馬六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女人真是讓他又愛又恨。他和曹氏本就是媒妁之言的結合,說不上多麼恩愛,卻還是勉強過了近八年,風平浪靜地過了八年。直到遇上翠月,他才明白什麼是如魚得水,難分難舍。
「六大爺,你就這麼晾著我嗎?」翠月翻了個身,搭了一條白女敕女敕的腿兒在馬六身上。
「別叫喚了,沒那心情!」
「那你剝光我干什麼?晾魚干啊?你在家倒有個管家娘摟著,我就可憐了,幾個月不沾肉味兒,那滋味兒可難受了!」翠月側身撐著頭笑問道。
「所以,你想去找個男人,每晚都快活?」
「唉!」翠月平躺了回去,嘆了一口氣。
「唉什麼?」
翠月凝望著蚊帳頂說道︰「要真讓我許個願的話,我寧願你跟滿庭哥一樣失了一部分記憶,又特別是你有媳婦兒子的事。」
馬六听了心里又甜又酸,甜的是翠月到底還是在意自己的,酸的是他沒失憶。他苦笑了一聲,問道︰「那又怎麼樣?」
「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塊兒了。我知道你心里終究還是放不下曹梅枝的,畢竟夫妻那麼多年,要真沒點感情,那你就是畜生了。唉!失憶了也不好呢,失憶了或許有天會想起來的。滿庭哥說不準哪天就能想起所有的事,到那時,梨花還能不能留住他誰都說不清楚。」
「你還真能憂心呢!自己的帳沒完,倒替滿庭唉聲嘆氣了起來。他那人自己有主意的,你犯不著為他擔憂。」
「我是替梨花擔憂。」
「我說你真是……先擔憂擔憂你自己吧!秦梨花用不著你掛心的,有滿庭呢!」
「興許……」
「興許什麼?」
「興許滿庭哥再多喝醉兩次,他可能就什麼都記起來了。」
馬六愣了一下,轉頭問道︰「你什麼意思?」
翠月伸了伸胳膊,把手枕在了頭下,露出了胸前那團柔軟,看得馬六立刻把臉轉開了,這會兒話沒說清楚,他想辦事也辦不安心呢!他催了一句︰「你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上回你們出山的那趟,你不是去縣城里了嗎?我就請了滿庭哥和海堂來家里喝酒。滿庭哥喝得有點醉了,好像心情特別不好,興許是給沒記憶鬧的。後來,我送醒神湯給他的時候,你猜他跟我說什麼?」
馬六的神經忽然繃緊了,側了身問道︰「他跟你說什麼?莫不是說他喜歡你?」
「想哪兒去了?」翠月嬌笑著拍了他臉一下。
「快說啊!」馬六催促道
「我把醒神湯遞給他的時候,他那時還醉暈暈的,接過了醒神湯後喊了我一聲︰‘唐萱容!’」
「唐萱容是誰?沒听滿庭說起過呢!」
「後來我也問過他,可他說不記得這個名字了。所以我才說,讓他多喝醉幾次,沒準就能什麼都想起來了。不過我還是寧願他不想起來。」
「為什麼?」
「要是你失憶了,你會記得我的名字嗎?唐萱容一听就是個女人的名字,我覺得不是什麼好事,至少對梨花而言,不是好事。我挺喜歡梨花的,不想她不高興啊。」
「興許是滿庭的娘呢?」
「誰知道去?」翠月的身子在床上磨蹭了幾下,撒嬌道,「六大爺,你當真要把我晾這兒?不吃白不吃啊,吃完了再想後話不行嗎?」
「你個小浪貨,行,我吃!」馬六說完放了帳子就撲到翠月身上去了……
第二天早上,馬六在翠月那兒吃完早飯後回了客棧。到了後院,他正好踫上滿庭和梨花等人,一問才知道,他們打算坐了馬車去縣城逛逛,順便把手里的皮子找人發月兌了。
馬六本就有這打算,便打發客棧的一個伙計去翠月店里報個信兒,然後跟滿庭他們一塊兒雇兩輛馬車去城里了。
伙計忙完手里的活兒,才抽了空去翠月籠。他正一臉興奮加八卦地嘀咕著馬六和龍翠月到底是什麼干系時,背後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他回頭一看,不由地愣住了,忽然覺得眼前這人有些面熟啊!
「我瞧著你穿著店小二的衣裳,就順便問問,這附近有客棧嗎?」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婦人。她看上二十四五,一身青墨色打扮,腰間佩著一把銀色彎刀,看上去很精神。在她身後,站著兩個像隨從似的姑娘,各背著一個包袱,打扮都很清簡,像是江湖人士。
這伙計忙點頭道︰「您往前直走三十步,有家富貴客棧,小的就是在那兒做工的。」
「多謝!」這婦人禮貌地道了聲謝,然後領著兩個隨從離開了。
伙計愣在原地好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了,拍著手掌笑道︰「我該問問她是不是龍老板娘家的親戚呀!瞧臉面上有幾分相似呢!」他自己興奮完了之後,轉身往翠月籠跑去了。1cluw。
翠月正在櫃台邊打算盤,見了這伙計笑問道︰「小武,有什麼事嗎?來光顧我呀?」
「馬管事托我給你帶句話,他們都進城去了,傍晚才能回來。」
「是嗎?那多謝了!」翠月從錢袋里掏出五文錢遞給了這叫小武的伙計。
小武接了銅板,正要轉身時,想起了剛才那婦人,又回頭對翠月說道︰「老板娘,我剛才遇著個人,只怕是你家親戚也說不準呢!」
翠月低頭熟練地撥著算盤笑道︰「我家親戚能來這兒看我?咒我早死早投胎還差不多呢!對了,你怎麼會猜是我家親戚?人家腦門上寫著嗎?」
「瞧樣貌,像是一家子。」
「你這眼神能瞧出什麼來啊……」翠月撥算盤珠子的手忽然停了下來,抬起頭問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有個跟你長得掛相的女人去了我們富貴客棧,沒說別的。」
「她長得跟我像嗎?」翠月有點驚訝地問道。
「也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橫豎眉眼以上很像,所以我才說是你家親戚呢!」
「什麼樣的人啊?」
「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兒,一身青黑緞子,腰上還別著把刀呢!那刀可真有點漂亮,就是不知道開過刃沒有。」小武比劃了兩個招式笑道。
「拿你脖子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老板娘說笑了,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翠月沉吟了片刻,敷衍地笑了笑說道︰「要真是我家親戚,她問起我,你就給她指個路,要不是,也別到處瞎嚷嚷說我跟她長得像,沒準人家不喜歡呢!」
「這話我明白,客人不問,我也沒工夫跟她廢話呢!」
「快去吧!」
小武走後,翠月盯著算盤發起了神。李媽媽捧著個茶杯走出來問道︰「想什麼呢,翠月?六爺今天不來嗎?」
「不來,去城里了。」
「早上也沒听他說啊。要知道他去,就托他給我帶兩味藥回來才是。」
「不急,過兩天我也得去趟城里,把手里的脂粉月兌了手。」
「那事你跟六爺說了沒?」
翠月懶懶地撥了兩下算盤珠子道︰「說了也就那麼回事,總不能真讓他拋棄妻子吧?我跟滿庭哥商量過了,我還是得走,不過得悄悄走。眼下把鋪子里的貨都月兌了手,回頭再把鋪面屋子盤了,交代清楚了就離開。馬六那邊你老人家可別多事漏風,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這會兒子嫌我嗦多事,往後就知道傷心了。」
翠月酸澀地笑了笑,打發了李媽媽進去了,自己又低頭算起了這個月的進出帳。
再說那三個女人去了富貴客棧投宿,偏偏最近出山的人比較多,所以客房只空了一間。她們不得不三個人擠在一間屋子里。
「哎喲,累死了,馬背上顛簸完了,又馬車上顛簸,真夠累的!」其中一個姑娘揉著腿兒地說道。
那婦人瞥了這姑娘一眼,冷冷地說了一句︰「沒人叫你非跟著來。」
這姑娘似乎對她這主子沒多大好感,一邊揉腿兒一邊說道︰「我能不跟著來嗎?萬一真叫你找著我家主子,你又二話不說拔了你那彎刀砍他的脖子,我好歹能擋一下下吧,夫人!」
那婦人一臉不屑地看著她問道︰「你能擋得住嗎?真不知道他從前是怎麼訓練你們的,才趕了幾天的路就累成這樣?你真是閻羅手下的四判官之一嗎,也不過如此!」
她狠狠地翻了一個白眼,咬牙切齒地等著這婦人說道︰「你別太過分了!只當跟我主子拜過堂成過親,稱你一聲夫人,你真就受得起了?」
「哎,桑雀靈,你怎麼說話的?」坐她對面的那個姑娘吆喝道,「你不過就是閻羅的一個手下,我們家公主好歹是閻羅明媒正娶的妻房,是你的夫人,能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公主?呵!」桑雀靈晃晃腦袋說道,「一個小部落的丫頭也叫公主,那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公主了?」
「你腦袋不想要了,桑雀靈!」
「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家主子沒失蹤之前說的。怎麼了?要不要找著我主子親口問問他?」
「你……」
年輕婦人的臉色有些異樣,掃了桑雀靈一眼問道︰「那在他心里,什麼人才配得上公主兩個字呢?他未免太心高氣傲了些!」
桑雀靈冷笑道︰「我家主子就這脾氣,夫人你現下才知道?呵!早干什麼去了?沒嫁之前就該拼命地逃婚啊!還頂著紅蓋頭嫁過來做什麼?」
「怕是你想嫁給你主子吧?」旁邊那姑娘輕蔑地笑道,「所以才嫉妒我們家公主嫉妒得慌!」
桑雀靈呵呵地干笑了兩聲道︰「你放心,我還想長命百歲,沒那個膽量敢想嫁給我主子。能伺候他的人,都不是人。」
「你這是罵我們家公主嗎?她可是你家主子的正妃。」
「我都笑死了!你見過哪個正妃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拿刀砍新郎脖子的嗎?你又見過哪個做妻子的不整死自己丈夫不甘心的?我告訴你,阿今與,最好這趟出來能找著我主子的人,而不是尸體,否則的話,朝廷不追究,我們四判官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要不現成打一場?」阿今與挑釁道。
「夠了!」年輕婦人輕聲喝道,「你們倆一路上就沒完沒了的吵,煩不煩?桑雀靈,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最好安分一點!」
桑雀靈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沒好氣地說道︰「是,夫人!屬下現下就滾遠一點,省得您看著心煩!不過屬下不得不提醒您一句,但願您這趟出來是迫于壓力,而不是喜歡上我家主子,後悔當初了!夫人,您慢慢歇著,屬下滾了!」她說完摔門出去了。
「真是的!」阿今與氣得牙都咬緊了,「這是誰家教出來的呀?太囂張了!
「算了,別跟她計較了。」年輕婦人垂下眼簾說道。
「不過分嗎,公主?那丫頭從頭到腳都沒半分尊敬您呢!」
「只有她嗎?閻羅手底下的人有誰真心尊敬過我,有哪個不想殺了我的?只不過礙于形勢罷了。」
「所以您才想出來找他嗎?」
「倘若他真死了,倒給我一具尸體,我也好了了心願;就這麼拖了兩年了,人不見人,死不見尸,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寡婦!」
「但願他真死了吧,要不然您得跟他過一輩子呢!」六真氏合上。
「但願?」年輕婦人臉上掃過一絲憂慮,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但願沒死吧!」
「啊?為什麼?」
年輕婦人輕嘆了一口氣道︰「他要真死了,我就成寡婦了。再說……再說他要真死了,我有點不甘心。」
阿今與愣了一下,看著自家公主問道︰「別給桑雀靈那張爛嘴巴說中了吧?公主,您哪根筋不對啊?您還想跟他百年好合?」
「別問了,總之先找著他人再說。有人說他在虞城出現過,所以這附近的地方我們都要找遍才行。」
「萬一他真沒死要找你算賬呢?」
「那我也認了!」
「啊?死也認啊?公主,您是不是受誰刺激了?」
「你的話怎麼比桑雀靈還多呢?去泡壺茶來,我想養會兒神。」
「哦,」阿今與起身後又轉頭問道,「公主,您什麼時候喜歡養神了?您跟閻羅學的?那可糟了!」
「廢什麼話呢?趕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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