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後,段七姑和龔氏正在院子里磨豆腐。她們見梨花和元胤回來了,忙停下手里的活兒去招呼。龔氏接過梨花送的禮兒笑道︰「你這丫頭可真是的!我還以為這輩子再沒機會見著你了呢!昨天听人說你回來了,我也想來瞧瞧,可莊上事忙根本走不開呢!」梨花看了一眼那石墨,笑問道︰「推豆子準備做豆腐呢?」
「可不是嗎?大少夫人嫌晌午飯太難吃了,忽然想吃豆腐了,我們這些苦命的只好在這兒推豆子了!」
正說著,曹氏從二院門里走了出來。一抬頭就看見了梨花和元胤,表情格外不悅地走上前說道︰「喲,出去晃悠了一轉倒成氣派人了?有本事跑了還回來干什麼呢?」
元胤眸光一冷,問道︰「馬六呢?」「在果園子里,找他有事?等他回來了再說吧!對了,你們——」曹氏指著梨花和元胤說道,「現下跟我去拜見大少夫人和三小姐。不懂禮節就別亂說話,省得招打,听見沒有?跪著行了禮,問了安就退出來。」
梨花說道︰「我們回來不是來拜見什麼夫人小姐的,我們是找馬六贖身的。」
「贖身?」曹氏眉心一緊,表情愕然地問道,「你說你們倆都要贖身?」
「對,我和謝滿庭都要贖身!我是汪府的丫頭,而謝滿庭是莊上的小廝,我們兩人都有賣身契在莊上,今天來就是為了贖身。勞煩管家娘把馬管事叫回來,我們當面把銀契交清了!」曹氏好不吃驚,再次打量了他們一眼。這兩人離開了一段日子後,穿著打扮的確不同了,連口氣也越來越大了。
正在曹氏發神時,二院門那兒傳來了一個冷笑的聲音︰「秦梨花,你想贖身?門兒都沒有!」
梨花抬頭一看,只見一位衣著華麗的小姐快步從門里走了出來,依稀仿佛記得她好像是汪府的三小姐汪秋水。果然,片刻後,曹氏恭敬地稱了她一聲︰「三小姐!」
汪秋水姿態高傲地站在石台階上,指著梨花說道︰「秦梨花,我們又見面了!在這兒日子好過嗎?有沒有想哭著回汴京城呢?」
梨花淡淡一笑道︰「這兒的日子好著呢!我絲毫沒有想回汴京城的念頭。三小姐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能讓我贖身?」門子著里梨。
「我就是不讓你贖身,怎麼了?」汪秋水一臉鄙夷地斜視著梨花說道,「你是我汪府的丫頭,我想把你怎麼樣就怎麼樣,輪得到你來問為什麼嗎?當真是在這山野地方待久了,連汪府的規矩都忘完了?要不要我再提醒提醒你?」
梨花對這位汪三小姐的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她好像對自己很有敵意,十分不喜歡。♀看來今天這汪三小姐是有心為難了。
「我摔過腦袋,小姐該是知道的,所以汪府的規矩我是忘得差不多了。不過,我想也沒必要再記得了,因為我很快就跟汪府沒什麼干系了。」梨花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嗎?」汪秋水哼笑道,「你想贖身就贖身,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吶?」
「那小姐以為你自己又是誰呢?汪府什麼時候輪到小姐你來做主了?往常不都是老爺或者大少爺掌管著嗎?我要談贖身的時候也不會跟你談,我只管找大少爺談去。」
曹氏,段七姑和龔氏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緊張地盯著汪秋水的反應。這小姐的脾氣從昨天剛到莊上開始,他們就見識過了。
「真不賴啊!嘴巴還變利索了?本小姐就教教你什麼是汪府的規矩!」汪秋水變了臉色,三兩步跨下台階,揚手就朝梨花臉上揮去!
旁邊的段七姑和龔氏都緊張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心想梨花這下完了!指定跟黃鶯那臉似的腫成大包子!
就在汪秋水的手快要落下來的那瞬間,梨花先元胤一步,扣住了她的手!
這段時間跟元胤混久了,元胤偶爾會教梨花一些防身的招數,梨花的反應也變快了許多。她知道這個時候元胤肯定會出手,但她不希望元胤出手,因為元胤一出手,這汪小姐的手腕只怕就要斷了。
「你干什麼!」汪秋水怒愕不已,用力地甩開了梨花的手怒喝道,「你個賤婢,居然有膽兒踫我的手!」梨花口氣冷淡地說道︰「三小姐,虧你還是汴京城里的大家閨秀,出口就賤婢賤婢的,不怕辱沒了你的教養?」「呵!」汪秋水氣得翻白眼道,「罵我沒教養?秦梨花,你不就是我爹買回來的一個家妓嗎……」
「三小姐!」梨花冷冷地打斷了汪秋水的話說道,「有本事去御史台那兒大喊一聲!沒本事就別在這兒說這些無憑無據的話!」1cxdk。
「秦梨花,你果真反了是不是?」汪秋水沒想到梨花還能理直氣壯地跟她頂嘴,小姐脾氣立刻爆發了。她氣呼呼地轉身指著曹氏喝道︰「你是這兒的管家娘,你是怎麼管教你手底下的人的?」曹氏有點無奈,垂著頭答道︰「回三小姐的話,秦梨花一直都是這樣兒的,總仗著她是汴京城來的,我管也管不了!」
「一直都是這樣兒?哼,真是沒用的東西!你管不了,我來管,拿根藤條來!」汪秋水扭過頭,用她那雙描得很漂亮的眼楮惡狠狠地瞪著梨花說道,「不結結實實地打她一回,她還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得!汴京城來的?不就跟黃鶯紅菱那兩個踐人一樣兒嗎?我能收拾得了黃鶯,還怕收拾不了她?去,拿更最粗的藤條來!」
「黃鶯怎麼了?梨花微微皺眉問道。♀
「哼,怎麼了?」汪秋水有些得意了,指著龔氏吩咐道,「去,把黃鶯那小踐人叫出來!」
龔氏不敢不從,只好到後院去叫黃鶯。曹氏則轉身去取藤條去了。沒過一會兒,龔氏拉著黃鶯出了二院門。黃鶯走得很慢,兩手捂著臉,好像不敢見人似的。
汪秋水轉過臉去喝道︰「把手拿開!你又不是沒臉,還見不得人嗎?」黃鶯委委屈屈地把手放了下來,只見她兩邊臉頰紅腫,額頭有淤青,更要命的是,不知誰惡作劇給她兩只眼楮外圍畫了個黑圈,看上去就像只挨了揍的熊貓似的。
梨花第一感覺不是好笑,而是憤怒,這實在太侮辱人了!她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汪秋水干的!
汪秋水瞟了一眼她的「杰作」,得意地笑道︰「昨晚這賤蹄子涂抹了脂粉,想去勾/搭我大哥,這就是她的下場!一個賤婢有什麼資格涂抹脂粉?看到了嗎,秦梨花?一會兒你也會是這個模樣兒!」
梨花著實憤怒了,跑過去拽了黃鶯到石墨邊,用旁邊桶里的清水給黃鶯擦起了臉上的黑圈。黃鶯捧著包子臉,癟嘴哭道︰「算了,梨花!一會兒你會挨得更重的!你洗了,她照舊是要畫上去的。」
「對啊,梨花,」段七姑在旁邊低聲勸道,「別跟這小姐對著干,脾氣大著呢!昨晚啪啪啪就給黃鶯三個巴掌,打得她這副模樣,你還是忍著點吧!」
「沒法忍了!」梨花用自己的手絹給黃鶯擦去了黑圈,氣憤地說道,「她以為自己是兒童樂園的園長嗎?想怎麼在牆上畫就怎麼畫!黃鶯,別怕,今天我們就找大少爺說清楚,把賣身契要回來!」
一旁的汪秋水見梨花毀了她的「杰作」,氣得跳腳,大聲嚷道︰「姓曹的,死哪兒去了?怎麼這麼慢吞吞的呀?藤條還沒拿來嗎?」
曹氏捧著一根三指粗的藤條匆忙跑來,遞到了汪秋水手里。汪秋水抓過藤條,在空氣里揮了揮,一副管家婆的姿態威嚇道︰「秦梨花,瞧著沒有?這要是一藤條打下來,只怕你那身板兒受不住呢!你若懂規矩,就跪下來求個情,本小姐還可以考慮放過你,若不然,這藤條打下來可不會留情面的!」
黃鶯一見著藤條,魂兒都嚇得沒了,趕緊躲到了梨花身後。曹氏在旁不吭聲,拿眼瞟了瞟元胤,然後往後退了幾步。雖說不知道這男人會不會違抗汪小姐,可為避免傷及無辜,她覺得還是避遠一點為好。
汪秋水晃著藤條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姿態高慢地問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嗎?再不跪下,本小姐可不會饒情了!」
梨花白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說道︰「汪小姐,你要打就要,別再那兒擺小姐臭架子。你若能打著我一下,我就算倒霉,行了嗎?」
「呵!口氣還真大呢!」汪秋水說完就高高揚起藤條就朝梨花抽去。誰知梨花靈巧一閃,拉著黃鶯躲開了。汪秋水更怒了,揚著藤條又追著揮了幾下,卻都被梨花躲開了。
元胤笑了笑,退後到石桌邊坐下了,心想這丫頭還真是個學功夫的好料。之前不過教了她幾手躲閃的招數,卻用得如此熟練輕巧。元胤本想擰斷那汪小姐的胳膊,可見梨花玩得起勁兒,便放心地看起自家媳婦的熱鬧了。
汪秋水此時已經氣得滿面通紅了,揮得手都累了,可就是沒打著梨花一下。梨花趴在大圓石磨上笑道︰「汪小姐,要不要中場歇口氣兒?讓曹管家娘給你送個茶水,揉個小腿兒什麼的,歇歇再來?」
龔氏那三個憋著沒敢笑,可心里早樂開花了。看著梨花把那汪小姐玩得團團轉,誰不開心呢?曹氏白了汪小姐一眼,在心里哼笑著,還是從汴京城來的小姐呢,就這點能耐?看來汴京城的人也沒多了不得!
「你……你……」汪小姐略喘粗氣兒道,「你囂張什麼?你給站住!不然有你好看的!」梨花抽空活動了一下胳膊,輕松地笑道︰「汪小姐,我這不正等著你給我好看嗎?勞煩你快些,別叫我等久了,我還有事要辦呢!」
梨花似乎挑戰了汪秋水壞脾氣的極限。她氣得緊咬下唇瓣,面色紫紅,杏目圓瞪,忽然丟掉了手里的藤條,轉身吃力地提起了旁邊放著的那半桶清水,作勢要潑梨花。
可就在她剛提起來時,小腿肚忽然一麻,整個人向左傾倒,水桶一翻,冰涼的半桶水全部潑在了她自己身上,她瞬間從頭濕到腳,活像只淋了雨的山雞!
曹氏嚇了一大跳,趕緊上前問道︰「三小姐,你沒事吧?」梨花往元胤那兒看了一眼,果然看見元胤正在拋玩著手里的幾塊小石子,她立刻明白了過來,沖元胤飛吻了一個。元胤愣了一下,又是這鬼丫頭什麼新花樣兒?
「啊!」汪小姐坐在地上大叫了起來,「誰?誰打了我的腿兒?哪個混蛋打了我?有本事給本小姐……」話沒說完,她臉頰上又挨了一下,頓時捂著臉尖叫了起來。她的聲音又尖又高,嚷道︰「是誰?哪個混蛋?姓曹的,叫了家丁來,我非得查出來不可!」
「小姐吶,您還是先進去換身衣裳吧!」曹氏勸道。
正值夏天,姑娘們的衣衫都單薄。汪秋水穿的又是軟絲緞的,一濕了水,胸前肉色的薄衫就貼在了胸脯上,若隱若現,誰都看得見。
汪秋水低頭望自己胸前一看,立刻尷尬地要死,忙雙手抱了胸,指著元胤嚷道︰「臭下人,你敢看我挖了你的眼!」元胤壓根兒沒理會她,繼續拋著手里的石子兒玩。曹氏看出些端倪,猜到應該是元胤打的,又不好說穿了,只能勸汪秋水道︰「小姐,先別跟他計較,換身衣裳再說吧!」
「那家伙瞧著我看呢!我非挖了他眼楮不……」
「秋水!」汪家大少夫人魏氏忽然走了出來,急聲喝道,「你也不瞧瞧你這模樣兒?趕緊回屋換身衣裳去!萬一再闖幾個漢子進來,我看你真要沒處躲去!」
汪秋水羞得臉緋紅,狠狠地瞪了元胤兩眼,然後爬起來往後院跑去。魏氏瞥了曹氏一眼,厲聲說道︰「你還站在這兒干什麼呢?吩咐人給小姐熬碗紅糖姜湯暖暖身子,這都不知道嗎?」
曹氏心里那個郁悶自打這兩個女子來了之後就沒順暢過,不過誰讓人家是女主子呢?她只好忍了一口氣,轉身對段七姑說道︰「快去呀!沒听見大少夫人的話嗎?熬紅糖姜湯,別忘了擱紅糖!」段七姑趕緊地往伙房跑了。
魏氏的目光掃過了梨花和元胤,問曹氏道︰「他們倆也是莊上的?」曹氏點頭道︰「是呢,不過他們今天來說是要贖身。」
「贖身?」魏氏的表情跟汪秋水一樣高傲,語氣生硬地說,「只當逛菜市場呢?想贖就贖嗎?哼!要贖身等老爺有恩典的再說!既然都是莊上的,趕緊干活去!」梨花靠在石磨旁邊問道︰「這位夫人,听你的口氣,老爺要是沒恩典,就不能贖身嗎?」
「那是自然了!若遇上老爺心情好或者他的生辰,或許他還能發個恩典,要是遇不上,你們就死了那份心吧,少在這兒嚷嚷了……啊!」魏氏忽然驚叫了一聲,慌張地往後退了兩步,捂著右邊耳朵低下了頭。
身邊的婢女采音忙問道︰「少夫人,怎麼了?」
「我耳朵忽然麻了一下……」
「奴婢瞧瞧!」魏氏把手一松開,采音嚇了一跳,剛才還掛在耳墜上的玉墜子沒了蹤跡,單單剩了個銀環在上面。曹氏眼尖,指著她們身後的地上說道︰「掉在那後面呢!」
魏氏回頭一看,臉色霎時白了。剛才似乎有什麼東西擊中了她的耳墜子,她的耳根才麻了一下,墜子應該就是那個時候掉的。好在只擊中了墜子,要是眼楮或者鼻子,後果不堪設想啊!
魏氏抬眼看了看葡萄架下石桌上坐著的元胤,只見這人異常冷靜,不慌不亂地玩著石子,或許剛才那一下就是這人打的。若真是的話,身手如此之好,留在莊上似乎並非好事。她思量了片刻後吩咐道︰「曹梅枝,去果園請大少爺回來!」
「現下嗎?」曹氏問道。
「對,現下!」魏氏說完甩袖進了二院門。她剛走了幾步,迎面就遇上了換好衣裳的汪秋水,問道︰「上哪兒去了?」汪秋水一臉不服地說道︰「我無緣無故給那臭下人打了,能不就這麼算了嗎?對了,大嫂,他們還在外面吧?」
「別去了!」魏氏阻止她道,「外面那個男人身手不錯,你去了只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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