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口氣不小吶,曹海堂!」馬六酸了海堂一句,又把目光挪向了元胤問道,「謝滿庭,听說你要買地了是不是?買哪兒啊?買幾畝啊?自家身子都還沒贖,倒有心情到處吹牛?弄得莊上的人個個都沒心思干活了!我瞧著你從前也不是那種喜歡顯擺的人,這回出山掙了倆錢了,就沖能耐人了是吧?」
元胤還是沒回他的話,壓根兒就不想跟這樣的人白費唇舌。梨花接了話說道︰「馬管事,我們是買地兒了,可買了多少不必跟你交代得那麼清楚吧?我們回莊上還有事了,麻煩你讓讓!」
馬六抄手譏諷道︰「你們回莊上還有什麼事?不都是買了地兒的人了嗎?不都拉幫結派地要當東家了嗎?還回莊上去干什麼吶?」他心里是不服氣的,自己都還沒**門戶,謝滿庭兩口子就單干起來了?
口一喲還子。梨花淡淡一笑,說道︰「我們要跟莊上劃清界限,那自然是要找大少爺贖身的。難道這事你還管得著?」
馬六的臉有點發紅了,心里更是堵得慌!手底下的人本來個個都很听自己的話,可今天居然一個都叫不動了,這讓他窘得沒處鑽去!
東平和順年也不管馬六臉上是什麼豬肝色,七嘴八舌地問道︰「滿庭哥,你真的買地兒了?你真打算贖身了?給海堂和開羅也贖?」
梨花笑道︰「你們先別問了,我們這會兒要回去找大少爺談這事呢!回頭真談定了,再跟你們說吧!」她說完問一臉漲紅的馬六︰「馬管事,還擋著道兒干什麼?贖身這事也不歸你管呢,勞煩讓讓行嗎?」
馬六從鼻腔里哼了一聲道︰「行,你們回去找大少爺吧!看大少爺會不會還賣身契給你們!我可先把丑話說前頭,要是大少爺不肯放人,你們這幾個照舊是我馬六手底下管著的人。今天不給我臉,往後我也不會給他臉!讓開!」他轉身撥開順年和東平,氣沖沖地走了。
海堂抄手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說道︰「這火氣大得……有些莫名巧妙了!就算莊上沒伙計干活,那也是大少爺該急的,他急個什麼勁兒啊?東平,順年,你們也先回去干活兒吧,省得他心里不痛快,給你們小鞋穿呢!」
東平湊上來笑嘻嘻地說道︰「滿庭哥,海堂哥,要有好地兒去了可別忘了兄弟幾個呀!」順年也忙說道︰「是啊是啊,有什麼事只管言語幾聲。」
海堂點點頭道︰「你們先回去吧,往後再說,現下八字還沒一撇呢,不急。」
兩人這才心有不甘地轉身回地里了。隨後,元胤三人回了莊上,正好在前院里遇見汪新晟,梨花便上前說起了贖身的事。汪新晟叫魏氏拿了契約來,幾個人在廳堂里坐下了。
汪新晟心情不太好,草草地說道︰「既然你們不想留在莊上了,那賣身契就都還給你們。♀無雙,你跟他們說吧!」
魏氏接過話道︰「照賣身契上所寫,謝滿庭的贖身銀子是六兩,秦梨花和紅菱是一百五十兩,黃鶯是二百兩,攏共加起來該多少,秦梨花你自己會算吧?契約就在這兒,把銀子交付清楚了就可以拿走了。」
梨花淡淡一笑道︰「少夫人,剛才那話只怕有錯吧?」
魏氏略微提高了音量,顰眉問道︰「哪兒說錯了?都是照著契約上當初你們買進來的價錢算的,難不成還能給你們打個折?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能讓你們贖身已經是老爺的恩典了!」
「謝滿庭的身價倒是沒錯,可我和紅菱黃鶯的身價只怕錯了!」梨花笑道。
「秦梨花,你什麼意思?」魏氏不滿地問答。
「敢問一句,少夫人,我們三個到底是汪府什麼人?」
「那自然是……」魏氏說到這兒忽然就頓住了。
「是什麼?」梨花笑問道,「是買進府的姐兒,還是丫頭?據我所知,汪府買個丫頭也不過十多兩或者二十兩左右,怎麼就變成一二百兩了呢?」
「你明知故問!」魏氏口氣不爽地說道,「秦梨花,你想跟我們掰字眼兒嗎?誰不知道你們是老爺買進府的姐兒?雖說現下給了你們一個清白的身份,可你們真當自己清白了?哼!既然要贖身,那就得照當初買你們進來時的價格算!」
「那契約呢?」梨花問道,「是否給當初那張姐兒的契約,而不是丫頭的契約?」
「你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嗎?」魏氏不禁惱怒道,「能發還賣身契給你們,已經算你們走運了,居然還在這事上打如意算盤!休想!要麼贖,要麼就回去干活兒!」
梨花淺笑道︰「少夫人打的才是如意算盤吧?明明說好我們是丫頭,卻非要我們拿姐兒的身價來贖,那倒不如恢復了我們姐兒的身份算了,告訴天下的人汪府的老爺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你……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少夫人不必動怒,我也只是照實直說罷了!」魏氏正要與梨花爭辯時,汪新晟插話道︰「梨花,你到底想怎麼樣?」
「很簡單,汪府買進個丫頭是多少價,那我們三個就算多少價。若是非要我們以從前的身價贖,那就請大少爺把從前那張契約拿出來還給我們,那才算銀契兩清!」
汪新晟自然是拿不出從前的契約的。當初為了避開禍端,梨花三人原有的契約已經給汪老爺一把火燒了,另起了三份丫頭的契約,企圖蒙混過關。今天梨花二人來贖身,他本沒打算提這事,畢竟當初的的確確是花了真金白銀把她們三個買進來的,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梨花居然精成這樣!
汪新晟看著梨花,用略帶惋惜的口吻說道︰「梨花,你從前似乎沒這麼會算計的。」
梨花笑道︰「大少爺,再回憶從前不是什麼好事,人該往前看,而不該流戀于從前那些扯不清也剪不斷的事情當中。不過,大少爺若流戀,別人也干涉不了,別人還得照著自己的步伐往前走,沒空陪著大少爺您活在從前的回憶里。您說,是吧?」
汪新晟听得出來梨花這話的意思,不是說契約,而是說他和紅菱。他有些尷尬,生咽了一口冷口水,臉上浮起幾絲自嘲的笑容說道:「是啊,個個都往前活著呢,只有傻子才活在回憶里。梨花,你說得不錯,就照你說的辦吧!」
「相公!」魏氏驚訝地喊道,「你瘋了嗎?」「別說了,就照秦梨花的話辦。汪府買進了一個丫頭不過十五二十兩,就照二十兩算吧。」
「相公,這太虧本了!那三個丫頭的身價加起來有五百兩之多,現下是要以六十兩贖回給她們嗎?」汪新晟別過臉去,說道︰「照我說的辦。」
「等等!」一直坐著沒吭聲的元胤說道,「還有兩個人。」
「還有兩個人?」魏氏又驚又氣地問道,「你們果真是得寸進尺呢!帶上紅菱和黃鶯不說,還打算把整個莊上的人都贖了嗎?」
「就兩個人,曹海棠和鄧開羅,」梨花舉起兩根指頭笑了笑說道,「既然都已經開了恩典了,不介意再多贖兩個人吧?這功德做大了,那汪府的老夫人一準長命百歲呢!」
「秦梨花,你少哄人了!」魏氏月兌口而出。
「哦,」梨花挑了挑眉毛笑道,「原來做功德保長命是哄人的啊?少夫人,那你就不對了,怎麼能哄騙老人家呢?沒孝心就沒孝心吧,何必還要裝呢?這叫老人家知道了,該多心寒吶!」
「你……」魏氏真是給梨花的伶牙俐齒氣得沒話說了!「少夫人,不必動怒,橫豎莊子這麼大,還怕買不著小廝嗎?」
魏氏氣憤地瞪了梨花一眼,轉頭看向汪新晟問道︰「相公,你不覺得他們太過分了嗎?若真贖給了他們,回頭不知道還來要誰呢!斷不能就這麼答應了!」
元胤忽然起身了。魏氏和汪新晟都愣了一下,隨後魏氏冷笑道︰「算你還有自知之明!你真以為會兩下工夫就能要挾住我們了?秋水的事回頭再找你算賬!現下趕緊交了銀子把契約拿去!」
「梨花,」元胤低頭看著梨花說道,「現下不急,等汪府垮了再來贖。」
別說汪新晟和魏氏,就連梨花都吃了一驚︰「啊?你怎麼知道汪府會跨?」1d0jh。
魏氏也怒喝道︰「你胡說什麼?誰說汪府會跨了?」
「不跨,躲這兒干什麼?」元胤口氣冰冷地說道,「听說只有快要家敗的京官才著急地往老家藏人藏東西,想留個根。」
汪新晟變了臉,猛拍了一下桌面,起身與元胤對視著。元胤目無表情地說道︰「汪老爺在京為官多年,必有仇家。俗話說,樹倒猢猻散……」
「不必說了!」汪新晟放在桌上的手瞬間握成了拳頭,怒瞪著元胤道,「你不就是出去當了幾年兵嗎?別以為自己是個什麼能耐人!曹海棠和鄧開羅我贖給你,但你最好記清楚了,往後再說這麼無禮的話,我可不會輕易饒過你!」
元胤低頭對梨花說道︰「我在外面等你,拿了契約就出來。」他無視汪新晟的憤怒,轉身離開了廳堂。梨花聳聳肩對汪新晟說道︰「抱歉了,大少爺,我男人不怎麼懂禮貌,你見諒了!」
「他不是不懂禮貌,」汪新晟怒不可遏地說道,「完全是囂張過頭!梨花,你怎麼會跟著這麼一個人?到了這地方,你的眼光似乎真的變差了!」
梨花一邊從錢袋里數銀子一邊笑問道︰「我從前的眼光很好嗎?對了,大少爺,曹海棠和鄧開羅的身價是多少?」魏氏氣得臉都紫了,沒好氣地說了一句︰「一人六兩!」
「哦,找這樣算下來,就該付你們九十六兩是吧?」梨花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過去笑道,「勞煩少夫人,找零四兩銀子。」
魏氏不屑地接過銀票瞟了一眼道︰「四兩銀子找零你也要?不是富得流油嗎?」梨花照舊笑盈盈地說道︰「打算下回去了縣城丟給路邊要飯的,我的銀子得花在刀刃上,不能隨便便宜了不該便宜的人。再說了,汪府還缺我這四兩銀子嗎?老爺少買幾個姐兒,不就省下來了!」
魏氏咬著下嘴唇,抓過采音手里的錢袋,掏出四兩銀子拍在桌上說道︰「拿著銀子快走!莊上已經沒你們的容身之處了。」梨花笑米米地把銀子揣進了錢袋里,又不慌不忙地看起了那幾張契約是否有誤,動作閑散,笑容滿足,看的時候還忍不住哼了兩句張惠妹的《姐妹》,真真地把魏氏氣得差點翻白眼。
好不容易等她看完了,她滿意地收進了小布袋里,沖魏氏和汪新晟揮揮手笑道︰「大少爺,少夫人,告辭了喲!今天我們就搬走,保準不多留一個時辰!慢慢在這兒玩,鄉下地方人是粗俗了點,可空氣清新,風景好呢!你們就當度蜜月吧!拜拜!」
梨花做了個很可愛的拜拜手勢,笑容滿面地離開了廳堂,出門去找她的元胤去了。
「什麼?拜拜?」魏氏拍了桌面一下,指著她那活潑的背影氣憤地說道,「這是哪兒罵人的話?」采音一臉無辜地搖搖頭道︰「不知道啊,少夫人!」
「真是的!從來沒這麼氣人過!」魏氏氣得茶都咽不下去了,端起來就擱回去。她抬頭看了一眼還站著的汪新晟,口氣不悅地問道︰「相公,你就這麼怕那個謝滿庭嗎?」
汪新晟低頭瞪了她一眼說道︰「秋水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你只當我們回這兒是為了逞威風來了?爹在京城里好歹不知,你覺得我有心情在這兒跟幾個鄉下人爭一張賣身契的事嗎?」
魏氏沒敢再說什麼,因為汪新晟真的是生氣了。汪新晟很少發火,在她記憶里的就只有兩三次罷了。
汪新晟甩袖離開後,魏氏叫來了曹氏,吩咐道︰「一會兒那些人會搬出去,你最好看緊點,別叫人搬了不該搬的東西。要不然,回頭查賬,少了不該少的就該你擔著了!」
曹氏點頭道︰「奴婢知道了!對了,少夫人,午飯給三小姐備什麼飯菜?今早給她熬的粥和備的小菜都讓她打翻了,似乎都不合胃口呢!」
魏氏翻了個白眼,冷笑道︰「這兒哪樣兒合她胃口的?別說她了,就連我都快吃不下去了!你跟馬六說一聲兒,招個像樣兒的廚子回來,別每頓都弄得跟豬食似的難以下咽!」
曹氏垂著頭,恨恨地咬了咬下嘴唇應道︰「是,少夫人!」
魏氏懶散地扶著采音的手起身道,「沒事就下去吧,我得回去補個回籠覺!那床睡著真是膈人,我都兩晚沒睡好了!」她說完打了個哈欠,讓采音扶著回後院去了。
曹氏等她兩人走遠後,這才抬起頭沖魏氏的後背剜了兩眼,氣呼呼地沖回了伙房里。她一進門就看見肖嫂子和東三嬸兩人在抱堆兒嘀咕著什麼,便沒好氣地說道︰「有閑工夫說別人的閑話,還不如想想怎麼把飯菜做好點呢!」肖嫂子忙問道︰「少夫人又說什麼了?」
曹氏抬手擱在灶台上,哼笑了兩聲道︰「還能說什麼?會是好听的話嗎?她說你做的都是豬食,給豬吃的!」
「哎喲喂,」肖嫂子一臉委屈地說道,「這少夫人可真難伺候啊!往常老爺夫人回來的時候也吃我做的飯菜,可沒听那兩位這麼數落過呢!豬食?那我們吃的比豬食還不如呢!」
「人家是少夫人,你有什麼法子?你敢去罵她兩句嗎?」曹氏火大地朝肖嫂子嚷了兩句,把剛才憋在肚子里的火兒都出了一通。
肖嫂子癟癟嘴說道︰「那這活兒我做不了了,我只能做做豬食喂喂其他人了。」
「人家要往外面請好廚子回來,哪兒用得著你了?」曹氏抽過東三嬸手里的蒲葉扇使勁地扇了兩下說道,「也不知道這三位主子要待多久!再這麼磨人,我都快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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