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兒對她報以同情的微笑,然後抿干了杯子里的酒說道︰「既然他已經找到了,就算你再怎麼恨他也于事無補,對不對?何不放開心結,另外再尋一位可以珍惜你的人呢?」
「夫人既然懂得這個道理,那為何夫人一直孤身一人呢?」
「正因為從前沒有像我提醒你這樣的人提醒我,所以我才會一直孤身到現下。愛睍蓴璩鏡台,其實我並不討厭你,所以希望您能放下對元胤的心結,好好過你的日子。」
鏡台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是一股決然的神情︰「夫人與我又怎能同日而語?夫人是因為丈夫去世才孤身一人,而我……卻被人和離才孤身的。你是被人遺留,我卻是被人拋棄。」
游仙兒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若你非要鑽這牛角尖,那我也無可奈何。但是鏡台,人不該始終沉湎于悲痛之中,那樣的話你活得太累了些,也把自己的後路全都堵死了。」
鏡台根本听不進游仙兒的話,她心里充滿了對元胤的怨恨。在不久的將來,大理國將會傳出一個很可笑的笑話,那就是她被人和離了!她使勁甩了甩頭,仿佛想甩開游仙兒對她的勸解之言,然後舉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
游仙兒知道自己多說也無益,便東拉西扯地說了些別的事情。兩人對月喝了好一會兒酒才散了。臨走前,游仙兒叫住鏡台說道︰「你真的別太在意了……有些事是一早就注定了。」
「多謝你的安慰,」鏡台目光幽幽的說道,「有些事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那你好自為之吧!」
游仙兒正要轉身離開時,下人忽然來報,說幽王從汴京城回來了!鏡台剛剛低下的頭猛然又抬了起來,驚訝地看著那個下人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幽王回來了?」
「是,王妃!人已經到城門口了!」
鏡台忽然有些愣住了,不知該說什麼好。剛剛心底里那點點興奮轉眼間就消失殆盡了。就算趙元胤回來又怎麼樣?他照舊是愛著別的女人的。
游仙兒匆忙離去,似乎是去迎接元胤了。鏡台緩步在院子里走了幾個來回,心情莫名地復雜了起來。阿今與安慰她道︰「公主,您別太灰心了。橫豎王爺還沒與您和離,您再想想法子,可好?」
「能有什麼法子呢?」鏡台本身也有些心高氣傲,元胤話都說到那份上了,她不願意自己真像只寵物似的可憐巴巴地去求元胤回心轉意。
元胤當晚真的回了驚幽城,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大皇子元佐。王府上下震驚不已,瞬間就忙碌了起來。東院燭光亮如白晝,下人們來來往往,而鏡台住的西院卻是異常地冷清。
一夜無眠後,鏡台剛下床就看見阿今與站在衣箱前挑揀衣裳,不由地心煩道︰「還挑揀什麼呢?橫豎穿什麼都一樣!」
阿今與笑道︰「公主,剛才游夫人派人過來了,說今天請公主一塊兒去寺廟里走走。」
「去寺廟?」鏡台略有些期待地問道,「我與她兩人嗎?」
「是的,公主。公主,您盼著王爺也去,是吧?」阿今與壞笑道。
一同麼怎。「少胡說!他才沒那閑工夫陪我們去寺廟呢!」
「可您心里和臉上都這樣寫著呢!奴婢打听過了,王爺和元佐王爺都還沒起床,估模著今天會在府里歇著,不會外出的。您瞧,他回來也沒帶他那個小妾,連奔喪都沒帶著去,沒住只是一時喜歡罷了。」
鏡台裹了裹衣裳,抬手指了指窗戶。阿今與忙去把窗戶關上了,回頭說道︰「不知不覺深秋就到了,早晨起床也涼了許多,我倒把這事給忘了。公主,您看要不要給王爺送點什麼東西過去,表表您的心意也好?上回您不是得了件極好的銀狐皮毛嗎?不如做頂帽子送給王爺?」11945449
鏡台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知道什麼?我送了人家也是不領情的。不帶那女人奔喪,是因為她暫時還沒名分;況且京城變數多,去了也未必是好事。趙元胤是替她處處都想到了。」
「那您今天就得跟游夫人多套近乎了!誰都知道,王爺只听冰殘大人和游夫人的話,您若討得游夫人的歡心,說不準她能幫上您呢!」
「別指望了,」鏡台搖了搖頭說道,「她能說服趙元胤,早說服了,更何況,趙元胤的心意不是輕易能更改的。」
>「那您今天還去嗎?」
「去,為什麼不去?我待這王王府里都快生霉發臭了,再不出去走走,只怕都認不著路了吧?」
鏡台用過早飯後,游夫人便派人來接了她,一塊兒往游夫人帶發出家的那間寺廟而去。寺廟在城外,叫寒禪寺。兩人的馬車到了山腳下後,早有寺廟的姑子前來迎接。兩人又換了小轎,一起往山上去了。
到了寺廟里,游夫人先與幾位相熟的師傅打過招呼,這才帶著鏡台在寺院里游覽了一遍,問她︰「覺得寺廟可好?」
「清淨。」鏡台淡淡地說了一句。
「是很清淨,人一清淨便無為,無為就無欲。」
「夫人果真是學過佛的,一出口便是佛偈。」
游仙兒笑道︰「這哪兒算佛偈呢?自己順口杜撰的罷了。♀對了,後山景致不錯,有幾個會農活的姑子專門打理著,你要不要去瞧一眼?」
鏡台覺得游仙兒似乎是有目的的,沒好立刻問明,便點點頭隨她去了。出了後院門,眼前是一片翠綠青山,一條兩人寬的台階蜿蜒地通上了山去。兩人並肩往山上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些關于景致的話題。
鏡台的耐性並不好,便問道︰「夫人今天帶我來,好像是有話要說。夫人,該不會想讓我像您這樣帶發出家吧?」
游仙兒看了她一眼,略微點了點頭道︰「公主果然是很聰明,我還沒開口,你就先把我的話講完了。」
鏡台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抱歉夫人,我與佛無緣,做不了他老人家的弟子。」
「可我覺得帶發出家對你而言,是件曲中求勝的事情。你想想,若是你就這樣跟元胤和離了,旁人會怎麼說呢?」
「我早料到了!」鏡台冷冷地說。
「你雖早料到了,可事情到了那一步時,你的心境又會不同。所以,我多事為了你設想了一下,倒不如先來寺廟帶發出家。對外人,大可以說你一心向佛,不想理會塵緣。」
「听起來倒像是我拋棄了趙元胤?」
「沒錯!」游仙兒點點頭道,「如此一來,公主的名聲不會受損。至于元胤,就算他給人說道,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是他該承擔的後果。」
鏡台停下腳步,側身看著游仙兒問道︰「你為什麼要替我設想?」
「無聊罷了,」游仙兒笑道,「我向來是驚幽城最無聊的人,偶爾也想熱心一回。你若嫌我多事,只管不理會便是,不過我覺得這樣做,對你和元胤,對大理國的顏面都有益無害的。」
「我明白了,你說到底還是為了趙元胤吧?若是我們和離的事情,大理國顏面上好過,必然拿不出發怒的理由,趙元胤就不必擔心我們大理國會找他發難的事了。」
「可話又說回來,于公主而言,不也是好事嗎?與其被人說成是元胤拋棄了你,倒不如被人說成,是你拋棄了元胤。」
鏡台冷笑了一聲說道︰「原本就是他拋棄了我!」
游仙兒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別激動!你若不願意,我也不能強拉了你來寺廟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見前面了一處菜園子,被分成了好幾塊,種著各色蔬菜。游仙兒很興奮,走過去在綠藤上摘下一個甜瓜便咬了一口,笑道︰「這味兒挺鮮甜。公主,要不要來一個?」
鏡台還沉浸在她剛才的話里,輕輕地搖了搖頭。游仙兒一邊吃一邊在菜地里逛了起來,說道︰「我小時候也是鄉下長大的,經常幫我娘種這些東西。每回到收獲的時候,我一準提著家里最大的籃子來摘。一邊摘一邊偷吃,那才是最有趣的!棗兒,拿個籃子來。」
阿今與見鏡台神色不好,便勸道︰「公主,不如您也摘些吧?橫豎都來了,嘗嘗這野趣也是好的。」
「對呀,自己摘果子,吃著更香呢!」游仙兒站在菜地里笑道。
鏡台沒說話,阿今與只當她默認了。阿今與回頭招呼菜地旁干活的一個姑子道︰「趕緊再去拿個籃子來!」
那姑子抬起眼皮瞄了鏡台一眼,目光中似乎有恨意,猶豫了片刻後跑去旁邊木屋里拿了個竹籃子,然後緩步走向了鏡台。當她走到鏡台
跟前時,雙手把籃子遞了過去。就在阿今與接過籃子的那瞬間,她忽然從袖子里抖出一把鐵剪刀,直接刺向了鏡台!
阿今與只顧著往菜地里跑去,根本沒在意旁邊這姑子在干什麼。所以當剪刀刺向鏡台時,鏡台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被剪刀劃破了胳膊。她立刻往後跳了一步,怒喝道︰「你這姑子想干什麼?」
「殺了你!」這姑子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然後又朝鏡台撲了過去。
「有刺客!」阿今與丟下籃子一聲高呼,然後飛快地奔過去幫鏡台。游仙兒愣了一下,立刻吩咐棗兒道︰「速速去拿下那姑子!豈有此理!竟敢在我面前行刺,太放肆了!」
寡不敵眾的情況下,那姑子很快被阿今與和棗兒制服了。游仙兒大怒,指著半跪在地上的姑子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行刺萱王妃?」
那姑子一臉決然地說道︰「我行刺的就是她!現下失了手,隨你們怎麼處置!」
「喲,還有點氣勢!」游仙兒捏著她的下巴問道,「姑娘,你頂多二十來歲,年紀輕輕的干什麼不好,非得干這行當?就算想出來做殺手,也得把功夫練好了才行啊!」
「我不是殺手!我只殺班那鏡台,不殺別人!」那姑子抬起眼皮,一雙噴火的眸子瞪著鏡台。
游仙兒看了旁邊正在包扎胳膊的鏡台問道︰「你仇家?」
鏡台沒好氣地說道︰「我根本不認識她!」
那姑子哼笑了一聲道︰「你是不認識我!可我卻認得你!當初你家還沒風光的時候,只不過是大理的一個將軍府千金而已!」
鏡台略微一愣,走到那姑子跟前,詫異地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要找我尋仇的話,也得把事由說清楚了!否則你死了也是白死了!」
「班那鏡台,你可真好記性呢!也對,你當初是將軍府的千金小姐,哪里會記得那件事情。在你看來,死的只不過是伺候過你的兩個奴婢罷了!」
「什麼意思?」
「我嬸娘和堂妹都是因為你一句話而被處死的,你恐怕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吧!那時候,你還才十二歲,是個刁蠻橫行的嬌小姐,你還記得嗎?」
鏡台的確不記得了,在她身邊伺候過的人不少,可誰死誰活她根本沒在意過。她盯著那姑子的臉看了幾下問道︰「你說清楚點,你姨娘和表妹怎麼給我一句話就處死了?」
「哼!」那姑子哼笑了一聲,鄙夷地說道,「對你而言,你是根本記不住的!可對我而言,卻是能記住一輩子。我一直在找機會混進幽王府想殺了你,今天有機會了卻失手了!算我自己功夫不精,算我倒霉罷了!」
「你還沒回答我,那兩個伺候過我的奴婢到底是什麼人?」
「我真想你到了閻王府,讓她們親自告訴你!」
阿今與抬手就給了那姑子一巴掌,喝道︰「公主叫你說,你就趕緊說!」那姑子固執道︰「我偏不說!偏不說!你們有種就現成打死我好了!」
阿今與又要抬手,卻被游仙兒攔下了。游仙兒低頭問那姑子道︰「你不想說旁的,那至少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吧?我住這寺廟也有些年頭了,你似乎是最近一兩年才來的。我瞧著你不像那窮凶極惡之人,倒不如說出實情來,我替你斟酌斟酌。」
那姑子軟和了口氣,看了游仙兒一眼道︰「稟夫人,小尼原本不是這兒的人,後來打听到班那鏡台已經嫁到驚幽城了,所以才跟著到這兒來的。」
「你叫什麼?」
「小尼法號空環,俗家名叫—唐萱貞!」o7yx。
「唐萱——貞?」鏡台驚叫了一聲,差點從土埂上栽了下去!她腦子里立刻浮現起了元胤給她起了那個漢人名字——唐萱容!她立刻問道︰「你叫唐萱貞,那唐萱容是你什麼人?」
那姑子憎惡地盯了鏡台一眼道︰「你總算是想起來了?唐萱容就是我堂妹,給你害死的那個丫頭!她從前和我嬸娘都是班納府的奴婢,後來因為你一句話,她們兩個都被處死了!」
「什麼!」鏡台雙腳忽然軟了,搖搖晃晃地往阿今與身上靠去!游仙兒也頗感不對勁兒,她很清楚地知道,鏡台之所以叫萱王妃,完全是因為元胤給她起了個漢人名字唐萱容,所以府里人才開始叫她萱王妃。這也
是她開始打算撮合元胤和鏡台的緣故,她以為元胤是對鏡台有所改觀了,所以才特意想了個漢人名字送給鏡台,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世上真有個唐萱容!
鏡台忽然失控地沖上去,一把抓著那姑子的衣裳問道︰「你堂妹真叫唐萱容?她真的叫唐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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