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著哈欠,迷蒙著雙眼,伊心染賴在夜絕塵的懷里,貪戀的蹭了蹭,然後伸出白女敕女敕的小手推開就近的一扇窗戶,四下掃了掃了,慵懶的目光落到隊伍前面的東方霧身上,策微頓了一頓,復又收了回來。
「他想干什麼?」
「不知道。」瞧著縮回身子,繼續窩在他懷里的小女人,夜絕塵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鼻尖,輕搖了搖頭,思緒漸漸飄得有些遠。
越是靠近血月城,他就越是不安。
無形中似有一只手,狠狠的拽著他的心,隨著越漸靠近血月城,那只握著他心的手就一點一點的加緊,疼,在四肢百骸之中蔓延開來,痛到最深處,卻又讓他依然清醒著,真可謂是苦不堪言。
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他都盡可能的不讓自己睡去,就怕一次次進入那可怕的夢境之中無法月兌身。
每每凝望著伊心染甜美的睡顏,他又是羨慕,又是心疼,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伊心染看似冒冒失失,但卻心細如發,如果察覺到他的異常,她定會詢問。他很是慶幸,這段時間不知為何,她變得比以往都貪睡,睡著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長。
這種情況,是半月前離開豐城之後才開始出現的。夜絕塵一直都在探察伊心染的身體,一再確定她只是貪睡了一些,身體並沒有其他的問題,方才安心下來。
另一方面,他也私心里在猜測著有沒有那樣的可能,現如今那個可能是他最為期盼的。
一直以來,他無時無刻都在擔心,伊心染某天會離開他,哪怕是真正擁有了她的全部,他依舊沒有太多的自信,擔心她會離開他,會不要他。
他甚至在心底小小的期盼,要是她有了屬于他們的孩子,或許她就不會再離開他了。
想他夜絕塵,也是一代頂天立地的人物,然而,伊心染就是他的弱點。
他一生之中,所有的不自信,都唯有在面對伊心染的時候才會展露出來,變得患得患失。
「老公,你親自進入過血月城嗎?」眨了眨眼,又連續打了幾個哈欠,微張著小嘴眼角都擠出眼淚來,伊心染總算是清醒了許多,沒有那麼困了。
作為這具身體的主人,身體的變化伊心染自是最清楚不過的,可她無力阻止,甚至一再陷入沉睡。
陷入沉睡之後,她對外界的一切感應都會消失,不是睡得很熟的那種睡,而是等同于一種深度昏迷,除了夢境里所能看到的之外,真實外界的一切她都無法感應到。
以前的她,哪怕是處于熟睡中,對外界的感知力都會相當的靈敏,並非什麼都能輕易近得了她的身。
然而,近段時間,她睡過去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索性在她的身邊,還有夜絕塵時時刻刻守護著,不然若誰想要殺她,她真是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這般怪異的癥狀,伊心染相信夜絕塵比她更早就察覺到了,可她連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能怎麼向他解釋呢?夢境中,她不停的往來穿梭在各種各樣的情景里,她能看到別人,別人卻無法看到她。
夢里,她就只是一個靈魂體,沒有身體供她寄居,她就只能像游魂一樣四處飄飄蕩蕩,不管她怎麼說話,怎麼叫喊,都沒有人能看得到她,听得到她的話。
明明她陷入沉睡之後,就連番做著惡夢,害怕,恐懼,孤獨,悲傷,絕望,她瘋狂的叫喊著,掙扎著想要醒來,哪怕是做夢也該做的是惡夢才對。
詭異的是,夜絕塵不只一次問她,睡著的時候都做了什麼美夢,是不是夢到了他,要不怎會睡得那般的香甜,似乎渾身都在笑。
意識到夢與現實完全不一致之後,讓她把原本想要對夜絕塵說的話,又統統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要忙的事情已經夠多,每天連睡覺的時間都極少,伊心染又怎舍得讓他再為她擔心。
反正單從她的身體上察看,她是沒有問題的,甚至健康得很,那就讓他誤以為她是貪睡,而不是陷入無邊無際的夢魘,讓他少擔一份心,也算是她目前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可伊心染又怎會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夜絕塵,竟然也陷入了跟她看似迥然不同,但又相差無幾的境地。
「只到過血月城城外,並未走進去。」望著她澄澈如水的眸子,夜絕塵揉弄著她的發,聲音輕柔似水,飄逸如風,令人沉醉在他的嗓音里無法自拔。
為了能讓他的情報網絡滲透進血月城,他整整花了一年時間,才找到進入血月城的路。
而後又整整花了三年時間,建立起一條從夜國進入血月城的秘密通道。
至今為止,那條通路唯有他手底下少數幾個人知曉,可說是屬于高度機密。
因此,縱使明知道進入血月城會有危險,但他還是帶著伊心染毅然決然的來了,只因他有把握帶她進去,就有把握再帶她出來,哪怕必要時會暴露秘道所在,他也在所不惜。
血月城,伊心染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夜絕塵心里明鏡,瞧得明白,他既愛她,又怎能不寵著她。
她想去,他就陪她去。
只要能讓她開心,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隨著距離血月城越近,哪怕他心中的不安越加劇烈,他也沒有出于私心,誘哄著伊心染跟他回去,對她說一句︰咱們不去了。
他若開口,她定會順著他。
「呃,那你沒事兒干跑到人家城外干嘛。」可愛的翻了個白眼,伊心染又打了一個哈欠。
該死的,總這樣睡也不是辦法,她必須想一個應對之策。尚未進入血月城就已經有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取他們夫妻兩人的性命,進城之後會面臨怎樣的局面,她的心中也沒數。
要是她總三不五時的就陷入沉睡,夜絕塵肯定會守著她,從而分了心神,又如何能專注的去做其他事情,他們勢必會處處處于被動,無法掌握主控權。
「染兒,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夜絕塵劍眉緊蹙,黑漆漆的眸子幽海似海,一瞬不瞬的盯著伊心染,心下越發的不安。
就算伊心染是真的有了身子,身體也異于常人,比起其他有身子的女人反應都要早,更加的嗜睡,但應該不至于如此頻繁才對。他一直都朝著好的方面去想,從未曾往壞的地方想,他隱隱的察覺到,當伊心染睡沉之後,似乎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情況。
以前,他也經常在她熟睡後親吻她,小家伙都會對他有所回應,可是近幾次,他也如往常一樣,親吻熟睡中的她,卻是再也不曾得到過她的回應。
伊心染並非是尋常的女孩兒,因家族關系始然,她自幼就受過嚴格的訓練,縱使是在睡眠中,她也保持著幾分警醒,對自身周邊的情況有著極其敏銳的感知。
而近段時間的她,一旦睡著,就猶如陷入了昏迷,仿佛全然不知外界的情況。幾次的試探之後,夜絕塵又怎能不起疑。
「呃,就我那點兒小心思,怎麼瞞得了老公你呢?」伊心染有些心虛,靈動的眼珠子一轉,立馬轉移話題,語帶嬌嗔的道︰「夜絕塵你老實交待,有多少天沒有好好休息了,有些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完的,我不許你把自己累垮掉。」
即便他掩飾得極好,伊心染還是注意到了他眼里藏不住的血絲,心疼得厲害。
「染兒睡覺的時候,為夫不正抱著你在睡麼。」他以為她不曾注意到的,但這丫頭心思之細,連他都要自嘆不如了。
「我可沒那麼好忽悠,你要是真的陪著我睡了那麼多的覺,眼里還哪會有這麼多的血絲。」突然,伊心染心下一咯 ,難不成他也跟她一樣,受著惡夢的侵擾麼?
「東露這片地域看似平靜,實則處處暗藏著精妙的陣法,咱們也很快就會接近東露之心了。」
在那片濃霧籠罩的地方,更是危險重重,稍不注意就會枉送掉性命。
穿過濃霧區,再通過滄水嶺,然後翻過盤鐘山,穿過一線峽,最後才能看到傳說中的血月城。
血月城位處的地域,千百年來被世人稱之為東露。
東露的環境並不適合人類生存,連動物都僅有極少數能在這片地域之中生存繁衍,那些生存在這里的動物,遠要比人們所接觸過的動物更具有野性與攻擊性。
它們無肉不歡,不僅殘食其他的動物,更喜歡吞食走入東露的人,甚至于以強凌弱,吃掉它們自己的同族。
東方霧所坐的馬車行駛在最前面,他所行走的路看似普通,卻都未曾觸踫到陣法,因此,一路行來,沒有野獸進入他們的視線。
就是這看似簡單的一手,讓夜絕塵不得不高看東方霧一眼,能夠一邊破陣,一邊把破陣之後的路,擺成一條恰似官道般的直路,沒有十足的本事,是壓根不可能做到的。
回想在沒認識伊心染,沒歷經雁不歸一事之前,他對陣法僅僅只是略知皮毛,甚至他靠近血月城,都是憑著一身的本事,強形穿過去的。
饒是他記憶力驚人,卻也耐不住東露這片地域之上,或天然或人為的奇異陣法,不觸動陣法還好,一旦觸動陣法,那便時時刻刻陣法都在發生變化,第一次能通過,並不代表第二次,同樣的路線,同樣的方法,還能再次通過。
不得不說,夜絕塵也是奇人一個。
當年,憑著一股子韌勁,他硬是在反復數次之後,總結出了某些規律,從而讓得他的情報網絡,正式扎根進了血月城,並且順利的建造出一條規模不小的秘道。
奇門陣法的玄妙之處,夜絕塵早在東露就有所領略,然而他似乎並沒有這方面天賦,因此,縱使花費了不少心血,亦是沒能學到多少。
他的身邊不乏有精通此道的能人異士,但他自己仍然是憑借著天生的敏銳感知,無所畏懼的穿梭在各種陣法之中。直到雁不歸一事之後,在伊心染看似胡鬧的教導方式下,夜絕塵開始真正的接觸到精深的奇門遁甲之術。
也許,他並非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只是沒遇到那個能把他教會的人。
要說,夜絕塵絕對是個高智商的男人,學東西速度之快往往是尋常人的數倍,還愣就是沒把陣法給學習,著實讓他郁悶了好長一段時間。
「早知道此地這麼好玩,我一定自個兒進去好好玩玩。」伊心染撇了撇小嘴,半垂著眸子,卷翹縴長的眼睫掩去她眼底的猶豫與掙扎。
她在轉移話題,夜絕塵也在轉移話題。
不是他們不信任彼此,只是他們似乎都鑽進了牛角尖里面,認為不說才是為對方好,不想對方因此而擔心。
他們都選擇了自認為,對對方最好的方式。
「你就死了這條心,這里面太危險,我是不可能讓你獨自去闖的。」
「我只是對這里的陣法比較感興趣,不知是何人布下的陣,真想跟那人一較高低。」
對于她這個來自異時空的現代人來說,師傅曾經教給她的各種陣法,那可是傳承了中華數千年文化,遠不是這些古人可比的。
伊心染能感覺到此地是何等的危險,但她也知道,只要破陣時不出意外,那些危險就近不了她的身。
「在認識你之前,我是不懂陣法的。」
的確,若能破陣走入其中,不會遭遇任何的危險。當年的他,根本不懂陣法,因此難免觸動了其中某些陣法,一路上都危險不斷,險象環生。
「那你是怎麼過去的。」
「硬闖。」
「呃、、、」伊心染呆了呆,微張了張小嘴,水眸里掠過局促的笑意,這倒挺符合他風格的。
「染兒,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伊心染低不可聞的輕嘆一口氣,這樣患得患失的他,讓她看著很是心疼,也很是心酸。
說出這樣的話,連她自己都不是很有把握。
「不許騙我。」
「不騙你。」
容她再想想,最遲進城之後,她就跟他好好的談一談。至于現在,她想再繼續關注一下東方霧的舉動。
「寶貝兒,我愛你。」
「我也是。」
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恨不得能生成連體的,如此走哪兒都會在一起,也沒人能把他們分開。
豐城,遇襲之後,他們要求東方霧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便拒絕隨他前往血月城。
在那樣的要求之下,東方霧不得不做出取舍,做出讓步,告訴了他們一部分血月城的不傳之秘,算是表達他的誠意。
血月城,總體來說分為兩個部分,內域跟外域。
內域血月城,才是真正的血月城,是血月城的核心,能夠在內域之中生活的城民,無一例外都是出生自七大世家的族人,以及一些附庸著七大世家生存的中小型家族族人,還有就是每隔三年從外域通過晉級進入內域,不依靠血脈之力,憑借自身修為的有為之士。
而七大世家又分別隸屬于三大殿,分別是寒雪殿,飄渺殿跟雲霧殿。
其中,飄渺殿從存在之初,殿主便是女子,因此只收各家族之中,或者擁有一技之長,才能卓越的女子入殿,不同于其他兩殿,男女皆收入殿中。
也正因為如此,才從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三殿實權,凌駕于城主府的趨勢。
血月城其實就如同一個國家,三殿就如同手握重權的官員,不管他們有無野心,都共同受著城主府的制約,也就是血月城城主的制約。
直白的說,七大世家听命于三殿,而三殿則听命于血月城的城主,世代都將要為城主府進忠。
外域血月城,說白了就是內域血月城的保護色,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替身。就因為它的存在,騙了所有自以為自己勢力打入了血月城的人,讓他們身處一個猶如假象一樣的城中而沾沾自喜。
在他們以為血月城其實也不過如此的時候,人家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你,告訴你那壓根就不是真實的實力。
生活在外域的城民,幾乎都沒有太尊貴的血脈以及天賦,他們的資質較為平庸,只有不斷的努力再努力,有生之年才有機會進入內域生活。
雖然外域也很繁華熱鬧,但卻遠遠比不上內域。
若非這些是從東方霧嘴里說出來的,夜絕塵都不敢相信,他歷經辛苦安插進血月城的勢力,竟然連血月城的門都沒有模到。
反觀當日東方霧說這些的時候,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仿佛就是在提醒他,混進外域的那些勢力,他的心中都有數。
「等進了城,找個時間跟小澈子他們談談,至少要讓他們有一個心理準備,莫要發生什麼意外才好。」
「我心中有數。」
「他果然是在等這個時間。」再次推開車窗,伊心染抬頭瞄了一眼天色,正巧看到東方霧輕掀長袍,登上馬車留給她一個背影。
「按照現在這個速度,等咱們進入外域,至少還需要十天左右。」
「我看不需要這麼長時間。」
「為何?」
「東方霧趕著回血月城,他不會沒有準備的,肯定有什麼捷徑。」伊心染小狐狸似的彎起嘴角,她真是不能再睡了,得好好記一下路,不然什麼時候走丟了都不知道,那也太丟她的臉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
長龍似的馬車隊伍前頭,東方霧端坐在軟榻上,半瞌著眼眸,手指輕敲著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城主,我們真要走捷徑嗎?」
這些人都人精一樣的,難保走過一次,會不會就記得路在哪里,又該怎麼走。
不怪青衣有這樣的擔憂,事實本就如此。
「嗯。」淡淡的一個字,有著不容質疑的氣魄。
要是還有第二個選擇,東方霧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屬下明白了。」
繼休息半個時辰之後,一行人除了夜里停下休息之外,馬車就一直未曾再停下,一直都在趕路。
出乎司徒落瀾的預料,在青衣的帶領下,僅僅只用了一天時間,他們就進入了東露之心,走進了這片終年濃霧的區域里。
再然後是通過滄水嶺,又翻過了盤鐘山,再穿過一線峽,歷時六天之後,終于看到‘血月城’三個大字,來到了血月城的城門口,听到了熱鬧喧囂的人聲。
馬車尚未停穩,伊心染就提著裙擺,呼啦跳了下去,夜絕塵無奈的在後面干瞪眼,這丫頭欠收拾了。
「總算是到了,姑女乃女乃都快要憋出毛病了。」近一個半月的趕路生涯啊,她過夠了。
噗——
跟在她後面的幾個人,听到她這番豪言壯語,皆是不客氣的噴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