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個草長鶯飛,陽光明媚的季節。
清晨,白霧尚未徹底消散,路邊的樹木花草上滿是晶瑩剔透的露珠兒,新清的空氣不覺令人神清氣爽,貪戀的一再深呼吸,享受大自然最為純淨的贈予。
當第一樓陽光沖破雲層,穿透白霧,溫暖的光芒普照大地萬物時,那些晶瑩的露珠兒越發的剔透,閃爍著耀眼的光澤。
朦朧的白霧漸漸消散,遠遠的隱有整齊的馬蹄聲傳來,一下一下似敲在人的心坎之上。
只見平坦寬闊的官道上,四輛馬車依次排成隊,每兩輛馬車中間,約莫隔著一輛長短的距離,形似一條長龍。
在馬車長隊的最後面,三匹千里挑一的駿馬,安靜乖巧的跟著,色澤鮮亮的毛發已然被霧氣所打濕,服貼的巴在身上,怎麼都覺得失了幾分威武。
這其中,當屬夜絕塵那輛表面低調,實則華麗奢侈的紫檀木馬車最是引人注目,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引起別人注視的目光。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看門道。
不知紫檀木珍貴的人,想當然的覺得這通體泛著紫色,且外觀又古樸簡潔的馬車,還飄散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百分之百就是好東西。
然而,懂行的人瞧見這紫檀木馬車,便知這馬車的主人,怕只怕是非富即貴,不管是沾上富或者貴,都是不能輕易招惹的。
于是乎,一路走到現在,縱使對紫檀木馬車投以熱烈目光的人再多,但也沒人敢打歪主意,就怕會啃到一塊啃不動的骨頭,到時自取其辱也就罷了,要是不慎丟了小命,那才真是傷不起。
暫且不說別的,單就是這一行人出色的外表,出塵的氣質,也都找不出來一個軟子呀。
「這種日子別說九兒呆著憋屈郁悶,就是我也快要忍受不了了。」一邊揉著自己酸痛的肩膀,軒轅思澈一邊輕笑著出聲調侃,沿途再多的風景,也是瞧得厭煩了。
美麗的風景,是要靜下心來欣賞的。
偏偏他們是行跡匆匆,根本不可能在什麼地方停下來,與其說他們在行走的過程中看著風景,倒不如說他們不知不覺間,成為了那驚鴻一瞥,一晃而過,別人眼中的風景。
「真沒想到,這話會是從你嘴里吐出來的。」南榮陌晨一臉的高深莫測,眼里卻又閃掠過異樣的光華,當真是三分認真,七分說笑。
從離開皇城之日開始算起,至今已經足足過去一月時間,除了夜絕塵夫婦在豐城遇到過一次襲擊之外,再也沒有發生其他特別的事情。
他們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吃飯睡覺趕路,吃飯睡覺趕路,吃完飯繼續趕路,睡完覺又繼續趕路。
米蟲般的日子,真是挺難熬的。
本來他還覺得,除了伊心染之外,就只有他會在親親師弟的面前念叨日子無聊,需要尋找些新樂子,不曾想一向都溫溫潤潤,又不會抱怨的軒轅思澈都憋不住了。
看來這日子,真的很無聊啊。
「我們已經出了夜國邊境最後一個城池漁城,昨天也剛剛離開邊境是最後一個小鎮,算是徹底走出了夜國,進入到了不受四國任方一國管轄的地域。」
「這麼說,我們算是到達傳說中的東露了嗎?」南榮陌晨的語氣隱隱的帶著一股子興奮,嘴角勾起很感興趣的樣子。
作為南榮世家的少主,他雖自幼就離開南榮世家跟隨師傅學藝,但也無法推卸掉他肩上的責任,繼承人該學的,該有的,他一樣都沒落下。
整個飄渺大陸,他去過的地方很多,然而卻是從未到過東露。
對于那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他也僅僅只在某些書籍之中讀到過知言片語的描寫,從未近來東露如此之近。
一想到可以身臨其境的去逛逛東露,他體內的興奮因子就開始爆棚了。
「其實從咱們踏出夜國的地界,就已經算是正式走進了東露。」突然,一直沉浸在書海之中的司徒落瀾插了一句嘴,但他的雙眼依舊專注在手中厚厚的,泛著黃的書籍上。
一個月的趕路生活中,要說誰最是愜意,非他莫屬了。
司徒落瀾的性情本就較為沉靜,低調,宜靜不喜動,偏他又是一個學醫的,在耐心這一點上就遠勝于其他的人。
在夜絕塵摧毀夜國各地幽冥堂分堂的時候,意我得到了許多醫書的孤本,轉身便贈給了司徒落瀾。
對于醉心于懸妙醫術的他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禮物。因此,閑暇的時候他就喜歡抱著醫書仔細的品讀研究,發現不明白的問題之後,他便想方設法的去做實驗。
一來二去的,讓得他在醫學方面的造詣越發的高,醫術也越發的精純。
夜絕塵只知道一些淺顯的醫道,雖然談不上懂醫,但當他發現那些醫書孤本的時候,內心還是頗受震動的。若非司徒落瀾是可信之人,他是沒可能將那些醫書都贈送給他的。
「是嗎?」
「我曾經跟著師傅去過東露,所以知道一些。」
「你真到過東露?」不過瞬間,南榮陌晨的好奇心就被司徒落瀾這句話給勾了起來,伸手就將他手中的書給搶了,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盯著他。
司徒落瀾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嘴角微微抽了抽,一旁的軒轅思澈瞧著兩人的模樣,忍俊不禁的道︰「史書上的記載倒也是如此,但凡離開夜,蕭,蒼,南四國國界,那麼便算是進入了東露的地域。」
東露佔地也算是極為廣闊,但卻並不適合人類居住,哪怕是動物世界中,也只有極為少數的幾種動物可以在這片極為奇特的地域中生存繁衍。
歷代生存在這片地域里的幾種動物,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它們的身上生長著厚厚的毛發,體型極為龐大壯碩,是實打實的肉食動物。
在動物的世界里,同樣是弱肉強食,實力強橫的動物吞食實力弱小的動物。當然,它們也是會吃人的。
因而,隱藏在這片東露中心位置的血月城,才會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
別說是踏足那片終年濃霧不散的東露之心,就是想要避開那些肉食動物也足夠讓人頭疼的。
如果無法成功避開那些會食人的動物,那麼也就別想穿過濃霧,踏上進入血月城的第一步。
「我們現在的位置就在東露的邊緣區域,最多再行走兩天,應該就能看到那終年不散的濃霧了。」
東露的土地上鮮有人跡,只有那些特定在此生存繁衍的動物,在這神秘莫測的地方,同樣也生長著許多其他地方沒有的珍貴藥材,更有些是只有在古籍上才有記載藥材。
當年,他跟著他的師傅一起到過這里,卻也只能在外圍區域采摘一些藥材就匆匆離去,曾遠遠眺望過那一片濃霧區,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
很多人都想探尋血月城的秘密,然而絕大部分人,無一例外都死在那些野獸的利爪尖牙之下。若非是有師傅領著他,司徒落瀾也是不敢自己獨自闖進這里的。
如今再次來到這里,他的心情很是復雜。
他看似所有心神都集中在那些醫書孤本上,其實他不過只是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想自己太過悲傷,太過沉浸于往事之中。到了這里,他就總是想起幼年時跟師傅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起他對自己的悉心栽培。
索性,夜絕塵從東方霧那里拿到了笑紅塵的解藥配方,經他一再確認,那確是笑紅塵的解藥。
如此,也算是圓了他師傅臨死前的遺願。
「既然如此,那我怎麼沒有看到傳說中的那些猛獸什麼的。」南榮陌晨眉毛挑得高高的,不時掀開窗簾往外瞧,都不曾發現什麼異常。
倘若真有野獸,他們都已經進入攻擊範圍了,為毛沒有受到‘熱烈的歡迎攻擊’呢?
「呵呵,前面有東方城主他們在領路,只怕你是踫不到什麼猛獸了。」
馬車外幾乎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地帶,但卻零星的散落著呈傘狀的灌木叢,那里面可是動物最好的藏身之地。
從表面上看,他們的馬車似是都行駛在官道上,兩旁生長著無數的野花野草,視野是極為空曠的,可是司徒落瀾卻隱隱察覺到,他們行走的路線很是詭異。
可若問他有哪里不對勁,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畢竟,每走一步,他們自己都可以用眼楮看得到,東方霧縱使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戲弄他們。
尤其是在發生了豐城遇襲事件之後,他更不可能戲耍于他們,否則便是得不償失。
回想那天進入豐城,他們聚在一起用過午飯之後,夜絕塵就跟伊心染出了門閑逛,而他跟軒轅,南榮兩人也隨後離開了天下第一樓,直到入夜時分,他們回來才從良辰口中得知,夜絕塵夫婦在城中遇襲之事。
他們雖是秘密離開皇城,但卻並沒有刻意的隱瞞自己的行蹤,畢竟誰都知道他們是要前去血月城的,瞞是瞞不住的。一場有預謀,早有安排的襲擊,同時敲響了他們心中的警鐘。
那之後,夜絕塵跟伊心染在東方霧的房間里整整呆了一個時辰才從里面出來,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只是隱隱感覺到,夜絕塵的眸色比以往更深了幾許,而伊心染的神色也凝重了幾分。
許是出于他們夫妻兩人的諸多考量,並未對他們解釋太多,只說讓他們都多留幾個心眼,注意一些,有什麼進入血月城之後再談。
「雖然是他在領路,但我們的行走路線一直都可以瞧得見,他又是如何帶領我們避開那些野獸的呢?」軒轅思澈雙眉輕擰成麻花狀,攪盡腦汁也沒能弄明白。
人控制動手,他也只是偶然間听人提起過,卻未曾親眼目睹或是證實。
要是東方霧真有本事控制那些凶猛的野獸,那可就仔細防著他,不然就是將自己推入了險境。
「這也正是我所好奇的地方。」
「咱們換個話題聊吧,沒有答案的問題,討論來討論去,听多了心里不舒服。」
噗!
軒轅思澈跟司徒落瀾對視一眼,雙肩輕顫噴笑出聲,只覺他這話說得可愛。
「出于直覺,我感覺咱們所走的路線有問題,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問題出在哪里。」司徒落瀾看了兩個好友一眼,其實他也是憋了滿肚子的話,想要找人傾訴,只恨沒找著合適的開口機會。
既然他們說起這個話題,他就順其自然加入了。
也不知道夜絕塵是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的,連他都對東露有此了解,他相信夜絕塵知道的,鐵定比他多,比他深。
「得了,咱們也別多想,要是有問題,表哥肯定會提醒我們的,既然表哥一直都沒有開口,那就說明至少現在我們是安全的。」
「小澈子說的有理。」
一般來說,想不明白的問題,他都不屑去想,此乃南榮陌晨的至理名言是也。
對他而言,反正都想不明白,何苦為難自己呢。
這心態,不是一般的豁達啊!
「小瀾子以為呢?」自伊心染為軒轅跟司徒兩人取了這麼一外號之後,南榮陌晨就特喜歡如此稱呼他們,感覺特有趣兒。
軒轅思澈跟司徒落瀾對視一眼,旋即一瞬不瞬的望著他,異口同聲的道︰「小晨子,我們都樂得听塵的安排。」
噗——
小晨子,為毛比小澈子跟小瀾子還不靠譜。
嘴角抽了抽,南榮陌晨腦門上滑下斗大的三滴冷汗,眼神哀怨的瞅著他們,表情生動的道︰「壞人,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不跟你們玩了。」
話罷,順帶著還拋了一個飛眼,直瞧得對面坐著的兩個男人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要是可以,他們真想將他扔下馬車。
「小晨子要是不想跟我們玩,不如去找表哥跟表嫂玩兒,我想他們會很歡迎你的。」軒轅思澈從來不知道他也有如此惡趣味的一面,眼見南榮陌晨吃憋,心里很爽。
「澈說得對,塵鐵定會很歡迎你的。」很歡迎揍你,司徒落瀾月復黑的在後面補上一句。
張了兩次嘴,南榮陌晨總算是意識到何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他哪有那膽兒去他家師弟的馬車,除非他嫌自己命太長,才會湊上去找不自在,順帶找抽。
夜絕塵那個醋壇子,要是可以,他心里鐵定盼望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如此傾城傾國的九兒,心里眼里就只有他一個男人了。
只要想到破壞了他們二人世界的後果,南榮陌晨就雙腿發軟,後怕得不行,仿佛看到了夜絕塵對他溫柔的笑,但那笑怎就讓他渾身打顫呢。
「怎麼回事?」行駛中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算是間接化解了南榮陌晨的尷尬。
「東方城主讓停下來的,說是原地休息半個時辰再繼續趕路,也不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冷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透著幾分迷離,幾分深思。
「東方霧可有下馬車?」
「沒有。」
車內,三人對視一眼神色各異,正準備推開車門下去問問時,冷毅的聲音再次響起,「王爺說,靜觀其變,不可妄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皆是搖了搖頭,又重新一坐下。
不管了,反正就算是天塌下來,前面也有人頂著。
紫檀香環繞,清新的味道具有靜氣安神的效果,哪怕是長時間在路途中奔波,坐在馬車里的人也不會覺得疲累。
馬車的外觀簡潔大方,而里面卻是設計得極為巧妙,簡直就是一個縮小版的起居室,要什麼有什麼,且布局格外的賞心悅目,絲毫不會覺得擁擠。
春日里的天氣已經漸漸回暖,但馬車內依舊鋪著厚厚的,柔軟的,雪白的毛絨地毯,赤腳踩在上面都很暖和。
這里不僅有供人坐臥的軟榻,更是擺放著一張精致的貴妃躺椅,不同的是上面鋪著紫色的絨毯,顏色更加的明亮鮮活,倒是與紫檀木制成的馬車相映成輝,並不讓人覺得突兀。
一旁臨窗的矮幾上,放著一壺熱氣騰騰的雨前龍井,兩盤精致的點心,以及一大盤五顏六色的水果,讓人瞧著就覺很有食欲。
茶香,點心香,水果香,混著獨特的紫檀香,若有似無的縈繞在鼻翼間,不失為一種享受。
「嗯、、、」低低的,似呢喃的女聲響起,打斷了夜絕塵的沉思,讓他揚了揚眉,垂首看向懷里貪睡的女子。
微涼的指尖輕輕描繪著她的眉眼,溫柔的暗磁嗓音令人沉醉,「醒了。」
近日來,他的小女人明顯貪睡了許多,讓他看向她時,不自覺的就會瞄向她平坦的小月復。
他滿心的期待著,想象著那里是否已經孕育了屬于他們的小寶貝。
明知道她年紀尚小,不適合懷孕,可是夜絕塵還是忍不住會想,要是有一個像他,或者像她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我怎麼又睡著了。」伊心染一邊連連打著哈欠,一邊撐著身子從他的懷里坐起身。
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她總覺得近來夜絕塵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在他的黑眸深處,仿佛閃爍著某種名為‘欣喜’的幽光。
當她認真的,專注的,想要看清楚的時候,卻又發現沒什麼不一樣。
「路上本來就無聊得很,你想睡多久都可以。」寵溺的輕刮她的鼻尖,夜絕塵緊緊的抱著她。
「咦,怎麼停下來不走了。」自那天在豐城跟東方霧談過之後,伊心染就沒在正眼瞧過那人一眼,哪怕同桌吃飯,也很是不想搭理他。
丫的,這麼聰明的她,居然也被坑了。
「東方霧讓停下的。」夜絕塵眸色忽明忽暗,每每回想起東方霧那日的那番話,就讓得他的眉頭緊鎖,怎麼也舒展不開。
東露,這個地方他並不陌生。
同時,他也不是第一次前來。
以往,他都是憑借著自己強大的實力,強行沖破那些野獸,從而進入更深處。
此時此刻,夜絕塵不禁有些佩服東方霧,至少在他們踏足這片地域這麼長時間,竟然不曾遇到過,哪怕一頭野獸。
這便已經足以證明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