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域的冬日,較之四國要寒冷得多,鵝毛般的大雪從早下到晚,再從晚下到早,入目所及之處,整就是一個冰雪世界。
「王妃,外面風大你怎麼也不多穿一件衣服再出來。」孤霜從房間里捧著一件紅色的披風,嘴里不停的念叨,手上的動作卻是不慢。
輕柔的將披風披到伊心染的肩上,然後細心的系好柔軟的帶子,安靜的站到一旁。
她的性子本就清冷,話也不多,跟伊心染到夜國之後,有良辰她們在還好一些,至少不像在南國,一天說不到三句話。
「就站了一小會兒,不礙事的。」對著孤霜微微一笑,伊心染緊了緊肩上的披風。
她體質偏寒,打小就怕冷,冬日里也多喜歡呆在家里不喜外出。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到這個世界很長時間了。
在夜國過了一個冬,如今也趕上血月城的冬天了,只是不知道在這個冬日里,她能否回到夜國,或是去南國看看。
南國之于她,是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若說那里有什麼是值得她惦念的,唯有哥哥伊律瑾而已。
「王妃怕冷,年幼時又在雪地里落下了病根,可不能大意了。」孤霜時時刻刻都謹記著主子伊律瑾的交待,但凡有關伊心染的任何事情都格外的上心。
「知道了,我還想在呆一會兒。」這具身體的主人的確有畏寒的毛病,一到白雪皚皚的季節,手腳比冰雪更凍人,哪怕整個冬天都呆在寢宮里哪里也不去,少說也得染上幾次風寒才能過得去。
猶記得,她這畏寒的病根,源起于一只風箏。
她是南國最不受南皇待見的公主,不受寵不說,更是連宮中低賤的太監宮女都可以任意欺凌的對象。別的公主可以擁有各種各樣的玩具,而她什麼都沒有。
即便如此,她也不曾羨慕或是嫉妒過,只因她有疼她如命的哥哥。
在她小小的心里,天底下再怎麼好玩,再怎麼耀眼的玩具都比不上哥哥伊律瑾送給她的東西,哪怕是隨意摘的一朵花,一根草,也是她的寶貝。
她體質不好,冬日里只能整日呆在寢殿里,不像其他身體健康的內齡人可以四處玩耍,她悶悶不樂,伊律瑾便親手扎了風箏送給她,告訴她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帶她到花園里放風箏。
小小的一只風箏,讓她覺得仿佛擁有了全世界,開心得不得了。
那只風箏是她視若珍寶的寶貝,保護得不得了,偏偏被六公主瞧中了,仗著是許後的女兒,平日里欺負她也就罷了,還非得搶她的東西。
透過兒時的那些記憶,伊心染清楚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跟人動手打架,戰況還尤的激烈。
自幼嬌生慣養的六公主,比伊心染年長幾歲,體質更是比伊心染好太多,兩人在雪地里扭打成一團,宮女太監又不敢上前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出手幫誰。
六公主本來就囂張跋扈,性子要強得很,加之她又是許後的女兒,但凡她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在她看來,她看中了伊心染的風箏那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偏這賤丫頭竟然敢不給她。
打架從來就沒有輸過的六公主,又怎會允許自己輸給伊心染,拳頭發了狠的往伊心染的身上砸。伊心染從來就沒有跟誰打過架,她只能憑著本能去躲閃,去還擊,虧吃了不少,卻也沒讓六公主撿到多少便宜,兩個人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好看。
再後來,是許皇後來了,恨不得伊心染死的她,看到自己的女兒被打成那樣,自然而然的借題發揮了。
然後,伊心染被罰在雪地里跪三個時辰。
伊律瑾知道後,先是去求了南皇,結果被拒而不見,他也有想過去求許皇後,只怕伊心染會被罰得更重,最後只得作罷。
束手無策的他,只能跑到伊心染受罰的地方,抱著她瘦弱冰冷的身子,陪著她一起跪。
畏寒的病根,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落下的。
望著陷入沉思中的伊心染,孤霜靜靜的站在一側,半瞌著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幾天前秦風接到消息,伊律瑾重傷,夜南兩國月復背受敵形勢極其凶險,伊心染又是著急又是擔心,由內而外的散發著一股凌厲的殺氣與戾氣。
好在昨晚秦風又接收到新的消息,主子伊律瑾渡過難關已無性命之憂,夜南兩國與蕭蒼兩國,幽冥堂的戰況趨于平緩,暫時沒有太大的波動。
只是不知幽冥堂又在暗中謀劃什麼,竟然會掛起了免戰牌,蕭蒼兩國奇跡般的也選擇暫時按兵不動,想想都讓人覺得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短暫的沉寂背後,必是悄然醞釀著更大的陰謀。
「染兒,你怎麼站在外面。」自那晚接風宴過後,夜絕塵一行人可說是城主府里最最平靜的,每天有人好吃好喝的供著,簡直就是快活似神仙。
城主府里其他的人,可就沒有這麼好的福氣了,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的。
東方霧的的確確是個人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是一鳴驚人,讓人印象深刻想忘都難。
血月城這池水深不可測,深到讓人無法想象的地步,然而不管這池水再怎麼深,也逃不過東方霧的掌控。
這些年來他的沉默並不代表他軟弱,更不能說明他無能,那些發生了的事情,無非是他默許發生的。
現在,他打算出手了,很多沒必要存在的人,是一定會消失的。
真真正正將血脈親情都放下之後的東方霧,第一步要拔除的毒瘤是盤據在城主府的幾個勢力,那些人或多或少都與他有著血緣關系,舍得他們之後,其他的人便更沒有存在的價值。
第二步,則是清剿掉內域中毒瘤。
第三步,將延伸到外域。
一旦內域被他徹底肅清,外域就根本不用擔心。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便是源于此。
「孤霜,你是怎麼照顧王妃的,不知道王妃受不得寒嗎?」轉身,對著孤霜就是一番冷斥。
他才離開那麼小會兒,就給他這麼沒有眼力勁,要是凍壞了可怎麼辦。
「奴婢知錯。」孤霜低眉順目的出聲,語氣雖說恭敬,卻並沒有多少懼意。
是因她太過于清楚,在伊心染面前的夜絕塵,那就是一只紙糊的老虎,根本不用害怕。
「屋里呆著太悶,是我想出來吹吹冷風,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也是知道伊律瑾平安之後,伊心染整個人才平靜下來,心里的煩躁沒了,心情好了笑容都多了些。
她佔據著九公主伊心染的身體,擁有她的回憶,有時候不禁會弄混,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可伊心染知道,不管她是誰,都是幸福的。
前世,她有父母兄長的疼愛,是個幸福的孩子。今生,她雖不曾感受過父愛,但她的母親是極其疼愛她的,還有唯一的哥哥也疼她如命,恨不得將全天下最好的寶貝都捧到她的跟前。
當然,最最不能忘的是她擁有一個深愛她的丈夫,不求榮華富貴,但願白頭到老。
「你先下去吧。」
「是,王爺。」
夜絕塵伸手將伊心染抱到懷里,修長的手指撫弄她的臉蛋,柔聲道︰「冷嗎?」
輕抿粉唇,微微搖了搖頭。
「真不冷,渾身都是冰涼的。」
「不是有你麼。」在外面站了那麼長時間,怕冷的她當然覺得冷了,就是不想回屋里呆著罷了。
她想盡快解決好血月城的事情,然後趕回夜國,又或是南國,不管回哪里,只要能盡她的一份心力就好。
天下興戰,最苦的莫過于黎民百姓,伊心染真的不想看到那樣的場景。
「別擔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夜絕塵是天生的將帥之才,他少年成名,不是自己吹起來的,而是久經沙場,一戰一戰的累積起來的。
夜國與幽冥堂戰事吃緊,頻頻有吃敗仗的消息傳到他的耳中,作為夜國守護戰神的他,又怎麼可能著急,可眼下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耐心的等。
他知道,只有解決好血月城的事,他才能回到夜國,回到戰場上去,保衛他的國,他的家。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秦風辦事你還不放心麼。」笑著挑了挑眉,夜絕塵不禁好奇,他家小女人是怎麼教手下的,連他見識了秦風現在的能力,都恨不得再搶回來。
要是把他手底下的人都丟給伊心染教一番,他會高興得合不攏嘴的。
「他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我辦事你也放心,出不了亂子。」接連幾天來,東方霧都在忙著清理門戶,收拾城主府內那些有野心的族人,一時半會兒是抽不開身的。
于是就等于給了他們一個打探消息與傳遞消息的大好良機,要是錯過了會遭天譴的。
「東方霧這幾天的動作可不算小,還真是雷厲風行,跟這種人做朋友尚好,做敵人會很頭疼的。」
「殺伐果決,是個人物。」
「三大殿跟七大世家有什麼動靜?」
「動靜都不小,只可惜東方霧是個極其聰明的獵人,獵物要是太容易捕捉,哪能挑得起他的興趣。」夜絕塵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想那些人自認為可以推倒東方霧,卻是不知在東方霧眼里,他們什麼也算不上。
不想動手的時候,且由著你吧;真到了要動你的時候,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說動就動,絲毫不帶手軟的。
「他若能空得出手來,對咱們可是好事一件。」
「三大殿跟七大世家這次損失不少,估計一時半會鬧不出什麼大的風波來。」
損失不少是輕的,說是折損了各自實力的一半都不為過。
沒曾想,東方霧的胃口還挺大,一出手就是要去掉別人半條命的節奏。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勾起夜絕塵的興趣,讓他產生一較高低的沖動。
「如此甚好,咱們正好可……」
「王爺,王妃,東方城主來了。」不等伊心染把話說完,良辰婉轉的嗓音在他們的身後響起。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說曹操,曹操就到,夜絕塵攬著伊心染往屋里走,頭也不回的冷聲道︰「先請他到花廳。」
「是,王爺。」
「你說他的來意是什麼?」俏皮的眨了眨眼,伊心染突然間有些小興奮。
「明知故問,不可愛喲。」
「哼。」
兩人走進房間足足呆了一刻鐘,才又走出房間前往花廳,不動聲色的給了東方霧一個下馬威。
良辰將東方霧引到花廳,好茶好點心的招呼著,讓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有一口沒一口的品著香茶,東方霧就好像明知道自己會被刁難似的,靜靜的坐在那里不急不躁,反倒搞得良辰有些不自在。
嗷嗷,她家王爺跟王妃究竟什麼時候才來,還有她可不可以消失一下下。
哎喲,她真的不想單獨面對東方霧啊!
尼瑪,這氣場不是一般的大,她很苦逼的好麼,雖然比王爺還差那麼一點兒,但卻足夠讓她這麼個小丫鬟胸口悶,難受了。
「王爺,王妃…。」正想著,夜絕塵跟伊心染就出現了,良辰那個喜形于色呀。
「下去吧。」
「是,王爺。」
良辰如釋重負,飛一般的離開花廳。
「不知東方城主所謂何來?」
「王妃以為呢?」東方霧不禁苦笑一聲,遇上這麼一對夫妻,他還真替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淚。
「東方城主都不知道,本王妃又怎麼知道。」
「飄渺大陸前往烏蓬大陸的傳送陣只有王妃才能找到,我別無所求,只要王妃能答應我,讓血月城的城民平安的回歸烏蓬大陸,我可以答應王妃的任何要求。」
跟聰明人談話,用不著拐彎磨角,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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