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鄴,于整塊殞荒大陸之西,偏居高廣的屈軼平原之上。愛睍蓴璩帝月本是游牧民族發跡,逐漸征服了周邊的各個部落,完成了草原的大一統,隨即在當時在位皇帝的努力下,建立了浩大的帝月。
帝月,為胡族語,音譯為之,在其民族話語中謂之最強勢的國都。在幾位皇帝的大統改革下,被當時大陸上唯一的強國天訣看不起的蠻夷之國逐步強盛起來,成了與之抗衡的大國,而西鄴也隨著帝月的強大被人熟記。
谷雨時節,哪怕是偏于大陸西的帝月也迎來了連綿的晚春之雨。風之綿綿,雨點淅淅瀝瀝宛若游絲一般,端是吹面不寒楊柳風。戰馬嘶風,鐵甲寒寒,長長的黑甲兵騎蜿蜒了幾個山頭,此中一輛黑沉木打造的沉重馬車被駟馬拉著,居于隊伍正中央的位置。
天雨路滑,薄薄的寒氣沁入馬車中,幾下便被車內的溫暖給消散了。一只素手挑開側壁左側的車簾,墨玉瞳透過不大的空隙朝外看去。沒有天訣的崇山峻嶺,四處都是很平坦的地勢,偶爾能看到在一望無涯的平原上突然拔起幾座大山,高聳卻不綿延。
「王妃,可是有什麼吩咐?」坐在車轅上駕車的赤冰見她挑簾,忙回頭問道。
魚璇璣裹了裹身上的長衣搖頭,眸光悠遠地向前,只看見寬廣的平原上那浩浩蕩蕩的隊伍,道︰「無事,你繼續駕車吧。」
說完便放下了車簾,身子才靠回來,被大氅裹緊了的男人突然將她一拉,她著力不穩斜身朝他倒去,不偏不巧正好在他懷中。「有什麼不知道的,你問我就好了。」
他的舉動來的突然,魚璇璣也沒防備到,眼眸微嗔,說︰「我只是在想北堂太後什麼時候下手。」他們這樣高調地回西鄴,一路上不曾遇到任何暗殺和襲擊,作為一個善于謀略算計的女人,她可不認為北堂太後是怕了他們,故而遲遲沒有動手。
她定然是在尋找最佳時機,想要一舉將他們置于死地。流沙在帝月也是暗中有經營的,歸位隕聖樓的勢力後更是有了大力的培植,先前有人在暗中破壞,被輕鴻閣的潛龍閣的人處置了。
赫連燼也沒有讓他的勢力打擊隕聖樓的暗樁,北堂太後現在可能還不知道她這個王妃就是隕聖樓的樓主。就算要防備,也是小菜一碟式的。不過,近來輕鴻閣傳來消息,北堂太後並沒有大肆準備什麼,而是靜悄悄的。
不對!非常不對!她不該這麼鎮定的!
赫連燼冰冷的手掌抓住她的指尖細細摩挲著,把剛才還在看的書都丟在了一邊,不在意地道︰「就算那老妖婆布下天羅地網,我赫連燼何曾懼怕過。」
「現在三國已然亂了,只是還沒有到徹底大亂的時候。兵將便是亂世中的一柄利器,能不損失人就不損失。」她怎麼會不知道赫連燼的個性,可她想的是怎麼在接下來的爭霸中據守一方,然後慢慢地走向天下一統。
畢竟,清風山的兵馬和隕聖樓暗中訓練的另一支軍隊跟慣于作戰的鎩羽騎、虎賁騎、龍影軍和黑甲精騎等相比還有差,而她亦不能貿然將他們調用出來。
「赫連,她若是有動作我倒是心靜,可事實偏偏相反。」
「別擔心,一切有我。」赫連燼伸手撫著她三千青絲,眼眸里全是愜意散漫的悠然感覺。在眸底深處,讓我無法窺測的深邃黑暗里,卻是另外一番截然相反的冷然。
她能陪著他去涉足那危險之地,他豈會讓人傷了她?
「那烈帝呢,你準備辦?」赫連燼是帝星之事無可置喙,烈帝的未來不知如何,外界傳言他會死于赫連燼手中,雖然是別人散播的流言,但誰又能保證日後不會成真?風雲之變,最是猛烈無情。
赫連燼拂動的手有剎那的愣滯,很快就恢復原狀,他蒼白的臉上笑了笑,帶著股令人看不懂的深意。「皇兄的生死,是他一手掌握,不在我。」
冰冷無情的赫連皇族,赫連烈是唯一一個對他好過的親人。可他也清楚,他們對立的身份終究在某日會把那份兄弟情撕碎。這麼多年,他努力維持著這一切,北堂太後多番設計破壞他和烈帝的親情,他都在盡最大的努力化解。
可這次他或許沒辦法了,若是沒有牽掛他不介意從此消失讓烈帝帝位穩固。可璇璣還在,他不能丟下她不管,他們要廝守在一起過著時光散開的分分秒秒。所以,他絕對不允許自己死了!
「那就好。」赫連燼並非無情之人,但烈帝並非命定的天下帝星,就算沒有赫連燼也會被別人取而代之。魚璇璣靠在他肩上安撫般地用手揉了揉他胸口,淡淡地說著。
「這里是馬泠道,我們再向西走上那麼十天左右,就到西鄴了。」她眉毛挑了挑,忽然轉頭盯上他,似笑非笑道︰「燼王想不想知道西鄴現在有哪些關于你的傳聞?」
燼王?連稱呼都改了,看來是遇上糟心的事了。赫連燼但笑不語,靜听她的下文。
魚璇璣見他的反應,撇撇嘴道︰「除了在傳燼王將會是未來天下之主外,西鄴的貴女們都在精心地準備著。有的人已經得了太後的懿旨,住進了你的燼王府。就是你那麼皇兄,也給你送了不少。燼王爺,您艷福不淺嘛,這人都還沒到,就有那麼多美人等著侍寢了。」
「真的?」赫連燼臉色微沉,有女人堂而皇之地入住了他的府邸,為何赤焰赤冰等人都沒有回報?
「是啊,看來本王妃得吩咐車隊快些回西鄴了,免得耽誤了燼王臨幸那些美人的良辰。」她自顧自嘆了一句,抓起旁邊的小桌上的一杯已經盛滿了的茶水,朝自己的口中送。
赫連燼哭笑不得地箍緊她,調笑道︰「王妃生氣了?」
「不!」她巧笑倩兮,右手食指伸出在他面前搖了搖,道︰「本王妃向來是大度的,燼王年有二十五後院中卻沒有一個妾室,更別說子嗣了。皇上和太後如此關心燼王,想要赫連皇族的子嗣繁盛,本王妃絕對不會拂了他們的好意,更不會壞了王爺的好事。」
「璇璣!」他身體僵坐,臉上帶著是急迫,欲要解釋。魚璇璣卻已經用食指按住了他的唇瓣,眉宇間盡是雲淡風輕的笑意。
「燼王別急啊,待到西鄴本王妃就會安排眾位貴女給燼王侍寢,皇上和太後見了必然歡喜。」
赫連燼黑眸倏地眯起,宛若狐狸盯上獵物般眸光直射在她臉上,手臂一番手掌已經落在了她腰間的繁復盤扣腰帶上,殷艷的雙唇張開條縫咬了下她的手指,唇邊夾著絲絲邪惡的笑意。
「王妃的善解人意真讓本王感動,此番離西鄴還太遠,侍寢的事就多煩勞王妃了。」垂首俯身,高大的身軀將她的嬌軀罩住,雙唇已經將她的唇給堵上了,她的四肢都被困得牢牢的無法動彈,只能被動地承受著他凶猛的親吻。
車廂里的隔音本是做的很好的,但還是有別樣的聲音從中溢了出去,隨行而來的人在最初的尷尬之後統統都沒有了別的反應。車轅上的赤冰也把心放下來了,王妃和王爺是和好了的。
西鄴皇宮,此刻正是上朝時間,烈帝端居高位雙眸含怒地看著金殿上跪了一地的大臣,怒斥道︰「這就是你們給老子的好計策?在城外誘殺了他?他是老子的皇弟,也是帝月的戰將,你是你們養的牛羊說殺就殺!」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一干大臣們附身貼在地面上,都不敢抬起頭來面對著自家天子,心里更像是被打翻了梁柱般慌張不已。帝王對燼王的袒護還是如此,哪怕就是听說了那些流言。哎,這可如何是好?
太後黨的人焦心得很,又不敢正面與帝王產生沖突,正不知該如何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太監的喝叫聲︰「太後駕到!」
太後!太後來了!
群臣紛紛抬頭朝金殿門外瞟去,宮人開道,一身金黃鳳袍腰束碧藻琉璃帶,雍容端莊的發髻上垂著大大的金鳳展翅搔頭。年約四十多的北堂太後典雅高貴地邁著步子走進來,眾臣紛紛轉頭朝殿外叩首道︰「參見太後!」
北堂太後目光炯炯地逼視著上方的烈帝,從中央的甬道走出,站在龍座下方階梯處,復又轉身朝群臣們威嚴喝道︰「起。」
「謝太後。」一陣謝恩,方才久久不敢起身的大臣們都借著太後的光,終于不用繼續跪著了。
「皇兒,哀家听說你不贊同商大人他們的建議,誅殺叛臣赫連燼?」十五歲入宮,在陰暗的宮廷中浸婬三十年,北堂太後于眾位皇妃中月兌穎而出,最終成為這堂堂帝月帝國的太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幾乎能只手遮天。
經歷了歲月風霜的威嚴猶如帝王的威儀高貴不可侵犯,發福的臉龐上滿是肅色,再次對著烈帝問道︰「那叛臣都要奪了皇上的江山了,皇上還要包庇他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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