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你怎麼出來了?」秣陵府衙內,巽風剛從外面回來,就看見穿著單衣站在院中的司空玨。他滿頭墨發用發帶捆住一半,剩余都披散在身後。水墨優雅又精致如畫的臉上帶著幾分蒼白,被日光一照更顯得羸弱。
巽風手中還端著熱氣騰騰的藥湯,司空玨一見蹙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她那三箭齊發,被他擋去了兩支,可最後一箭還是精準無誤地射入他的胸口。若非用內力抵擋金箭入肉淺了寸,如今他就該成一堆爛肉了。淺棕色的鳳眸幽幽地看那日光下牡丹花,輕聲道︰「城內還亂糟糟的?」
他受傷不輕,巽風為了養好他的身體,便私下找了秣陵官府,將他悄悄安排在府衙內養傷。這秣陵知府早年受過司空玨的恩惠,自是不會將他的消息透露出去,這也是司空玨沒反對的原因。對于外面的事,他只是悄悄地觀察著,並不做什麼動作。可秣陵城最近總是有少女被吸血而亡,鬧得城內有女兒的人家人人自危。
這事發生得奇怪,而他就在秣陵,說不管也不行,就讓無影樓的人暗中去調查。那賊人也的確狡猾,且武功高強,他的人不僅沒抓到人,反而死了。他覺得事情嚴重了,暗中把雷霆召喚來,定要把那人擒住。想想,他們也差不多時間該到了。
「知府已經加派人手夜間巡邏了,那人就算再猖狂,也該有些收斂。」巽風將放有藥碗的托盤往前一遞,眼眸里有著幾分擔憂。「王爺的傷好些了麼?那傷口還是很深的,又刁鑽。」
「結痂了,修養段時間就好了。」司空玨淡笑著,端起藥碗一口不剩將藥湯全部喝下,放手的同時眉宇間又浮起了絲絲陰霾。「隕聖樓對赫連燼下了三國追殺令,他們兩方可有什麼新消息?」
隕聖樓跟朝廷對立,決不能留下,何況樓主璇璣跟赫連燼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為了天訣他必須下狠心將她除去。璇璣的本事他不會小覷,只是他有些不懂為何她不殺了自己,還救了他。
巽風說那次她親手將他和赫連燼打下山崖,卻在眾人面前突然消失。待巽風待人去山崖下尋找,好似有人故意給他們引路,而他從高高的懸崖上落下來竟沒掉在地上,而是掛在了離山崖有段距離的大樹上。他反復琢磨過,從懸崖的高度再到下墜速度,以及可能落下的範圍,自己應該不是被掛在樹上。
事後,他讓人特意再去查了下,發現了人的血跡。暗衛匯報的消息是赫連燼沒有受傷,自己除了腰側的瘀傷外也好好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當時跳下來的是三個人,而赫連燼和他都是被那人所救。腰上的傷,也應是拜那人所賜,而且還是被踢傷的。
山谷圍獵,她刻意將鎩羽騎的人引進來,兩方廝殺他們毫發無損。直到赫連燼出現,他雖在山林中,當時天也昏暗,距離稍遠,也是將兩人的不對勁兒瞧了出來。兩人先後離開,必有事情發生。果然,到了第二日就听到隕聖樓發出三國追殺令的消息。
赫連燼和隕聖樓的人雖不知所蹤,但他清楚兩個強勁的敵人爭斗起來,他們就可漁翁得利。
不過他心里還有個疙瘩,就是那挾持了他和赫連燼去要挾璇璣的鬼面人,這個人和他背後勢力出現得太突然,以至于他的人現在都沒找出點眉目。他在想,自己和赫連燼從那個奇怪的幻境中醒過來,是不是那個人搗的鬼。
巽風跟他稟報過,赫連燼和他幾乎是同一天醒過來的。璇璣懂得以笛聲誘人如幻境,那人知道怎麼破除幻境令人醒來,是不是說他們出自同門?他的出現,究竟有什麼目的?單純是因為寶藏鑰匙還是針對璇璣?
「王爺有傷在身,不該憂思過重。」巽風瞧他眉頭老是皺緊,出言寬慰道。
「赫連燼的黑甲精騎出現在天訣之內,本王怎麼能放得下心?赫連倩和萬俟星他們有什麼動作?」那次,黑甲精騎如神兵天降,著實讓他吃驚了番。赫連燼果然是個難纏的對手,他現在擔憂那兩個女子也如赫連燼般帶了精兵進入天訣,準備趁著朝廷沒有防備挑起動亂。雖然早就修書到了炎京,他還是心里不放心。
巽風稍有沉默,道︰「這兩人還在天訣,卻沒有做任何過分的事。還有,安賢妃在幾天前生下一對龍鳳胎,皇上大喜,對他們母子三人格外照顧。炎京中甚至還有消息說,將來的太子之位很可能是安賢妃生下的皇子的。皇上已下令大辦皇子和公主的滿月宴,蠻荒風族派人來和,順道上貢。」
「這麼說,帝月和星池也要來人?」司空玨久久盯著那風中搖曳沐浴日光的牡丹花,臉上露出沉思神情。
「是,兩國道賀文書已經發出,來人就是帝月燼王和風雅郡主,及星池長公主萬俟星。」巽風看他面色無虞,繼續說著︰「十皇子重傷未愈,卻還是硬撐著回炎京去了。皇上傳來消息,讓王爺先養著傷,炎京的事暫且別費心,差不多時候回去便是。」
襄惠帝對桐封王的格外關照從他出生就有,這麼多年未曾間斷過。知道他連接受傷,還特定八百里加急給他送藥材,這樣的關心早已超越了臣子關系,更像是父子。
「炎京那邊和帝月星池那邊都盯著,本王還是不放心。」司空玨無聲地嘆息著,襄惠帝中了毒身體越來越差,儲位不定又有帝月星池虎狼環視,天族大爭亂世的預言更讓他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沖著天訣來的。他已然覺察到了大廈將傾,風雨欲來的強勢壓迫。自己這份綿力,或許什麼都改變不了。
「巽風,你去安排下,盡快處理了吸血狂魔的事,找到赫連燼的下落,我們也快些回炎京。」皇子們的爭斗越發明顯,作為最有潛力的儲位人選,司空凌在藏靈山莊受了重傷,他們行事會更加猖獗。他要早些回去坐鎮,不能在帝月和星池面前出亂子。
「那王爺先休息,屬下這就去給雷霆傳書,讓他們盡快辦妥此事。」巽風也知道他掛念著炎京的襄惠帝,炎京風雨涌動早回去也好。
司空玨恍惚了會兒,終是點頭。雷霆親自出馬應該沒什麼問題,他也能稍微放心了。
白日很快過去,夜又悄悄降臨到了秣陵。原是該熱鬧的夜,卻因吸血狂魔的緣故而冷寂,剛剛擦黑街道上基本上看不見人影。更夫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街上,戰戰兢兢地打量著周圍,顫聲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梆梆敲更聲過了,四周又是靜靜的一片,讓人無端地心顫。
「快些,快些。」螢火般的燈光突然出現在街道拐角,一個老嬤嬤打扮的女人提燈不停地催促著抬著軟轎的轎夫,低聲道︰「再快點兒,外面不安全,別倒霉地踫上了不干淨的東西。」
是個轎夫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子,本就有體力,而秣陵城最近鬧吸血狂魔的事,他們都是知道的,要不是為了賺錢,誰害大晚上的冒險抬轎子。老嬤嬤一催轎夫們腳程更加快了,真心想長雙翅膀飛到那位小姐家里去。
「嬤嬤,你別擔心,我們會安全回家的。」轎中傳出少女柔柔的安慰聲音,盡管沒瞧見人,但听聲音應該是個溫婉的可人兒。
老嬤嬤小跑著跟上轎夫們的速度,喘氣道︰「小姐,都怪老奴考慮不周,要不然咱們怎麼會走夜路回家,尤其是在這種危險的時候。」
她話剛說完,前方空曠的地方忽然飄過一道白影來,眨眼就一閃而逝。可所有人都瞧見了那影子,頓時走都走不動,就任那轎子被扛在肩上,屏住了呼吸。那老嬤嬤一臉的驚恐,害怕地抓緊了轎沿,正欲提醒轎子里的小姐小心,耳邊猛地飄過一縷白紗,一團白影快如流星圍著他們身邊一轉,轎簾一掀轎內的翠色已經被拖拽出去。
瞬間,轎子轟地聲炸開,四個轎夫和那老嬤嬤頓時被炸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那拖著人走的白影已經消失無蹤。
「追!」暗處,早已潛藏的高手在一聲令下後,鬼魅般消失。
砰!樹影斑駁,林間淒淒,四處亮著幽幽冥火,更有寒鴉淒叫,這陰森恐怖的地方除了亂葬崗還能是哪里!白影落地,扔沙包般將那擄劫來的嬌小姐摔在地上,冷酷無情地看著她。
「你,你是什麼人?」渾身劇痛,在驚嚇過度後終于有了份神智,帶著面紗的少女膽戰心驚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寬大的雪白廣袖靈紋右衽開齊腰長裙,滿頭烏發二八分開,在腦後稍稍一綰用著綴滿瓔珞流蘇的發夾別住,剩下大半都垂順地搭在後背。陰暗的林子里光線昏暗,那張臉卻清晰可見,無論是眉眼口鼻,處處都美得驚人。可這樣一個美人,渾身竟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戾氣和陰森。
「你們不是布局抓本座麼?難道不知道本座是誰?」女子狂妄邪肆地發起笑來,朗朗清脆有攜裹陰氣。
地上那柔弱如小獸般的少女忽地彈起,右手在袖中一晃,亮出一把短劍來,哼道︰「怪物,你的膽子真不小,知道我們再抓你,竟敢這樣來招惹本姑娘!」
「怪物?」她絕美的容顏上綻出一絲疑惑,隨後便了然地伸手勾了勾垂在耳畔的一縷烏發,興致盎然道︰「那你說說,是什麼人讓你們來抓本座的?」
「到了陰曹地府自然就知道!」少女猛地一甩手,空中爆出一簇煙花,瞬即持短劍朝著她攻來。
招式凌厲,內力灌注于劍身上,每一招都是殺人見血的。可她再怎麼厲害,卻是雪衣女子的衣角都踫不到。三招之後,原本只是避開她鋒芒的雪衣女從腰間抽出月白顏色的笛子,狠辣地朝著少女的胸口重重一擊。
好似兩塊大石頭在高速飛行的剎那撞擊上,少女生生被撞到了十丈外,身體撞擊過的樹木盡數折斷,驚得樹林里的夜鳥紛紛叫起來,在黑壓壓的夜幕下,格外詭異可怖。女子嘴角掛著冷峭,一步步走到那垂死掙扎的少女跟前。耳根一動,她猜是那些尾巴跟來了。冷魅地笑了笑,一把扯住少女的衣襟將她抓起來,陰森森地笑道︰「雖然你是殺手,可好歹也是本族的獵物。還是個處子,味道應該不錯。」
「不,你放開我!」少女的瞳孔中充滿了驚恐,到現在才知道這個美得不像樣的怪物竟是那樣可怕,提不起內力的雙手胡亂地揮動著,一不小心將面紗扯掉,露出那張讓她有些熟悉又感覺陌生的秀氣臉龐。
「拒霜!」雪衣女子眼眸孰地瞪圓,少女在听到她口中蹦出來的兩個字,更是直接愣住,連反抗都沒有了。
「這里!」男人壓低的聲音從十幾丈外傳來,一大群黑衣人無聲潛入此間朝發現人氣息的方位追去。到了後之發現殘折的樹木,打斗的痕跡,卻沒瞧見該在的人在場。
安靜的秣陵城又鬧起來,官府的人舉著把火大半夜的在街道上飛奔著,沒多會兒就到了案發地點。
破爛的轎子,五個死去的人,從現場情況看凶手是一掌將轎子毀了,深厚的內力將五人的心脈震斷,帶著轎中人消失的。好厲害的武功,即使沒找到其他有用的東西,但基本上確定了,那凶手定是練武功走火入魔了。
「閣主,白三公子。」距離官府處理凶案不遠的屋頂暗處,寒冰飛身上來朝著孫淼和白鈺抱拳,道︰「我們的人在城內布控,發現了擄人凶手身著白衣且是個女子,武功詭異而高強,因她動作太快沒看清楚面貌是怎麼樣的,按暗衛敘述屬下能確定那人就是主上。」
「可有追蹤到主上去了何方?」好久都沒有魚璇璣的消息,大家都緊繃著那根線,白逍迫不及待開口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追到了城外的亂葬崗,還發現這次是有人設計要抓主上,我們的人和那些人差不多時間趕去,卻沒發現主上在什麼地方。」寒冰道,「屬下猜,主上是知道了別人布局還刻意出現。」
將人擄走,快被發現又奇快無蹤地消失,主上的輕功簡直駭人的高強。
「寒冰,派人繼續去找。」既然有了線索,那他們找到主上的希望就更大了。只是,當真的知道近日為禍秣陵的吸血怪物是他們主上時,大家心里都有著疑惑,為什麼傷得都醒不過來的人會武功強悍如斯,還要吸食少女鮮血?
這事兒已經太嚴重了,必須將首領找回來商議一番。
寒冰抱手,轉身沒入夜色里。
「那個天機子或許是真的。」白逍喃喃,面色凝重地望著那邊圍著的官府衙役。吸血,他們的主上怎麼會是那個怪物呢?
「先回去。」孫淼听得出他語氣中的低落,心里何嘗不是這般。要是回去跟他們一說,可能會嚇到不少人。
白逍嘆氣著,無話可說,跟他一起往三清莊而去。半道上,一暗衛忽然出現,單膝點地抱拳道︰「閣主,帝月赫連燼被人從地牢中救出,駱閣主請您快些回去一趟。」
呃?一老一少微楞,旋而孫淼鐵青著臉,什麼也不言施展輕功趕回三清莊。
這個秣陵城,無論城內城外都亂了,數不清的人在隱藏自身的情況下,密集地搜索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藏人的地方。在孤山高崗的冷清中,彎月懸掛在半空中,與那高高的山崗似乎很是接近,只要一伸手就能踫觸到。
遠遠的,狼嚎聲隔著座座山頭傳來,清晰而燎遠。山上的風很大,吹得她血色的衣裙飛起,如展翅的蝴蝶,襯著那玲瓏身段無雙容顏,美若天仙。然,美人雖美卻寒氣十足,讓人不敢隨意靠近。
「你現在是誰的人,是什麼身份,懷著怎樣的目的來抓本座?」她居高臨下,如王者般睥睨著地上的已經無還手之力的拒霜。
「那你又是誰?為何知道我原來的名字?」拒霜不甘示弱,傲然反問。
「拒霜?啞兒?你說的是哪個名字?」冷哼聲,垂在兩側的手縮在廣袖中,任其飄飄欲飛。
拒霜震驚地盯著她,這女子太美,可她眼中那包藏不住的狠厲是真實存在的。她不懷疑若是自己說錯了話,肯定會被她弄得生不如死。做殺手兩年來,她還是第一次感覺有人能這樣危險,單憑一個眼神動作,就讓人無法做出真正的判斷。
她在恍惚間覺得這人跟小姐有些相似,可看到那冰雪無雙的美麗面孔,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小姐什麼模樣,她這輩子都記得,絕不會錯。不是她,肯定不是她!可為什麼她會知道自己曾經叫做啞兒呢?除了雲姑姑外,就只有小姐知道這個名字,而拒霜則是小姐取的。難道,她跟小姐認識?
她滿腦子都是疑問,什麼都不敢確定,頭頂上方傳來冷冽的聲音。「曾經,有人叫過本座安陵。本座被丟棄北邙山,死里逃生後被一個啞女所救。那啞女喜歡芙蓉,本座就以芙蓉的別名拒霜為她易名。」
「這些只有小姐知道,你到底是誰?」拒霜有些失控地叫道,「小姐沒有你這麼美,你不是小姐!」
「你這麼篤定本座不是她,你又可曾知道,被你救下的安陵卻從不是原本的安陵!」魚璇璣俯身下來,一把捏住她的下頜,眼瞳里是散不開的寒意。「說,是誰派你來抓本座的。念在雲姑的面上,無論你效力的是誰,本座這次都不殺你!」
拒霜顫抖著,口中支吾地喊著雲姑姑,眼眶中泛著淚光,當即灑下熱淚。
「雲姑姑,雲姑姑她死了,嗚嗚……」不顧自己被她捏痛的下巴,褪去冷厲的拒霜嗚咽著就哭起來。那流水般的眼淚如開水般滾燙,滾在她手指上,魚璇璣莫名地就把手伸了開。沒有了禁錮,拒霜把頭埋在膝蓋上,干脆是放聲大哭了。
那淒慘的哭聲里飽含著悲慟,更有對親人的懷念和無盡悲戚,縮成一團的小身體顫顫得跟走丟了的小動物般無措。
雲姑,那個在高宅大院中護過她的嬤嬤已經不在了?魚璇璣站在一旁,淡淡地看著如銀月光,心里恍然。
「哭夠了就回本座的話。」低頭瞧了眼地上的拒霜,埋下的頭抬起遍布淚痕,卻是已經哭不出來了,只剩下抽噎。「說,雲姑是怎麼死的?」
「兩年前的除夕夜,小姐不知為何發狂殺了人,還被桐封王制住。我和雲姑姑很擔心小姐,在雲姑姑的懇求下桐封王才同意讓雲姑姑去照顧小姐。隨後雲姑姑出來,不知從哪兒弄出個包裹,要帶著我逃走。當時我並不懂是為什麼,雲姑姑說是小姐的意思,要我們出去隱姓埋名。若小姐不幸去了,也好為小姐報仇。」
「可就在我們剛要出門的時,三小姐派人來把我們抓住,雲姑姑為了讓我走,要拖住那些人,結果她被砍了好幾刀。我永遠都忘不了雲姑姑渾身是血倒在雪地上的樣子,她就只剩一口氣還喊我快走。我趁亂逃離相府,路上被相府的人追打受傷,被個老乞丐救了回去。可是其他乞丐卻趁著我傷重,把雲姑姑給的房契和銀兩都偷了。」
「最後,他們還想把我給賣了,我拖著病逃了。想去丞相府附近打探消息,才知小姐被下旨流放,丞相也要告老還鄉。那日,相爺他們裝著很多大箱子離開炎京,我不知小姐的消息,但想著雲姑姑說的,丞相府的人都想害小姐,所以我決定跟著他們一起離開炎京。」想起那段日子發生的事,歷歷在目猶如昨日,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丞相的老家是江南的,所以必須要渡過長河,我在他們上船前住宿的小店里假扮成小廝,把買來的砒霜放在三小姐和五公子,還有那些咒罵小姐的人的飯碗里,給雲姑姑和小姐報仇。可是沒想到,突然冒出個四皇子,看出飯菜有毒把我拿下。五公子親自動手把我打得遍體鱗傷,後來可能是覺得我死了,就讓人隨意把我丟在雪地里。」
牙齒咯咯作響,臉上浮出濃濃的恨意,先還沒力氣的手忽然有了勁兒拽住地上突起的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瞬間捏成粉末。
「那麼,隨後應是有人救了你,也把你訓練成了殺手?」她聲涼若水,句句惹人心內驚顫。
拒霜垂著頭,默認了她的話,馬上她又補充道︰「沒有人強迫我,我是自願加入的。雲姑姑死了,小姐應該也活不了了,我要活著為她們報仇!」
「你現在是報仇了還是沒有?」她真沒想到,當初不想連累雲姑和拒霜,最後卻還是害了她們。
「沒有。」拒霜沮喪地搖著頭,面上帶著深深的責備。「都怪我太笨,就算再怎麼刻苦,武功也不高。安悅現在是四皇子的側妃,安純也進入了十二衛做事,我幾次想找他們尋仇,不僅沒得手還受了傷。這回我準備了好些毒,要不是因為主子臨時安排在這里做事,我應該都到炎京了,肯定能殺了他們。」
「安悅和司空久?本座以前倒是不知他們倆會有什麼聯系,現在還成了他的側妃。」魚璇璣嘴角微彎,眸光陰寒。
「去年偷偷去炎京,我發現了個秘密,原來小姐當年會發瘋,都是被安悅和那個叫做了凡的和尚害的。」拒霜眸露凶光,「安悅一心想害死小姐,就去找了了凡和尚。起先了凡和尚並沒答應她,可後來不知為什麼給她送了瓶叫做菩提露的東西,安悅先是在祠堂加害不成,後來在家宴上的茶水給小姐下了那東西,不然小姐怎麼會無故殺人。」
了凡!當年只覺得自己是中了書上說的魂滅,真相竟是這般!好,這些人她統統都不會放過!
「雲姑的仇本座自會為她報!」內斂的戾氣外放,魚璇璣眼角瞥過拒霜,道︰「本座再問你一遍,你是誰的人,為何抓本座?」
「我,我只是無影樓的小小殺手,雷霆主子說要抓吸血狂魔,才要我扮作良家女引那人上鉤。」拒霜被她身上的戾氣一驚,忐忑地抬頭望著她。
「司空玨知道你的身份麼?」無影樓?魚璇璣微蹙眉,有些不懂以殺人為業的無影樓怎麼就干起好事來了?或是說,他們抓自己是為了讓自己效忠?這人不偏不倚就是拒霜,司空玨是知道了城內傳的吸血狂魔就是她?
「桐封王為什麼要知道我的身份?」拒霜不解,小聲問道。她一個小小殺手,跟桐封王可沒什麼干系。
「那雷霆可說,無影樓為何要抓本座?」她是真不知還是裝的?兩年時間過去了,人心易變,而她也不是輕易就能相信誰的。
拒霜搖著頭,道︰「雷霆主子沒說。」他們是低級的殺手,主子下令就去做,根本沒資格問為什麼。
「好,你可以走了。要想留住小命,最好不要記得見過本座!」要知道的都清楚了,她也不浪費唇舌,側身欲走。
「等等,小姐在什麼地方?」拒霜掙扎著爬起來,盡管全身都很痛,她還是咬牙忍著。自己隱忍這麼久時間,現在知道了些小姐的消息,不能就這麼放眼前的人離開。雲姑姑已經死了,小姐據說也死了,可她不相信總覺得小姐還活在人間。現在,這個人就給了她希望。
魚璇璣任她拉著自己的袖子,沒有將其打開,冷靜道︰「本座說了,你救起來的從來不是安陵。你若想報仇,記得雲姑的便是。當年誰害了本座,本座自然有千萬種辦法讓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無須招攬在身上!」
「這麼說,你是小姐?」在無影樓的日子里,她接觸了太多以前都不知道的東西,知道世上有精妙的易容術,有令人改變聲音的藥丸。若說她當年救的是這個冷傲美麗的女子,那在相府中與自己和雲姑相處的小姐,則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她。
想到有這個可能,拒霜心里既震驚又無所適從。
「是什麼本座已經說清楚了,你從哪里來還是回哪里去。」若不是因雲姑和那些曾經記憶的緣故,以自己的冷漠心腸,拒霜今晚必死無疑。
拒霜在她冷聲中回神來,很是不懂地問道︰「既然你是小姐,為何要趕拒霜走?」她為了給她們報仇讓自己每天面對著血腥,為什麼現在大家身份明朗了,小姐卻不要她了?是嫌她做得不好沒有殺了安悅姐弟還是怎麼了?
「無影樓與本座雖不是死敵,可今日你們卻犯了本座的大忌,設局想要抓住本座。或許你並不知情,可有的人卻心知肚明,本座不會放了無影樓,將來某日無影樓必然從世間消失。他們有恩于你,你倒是說說本座日後要對付無影樓,你是站在本座這方,還是提劍為他們殺本座?」魚璇璣淡然以對,「你且放心,各為其主,本座不會為難你。不過,等到滅無影樓那日,本座也不會手軟。」
她一番話隨夜風綿卷,聲聲入耳。拒霜好不容易站起來的身體猛然地跌坐下去,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地看著黑 的前方。
小姐這是跟她提前決裂!她從未想到過,自己念著報仇祭奠的人,會是日後的敵手。小姐說得對,無影樓對她有恩,可她要因為小姐而背棄無影樓麼?
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為這個樣子?她呆呆的,任由風吹著,臉上滿是無措和彷徨。
魚璇璣偶然一瞥,心頭也有絲不忍,可現實就是這樣,逃避無用。她頭也不回走了兩步,停下來道︰「你的傷很重,想要不死,就盡快回去治傷。」
「小姐……」听得她關切的語氣,拒霜鼻子一酸眼淚又掉下來,抬首去尋她的身影,周圍除了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她愣怔著,又哭又笑看著魚璇璣離開的方向。
天上的月亮慢慢沉下去,好似連啟明星都出來了。在山崗上坐了大半夜,她擦了擦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下走。今夜的計劃失敗,回去免不了要受懲罰。原來很害怕無影樓對付任務失敗者的那些懲罰,這下她突然不怕了,木然地飛掠過高地山頭,朝城外的一座城隍廟就走了去。
他們十幾個人被雷霆帶到秣陵來,商議後決定了今晚的計劃,無論成功與否要在城隍廟集合。自己被小姐擄走,他們又找不到蹤跡,可能都認為自己死在了吸血狂魔的手里了吧。
她咧著嘴角想笑,霎時覺得不對勁兒。小姐為什麼會成為吸血的怪物?那些死去的少女真是被她洗盡了血而死的?是不是小姐遇到什麼麻煩不得已如此?拒霜心里直跳著,感覺很是不好。身上的疼痛亦在蔓延著,嘴角流出絲絲血流來。
苦笑著,小姐的武功簡直深不可測。在沒認出自己的時候,可能是想著要從她嘴里掏出些有用的東西,才留她一命的吧。
這些年,小姐她遭遇過什麼事情,有怎樣的奇遇才會有今日的武功和地位?她記得小姐自稱本座,那麼她應該是某個勢力的大人物。可是,是什麼勢力呢?她努力地想著,除了他們無影樓,江湖上風頭最盛的就是隕聖樓,莫非小姐是隕聖樓的人?
天,要真是隕聖樓的人,那跟他們無影樓還真是勢同水火啊。她記得有次听到雷霆跟鮮少露面的妙風使說話,說是隕聖樓務必除掉。但隕聖樓哪是一般的江湖門派,藏靈山莊的慘案就是他們一手而為,那手筆無影樓是做不出的。江湖人懼怕隕聖樓,無影樓中也有人不得安危。
怎麼辦?小姐可千萬別是隕聖樓的人啊!
「初九,你怎麼在這里?雷霆主子在里面,快進去?」她想心事想的入神,都進了城隍廟門口還恍然不覺有人靠近,這聲音的突然發出,真嚇到她了。
初九,那日被雷霆所救正是正月初九,她在無影樓的名字也就是這個。喊話的人是平時跟她一起訓練的殺手之一的青牛,瞧她失神的模樣,青牛極是詫異。初九武功雖不算怎麼好,可警惕性極其高,不該出現這樣的情況。
「沒事。」為避免被看出破綻,拒霜很快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忍著痛很快朝神像殿內走。剛入內,一股強大的內力撲面而來,她幾乎擋都擋不住,重重地摔在了門扇上又被彈到了地面。
「初九,你可知罪?」面對神像的黑暗中,一高大的男子緩慢轉身來,借外面不太明朗的月光,依稀可見其陽剛威嚴的五官和那寬袍下包裹的健壯身軀。
痛得七葷八素的拒霜在听到男人的聲音,背脊一僵,怯怯道︰「主子,初九何錯?」
「何錯?」雷霆慍怒,道︰「不留訊號,能從吸血狂魔手中活著回來,你告訴本使,這是為何?」
「我……」她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什麼,怔怔望著這曾經將只有一口氣的她從雪地里救回來的男人,心里感覺很痛。
雷霆主子的心從來都是硬的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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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著要萬更的,可是天天都沒有萬,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