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筠風驟然睜開眼楮,定定的看著姬筠寒,似乎在研究著他這話的真假,姬筠寒就絲毫不膽怯的跟他對視,徑直看著他的眸子,神色真誠無比。
姬筠風倏然起身,朝著室內沖去,岳空空站在一邊搖頭嘆息,「你這樣騙他,小心等一下他抓狂……」
「我只是試探他的真心而已!」姬筠寒漫不經心的道。
姬筠風看見里屋安靜躺著的鳳棲霜,松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連手心都是汗,坐在鳳棲霜的身邊,他伸手撫模鳳棲霜蒼白的小臉,眉頭深深的糾結在一起。
姬筠寒隨著岳空空一起走了進來,兩人站在姬筠風的背後,姬筠寒意味深長的道,「小風,你若是真的喜歡她,就帶著她一起走,不要理會皇宮的是非!挈」
「我做不到!」姬筠風閉上眼楮,執起鳳棲霜的小手,貼在自己滿是傷痕,卻被包扎了的臉頰。
帶著她一起離開,他何嘗不想,可是精心布局這麼久,他不能功虧一簣,再說母後的仇未報,父皇生死未卜,他不能走。
「姬筠寒,我最後問你一句,你真的不留下幫我嗎?」姬筠風睜開眼楮,凜然的看著姬筠寒,眸光帶著一些怒意盱。
「不要叫我姬筠寒,我已經有了一個新的名字,我叫白墨言!」姬筠寒看著床榻上,雙眸緊閉的女子,淡漠的道。
姬筠風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拎著姬筠寒的衣袖朝著外面走去。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姬筠風站在雨里,看著皇陵的方向,雨水將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透,他卻不發一言,只是看著皇陵的方向。
半響,雨下的小了很多,兩人都淋的如落湯雞一般站在那里,姬筠風終于開口,指著皇陵的位置道,「那里葬著我們的母後,你忘記了嗎?小時候母後最疼你,因為你是哥哥,你將來可能是一國之君,所以什麼好的東西,母後都留給你,現在你這樣離開,對得起死去的母後嗎?」
姬筠寒沉默半響不肯開口,看著姬筠風在雨中迷離的臉頰,眯起眼眸,淡漠的道,「我現在是白墨言,你說的人是誰,我不知道……」
「哥,別裝了,你忘不了的,不管是白墨言還是姬筠寒,你都忘不了自己的過去,就算你不管死去的母後,可是你要想想失蹤的父皇,他究竟被那個假皇帝弄去哪里了,你真的一點也不關心嗎?哥……」姬筠風咆哮著,拉住了姬筠寒的手。
姬筠寒只是緩慢的拂開他,在雨中看著旁邊屋檐下那雙手環胸的岳空空,淡漠的道,「對不起,過去的事情,跟現在的白墨言一點關系也沒有,小風,我和空空打算一起去邊國看看,若是你有空,以後可以來邊國找我們,但是別的事情,我真的愛莫能助!」
說完,他甩開姬筠風的手,朝著台階上走去,卻被姬筠風一把抓住。
姬筠風狼狽的看著姬筠寒,雨水澆的他滿臉都是,他祈求的看著他,近乎可憐的道,「哥,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小風,空空已經寫信,讓他的徒弟米飯來替他照顧你,若是有什麼需要,可以找米飯,我和空空明天就要走了,你好自為之!」姬筠寒轉身,看了姬筠風一眼,緩慢的走上台階,朝著屋內走去。
姬筠風一個人在雨中,包扎的紗布全部打濕,隱隱的滲出鮮血,他無助的看著姬筠寒的背影,所有的苦澀咽在心底。
岳空空走到雨中,拉起姬筠風的手,「小風,人各有志,你何必強求他,他已經決定讓自己做白墨言,你又何苦如此?」
姬筠風一把甩開了岳空空的手,闊步走向屋內。他經過姬筠寒的時候,頭也沒有回一下,更是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徑直走過,空氣中散發著濃郁的火藥味,似乎一個火星子都可以將氣氛點燃。
他一把抱起床榻上依舊昏迷的鳳棲霜,闊步朝著外面走去,想要冒雨離開桃花林。
岳空空一把攔住他,「小風,你的臉其實沒有毀容,只要在桃花林多呆一晚,我就可以給你恢復原樣!」
「不需要!」姬筠風一字一頓的道。
姬筠寒只是站在那里,似乎不明白姬筠風在生氣一般,一言不發。
「小風,不要任性!」岳空空蹙起眉頭,定定的看著他。
姬筠風繞開岳空空,嘲諷的開口,「在母後死的那一天,我已經沒有資格任性了,岳神醫,謝謝你這麼久的照顧,還有,麻煩你幫我照顧好白墨言!」
他緩慢的回頭,看著同他一樣,渾身濕透的俊逸男子,一字一頓的開口,「白墨言,既然決定從今以後不再做姬筠寒,那麼你就盡快離開,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踏入曼青國帝都半步!」
白墨言只是保持沉默,臉上一絲表情也無,目送著姬筠風出去,他一動不動。
「墨言,你這樣對小風,不公平!」岳空空看著白墨言,皺起眉頭道。
「公不公平,都是他自己選擇的!」白墨言閉上眼楮,看著外面的煙雨蒙蒙,什麼時候開始,竟然是冬天了,這一場雨之後,曼青國京城,就要迎來雪季了吧?
回到寒王府,府內已經亂成一鍋粥,先是寒王同王妃一起消失不見,接著是新婚不久的四爺,連洞房都沒有,也消失不見。
將鳳棲霜放在床上,請了大夫把脈,姬筠風這才安下心來,處理府中的事物。
因為大婚之夜四皇子誰的房里都沒有去,孫香香和已經和鳳棲霞鬧的天翻地覆,外面又傳出了姬筠風在醉紅樓一夜七次郎的消息,兩人更是同仇敵愾的找到了醉紅樓。
最後醉紅樓的老鴇報了官,寒王府這才派人將兩人接了回去。
姬筠風斜倚在景陽軒的椅子上,椅子上面鋪了厚厚的狐裘,他臉上捂著紗布,靜靜的坐在那里,完美的仿佛一個模糊的塑像。
旁邊站著莫北,莫北從黑色布包中拿出一張人皮面具,遞給姬筠風,「四爺,這是以前我同二小姐在一起時候的面具,你戴上試試……」
「不必了,暫時我不想去見那兩個女人!」姬筠風低頭,將自己埋在胳膊中,靜靜的想著問題,如一個孩子般,他習慣性的用手指敲打桌椅。「可是這麼久四爺沒有露面,您該……」莫北小聲的提醒。
「讓醉紅樓放出風聲就好,棲霞的孩子,幾個月了?」姬筠風淡漠的問道。
「三個月了!」莫北小聲回答。
「那好,監視孫香香,她一定按捺不住,該動手了!」姬筠風緩慢的抬起頭,疲憊的靠在椅子上。
鳳棲霜醒來的第三天,鳳棲霞帶著丫鬟過來看她,她提著一些包裹好的糕點,一扭一扭的進了景陽軒臥房。
小雅看見鳳棲霞的時候,鼓了鼓嘴巴,然後幫鳳棲霞倒茶,鳳棲霞對小雅的態度有些不滿,睨了她一眼,鳳棲霜只是坐在一邊沉默,不發一言。
「這種茶,怎麼可以給小姐喝?」鳳棲霞身邊的丫鬟,看著那碧綠的茶水,吃驚的尖叫。
「我們小姐每天都是喝這種茶,這種茶怎麼了?」小雅不服的瞪著那丫鬟。
「我們小姐可是雙身子,她懷的是皇室的第一個皇孫,你知道什麼叫做嫡長孫嗎?」那丫鬟大呼小叫道。
小雅冷哼一聲,「不喝拉倒,我還不侍候了!」
她說著,就要將茶水拿到一邊倒掉,卻被鳳棲霞一把阻止,她摁著茶壺道,「好了,都是自己人,別吵個沒完沒了,姐姐,听說你最近又病了,現在好些了嗎?」
「我沒事了!」鳳棲霜點頭,拿起茶杯,自己開始喝茶。
鳳棲霞微微一笑,看著她喝茶,也給自己拿了一杯,用茶杯的蓋子撥弄著里面的茶葉末子道,「實不相瞞,我現在去任何地方,都不敢隨意的吃東西喝茶,剛剛去孫香香那里氣她,她那里的茶水點心,我可是一口都沒有動,只有來姐姐你這里,我才感覺是安全的,雖然茶葉差了一點……」
她說著,將茶水一飲而盡,想來確實是剛剛跟孫香香吵了一架,將自己氣的不輕,而且口干舌燥。
她放下空的茶碗,嘆息的道,「姐姐,你可得幫我想個辦法,將那孫香香給除去,不然妹妹我最少要少活十年!」
鳳棲霜看著她,只覺得頭痛,她抿唇,沒有說話,垂下眼瞼看著眼前的桌子,一言不發。
鳳棲霞回頭看著兩個相互看不順眼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道,「你們倆都出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小雅和粉墨相互哼了一聲,隨即一起走了出去。
「你要說什麼?不必神神秘秘,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會做的!」鳳棲霜看了鳳棲霞一眼,清淺的眉眼間,泛出一種淡淡的冰冷之色,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道。
「姐姐,我這個是瀉藥,你幫我下在孫香香的飯菜里,日後妹妹必有報答!」鳳棲霞扶著鳳棲霜,從自己的衣袖中,模出一包藥粉,鬼鬼祟祟的道。
「我說過,我不會幫你,拿著這些藥立刻走,不然我直接交給王爺,還有,我勸你心術得正,不然害人終害己!」鳳棲霜站起身,定定的看著鳳棲霞,一字一頓的道。
「姐姐,這只是瀉藥……」鳳棲霞不服的起身,不悅的看著鳳棲霜。
「是不是瀉藥,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總之你走,以後沒事,不要來我這景陽軒!」鳳棲霜臉色冷漠,吐詞清晰,宛如當頭一棒喝,打在鳳棲霞的臉上。
鳳棲霞冷笑幾分,「所有下人都說,這寒王府目前真正的女主人是我,莫不是姐姐不服,所以故意擺這個臉色給我看?」
「你和孫香香都只是寒王府的客人,不要听了下人幾句閑言碎語,就往自己臉上貼金!」鳳棲霜瞟了鳳棲霞一眼,擺出一個送客的手勢。
「鳳棲霜,你真以為自己嫁了個不人不鬼的太監相公,就咸魚翻身了?我告訴你,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和四爺肯住寒王府,是你和那個太監的榮幸,等有一日四爺做了皇帝,我會讓四爺封一個東廠廠公給你相公做,到時候,我看你怎麼囂張!」鳳棲霞一字一頓,笑著嘲諷道。
「太監也好,廠公也罷,現在都輪不到你來做主,還是等你夜夜笙歌的四爺做了皇帝再說,門口在那邊,慢走不送!」鳳棲霜指著門口的方向,冷漠的道。
鳳棲霞臉色難看,沒有離開,反而冷笑著靠近鳳棲霜,咬牙道,「鳳棲霜,你會後悔你今天的所作所為!」
鳳棲霜只是淡漠的站著,沒有理會她,連看都不屑看她一眼。
鳳棲霞氣急,揚手,一個狠歷的耳光打在了鳳棲霜的臉上,鳳棲霜被打的踉蹌幾步,捂著自己的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鳳棲霞。
鳳棲霞冷笑連連,上前一步,耀武揚威的道,「怎麼?你以前沒有挨過我的打嗎?這一次只是給你長長記性,再有下一次,我打的你跟你那個太監老公一樣,不人不鬼!」
「說誰不人不鬼!」門口傳來一道冷厲的聲音,接著是莫北推著輪椅,黑紗蒙面的姬筠寒坐在輪椅上,緩慢進來。
鳳棲霞臉色一變,她是真的害怕這個不人不鬼的太監,據說,他要是殺一個人,連皇上都阻止不了。
鳳棲霞後退幾步,轉身就想走,卻被莫北悄無聲息的上前攔住。
鳳棲霜紅腫著半邊臉頰上前,微笑著看著姬筠寒,「寒,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我要是不過來,你又要被人白白欺負嗎?」姬筠寒瞪著鳳棲霜,見她溫婉的替他倒茶,然後走到他的身後,幫他推起了輪椅。
鳳棲霞站在那里,想要走,卻被莫北攔著不敢走。
她有些暗自後悔這次的魯莽,爹爹曾經警告過她,姬筠寒這個人不簡單,叫她收斂性子,少招惹姬筠寒。
但是這一次打鳳棲霜的耳光,卻被他剛好看見,現在整個寒王府都知道,姬筠寒這個不人不鬼的太監,最寵愛的人就是鳳棲霜了。
她現在該怎麼辦?硬撐下去吧,她實在沒有那個膽量,求饒吧?實在太丟臉,只能訕訕的看著莫北,希望莫北大發慈悲,放過她一馬。莫北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心虛,畢竟奪走了人家閨女的第一次,他也不好意思太過為難,而且她現在肚子里懷著的,是他的孩子。
隨即動了動身體,給鳳棲霞讓出了一條路,鳳棲霞喜出望外,趕緊拔腿想要溜走,卻被姬筠寒冷漠的聲音喝住,「站住,打了人就想走,哪有這麼簡單的道理?」
鳳棲霞臉色一變,極度委屈的咬唇,看著鳳棲霜,鳳棲霜只當沒有看見她的眼神,只是站在姬筠寒的背後。
「小北,寒王府家法,第五十三條怎麼說?」姬筠寒冷漠的問道。
「回王爺,寒王府家法第五十三條,以下犯上者,杖責五十!」莫北挺直脊背,看著姬筠寒道。
「很好,杖責五十!鳳棲霞,你身為老四媳婦,應該叫棲霜一聲三嫂,你身為皇子妃,應該叫寒王妃一聲娘娘,哪一樣你都沒有做到,反而掌摑了棲霜,你說這五十大棍,你冤不冤?」姬筠寒不緊不慢,卻威嚴十足的道。
「我,我……」鳳棲霞結結巴巴,她怎麼回答?若是冤,她就等于不承認自己的身份,若是不冤,她就得挨板子。
她現在懷著身孕,若是五十板子打下來,她和孩子,還能有氣麼?
她求救的看著鳳棲霜,鳳棲霜也覺得,五十大板有些太重了,畢竟她又沒有怎麼樣,再說,她從小挨她的打,受她的欺負,已經習慣了。
她蹙眉看著姬筠寒,「寒,不要打她好不好,她懷著四爺的孩子呢!」
「對,對,對,不要打我,我懷著四爺的孩子,這可是皇長孫,皇上心疼的緊呢,前幾日還派羅公公過來問候過了……」鳳棲霞囁嚅著道。
「好,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杖責就免了,出去自打三個耳光,算是對棲霜的賠禮道歉!」姬筠寒雲淡風輕的道。
鳳棲霞點頭如啄米,只要不挨板子,自己打自己算什麼?她慌忙應聲,走了出去,外面響起她自打耳光的聲音,鳳棲霜「噗嗤」一聲笑了。
從小到大,她什麼時候看見鳳棲霞這麼吃癟過?
她是相府的金鳳凰,含著金湯匙出生,她說要吃東街的雲糕,鳳遠漕險些將整個京城翻遍,將東街做雲糕的老板請回相府,然後將做雲糕老板的全家老小,都養在了相府。
她一句話,鳳遠漕即使是不要性命,也要給她做到。
她經常在想,鳳遠漕雖然對她很差,但是他對鳳棲霞的寵愛,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她從來不怪鳳遠漕,從鳳棲霞的身上看來,鳳遠漕這個人,還是很重感情的。
只不過,他重的不是自己的感情,而是金鳳凰鳳棲霞罷了。
「笑什麼?你是笨蛋嗎?被人打了,不知道還手,還在一邊偷笑!」姬筠寒白了鳳棲霜一眼,沒好聲氣的道。
「我哪里敢打她?」鳳棲霜笑著,走到姬筠寒的身邊,拿出溫熱的毛巾,幫他擦拭手。
他接過她手中的毛巾,握著她的手道,「記住,不要讓任何人欺負你。還有,我這些日子,可能要出去一趟,北方雪災,我得帶著小北去賑災,你乖乖的呆在景陽軒,沒事別出去,外面天冷……」
「好,你什麼時候出發,我去送你!」鳳棲霜斂起笑意,正色道。
「你不用送了,老四會送我,還有這些日子,老四會在府中做主,我知道你不喜歡老四那個人,但是他除了嘴巴壞一些,沒有別的毛病,你跟他好好相處!」姬筠寒握著鳳棲霜的手,輕聲道。
鳳棲霜眉頭一蹙,任由他拍著自己的手背,並不說話。
姬筠寒離開的那天,京城下起了鵝毛大雪,洋洋灑灑的雪,將整個京城都覆蓋,
鳳棲霜倚在欄桿上,目送著姬筠寒離開,浩浩蕩蕩的隊伍,從景陽軒走過。
隊伍中並沒有看見姬筠風,卻看見雪地中,那輪椅上玄色衣衫的男子,削瘦挺拔,在隊伍的領頭,緩慢離開。
人已經走的無影無蹤,鳳棲霜依舊倚在欄桿上,看著眾人留下的腳印,身後響起一道戲謔的聲音,接著是一根冰冷的手指勾上她的下巴,她回頭,看見了姬筠風那張俊美的人神共憤的臉。
「三嫂,三哥走了,你似乎,戀戀不舍?」姬筠風笑著,看著鳳棲霜,手指依舊勾著她滑膩的下巴,不停的撫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