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景陽軒臥房,鳳棲霞已經不在,地面上留著她自殘的那把匕首。愛睍蓴璩匕首的刀刃上,留著已經干涸的血跡,那樣暗的紅,仿佛絕望的蔓珠華沙。她捂著自己的胸口,臉頰上掛著淚水,一步一步走向匕首。
彎腰撿起匕首,外面傳來了丫鬟的聲音,「姑娘,四爺已經派人將二小姐接走了,您放心,她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
鳳棲霜臉色慘白,起身看著丫鬟,「她去了哪里,姬筠風將她怎樣了?」
丫鬟不解的看著她,茫然的搖頭。
不是傳聞,鳳家大小姐和二小姐素來不和嗎輅?
鳳棲霜上前,抓住了丫鬟的衣領,著急的道,「你告訴我,你們的四爺將棲霞怎樣了?」
「不知道,但是四爺說,以後二小姐不會在寒王府出現了……」丫鬟支支吾吾,誠惶誠恐的看著鳳棲霜。
現在寒王府所有人都知道,眼前這個曾經的寒王妃,似乎牽動著四爺的喜怒哀樂,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敢得罪這位正主娓。
鳳棲霜臉色慘白,失神的松開了丫鬟,恍若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無力的坐下。
丫鬟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敢多言,只是垂首退了出去。
不知道過多久,夜幕降臨,黑暗籠罩了一切,景陽軒臥房,萬賴俱靜,地上掉一根針,落地可聞。
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姬筠風憤怒的聲音響起,「這麼晚了,怎麼不點燈?」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丫鬟惶恐的聲音,接著是「撲通」一聲跪下,姬筠風並沒有搭理,只是徑直朝著臥房內走了進來。
拿出火折子,將燈點燃,鳳棲霜蒼白的臉色就出現在眼前,她眼眸通紅,似乎哭過很長時間,靜靜的坐著,她似乎不知道已經有人進來。
燈點燃的那一刻,鳳棲霜回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姬筠風,姬筠風上前幾步,坐在她的身邊。
「霜兒,以前的事情,讓它過去好不好,以後我會好好待你……」他看著她,皺著眉頭,眸光誠摯,帶著一些小心翼翼的討好意味。
她卻低下頭,眸光無波無瀾的看著他那雙普通的黑色鹿皮靴子,其實,在看見他這雙靴子的時候,她就應該知道,大婚之夜的那人是他。
只是,她一向愚笨,不善于心計,她哪里能想到,姬筠寒和姬筠風根本就是一個人。
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壞,都只是權宜之計而已。
茫然的搖頭,鳳棲霜緩慢開口,聲音卻飄渺的如同天空將要飄散的雲彩,「過不去了,姬筠風,若是你真的對我有一絲愧疚之心,那麼,你就放了我……」
「不可能!」姬筠風赫然站起身,眸光灼灼的看著鳳棲霜,「你是不是,還想著和季揚私奔?」
鳳棲霜看著他的神色,帶著一股茫然,仿佛這種虛幻的眼光,雖然落在他的身上,看著的卻是另外一個人,她不再說話,只是安靜的坐著。
他生氣的走來走去,靜寂的屋內,只有他的腳步聲,不斷響起,半響,他終于停下腳步,再次坐在她的身邊,執起她的手,「你不就是想要嫁人嗎?你嫁給我,我娶你好了,做皇子妃,怎麼也比做季揚的妃子要好……」
鳳棲霜搖頭,神色帶著淡淡的嘲諷,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以為,當初嫁給那個面容盡毀,不能人道的寒王,是為了他的權勢麼?
緩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她決定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著。
「你究竟想怎樣?是不是非要我殺了季揚,你才能心甘情願的回到我身邊?」姬筠風咬牙切齒,抓住她縴瘦的肩膀,不停搖晃著,似乎想要將她從她自己的世界中搖晃出來。
鳳棲霜臉色一白,緩慢開口,「你可以殺了季揚,但是我會陪著他一起,黃泉路上,他也不會寂寞……」
姬筠風氣的七竅生煙,他再次起身,不停的走著,他究竟要怎麼做,究竟要怎麼做,他們之間才能恢復到以前那樣?
她以前不是說過,要生生死死陪著他,不離不棄麼?
為什麼這才幾個月的時間,她就變成了這樣?難道她真的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為自己的想法,氣的五髒六腑都疼痛,他站在那里,不住喘息,繼而,他回頭冷笑著看著她,「你不要拿死威脅我,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也釋然了,從此以後也不用這樣日日夜夜的纏著你,這倒遂了你的心意……」
「我死了,你會對棲霞好麼?」鳳棲霜緩慢開口,表情依舊茫然的道,「棲霞很可憐,她只是愛錯了人,女人這輩子,也只可能為了一個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姬筠風胸口起伏,感覺再次被氣到內傷,他咬牙,幾次將胸口洶涌的血腥味咽下,緩慢的點頭,「棲霞比你可愛多了,起碼她為了我,放棄相府的一切,你放心,我會待棲霞好,她現在已經被送到郴州去找岳空空,等治好了她的病,我會接她回來……」
「那就好!」鳳棲霜點頭,疲憊的閉上眼楮,濃密的睫毛,如蒲扇般,在白皙的眼瞼上投下淡淡的扇形陰影。
姬筠風回頭看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陰鷙的眸光,上上下下將她凌遲了無數遍,最終咬牙,他闊步走了出去。
外面清冷的空氣,似乎讓他的焦灼好了一些,他站在那里,細細的回想著她的話。
「你可以殺了季揚,但是我會陪著他一起,黃泉路上,他也不會寂寞……」
「我死了,你會對棲霞好麼?棲霞很可憐,她只是愛錯了人,女人這輩子,也只可能為了一個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他的手緊握成拳,狠狠的一拳打在了一旁的樹干上,樹葉婆娑聲響,無數的葉子,紛紛落下,他的心口痛的無以復加。
驟然,有什麼念頭在胸口一閃而逝,他轉身朝著臥房內跑去。
他的腳步很急,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漸的離他而去。
沖進臥房的那一刻,他的心,驟然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眼眸迸發出陰鷙的沉冷光芒,看著床榻上那渾身是血的女子,他再也無法呼吸。
只見鳳棲霜靜靜的躺在那里,臉色慘白到極點,她的手腕無力的放在自己的胸口,而從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鮮血,如山泉一般,逐漸打濕她的身體。
恍若晴天霹靂,他站在那里,三魂失了七魄,耳邊再次響起了她的話,「我死了,你會對棲霞好麼?棲霞很可憐,她只是愛錯了人,女人這輩子,也只可能為了一個男人傻,所以,好好待她,不要休了她,好不好?」
看著那鮮艷的血,他如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般,咆哮著上前,「鳳棲霜,鳳棲霜……」
他一把抱起了她,摁住她手腕上汩汩流血的傷口,撕心裂肺的喊道,「我騙你的,我騙你的,你不要死,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對鳳棲霞好,鳳棲霞再也不會回到寒王府,她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我身邊只有你,從始至終只有你……」
他喊著她的名字,看著她逐漸失去生命跡象的臉色,瘋狂的抱緊她,鳳眸中溢出淚水,他嘶喊著外面的丫鬟,「來人,快來人,傳御醫,御醫——」
「鳳棲霜,不要死,不要死!」他抱著她的身體,叫著她的名字,胳膊卻忍不住顫抖。
你死了,我怎麼辦?
除了母妃,你是我這二十年來,唯一在意的女人……
我不知道這感情是什麼,或許這就是愛,可是我不敢告訴你,也不敢告訴任何人,我害怕你的嘲笑,害怕別人詫異的眼神。
棲霜,霜兒,不要死,不要……
他抱著她,仿佛身體流逝的,是他的鮮血,俊美的臉龐貼在她滿是鮮血的身體上,他喊著她名字的聲音,撕心裂肺。
御醫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血淋灕的場面,姬筠風似乎被收走了魂魄一般,任憑御醫將他推在一邊,幫鳳棲霜處理止血包扎。
他從始至終,都是失魂落魄的看著她,最後所有人走盡,他才上前,伏在鳳棲霜的身上,痛苦的閉上眼楮。
鳳棲霜醒來,是三天以後的事情,因為躺的時間太久,所以她渾身僵硬。
睜開眼眸,看著守在她身邊的男子,一時間,她有些恍惚。
姬筠風側著身子坐在那里,一張俊美的臉逆著光線,稜角分明的鼻子被光線打上了明暗交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美的不可思議。
掙扎著坐起身來,鳳棲霜發現自己的手腕上包扎著厚厚的紗布。
「三年,陪著我三年,三年以後我登上帝位的那一天,我放你離去!」姬筠風的聲音,從明暗不定的光線中傳來,他沒有回頭,只是用薄涼的聲音,一字一頓的道。
「季揚……」鳳棲霜嘴唇顫抖,她沒有忘記,季揚還在他的手中,不知道這一次自己自盡,他有沒有拿季揚出氣。
「季揚和老王爺已經離開京城,我派人一路護送他們回到嶺南!」姬筠風緊聲解釋,他緩慢的轉身,用冷厲的眼神看著眼前這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的女子。
鳳棲霜沒有說話,眼眸的茫然光線,落在身下的錦被之上。
姬筠風再次開口,「等你身體好一些,我會接鳳棲霞回來,還有韓元梅,從今以後,你們可以呆在寒王府,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們!」
鳳棲霜抬眸,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顫抖,這樣的神色,讓他的心忍不住又動了一下,強忍住想要將她抱在懷中,狠狠的親吻的沖動,他握緊手心。
「真的,三年嗎?」鳳棲霜緩慢的,試探性的問道。
「對,三年,三年之後,你就自由了!」姬筠風眯起眼眸,復雜的看著她。
鳳棲霜搖頭,「我不要再為了任何人犧牲自己,沒有三年,也沒有委曲求全,我不會再跟你有任何關系,姬筠風,你死心吧!」
「如果說,這三年,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呢!」姬筠風呼吸急促的道。
鳳棲霜躺子,茫然的看著窗幔上的繁瑣花紋,沒有意識的重復他的話,「任何事情?」
「對,任何事情,只要你不願意的,我都不會強迫你,你可以自由出入寒王府,你可以拒絕我的一切無理要求,只要你乖乖的呆在這里,別的一切,我都不會強迫你!」姬筠風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卻在觸踫到她手腕上紗布的時候,停了下來。
他緩慢的縮回自己的手,只是篤定焦灼的看著她。
忽然發現,他對她,真的是一點辦法也無。
當他快要失去她的時候,他才發現,她心里的人是誰,一點也不重要。
她為了什麼留下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還活著,好好活著。
「如果你不答應,我也不強迫你,明天我就送你走,但是鳳棲霞的病還沒有完全治好,韓元梅似乎也得了重病……」姬筠風站起身道。
「我答應你!」鳳棲霜閉上眼楮。
不是為了棲霞,也不是為了韓元梅,而是為了自己。
上一次被休離寒王府,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麼的弱,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她必須用這三年的時間,強大起來。
半個月以後,鳳棲霜的身體基本上已經完全恢復,手腕上的紗布也拆掉,留下一道丑陋的傷疤。
她尋了一條腕帶,挽成了一個蝴蝶結,戴在手腕上,額頭上拇指大小的黑色傷疤,也被她用劉海梳了起來,經過這些天的磨難,她似乎,更加漂亮了一些。
藏書閣經常看見她的身影,她總是一言不發,將整個藏書閣的書全部看完。
鳳棲霞果然神智恢復被送回了寒王府,隨著一起的,還有韓元梅。
韓元梅對她客氣了很多,經常會親自下廚,做一些點心給她送來。
但是她卻不愛搭理。
為鳳遠漕和她做的一些事情,原本也沒有打算得到回報,更何況以前的種種,她也算看清楚了韓元梅和鳳遠漕的本性。
在這樣的情況下,鳳棲霜原本就淡漠的性子,似乎變得更加冷了。
有時候一整天,都听不見她說一句話,只是拿著書,默默的看著,大部分都是醫學方面。
姬筠風並不經常來看她,但是听說,他成了醉風樓的常客,迷上了里面的一位名喚蝶衣的花魁,很多次,他帶著蝶衣回到寒王府,許多下人都看見了。
那一日,夏日炎炎,池塘邊的荷花開的正好。
荷葉有止疼驅濁的功效,鳳棲霜就想去采集一些,晾干了冬日作為藥引。
池塘邊傳來一陣隱隱的哭聲,然後是鳳棲霞清亮的嗓門,「你這個不要臉的下作東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竟然敢勾-引四爺,看我劃了你的臉,叫你再一副狐媚樣子!」
「夫人,不要啊,不要劃小姐的臉……」有丫鬟哭哭啼啼的聲音傳來。
接著是一陣推搡的聲音,那穿著藕荷色衣衫的女子,哭著一臉狼狽的朝著鳳棲霜跑來,後面是一個衣衫明艷的丫鬟攔住了鳳棲霞。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藕荷色衣衫的女子,一把抓住了鳳棲霜的衣衫,眼眸含淚,我見猶憐的道。
鳳棲霜蹙眉,想要離開這是非之地已經來不及了,不遠處鳳棲霞大聲喊叫起來,「姐姐,姐姐,抓住她,她就是勾-引四爺的蝶衣——」
那藕荷色衣衫的女子一怔,顯然沒有想到,眼前這手挽著花籃的素衣女子,竟然是不遠處那跋扈女子的姐姐,她臉色一變,轉身就想要逃。
卻在轉身瞬間,被韓元梅從旁竄出抓住。
「你這狐媚子,專門勾-引人家相公,看我不打死你!」韓元梅的手,狠狠抽向蝶衣的小臉,蝶衣哭著,淒楚無比。
正在鳳棲霜想要上前,拉住韓元梅的時候,蝶衣竟然順著鳳棲霜的手,縱身躍下了池塘。
這樣一看,就恍若是鳳棲霜將蝶衣推進了池塘,她站在那里,詫異的看著池塘中掙扎求救的女子。
剛剛觸踫到她手腕的時候,她明明白白發現,這蝶衣是會武功的,她不可能被手無縛雞之力的鳳棲霞逼迫至此,而且剛剛自己明明是要拉架,她怎麼可能就掉下了池塘。
「救命啊,小姐,快來人救救小姐……」被鳳棲霞攔著的丫鬟,驚慌失措的叫著,想要掙月兌鳳棲霞跳進池塘救蝶衣,卻根本不可能,鳳棲霞死死的抓著她。
眼看著蝶衣就要溺水,一道修長的身影躍進了水池,然後抱著蝶衣游上岸邊。
姬筠風摁著蝶衣的胸口,看著她吐出了好幾口水,這才放心的吩咐找御醫。
他轉頭,將冷厲的眼神掃向鳳棲霞,鳳棲霞囁嚅的後退,擺著雙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是啊,四爺,真的不是棲霞,她看見蝶衣姑娘落水,也想下去救,可是你知道,棲霞的身體一直不好……」韓元梅上前,弱弱的解釋。
姬筠風卻根本不听,只是冷著一張俊臉,一把抱起了蝶衣,剛剛被鳳棲霞攔著的丫鬟上前,解釋道,「四爺,真的不是夫人,是,是她……」
那丫鬟伸手,指著鳳棲霜,鳳棲霜卻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淡漠的站著。
韓元梅再次開始解釋,「四爺,棲霜的性子你也知道,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再說,她也沒有必要將蝶衣姑娘推下水!」
「不是,她是有意的!」那丫鬟爭辯起來,努起嘴巴。
「小環,住口!」姬筠風懷中的蝶衣,悠悠轉醒,咳嗽著掙扎下來。
姬筠風一把攙扶住她,蹙眉小聲的道,「蝶兒,你怎麼下來了,上次傷寒還沒有完全好……」
「四爺,蝶兒沒事,剛剛這位姑娘,真的不是有意要推蝶兒的,你不要怪罪她!」蝶衣拉了拉姬筠風的手,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的道,她虛弱一笑,更顯得楚楚可憐。
「你不必幫她說話,她什麼德行,我清楚的狠!」姬筠風伸手,幫蝶衣擦拭掉臉頰上的水珠。
蝶衣微微一笑,在姬筠風的攙扶下,緩慢走開。
鳳棲霞卻上前,一把攔住了姬筠風,撇著嘴巴,委屈的道,「風,你已經很多天沒有去看我了,今天晚上,你來我這里好不好?」
她這話一出,旁邊所有看熱鬧的,全部捂著嘴巴偷笑起來。
姬筠風只是拿冷厲的眸光看著她,神色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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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來想寫一些太子府的事情,但是大家都不愛看,那還是算了吧,因為姬澄和曹曉魚,也屬于一個歡喜冤家的愛情故事,以後放番外寫吧,如果大家想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