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痛 87.第四十六章2

作者 ︰ 憨夫子

第87節第四十六章2

第四十六章2

卯生道︰「常听金琬說,表姐一直是很關懷我們的,只是我本人一直無緣聆听教誨。現在既然表姐提起,我倒想請教表姐,這多年來,您對我和金琬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張老師緩緩放下了筷子,同時深深嘆了一聲。她十分真誠地說,早在幾年以前,她自從金琬口中第一次听到卯生這個名字,以及金琬無限熱愛贊揚的那時起,她就對沒有見過面的酷愛讀書的卯生產生了無比好感。並暗暗祝賀金琬喜得白馬王子。後來的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她都抱以無限同情,也曾幾度于精神上支持、鼓勵過金琬,希望她能經得住考驗。她說艱辛曲折的愛,比普通的男女結合更甜蜜,更有人生意義,更值得人珍惜。直到今天,當她親眼見到卯生後,更覺得卯生與金琬是天生的一對。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去多年,歷經許多磨難,至今面臨有情人的道路,依然是這麼艱難,希望還是那麼渺茫。為此,她想問問當事人的看法和打算。

卯生听畢對方述說,不由報以感激的一笑。然而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這種笑,笑得很低沉,很苦澀。但他發自內心的對這位女主人產生了更多好感。由此,他坦率地說︰

「為了感謝表姐的關懷,我實話實說吧,就眼下而言,我沒有什麼——不,應該說‘我們’,我和金碗——我們沒有什麼十分明確的、切合實際的打算,希望也的確是縹緲的。但我們有的是信賴,信念,我們都有耐心等待,等待著能夠屬于我們的那一天。」

「能不能再說具體點兒?」張老師兩眼如注。

卯生依然坦誠道︰「我們相信社會不會長此下去。我們希望‘文化大革命’早點結束,希望有一天能一同走出蘭山,或說逃離蘭山,去尋找一處能夠安身立命的地方,權當寄身江湖。或者……」

「或者什麼?或者有一天,某一天,那些卡過你們的,阻礙過你們的那些無知的小人、壞人們,全都受到懲罰,全都突然死掉。是不是?」張老師一臉沉痛,語氣卻帶有明顯的嘲諷,「還有金琬所說的,大不了以死殉情,或去效仿什麼華野人,進大山、鑽老林,是不?」

金琬的母親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滾過她癟嘴癟腮,流向下巴。她哭得無聲卻十分悲痛,令人心碎。仿佛這時間她的女兒已經死去,或已經進了大山似的令她疼痛不已。

卯生的臉早已通紅。他愧疚而同情地看了看金琬的母親,唰地轉過臉去,憤憤地盯著張老師。他反感她嘲諷人的語氣,怨恨她刺傷了老人。但他的怒火與痛恨都沒有完全釋放出來,因為對方臉上的表情,依然是那麼沉痛和真摯。這使他忽然間感受到了,這位表姐臉上流露的是感情,嘲諷只是源于氣憤。大有魯迅筆下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味道。

「也許我不應該這麼說話,不應該用這種語氣。」張老師醒悟似地說,「可是你們是否想過,‘文化大革命’哪一年才能結束?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現在各類輿論工具天天在大喊大叫︰‘階級斗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大有永遠講下去的趨勢。誰知道是再講五十年,還是一百年?」

她稍停一下,又說︰「當然,我相信你們為了愛,為了情,能夠、也有耐心等待。可是,假若真的還要再等三十年,五十年,抑或一百年,等到你們的胡子頭發白,等到你倆早已不在人世時?這種等,難道不是荒唐和愚蠢的嗎,不是毫無意義的嗎?難道你們不知道這種盲目的等,是愚昧得不知死活,不知覺醒,最終有可能成為這一特殊時期的一對殉葬品嗎?」

「哎,你怎麼這樣子說話呢?」張老師的丈夫插了一句。

「你別插話。」張老師回敬丈夫一句,再轉向卯生,歉意的卻又很苦地一笑道︰「不是我要這麼說,而是你們當局者迷喲,何師傅!」

張老師語言犀利的一陣緊鑼密鼓,迫使卯生于震憾中沉默了。他沒有想到,這位有著金琬一般文靜淑雅的表姐,說話竟是這麼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可是,她講的全是當前能看到的大實情,話也說得入情入理,而且坦誠實在,令人無法反駁啊。他遲疑中想了想,不僅帶幾分沉重地問︰

「那,以表姐您看,我們應該怎麼辦呢?請你指點迷津。」

張老師似是不假思索,卻又顯得深思熟慮︰「我看,你們此前,應該和不應該考慮的都已經考慮過了,辦法也想盡了,路卻被人堵死了,卡嚴了。現在,你們只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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