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第6節︰口福
沒有當上部隊的吹號兵，永祥也沒有什麼非分的想法。但讓他曉得了牙齒的重要性，從此更加關注起每天的刷牙來。
放下牙刷和搪瓷缸子，永祥突然發現跳板下爬滿了青殼螺螄。于是，顧不上洗臉了，在水中一粒粒模起來，不一會兒拾滿了漱嘴茶缸。
他想讓娘燒蔥姜醬油螺螄，待會兒給來家做客的孫紅他們吃。
河對岸，王兵朝跳板這邊興奮的揮手喊道。
「凡永祥，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喜迅！我爸爸從牛棚里被解放出來啦！到縣革委會生產指揮組當副組長啦！這下我有盼頭啦！當兵有資格啦！」
當兵是這個年頭男孩子最崇高的理想。走南闖北，保家衛國，在這所革命大熔爐里鍛煉自己。吃公家的，穿公家的，每月還有六塊錢津貼拿。干好了，還可以提干。特別是農村的男孩子，當兵提干是他們由鄉下人變為城里人的有效途徑。
「怎麼就你一個人？孫紅人哩？昨天不是講好的，你和她一起來的嗎？」永祥見興奮不已的王兵身旁沒有孫紅的蹤影忙問。
經永祥一問，王兵連忙拍著自己腦袋說「光顧了把好消息快點告訴你，忘了孫紅不會騎腳踏車，我這就回頭去接。」他掉轉自行車頭，朝來路返回。
又要少掉一個知心的朋友了！永祥心里泛起一絲酸楚。不由地怨恨起自己的出身來。這輩子看來是沒有出頭日子了，只有在白果村修一輩子地球了。
他也想穿公家衣，吃公家飯，每個月拿著六塊錢的津貼費。但當兵的夢，他是從來都沒有敢做，國家專政機器里怎麼可能混進一個專政對象？
要是在戰爭年代，像他這樣的人或許可以投誠參加八路軍、新四軍什麼的。只要肯為了新中國的成立挨槍子兒，流血犧牲，什麼階級成份的人，什麼背景的人都歡迎。
現在不同了，每年到了冬天，為了能夠讓自家的孩子當上兵，村里村外有不少人家在斗心思。孩子眼楮視力不好的人家，從年初就買回來視力表，讓孩子把e字的開口朝向，上下左右背的滾瓜爛熟。
孩子個子不高的人家，每天早晚讓孩子吊門框，腳下還掛一個小石磨墜著，希望拉長骨節，增加幾公分身長。還有的人家偷改年齡，小的改大，大的改小。
年輕人要想跳出農村，當兵是重要的出路之一。所以，冬季征兵的時節，為了爭那少數幾個當兵的名額，不少人家和村落還從此結了怨恨。
永祥是不會與人結怨家的。但在自己心里，與那個家庭成份結下了怨恨。嗨！人倒霉時喝涼水也會塞牙。
他無精打采地離開河口的跳板。途經隔壁三姑女乃家後院時，見籬笆里枇杷已經開始泛黃了，順手摘了幾只。枝葉聲響驚動了三姑女乃家養的大黃狗。「汪汪汪！」大黃狗吠著朝他躥來。
「叫你個大頭鬼！睜開狗眼看看？是你凡大爺在此！」永祥怒斥著，抬腿朝狗肚子上踢了一腳。大黃狗被踢得夾著尾巴遛走了。生活要是如同這條狗一樣，想讓人怎樣施展拳腳就怎樣施展拳腳那該多好啊？
三姑女乃家沒動靜。永祥想大概趕三月三集市去了。一個也是摘，一捧也是摘。他跳進院里，又摘了幾個又大又黃的枇杷。心想︰這下孫紅和王兵有口福了，好嘗新鮮嘍！總算沒讓他們白來白果村一趟。
三月三，薺菜花兒賽牡丹。每到這個日腳，田埂、河岸、牆角、路旁，長滿了開著小小白花的薺菜十分醒目。婦女們趕早挑挖帶著露水的薺菜，除了自己嘗鮮外，更多的是挑上街去售賣，順帶捎上馬蘭頭、枸杞芽和香椿芽等，這些都是早春時節的野菜。
愛美的女人們，還特別喜愛把薺菜花插在發際，作為一種時新的頭飾。如今人們挑野菜，除了調換調換口味外，用它換上幾個小錢，買一些針頭線腦的。
據地方志載︰這個野菜是古代百姓度春荒的主食。有民謠嗟嘆民眾的疾苦為︰抱娘蒿，結根牢，解不散，如漆膠。君不見昨朝兒賣客船上，兒抱娘哭不肯放。
明朝，有一個叫王磐的高郵人，為了方便窮人采摘野菜度荒，便有意留心各種可以食用的草木，就像李時珍嘗遍百草，編寫《本草綱目》那樣，編寫了一本隨文附圖的《野菜譜》。這本書里一共收錄了野菜五十二種，除了薺菜、馬蘭頭、枸杞頭外，還有蔞蒿、馬齒菜、灰灰條、蒲公英等，詳細介紹了這些野菜的采食時間和食用方法。
春兒為了不怠慢兒子的同學，一大早上就出了門，挑回了一竹籃子的新鮮薺菜。
「永祥，都到了這個時辰了，你的同學怎麼還沒有到？你要不要到村口小橋頭去候候他們去？」春兒怕兒子的同學改主意不來了，自己白忙一場。
自打運動來了以後，這個家就很少有人來了。人家避諱。她怕冷清與寂寞寒了永祥的心。一個男人心不能夠冷，一旦冷了，就沒有了血氣，就沒有了擔當。她催兒子去村口迎迎同學。一翻揀、洗、剁後，春兒又從米壇子里模出三個鴨蛋、兩個雞蛋，把蛋打在一個藍花邊碗里，用筷子用力攪和著。這叫打蛋，把雞蛋和鴨蛋充分攪和在一起。雞蛋吃口細女敕，鴨蛋吃口粗糙。一般來講雞蛋個頭小，三只雞蛋不及兩只鴨蛋來得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