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第四十章向另一個方向進攻（e）
第四十章向另一個方向進攻（e）
既然是要求「不顧一切」，那就沒有講價的余地了，即使部隊斷糧多日，士兵已經不買軍官的賬了，也得繼續往南「追擊」。當時的境況，連9兵團前指都斷糧，坐鎮指揮的副司令陶勇的秘書都「不止一次挨餓」，下面作戰部隊的狀況就更加不堪言說了。
志願軍76師226團曾經找到一個土豆窖，里面可能有些土豆，但是前面的20軍已經派了兵在那兒看守，為了這個可能有土豆的地窖，雙方士兵差一點就火並了；227團的團長郭景環帶著警衛員，在一個防空洞里看到幾個20軍的戰士在烤土豆，郭團長想伸手過去烤烤火，結果被一巴掌扇開——團長啊，平時小兵們見了遠遠就立正喊首長好的！郭團長的警衛員立刻掏槍（職責所在），對方自然也不含糊，幾桿槍「刷」地一聲就頂上火，最後還是官大肚量大，郭團長帶著警衛員退出了防空洞。
76師政委孫方甫的遭遇就更有味道了。他和警衛員在一個洞里分吃最後的幾塊餅干時，闖進來一個身穿大衣、手提盒子炮的人（基層軍官才有這兩樣），直接就搶了他們的餅干袋子。大衣哥轉身逃跑時，先是被政委抓住大衣——甩了；再被警衛員抓住槍——也甩了。在餅干面前，神馬的神馬都是浮雲啊！
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沒有恐懼，所做所為皆是出自本能。戰後幾十年里，美軍士兵以及美軍研究人員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中國士兵進攻時完全不懼死亡，前赴後繼地往美軍火網里沖。許多美軍研究人員以為那是吃了鴉片的效果，其實不然，那是因為中國士兵已經在嚴寒和饑餓的打擊下瀕臨死亡，其行為全是出于動物的本能。只要有火堆、食物的氣味，前面就算是槍林彈雨，人還是本能地往那兒湊過去。在美軍士兵的回憶中，常常有這樣的情節︰在行軍間歇烤火時，赫然發現中國士兵兩手空空地出現在美軍燃起的火堆前。
事實上，志願軍9兵團向南「追擊」的隊伍，已經基本失去控制，所有人最關心的事就是找到食物，吃下去。人肉也可以吃，每當餓殍遍地時，人吃人就不再是不可違背的倫理。在志願軍26軍各師，都發生過吃人肉的慘劇——幾十年後，親歷者們使用「誤食」一詞來解釋這些悲慘的往事。既然是「誤食」那也就無需多解釋了，誰能保證永遠沒有失誤呢？推演開去，自然也就不必去追究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那麼多人需要去「誤食」人肉了！
與那些悲慘的同事比起來，26軍88師政治部主任孫良浩就幸運多了。在88師南下時，他和參謀長李東海帶264團和師直為二梯隊，當第一梯隊遭受重大損失的消息傳來後，兩人立刻帶著二梯隊追上去。88師在追擊美軍時也斷糧了，但是孫主任卻意外地得到了一些炒黃豆的補給——留守後方的師政治部干部部長沈漢卿用自己的坐騎，馱著老婆秦道南（師文工團員）連夜炒熟的一鍋黃豆，循著蘇北口音（26軍其余3個師來自山東）連追幾天，找到了88師指揮所。88師在戰役結束後，剩余兵員已不足一個團，大部分死者都是凍餓而死，所以這鍋炒黃豆的情誼就深了，幾十年後孫主任的公子還特意撰文鳴謝。
12月11日，麥克阿瑟飛抵蓮浦機場慰問了驚魂未定的第10軍，並批準了第10軍從興南登船南撤的計劃；阿爾蒙德也得到了回東京復職的機會，但是他選擇了繼續擔任第10軍軍長。陸戰7團在當晚9點抵達興南後，直接登上海運的船舶；整個陸戰1師在14日裝船完畢，15日起航轉運釜山。
12月24日下午2點，最後一艘登陸艇載著美第3步兵師擔任後衛的士兵駛離興南港後，停泊在外海的美海軍艦隊向興南港傾瀉了超過仁川登陸作戰用量的炮彈；預先埋設的**也同時引爆，將所有無法運走的物質徹底摧毀。整個撤退行動，美軍動用了109艘各型艦船，開行193個航次，共運走10.5萬名士兵、9.1萬名難民、1.75萬台車輛和35萬噸物質。船運期間，志願軍只有「輕微的試探襲擾和偵查活動」，沒有美軍士兵因為志願軍而受傷或者死亡。
美軍陸戰隊在整個戰役期間（10月26日—12月15日），共有718人陣亡或者傷重死亡、192人失蹤、3508人負傷，此外7313人非戰斗減員（主要是凍傷）；美軍飛行員8人陣亡、4人失蹤、3人負傷。
25日拂曉，志願軍27軍進入興南。一路的煎熬總算結束了，饑餓的士兵開始滿世界尋找食物。由于看待事物的標準不一樣，美國人眼里的「徹底毀壞」在中國士兵看來就象笑話一樣，所以先進興南的志願軍部隊簡直可以算是發了大財，好吃好喝的各類食品讓中國士兵著實興奮了一陣。
樂極生悲的事也是有的。在極度饑餓後，立即狂飲暴食，一些士兵又被活活撐死。最慘的還是傷員，由于擔架隊跟上來的不多，而傷員卻數量龐大，許多傷員就無人照看，只得自己在雪地上爬——此時戰斗已經結束，美軍早已遠去，各部隊仍然對傷員不管不顧，實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這類情節不是出自親歷者的講述，不是體制內作家的記錄，恐怕是無人敢相信了。
總有一些無恥，一些冷酷，超過人的想象！
戰後，志願軍總部對「收復了許多重要城鎮，取得了很大勝利」的9兵團進行追責；9兵團則將美軍「逃月兌」的責任歸于26軍的遲緩，26軍則以未能按兵團的規定時間趕到戰場為由，將88師推上了審判席。9兵團政治部主任謝有法帶調查組蹲點88師，將師長、政委及大批營團級干部撤職查辦；隨後更是撤銷了88師番號，殘余部隊經整補後編為26軍特務團。
志願軍9兵團在長津湖戰役中的傷亡數字，幾十年後依然是一筆糊涂賬。其所部3個軍中以20軍死傷最重，主力甚至沒有參與最後的追擊作戰，就在古土里轉入休整了（12月14日整編時，58師編了19個班；59師編成3個營，各連4到7個班；60師編了9個小連）；較好的27軍也只是勉強組織了2000人繼續尾隨美軍。戰後，9兵團各軍都由4個師縮編為3個師；20軍另外補充兵員1.5萬人，27軍另外補充兵員1.48萬人，26軍另外補充兵員1.2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