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君夜離打個響指,「相信你也听過一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震王想要活命,拿錢買就可以。」
慕容冽氣結,「本王沒帶錢在身上!」他出來是要刺殺君夜離的好不好,又不是游山玩水,再說即使要花銷,一路也有人替他張羅,他幾曾親自帶大筆銀兩在身上了?
「不妨事,」君夜離早已算計好了般,命人取來紙筆,「你只須打個借條,言明欠本王黃金萬兩,待本王上門索要時,一文不少地奉上也就是了。」
蕭尋大吃一驚,「黃金萬兩?怎麼那麼多——」
「多麼?」紫凝嘲諷地看向他,「蕭統領,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慕容冽一條命,還不值萬兩黃金吧?」
蕭尋喉嚨哽了哽,反駁不得。
「你們別欺人太甚!」慕容冽被戲耍得好不狼狽,「本王——」
「你可以拒絕,」君夜離神情一冷,「那就按紫凝的意思辦。無華,把他扒光!」
「你敢!」慕容冽大吃一驚,本能地後退兩步,「本王、本王答應!」
不就是寫個借條嗎,寫了又如何,只要今日能夠月兌身,他絕對要調動人馬,把西池國滅掉,將君夜離銼骨揚灰,以報今日之辱!
「很好,」君夜離滿意地點頭,「震王,請吧。」
慕容冽咬牙忍了又忍,才沒將那墨潑在君夜離臉上,過去抓起筆,唰唰唰一揮而就,那架勢像是在寫遺書。
寫完他將筆一扔,「本王可以走了?」
「可以,」紫凝示意無華將借條收起,「慕容冽,我勸你不要打歪主意,我射中你那枚暗器上有毒,唯大月宮中那棵千年靈芝可解,你若三天之內趕回去,還有救,否則,就等著旁人替你收尸吧。」
你——
慕容冽狠狠瞪著她,整個人都要燒起來!從出生到現在,他幾曾受過這等羞辱,今日竟被作踐到如此地步,叫他如何受得了!
「還有,」紫凝還惟恐氣不死他一般,繼續道,「這借條你是賴不掉的,你的盤龍玉佩就在我手上,到時候拿萬兩黃金來換。」
「什麼?!」慕容冽勃然大怒,「你敢拿本王的盤龍玉佩?還回來!」
這玉佩唯大月國皇室嫡子才配擁有,是身份的象征,出入皇宮各處,旁人都無極阻攔,怎能落入他人之手!
「震王,你有資格發號施令嗎?」君夜離挑眉,「要不要本王提醒你,你若再不動身,三天之內,怕是要趕不回皇宮了。」
「你們——」慕容冽粗重地喘息著,「你們很好,好的很!」說罷他憤怒地跺腳,轉身狂奔而去。
今日之一切,本王必向你們千倍萬倍地討回來,你們等著!
君夜離無所謂地一笑,一指解開蕭尋穴道,「還不去追你的主子?」
蕭尋咬著嘴唇不作聲,抖了抖衣襟,飛身追了上去。
「紫凝,這回玩痛快了吧?」君夜離坐回桌邊,不理會周圍人各色眼光,「慕容冽所中之毒,當真只能活三天?」
紫凝似笑非笑,「你想試試?」
「哇!」君夜離夸張地叫,「你舍得對我用毒嗎?不舍得吧,我就知道你不舍得!」
紫凝啞然︰我說不舍得了嗎?你自作多情什麼……
收拾好一切,天色也不早了,君夜離硬是在紫凝房間打個地鋪,美其名曰「保護她」,紫凝也懶得跟他計較,不然再折騰下去,天就該亮了。
兩人都有些乏了,閉上眼楮休息,是以誰都沒有注意到,紫凝手腕上的血玉鐲,剎那微弱地亮了亮,重又安靜下去。
離秋峪關約二十里外的一處小樹林里,有一團小小的篝火,一身黑衣的慕容冽背對著火坐著,右半邊肩膀的衣服拉下來,露出一個銅錢般大小的傷口,流出的血色發綠,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聞之令人欲嘔。
紫凝射中他的這枚暗器上不但有迷藥,分明還有毒,雖然不至于立即要了他的命,卻讓他痛苦不堪,這回真是栽到姥姥家了!
蕭尋將短刀在火上烤了,回身壓住他另一邊肩膀,「王爺,忍著點兒。」
慕容冽鐵青著臉,「快點,磨蹭什麼!」
蕭尋不敢怠慢,刀尖刺進他傷口中,一點一點挑出那枚暗器。
劇烈的痛楚令慕容冽渾身打顫,牙齒咬得咯咯響,更是將紫凝恨到骨子里︰北堂紫凝,你別得意,本王早晚要把這一切全部都討回來!
好大會兒之後,蕭尋才總算將暗器從慕容冽傷口中挑出,原來是根寸許長的梭鏢,寒光閃閃,很是鋒利。
在那傷口上灑了些止血的藥粉,蕭尋仔細地替他包扎好傷口,「殿下,北堂紫凝所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盡快回宮的好。」
「本王知道,」慕容冽輕輕活動了一下肩膀,有種麻木遲鈍的感覺,眼楮是仇恨的光,「先回宮,再找機會殺掉君夜離,以報此仇!」
蕭尋咬緊嘴唇,沒有作聲。
慕容冽忽地回過臉來,眼神狠厲,「蕭尋,你敢背叛本王?」
按理說若是他們中了迷藥,斷不該有力氣反抗才是,唯一的解釋就是蕭尋根本沒按他說的做!
「屬下不敢!」蕭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屬下都是按照王爺的吩咐做的,不過屬下剛才想明白,安寧公主是神醫金鈴,這種程度的下藥,看來是沒能瞞過她。」至于他因為不想害紫凝而有意將迷藥下在海鮮湯中這件事,慕容冽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說也罷。
慕容冽不甘地冷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理由,「你最好別背叛本王,否則本王會讓你知道背叛者的下場!」
「屬下不敢!」蕭尋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稍做休息之後,慕容冽即在蕭尋攙扶之下離開小樹林,去附近城鎮買了輛馬車,趕回京城。
——
出了秋峪關後,就離開了大月國地界,紫凝的心情瞬間舒暢了許多,對于這個地方,充斥她記憶的是不盡的屈辱、傷害和背叛,早離開早了。
之後便到了沙漠,因為這沙漠並不大,手下又做了十足的準備,所以很容易就通過這塊不毛之地,行進在還算平緩的山路上。
耳邊回想起縹緲公子的話,紫凝下意識地模了模腕上的血玉鐲,問道,「千絕山是否西池國之最?」
「是,」君夜離一笑,「此山高萬仞,常年被冰雪覆蓋,莫說人了,鳥獸都極少,紫凝,你怎的突然想起問這個?」
「找東西。」和人。紫凝還不想告訴他,自己想找回親人的事,免得多生事端。
君夜離「哦」了一聲,很聰明地換個方向問,「我能幫你嗎?」
「到時候再說。」紫凝心緒有些煩亂,語氣也有些冷,不過倒也不是針對君夜離。
想到自己不知從何而來,欲要尋親卻又不知往何處去,最讓人不安的是,若是最終的結果越加讓人不堪,她該如何是好?
看出她的不安和煩躁,君夜離輕輕一笑,握住她的手,「別擔心,紫凝,一切有我。」
紫凝的手冰冷,莫名地微微震顫了一下︰但願如此。
進入西池國地界之後,君夜離明顯越加精神振奮,且有歸心似箭的意思,似乎恨不得立刻把紫凝帶到所有人面前一樣。
紫凝反倒是平靜了許多,許是想要了解西池國的風俗吧,加上在馬車里悶了好幾天,她下車來緩緩步行,一邊欣賞這里的風土人情。
這里還是西池國的邊辦,所以各色人等魚龍混雜,只看裝束的話,也分不出誰是誰來。
君夜離上前與她並肩行走,解釋道,「西池國地處東南,氣候偏濕熱,故子民多做短裝打扮,此處靠海,他們多以打漁為生,赤腳穿草鞋,是他們的傳統。」
紫凝略有些詫異,一來是這個時代的人跟中國古代的生活習慣沒什麼區別,二來君夜離是皇子,居然對民間生活如此熟悉,也算難能可貴。
想到此,她第一次用帶了贊賞的目光看了君夜離一眼,不自覺地笑了笑,「嗯。」
好美,好想親一下!
君夜離看得獸血沸騰,恨不得抱住紫凝,親個昏天黑地再說。
結果沒等他付諸行動,就見前面一片嘈雜,很多人都往某個方向沖,還大喊著「拋繡球了」之類的話,個個興奮的臉通紅,跟狼見了肉一樣。
紫凝暗暗好笑,心道原來這里也時興拋繡球來先夫君嗎,倒也有意思。
「似乎有些意思,紫凝,我們過去看看。」君夜離也沒往多處想,拉住她的手過去。
「怎麼,你想試試會不會雀屏中選?」紫凝斜了他一眼,「你去你的,拉我做什麼。」
「怎會,」君夜離一副「我只要你」的篤定樣,「看個熱鬧嘛,走了走了。」
紫凝也就由了他,一起過去,隨便看看。
場中是一座二層高的小樓,一名蒙了面紗的女子站在二樓欄桿處,凝目向下望,似在尋找什麼人。
紫凝忽地有種說不出的危機感,再仔細看一眼那名女子,雖掩去了容貌,眼神卻是冷厲的,且明顯在掃過君夜離時,多停了一剎。
莫非又是刺客?
紫凝頓生警惕之心,反握住君夜離的手,以傳音入秘之術提醒他︰小心,那個女子恐怕有問題。
君夜離眼神條地一變,無聲冷笑︰這要刺殺他的人真是無孔不入,從西池國跟到大月國,再回到西池國國,一步不放松,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嗎?
緊了緊手,君夜離示意自己心中有數,兩人都若無其事般向上看去。
樓上女子眼中現出羞澀狀,接過丫環遞過來的繡球,舉了起來。
「扔給我!扔給我!」
「扔這邊!這邊!」
「我的,我的,不準搶!」
人群頓時爭先恐後向前擠,一片大亂,甚至擠倒了旁邊的水果攤,各色水果滾了一地,也沒人顧得上。
驀地,一道瘦弱的身影貓腰從人群中鑽進去,居然很靈活,不過他的目光卻不是搶繡球,而是伸出髒兮兮的手,一把抓起一個又大又紅的隻果,張嘴咬了一大口,狠狠地嚼,幾天沒吃飯了一樣。看他那渾身髒亂的樣子,應該是個乞丐。
人群正拼命往前擠,不知道是誰絆倒了他,手里的隻果也滾了出去。
「唔……」他大為著急,不顧一切地去撿,瞬間被人群淹沒。
不好!
紫凝臉色微微一變,忽地動若月兌兔般飛身過去,幾個靈巧地側身,讓開眾人,來到乞丐身邊,一把抓住他的右肩,將他帶出了人群。
「紫凝!」君夜離一驚,以更快的速度追過去,見她沒事,這才放心,「好好地亂跑什麼,當心傷到!」
樓上的女子眼看君夜離和紫凝遠離人群,眼中閃過一抹憤怒的不甘之色,將繡球狠命一拋,轉身走了進去。
底下人立刻炸開了鍋,搶成一團。
「我沒事,」紫凝拍了拍手,冷著臉對乞丐道,「小子,吃飯重要還是命重要?」
那乞丐還惦記沒吃完的隻果呢,彎腰左搖右晃,找個不停。
君夜離失笑,「記吃不記打。紫凝,我們走吧。」說著話,他示意無華給乞丐一點銀兩,買些東西吃。
像這種人,在西池國不是只有他一個,若是個個都管,根本管不過來,他只能自求多福。
乞丐似乎有些發愣,抬起頭來,亂糟糟的頭發蓋到眼楮上,他都不知道拿手撥一下,費勁地後仰頭,想要看到眼前人的樣子。
紫凝微一皺眉︰莫非他腦子有問題嗎?「你叫什麼名字?」
不等乞丐回答,旁邊被撞翻的水果攤的老板沒好氣地接上話,「瘋子哪有名字?他就是我們這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一直都瘋瘋癲癲的,沒人知道他叫什麼。」
「叫……叫……」乞丐努力地發出聲音,嘰嘰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果然有些問題。
紫凝從腰間抽出手絹,擦他髒髒的臉。
「紫凝,」君夜離拉住她的手,「讓無華他們去做就好。」倒不是他瞧不起乞丐,畢竟這人身上太髒,別有什麼不好的病,他擔心紫凝受其所累,也是人之常情。
紫凝也沒反對,無華即接過手絹,沒輕沒重地在乞丐臉上擦了幾下,可他臉上太髒,一時也擦不干淨。
紫凝略一沉吟,老停在這兒也不是辦法,便道,「算了,帶上他,到前面客棧再說。」
「帶上他?」君夜離皺眉,「為什麼?」紫凝從不是隨便做決定的人,怎麼突然對這個乞丐這麼感興趣,是有什麼原因嗎?
紫凝也不解釋,「走吧,回去再說。」
君夜離也不再多問,命令無華帶著乞丐,一起離去。
水果攤老板還在罵罵咧咧,大意是說乞丐都這麼好運,遇上個天仙一般的女人把他帶走之類的吧。
到客棧時,天色已不早,夕月讓伙計準備飯菜送進房,無華則帶著乞丐去洗洗干淨,換身衣服再來。
君夜離忍不住道,「紫凝,你是不是覺得這乞丐有問題?」
「非常有問題,」紫凝目光中帶著深究,「方才情形那麼亂,他卻可以靈活地穿過人群去拿隻果吃,輕身功夫很是了得。」
「他會功夫?」夕顏吃了一驚,「那他的瘋癲是裝出來的?」
「那倒不一定,」紫凝搖頭,「我方才約略替他把了脈,他確實神智受損,是何原因,還不得而知。」
君夜離若有所思,「一個會功夫而神智受損的乞丐,果然有些問題。」
「而且我覺得,剛才水果攤老板的話也有些問題,」紫凝忽地清冷一笑,「照他所說,這乞丐如果從小到大過的都是這種日子,他的輕功又從何而來?」
這倒是個疑點。君夜離點頭,眼神突然銳利,「看來又是誰的陰謀也說不定,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垵,誰會怕了他!」
紫凝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面,沒有應聲。
飯菜送上來後,君夜離照例又是先幫紫凝夾了些菜,眾人才開始吃。
半個時辰後,無華才將乞丐領了回來,估計是他身上太髒,所以洗起來格外費勁吧。
紫凝抬頭看去,洗干淨了的乞丐居然出奇的清秀耐看,小麥色的肌膚,眉毛細長,眼楮很大,瞳仁很黑,看上去迷茫而無辜;
二十歲上下,倒是不矮,就是太瘦,穿了一件尋常的黑袍,束了根白腰帶,看起來很文弱。
聞到飯菜的香味兒,乞丐小狗似的聳了聳鼻子,欣喜地瞪大眼楮,一下甩月兌無華的手,跳到凳子上蹲著,拿手抓菜吃。
「你——」夕月又驚又怒,一下扣住他手腕,「放肆!」
「嗚……」乞丐不高興了,手腕一擰,瞬間月兌出夕月的掌控,到底還是搶了根雞腿,大吃特吃起來。
紫凝眼楮驀地一亮︰單看乞丐方才這一手,就絕不是無賴式的打架那麼簡單,看來她之前的猜測,是對的。
無華神情凝重,一抱拳道,「王爺,王妃,屬下有事稟報。」
「說。」君夜離抬頭,無華少有這樣不安的時候,必定有什麼大事。
無華喉嚨動了動,「方才屬下幫他沐浴,在他身上看到一樣東西。」
紫凝瞬間想到當初君夜離曾經說過的話,臉上一熱,待反應過來時,已經掐了君夜離一把。
「嘶……」君夜離抽一口氣,不解地道,「紫凝,你掐我做什麼?」
「沒事,」紫凝神情不變,「無華,你說,看到了什麼?」
無華似乎覺得不好說,走到乞丐身後,把他的衣領從右邊肩膀上拉下去,「王爺王妃,請看。」
乞丐正吃得香,被打擾很不高興,將胳膊繞過無華的手,繼續吃。
紫凝和君夜離卻同時臉色一變︰他右肩下有個掌心大的印記,是血紅的骷髏圖案,透著說不出口的森寒、詭異氣息,讓人渾身發冷。
「地獄門的標志!」夕月一聲驚呼,「他是地獄門的人!」
包括西六國在內,天下人誰不知道地獄門是天下第一邪教,二十前,他們的教主寒溟天是人人懼怕的大魔頭,武功天下第一且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是整個武林的惡夢。
後來在碧天宮帶領之下,一宮雙城五派七大幫聯手將其打落懸崖,將地獄門趕至邊境苦寒之地,天下這才安定下來。這些年他們已少有動靜,如今居然有地獄門的人突然出現,豈不詭異。
君夜離條地眼神一寒,出手如電,一把抓上乞丐肩膀。
「嗚……」才要繼續拿東西吃的乞丐痛得叫了一聲,沒命地哭起來,「疼疼疼……嗚……疼疼疼……」
可不疼嗎,君夜離五指手指盡數插入他血肉之中,直接扣在他肩骨上,怎麼能不疼。
「君夜離,放開他!」紫凝是沒料到君夜離會出手,而且速度如此之快,否則必會阻攔。
不躲也不還手?
君夜離大為詫異,這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收回手來,冷冷道,「小子,你少裝瘋賣傻,說,地獄門派你來,要做什麼?!」
乞丐哪里听得懂他在說什麼,捂著肩膀上的傷,可憐巴巴地看他,眼淚汪汪地往紫凝身邊躲,「疼疼……」
看來他也不是完全地傻麼,還能看出來,紫凝是維護他的。
「夕月,拿藥箱來,」紫凝不滿地白了君夜離一眼,「不問緣由就動手,你這樣能問出什麼?」
「他一定是臥底!」君夜離冷聲道,「不給他些苦頭吃,他是不會認的!」
「臥底?」紫凝一揚,「臥誰的底,你還是我?」換句話說,地獄門跟她還是跟君夜離有仇?
「……總之他一定有目的,」君夜離冷冷瞪著一臉委屈的乞丐,「地獄門雖不听命于任何人,卻可以為了利益毀掉別人,不得不防。」
紫凝也不跟他抬杠,點了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這乞丐身上必定還有什麼不為人知之事,王爺,稍安勿躁。」
她突然叫自己「王爺」,君夜離相當不習慣,「紫凝,何必跟我如此客氣,叫聲‘夜離’來听听?」
一听自家王爺又要開始不正經,無華嘴角抽了抽︰先說正事好不好?說不定地獄門的人已經盯上了主子,他還有心情打情罵俏?
「無所謂,」紫凝面色不變,替乞丐上藥,包扎傷口,問道,「叫什麼名字?」
乞丐疼得臉皺成個包子,小小聲答,「親……親……情哥……」
「親哥?」君夜離失笑,「誰的親哥?」敢情這小子跑這認親來了?
紫凝無語地白他一眼,跟個傻瓜較真,魅王爺,你真有出息。
「你的,你的,紫凝的……情……哥哥……」乞丐看著紫凝的臉,忽然笑的很開心,也不知道說的是「情」還是「親」。
「小子,敢佔紫凝的便宜!」君夜離不依了,亮出拳頭,「再說一句試試!」
「就是,就是!」乞丐才不怕他——無知者無畏麼,他怎麼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魅王」,說話也流暢了不少。
「秦戈就秦戈,」看來也問不出別的了,紫凝果斷道,「秦淮之秦,戈壁之戈。」
這名字倒不錯。
君夜離不無不可地點頭,「那吃飯吧。」
秦戈肩膀上疼得厲害,哼哼唧唧的,君夜離便讓無華喂他吃飯,這小子八成餓了幾天了,一頓飯幾乎吃了三個人的量,這才不甘不願地停了下來。
沐浴後回房,君夜離道,「紫凝,為何要帶著秦戈,你看上他了?」
明知道他是地獄門的人,還要帶在身邊,這不是養虎為患嗎,誰知道秦戈的目的是什麼,萬一傷到紫凝,豈不悔之晚矣。
「是,」紫凝居然承認,在君夜離炸毛之前,又加上一句,「我覺得跟他,似曾相識。」
不只是看到他穿越人群去拿隻果時的身形,單是在抓住他肩膀把他從人群中提出來時那種感覺,就像他們早就認識了很多年,只是分開了一段時間,又在今天不其而遇了一樣。
特別是當秦戈洗漱干淨之後,看到他那張清秀的臉和漆黑的瞳仁時,她越發覺得心神大受沖擊︰這個人我一定見過,一定是!
「哦?」君夜離臉色一正,「真的?」紫凝絕不是會空穴來風之輩,她這麼說,一定有道理。
「不知道,」紫凝皺眉,「就是覺得這張臉我曾經見過,而且……」她說不上那種奇怪的感覺,總之她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秦戈,而且無關男女之間的情*。
「而且什麼?」君夜離撇嘴,話里透出明顯的酸味兒,「紫凝,你要帶著秦戈可以,但是讓無華他們照顧他,你不能親自照顧他!還有,一旦發現他有不軌意圖,你別阻止我對他下重手!」
「我知道,」紫凝正色道,「你放心,如果他是別有目的,我也不會放過他。」
話說完她又一愣︰為什麼要說「也」呢,她真個把自己放到君夜離這條船上來,同生共死了?
君夜離這才大為放心,趁她不備,逮住就「啵」親了一口,然後如魚兒般迅速鑽回自己被窩,「睡覺了。」
地上的被子不住抖動,紫凝知道君夜離這是得意地笑呢,氣不得也笑不得,干脆不理他,翻身睡覺。
兩日後,君夜離終于帶著紫凝進了西池國京城,百姓們都已知道他們的魅王領回了自己的王妃,都對紫凝充滿好奇,不知道是怎樣天仙一般的人,才配得上他們以上中的戰神,紛紛擠在道兩邊看。
可惜,君夜離把紫凝藏在馬車里,誰都不讓看,他們倒是白等了。
來到宮門前,君夜辰已負手站著,似笑非笑道,「大皇兄,安寧公主,本宮已等候多時。」
君夜離淡然道,「有勞二弟。」
他們兄弟之間一向如此疏離,維持著一種表面上的平靜,彼此心知肚明,無須多說。
「無妨,請。」君夜辰讓過一旁,紫凝對他微一頷首示意,隨君夜離進去。
至于秦戈,紫凝吩咐夕顏好好看著他,他神智不清,別跑出來惹事才好。
前往太極殿的路上,君夜離先給紫凝提個醒兒,「父皇為人比較嚴謹,不苟言笑,你別介意。」
「不會。」紫凝淡然就對,為君者大都如此,算不得什麼。
「至于母後,她是二弟的親生娘親,除格外偏*二弟一些之外,對其他皇子都沒什麼特別好惡,我入宮向她請安之時,她對我沒有太多話,你只須依禮答話,總不會錯。」
「知道了。」紫凝其實心中有數,且一慣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若旁人不會惹到她,她才不會主動惹事。
內侍引路,一直到了太極殿,君夜離很自然地牽起紫凝的手,一起進去。
龍座上的宣景帝四十歲上下,一身龍袍透出至高無上的威嚴,臉龐瘦削,嘴角微微向下彎,面無表情,果然是副涼薄、寡言的長相。
「兒臣參見父皇。」君夜離跪了下去,紫凝也順勢一起跪倒,不過並沒有開口。
上面沒有聲音,隔了好一會兒宣景帝才慢慢開口,「北堂紫凝,抬起頭來。」
這聲音冰冷、威嚴而略帶沙啞,而且明顯是帶有怒意的,也不知道是在氣誰。
紫凝抬頭,坦然看著他。
宣景帝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似乎很滿意,臉容大見緩和,「起來吧。」
「謝父皇。」君夜離面色如常,扶紫凝站了起來,「父皇,兒臣已將紫凝迎回,路途遙遠,紫凝也累了,就讓她先回去,兒臣有事情稟報父皇。」
「也罷,」宣景帝一揮手,「去吧。」
「謝父皇。」君夜離轉向紫凝,低聲道,「紫凝,無華會帶你去別苑暫住,等我這邊事情一了,就過去看你。」
紫凝點頭,轉身出去,從始至終都沒說一個字。
宣景帝突地道,「離兒,這個女人,不好相與。」果然是君王麼,閱人無數,看人奇準,一眼就看出紫凝的冰冷與不可親近。
君夜離傲然一笑,「兒臣知道,不過她會喜歡上兒臣的。」
「有自信是很好,」宣景帝臉容一冷,「不過你可是皇子,別把時間精力都浪費在女人身上,紅顏禍水,知道嗎?」
君夜離眼里現出倔強的不甘來,「父皇是擔心紫凝成為第二個母妃?」
「大膽!」宣景帝一掌拍上龍案,「你敢跟朕頂嘴?!」
「兒臣不敢,」說著不敢的話,君夜離卻半點懼怕的樣子都沒有,「不過父皇可以放心,紫凝進退有度,是兒臣看中的人,不會有錯。兒臣大月國一行,有些發現,請父皇斟酌。」
當下也不管宣景帝正在氣頭上,听不听得進去,自顧自說了,恭身道,「兒臣告退。」
君夜離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宣景帝都維持著方才的姿勢沒有動,手卻慢慢緊握成拳,濃黑的眉宇間現出絲絲帶著痛苦的追憶︰
怎麼就……那麼像呢?莫非是他還不能忘記過去,所以看到與心中的她有相似之處的女人,就難以平靜……
宮中某處亭子旁,一名宮女正低首向背對著她的宮裝女子稟報,滿眼惶恐,「奴婢失敗了,請娘娘責罰!」
宮裝女子也不回身,看似漫不經心地給池中魚喂食,冷聲道,「失敗了有什麼稀奇,若魅王這般容易中招,又如何會好端端活到現在,風頭還越來越盛。」
「是,屬下無能,」宮女恨聲道,「原本是有機會的,若魅王能接住繡球,事兒就成了,可惜了!」
原來她就是那樓上要拋繡珠選夫君的女子,竟是西池國宮中人!而且她那繡球上她自然是動了手腳,只要接住時稍稍用力,藏于里面的毒粉就會噴灑而出,任君夜離有百般武藝,也一定會中招。
可惜,那時候不知道從哪里突然冒出一個乞丐,將紫凝引走,君夜離又接著追她過去,浪費了大好機會!
「我早說過你這法子不會成功,是你不信,」宮裝女子低笑一聲,卻是說不出的怨毒,「即使魅王果真被毒所傷,有神醫金鈴在,他哪那麼容易死。」
所以說,沒能殺掉魅王是預料之中的事,拜那名乞丐所賜,宮女沒有被識破身份,才是萬幸。
想清楚個中利害之後,宮女出了一身冷汗,聲音都有些發顫,「奴婢……魯莽,娘娘恕罪!」
「算了,」宮裝女子擺了擺手,「這次的事不要再提,魅王既已回來,以後要殺他的機會多的是,且不可輕舉妄動。神醫金鈴絕對不是省油的燈,若被她抓住把柄,會很麻煩。」
「是,娘娘。」
宮城裝女子輕笑,看著池中為搶魚食而你推我擠的魚兒,喃喃低語,「搶吧,搶吧,不搶哪來的食吃……」
——
無華將紫凝一行人帶到了君夜離所說的別苑,名為「怡然居」,地方雖不大,但環境幽雅,綠樹繁花,假山林立,紫凝看著很有幾分江南水鄉的韻味,間她不自覺地想起從前的生活來。
「小姐?」沈娘輕扯一下她的衣袖,「想什麼這般出神?」她還從未出過這麼遠的門,也是一臉的疲憊。
「沒事,」紫凝搖頭,「沈娘,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那小姐……」
「我這就去休息,沈娘,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紫凝不由分說將她推給夕月,帶著下去休息。
沈娘也知道紫凝的性子,說一不二,也不再堅持。
無華道,「王妃,這邊請。王爺早已飛鴿傳已這里的人,為王妃收拾打好好房間,一切用度都是新的,王妃若有什麼不滿意,只管吩咐。」
「好。」紫凝點頭,邊走邊觀察地形,以做到心中有數。
驀地,斜刺里閃出個人,一把逮住她的手叫,「紫凝,紫凝!」
是秦戈,他方才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而且只要在紫凝身邊就會特別開心,笑得跟個孩子一樣,見牙不見眼。
「不得對王妃無禮!」無華將他拉開,「也不可直呼王妃名諱,听到沒有?」王爺不在,他要幫著王爺看好門才行,別讓人鑽了空子。
被拉開的秦戈老大不高興,「紫凝,紫凝,他欺負我!」
無華嘴角又是一抽︰這小子行,學會告狀了。
紫凝面無表情地道,「那你就欺負回去,告訴我做什麼。」
無華黑線︰王妃這是教唆秦戈跟他打架嗎?
誰料秦戈竟然大為高興,點頭道,「好!」說罷「呼」就是一掌,奔著無華面門打將過去。
無華雖武功超絕,卻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倉促間後撤半步,側身讓開,差點就躲不過!
秦戈不依不饒,靈活地一個擰身,又是一拳打過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且只攻不守,破綻百出。不過不可否認的,他的步法出乎意料地靈活,似是練過某種輕功身法,似是而非。
無華偷眼去看紫凝的反應,見她略有所思的樣子,瞬間明白她是要試秦戈的底,心下了然,便展開身形與他對抗,每次都堪堪讓他的拳掌擦過自己的衣襟,卻又傷不到。
十幾招過後,秦戈氣呼呼地跳回到紫凝身邊,「打不到,不打了!」
無華忍不住得意地挑了下眉毛,就憑秦戈現在的身手,想打到他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
「打不到是你本事不行,怨得了誰,」紫凝回頭就走,「那以後就算受了欺負,也是活該。」
「嗚……」秦戈委屈地哼哼,「紫凝,紫凝……嗚……」
「哭也沒用,閉上嘴!」
話是這麼說,紫凝的卻心莫名的抽痛了一下,內心深處一直有種感覺,秦戈與她之間肯定有某種關聯,卻又無跡可尋,著實讓人無力。
秦戈倒也听話,立馬止住悲聲,肩膀一陡一陡的,好不可憐。
到了門口,無華讓過一邊,紫凝走了進去,想了想道,「秦戈,進來。」
秦戈立刻轉悲為喜,一蹦一跳地進去,「紫凝!」好像除了叫這個名字,他沒別的話說。
「坐下。」
秦戈依言坐下,眼巴巴地看著紫凝,像等待喂食的小狗狗。
「手伸出來。」
秦戈伸手,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讓人好笑之余,又有些替他可惜︰好好一個人,怎麼就是個神智不清的……
紫凝伸手搭上他的脈門,仔細診起脈來。
秦戈似乎很好奇,也盯著自己的手看個不停。
診了一會,仍舊不得要領,紫凝皺眉,在他頭上模來捏去,順著後腦一路向下,模至後頸,都沒有什麼異常,也沒有被金針封腦之類,那他的病癥究竟從何而來?
「呼……呼……」
紫凝一愣,低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這小子,是把她對他的診治當成按摩了嗎,居然趴在桌子上睡得這麼香甜?
「王妃,這……」無華嘴角又是一抽,暗道這人果然是壞了腦子嗎,這麼沒心沒肺。
「扶他去休息吧,你也下去休息,我這里不用侍候。」
「是,王妃。」無華上前將秦戈往肩膀上一扛,很輕松地出去,順手把門帶上。
紫凝一時也想不通秦戈從何而來,坐著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