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會兒,君夜離回來了,見紫凝一動不動地坐著,玩心大起,意隨心動,收斂了氣息,想要嚇一嚇她。
誰料才一到紫凝身後,她已淡然道,「我知道你回來了,不用想嚇我。」
君夜離登時覺得無趣,一坐下,很是不服,「你能听見我的腳步聲,還是能听到我的呼吸?」
按理來說不會,盡管紫凝亦是武學高手,但在內力上斷不會強過他才對。
「听不到,」紫凝坦然道,「我是聞到了你的氣息。」
想到她那句「小狗鼻子」,君夜離忍不住笑,「你的鼻子果然很好用麼,還不讓人說。」
「只是我有段時間目不能視物,所以只能靠耳朵和鼻子來生活罷了,其實人都有自己也想不到潛力,在某些特定的時候,應當會被激發出來。」
紫凝說的輕描淡寫,然想到被毀容毀目時,整整幾個月都要活在黑暗之中,等待師傅找到合適的眼楮換給自己,那種絕望的痛苦,誰又能體會。
不用問也知道,她過去肯定受了很多苦,君夜離一聲輕嘆,握住她的手,「紫凝,別擔心,我會好好待你,絕不相負!」
紫凝心中一顫,卻做出不在意的樣子來,「誓言不要整天掛在嘴上,否則真的也便成了假的。——你父皇是不是瞧我不入眼?」
「父皇?怎麼會,」君夜離愣了一下,「再說要娶你為妃的是我,又不是父皇,我瞧你入眼就行了。」
紫凝不置可否,「你是否將慕容冽行刺于你的事稟報給他了?」
「那倒沒有,」君夜離冷笑一聲,「我只是稟報父皇大月國要跟狐歧國聯手之事。此次大月一行,我也看出來,他們表面雖繁華,卻已顯出頹勢——」
「因大月地處極北貧瘠之地,毗鄰沙漠,常年受風沙所苦,而西池國卻土地肥沃,是魚米之鄉,所以他們想聯合狐歧之力滅掉西池,將都城南移,以改變生活狀況?」紫凝接上話,一語中地。
「聰明!」君夜離由衷地贊嘆,「紫凝,你若位列朝堂,必是一代傳奇!」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不過紫凝才到西池國,還是不要現在說出來煩她,先讓她好好休息幾天再說。
紫凝小小地翻了個白眼,「這根本算不上什麼,武昭帝想法是不錯,但奪他人土地,與強盜何異?他要做的不是去他國攻城掠池,妄起戰事,至生靈涂炭,而是休養生息,利用自身優勢致國富民強才是。」
君夜離眼眸閃閃發亮,有意試她,「那依你之見,大月國有何優勢可以利用?」
「種植,」紫凝想也不想就答,「大月雖毗鄰沙漠,但水源豐富,植樹造林不但可以抵抗風沙侵襲,而且淨化空氣,上好的木材還可以制作家具用品出售,林中可放養家禽家畜,種植與養殖同步,互為補給,不出十年,必見成效。」
這在現代社會根本算不得什麼,但凡有點常識的都知道,而且樹苗和家禽家畜幼仔花費寥寥,就目前的大月國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君夜離驚奇地瞪大了眼楮,好一會兒才「啪啪」拍掌,「紫凝,我真是撿到寶了!你怎麼會想到這些的?」末了忽又萬分慶幸,「多虧我好歹將你擄了來,否則你若助大月,必成我西池之危呀!」
紫凝氣極反笑,「擄我?你還得有這本事!」
君夜離得意洋洋,立刻接上話,「那是!所以你是心甘情願跟我回來的,是不是?」
「……」紫凝登時沒了聲,呼出一口氣,大方承認,「君夜離,你是第一個堵到我啞口無言之人。」
沒錯,如果說她根本一點都不想跟君夜離回來,那縱使他有十八般武藝,也斷斷勉強不了她。
「但我不覺得這是我的本事,」君夜離嘆息一聲,將她抱進懷里,「我希望是我對你好到讓你啞口無言。」
紫凝的身體微微一顫,被抱住的一剎那,她條件反射一般,是要推開他的,但這句話卻讓她本能地停下了動作︰君夜離只是強迫她被喜歡,並沒有強迫她喜歡,還不夠寬容嗎?
有句話說,為*而*,是人,為被*而*,是神,對她而言,君夜離是不是就是她的神?
「對了,」紫凝忽地想起一事,坐正身體,「我方才替秦戈檢查過,他腦部沒有外傷,也不曾被施什麼邪術,應該是被下了藥。」
「下藥?」君夜離一驚,隨即釋然,「不奇怪,地獄門既是天下第一邪教,什麼旁門左道的事情他們不會,使毒弄藥自然也不在話下。」
「所以我才想,秦戈應該是從地獄門逃出來的,但因為心智受損,所以不知該去往何處,糊里糊涂到了邊境,」紫凝點頭,表示她也是這麼想的,「先留下他,慢慢再說。」
君夜離還是不太放心,不過既然紫凝這麼說,他也沒有反對。
「對了,」紫凝忽地想起一事,「大月國想要將都城南移,起對付西池之心,倒也不奇怪,狐歧國何以要蹚這渾水?」
大月與狐歧一在北,一在東,相隔幾千里,似乎並不是最佳的合作伙伴吧?
君夜離眼中精光一閃,夾雜著幾許苦澀,「這個嗎……日後我會詳細說與你知道,你才來西池,先休息一陣再說。」
看到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紫凝知道他必定有很多心事,也就不再勉強,來日方長,慢慢來吧。
「那你呢,」紫凝從他懷里起身,看著他的目光里竟有幾許幸災樂禍的意思,「從西池到大月,有那麼多人想要你的命,你就不知道是誰要刺殺你?」
君夜離冷笑一聲,「有什麼難猜,西池國想要我命的人多的是,宮里宮外無不殺機四伏,不過,我不一樣活得好好的,他們又能奈我何!」
「話是這麼說,可這‘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整天有一幫討厭的蒼蠅在你身邊繞來飛去,你就不覺得煩?」紫凝眉眼之間還真就露出幾許厭惡之色,揮了揮手。
「煩,當然煩,」君夜離忽然又一笑,氣氛瞬間輕松起來,「不過現在有你陪在我身邊,我高興得很!紫凝,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不會讓人傷你半分。」
紫凝淡然一笑,倒也不反對,「好。」男人嘛,有時候是需要為你做些事,以證明他的存在感的,雖然她很強,根本沒人能近得了她的身,但她若處處表現得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又該失落了,給他機會,也給自己機會,對雙方都好。
夜里,秦戈把被子抱在懷里,身體蜷成一團,睡得很香。
他根本不會照顧自己,如果不是無華幫他帶上門,他肯定就那麼敞著睡了,所以門也沒閂,有人輕輕推門,走了進來。
來人似乎故意弄出些聲響,但看到秦戈沒有反應,動作更大了,幾步到床邊,舉劍就刺。
閃著寒光的劍尖就指在秦戈天靈,來人只要再使三分力,他就得血濺當場。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毫無反應,睡夢中咂了咂嘴,翻個身繼續睡。
來人皺了皺眉,轉身出去,扯下蒙面巾,竟是無華!他閃身來到前院,向君夜離稟報,「沒有反應。」
若秦戈是裝的,那他裝得未免太冒險,若方才無華一劍刺下,他必死無疑。
看來這次又試不出什麼。君夜離一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仔細留意他的一舉一動,若他敢打紫凝的主意,殺無赦!」
無華肅然道,「是,殿下!」
因為紫凝還不曾與君夜離大婚,所以還不能住進魅王府,需在怡然居住一段時間。不過,君夜離是細心之人,早已命上上下下好生服侍紫凝,誰做得好,大大有賞,誰敢對王妃不敬,必將受罰,眾人誰敢不盡心。
晨起之時,不等夕月去打水,已經有丫環打好水,在門口等著,夕月也不客氣,接過來端進屋去。
待紫凝洗漱完畢,早膳也準備好了,看著面前桌上大大小小十幾個碗碟,紫凝皺起了眉。
夕月一看就知道她是滿意如此張揚奢華,道,「小姐,屬下去跟他們說?」
「不必,」紫凝一擺手,「先吃吧。」
這種事自然直接跟君夜離說一聲,難為下人們有什麼用。
「是,小姐。」
吃過飯後,自有丫環前來收拾干淨,還帶著討好的笑問,「王妃還有什麼吩咐?」
紫凝淡然道,「沒什麼事,下去吧。」
「是,王妃。」小丫環乖巧地施禮,退了下去。
不大會兒,一名十七、八歲,身材高挑,一臉冷漠的女子走了進來,容貌不是絕美,但細眉大眼,倒也生的不錯。
「安寧公主,屬下夏婕。」
紫凝看了她一眼,「何事?」
「王爺吩咐,要替安寧公主置辦衣物,屬下將‘雲衣坊’的裁縫請了來,替公主量身。」
「雲衣坊」是西池國最負成名的制衣坊,在國中各處都有分號,尤其京城這一家,他們做出的衣服,無論、花色、樣式、針腳、做工,無一不精。
要他們做衣,至少要排一個月的隊才能量上尺寸,再三個月才能拿到成衣,耗時要一個季節,所以那些達官顯貴們一般都是春季訂夏季的衣服,依此類推。
當然,魅王命令一出,就算不做別人的生意,雲衣坊也得先上這個門不是,否則,若是得罪了「戰神」,日後有敵來犯,誰幫他們保家衛國。國都沒了,生意還能做得下去?
紫凝略一頷首,夕月便道,「請師傅進來吧。」
夏婕竟沒應聲,轉身出去,不大會兒帶進來一個小姑娘,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一笑唇邊兩個酒窩,長相很討喜。
「民女白容,參見王妃!」
「不必多禮,起來吧。」紫凝揮手,而後緩緩起身,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冰冷的氣質流瀉,令人敬畏。
「多謝王妃,民女僭越了。」白容拿了根繩子上前,仔細替紫凝量身。
紫凝微一皺眉,連久負成名的雲衣坊量身都還是用這般老土的方法,別處就更不用說。
「白容,你知不知道軟尺?」
「啊?」白容大眼楮里閃著疑惑的光,「什麼尺?」
看來是沒見過。紫凝心下已有數,「稍侯你就知道了。」
白容不解,卻又不敢多問,趕緊道,「是,王妃。」
嘴上說著話,她手上也不閑著,邊量邊用毛筆記下尺寸,動作嫻熟而流暢,顯然是個中好手。
量好之後,白容既拿著尺寸離開,說是三天後先送一套成衣過來,讓紫凝看看喜不喜歡。
夏婕一抱拳道,「屬下告退。」
「站住。」紫凝冷冷開口,「我有話問你。」
夏婕板著臉回身,「安寧公主還有何吩咐?」
紫凝無聲冷笑,眼神森然,「你對我的成見,從何而來?」
夕月立刻生出警惕之心,她也看出來夏婕有些不對勁,正想背著小姐時問個清楚呢,小姐倒是自己問起來了。
夏婕明顯一愣,「安寧公主此言何意,屬下對公主沒有成見。」
「沒有成見,為何旁人都稱我一聲‘王妃’,到你嘴里卻是‘安寧公主’?」紫凝冷笑一聲,「怎麼,你是不想認我這個主子?」
夏婕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傳說中的傻女心思竟然如此敏銳,氣勢如此咄咄逼人,根本就與傳言不符!「屬下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紫凝神情嚴厲得很,「否則休怪我出手無情,下去吧!」
夏婕咬牙,「……是,屬下告退!」
看著她倔強的背影,夕月不悅道,「小姐,要屬下去警告她一二嗎?」
紫凝尚未答話,卻听門外一名侍女驚呼道,「呀,這位姑娘千萬不可得罪夏姑娘,了不得的!」
夕月看了紫凝一眼,得她示意,隨即道,「小姐要你進來回話。」
「是,王妃!」女子進得門來,跪倒行禮,「奴婢安菱,見過王妃。」
她十七、八歲模樣,略有一點胖,臉兒圓圓的,眉眼彎彎的,長的很有喜感。
「起來吧,」紫凝臉上沒什麼特別表情,「你方才的話,是何意?」
「奴婢——」
「記住一件事,」紫凝神情一冷,「我問你的話,要據實回答,若是夸大其辭,或無中生有,我會讓你這輩子都再也說不出話來,听到沒有?」
安菱嚇得臉色煞白,連連點頭,「是是是!奴婢不敢,奴婢一定據實回話!」
「說。」
「是是!」安菱冷汗都流了出來,一時緊張過度,大腦一片空白︰糟糕了,王妃要我說什麼來著?
見她發愣,夕月暗暗好笑,知道她是給小姐嚇著了,提醒一句,「夏婕是什麼身份?」
「啊,是了!」安菱醒過神,趕緊道,「因為夏姑娘是王爺的師妹呀,跟著王爺有好幾年了,很多時候她的話就是王爺的吩咐,得罪不得的!」
師妹?
紫凝略一沉吟,「夏婕為人如何?」
「這個嗎,」安菱尷尬地笑笑,小心地向外瞄了一眼,「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不*同奴婢們講話,除了王爺,她不將任何人瞧在眼里,平素都是獨來獨往,奴婢想著她或許是投王爺所好吧,因為王爺就喜靜不喜動。」
有嗎?
紫凝對此深表懷疑,怎麼她覺得君夜離在她面前時,聒躁得像只烏鴉,一刻都安靜不下來?
「不過奴婢看得出來,王爺對王妃很好,」安菱自顧自說著,「在王妃之前,王爺對哪個女子都不曾另眼相看過,即使對夏姑娘,也是同樣對待呢,奴婢想著夏姑娘是氣這個吧,畢竟她喜歡王爺,奴婢們都看得出來。」
原來如此。
夕月頓時明白過來,看向紫凝,「小姐的意思怎樣?」
「隨她,」紫凝毫不放在心上,對安菱倒是有幾分滿意,「安菱,你可是京城人氏?」
「回王妃話,是,」安菱笑著道,「奴婢是窮苦人家出身,從小就做活,什麼活都能做的,王妃只管吩咐。」
「京城之中,你可熟嗎?」紫凝目光閃爍,顯然有自己的打算。
「自然是熟的!」安菱頗有些得意,「奴婢家兄弟姐妹多,爹娘也顧不上許多,奴婢從小就跟一幫孩子在京城各處玩耍,不敢說每一處都知道,可奴婢不知道的地方,還真不多。」
好極了。紫凝滿意地點頭,瞬間有了計較,「安菱,你願不願意跟著我?」
安菱頓時驚喜莫名,「奴婢可以嗎?奴婢粗手笨腳,怕是服侍不了王妃!」
在這怡然居,她就是個最不入眼的小丫環,而且因為生得矮了點,胖了點,又不漂亮,所以根本不為人所重視。
「先別急著高興,」紫凝冷冷看了她一眼,「要跟著我,就要對我完全忠心,你做得到嗎?」
安菱遲疑了一下,重重點頭,「做得到!」
「很好,」紫凝滿意地點頭,「你方才猶豫了……」
「王妃——」
「別急,我的意思是說,你是考慮過後才答我的,說明這不是你的一時沖動,對嗎?」紫凝淡然一笑,「不過你可以放心,跟我的人,我不會虧待了他(她),有我一天有,就沒人敢動你一根頭發,否則我必讓他(她)付出更慘烈的代價!」
安菱頓時激動得眼淚汪汪,哽咽著磕頭,「是,王妃……」
「夕月,帶她下去,交代一下。」紫凝揮一下手,畢竟她的身份不止是魅王妃那麼簡單,該注意的地方還得注意。
「是,小姐。」夕月隨即將安菱帶了下去。
不大會兒,夏婕從屋角轉出來,神情憤怒︰現在就開始收買人心,安寧公主,你有本事!
——
用過午膳之後,君夜離即親自過來接紫凝,與她一起入宮拜見太後。
君夜離道,「太後平日不問政事,處事也公正,無論她問什麼,你據實答話就好。」
他還真是有夠細心,每次紫凝奉召入宮,他都仔細叮囑一番,惟恐她受一點委屈。
紫凝已經漸漸習慣他對自己無微不至地關懷和照顧,點頭道,「我知道,多謝。」
君夜離失笑,「你我之間還說什麼謝,走吧,莫讓太後久等。」
「好。」紫凝起身,去內室換了身素雅些的宮裝,與君夜離一起入宮。
太後居坤元宮,平日里除了宣景帝等人前來問安,大多數時候倒也清靜。不過今日例外,因為知道君夜離娶回了王妃,有人不服氣、不高興了,非要來一看究竟不可。
不多時,內侍通傳,「大殿下到!安寧公主到!」
簾外傳來君夜離不悅的聲音,「紫凝已是本王的妃,以後通傳,稱以‘魅王妃’即可。」
內侍登時嚇得哆嗦,「是,大殿下。」
君夜離這才領著紫凝入內,向太後跪倒拜見,「孫兒見過太後。」
「紫凝見過太後。」
「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太後伸手示意紫凝起身,臉上略帶了些笑意,看上去對紫凝似乎沒什麼意見。
她雖已年近半百,精神卻好的很,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只戴了根樸素的簪子,一身暗紅色宮裝,臉容端莊,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很壓得住場。
「嗯,果然是個絕色無雙的可人兒,皇長子眼光甚是不凡,很好。」
她這一稱贊紫凝不要緊,旁邊坐著的兩名女子同時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滿臉的不屑。
太後警告似地看了她們一眼,微笑著介紹,「紫凝,這位是益陽王府的郡主,司徒靜言。」
紫凝唇角微挑,拜蘇落雪所賜,她對「郡主」兩個字,實在是不待見。抬眸看去,這位郡主年約雙十,一身淡粉百褶石榴裙,腰系同色絲帶,以一塊青玉圓佩壓住裙裾,秀發披在身後,滿頭珠翠,一搖頭之時叮鈴做響,盡顯奢華。
她額頭很高,幸好有劉海稍加遮掩,看起來也不過分,兩眼之間的距離很寬,眼楮狹長,右嘴角略有些向下歪,總之副長相雖不是多麼丑,卻總叫讓人看著心里不舒服。
「這一位麼,」太後轉向另一位,「是慶國公之女沐煙籮,自幼飽讀詩書,文采不輸男兒,皇上對她也甚是夸贊呢。」
這麼厲害,這就是傳說中的才女?
紫凝暗暗好笑,多瞧了沐煙籮兩眼,她的長相好歹比司徒靜言要順眼確切地說是要美得多,鵝蛋臉,皮膚很細、秀白,眼楮大而亮,加上可能確實多讀了些書的緣故,自內而外透出一種沉靜的氣質來,確實不錯——如果不是她表情太不屑,對紫凝的敵意太明顯的話,倒是可以結交。
「太後,她兩個怎麼會來,」君夜離明顯不待見這兩位,語氣很冷淡,「紫凝不喜歡人多,太吵。」
兩女立刻為之氣結︰紫凝,紫凝,你眼里就只有紫凝是不是?為了她不被吵到,旁人還都不能出門了?她算老幾!
「那可真是不好辦,」司徒靜言第一個沉不住氣,出言譏諷,「西池國皇室一向人丁興旺,皇上身邊更是不乏忠臣良將,安寧公主既然不喜歡吵鬧,就不該選擇嫁到皇家,自找罪受。」
「多謝郡主體貼,」紫凝面不改色地接上話,「我是不喜歡吵鬧,不過這與我嫁不嫁入皇室無關,因為誰要有意擾我清靜,我自有法子叫他(她)永遠安靜。」
「你——」
「安寧公主好大的口氣,」沐煙籮傲然一笑,「我听說你就是神醫金鈴,用藥制毒無一不精,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誰要擋了你的路,你就想要誰的命吧?」
說著話,她有意看向太後,果然見太後變了臉色,很是不悅。她就知道太後性子仁慈,見不得血腥殺戮,才故意這麼說,就是想讓太後對紫凝反感,她才有機會。
紫凝雖不知個中內情,卻也知道沐煙籮這麼說,絕對沒安好心,輕輕巧巧地把話擋了回去,「你以為呢?」
「太後,」君夜離皺眉,神情很冷淡,「孫兒帶紫凝入宮拜見,是想請太後成全,孫兒想與紫凝拜堂成親——」
「怎麼這麼快!」
「你們不能成親!」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說的話不盡相同,意思卻都一樣,不準紫凝嫁給君夜離,至于原因麼,當然是她們兩個都鐘情于君夜離,怎能讓別的女人捷足先登!
君夜離眉一揚,「本王要不要成親,關你們何事?」
司徒靜言急了,「太後,你看這——」
「靜言,你急些什麼,」太後向她使個眼色,「這皇長子大婚是大事,哪能如此草率。夜離,此事不急,容後再議。紫凝,你意下如何?」
不愧是過來人,太後已經看出紫凝性子高傲,必不屑于以搶著跟君夜離成親來鎖住他的人,否則她真是沒法答復司徒靜言和沐煙籮。
「是,但憑太後吩咐,」紫凝暗中冷笑,「紫凝惶恐,讓太後費心了。」
「如此,你們且退下吧,此事哀家與皇上商議過後再說。」太後松了一口氣,還好紫凝通情達理,否則可怎麼收場。
「紫凝告退。」
「孫兒告退。」
從坤元宮出來,君夜離很不高興,一個人走在前面,背影生硬。
紫凝暗暗好笑,這個,多大了還像個孩子,動不動就鬧脾氣。「不是要出宮嗎,為什麼走那邊?」
「我高興走這邊,」君夜離賭氣般答,「反正你也不想跟我成親。」
紫凝黑線︰這兩句話有一毛錢的關系嗎,為什麼要放在一起說?
身後沒了動靜,君夜離一下慌了,立刻回身,才見紫凝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登時臉通紅,「我……」
「你為什麼生氣?」紫凝挑眉,「我覺得,該生氣的是我。」
君夜離一愣,「為什麼?」她一直不肯對他傾心相待,不願意跟他成親,是他最不好過吧,她生的什麼氣?
「既然有那麼多人搶著嫁給你,你又何必不遠千里,上大月求親,舍近求遠很好玩嗎?」紫凝走上幾步,一雙眼楮波光閃閃,像深不見底的黑潭,吸引著人不自覺地沉淪下去。
「我那是——」君夜離急急地解釋半句,忽然明白過來,驚喜道,「紫凝,你在吃醋?」
看到別的女人想嫁給他,所以她生氣了,這不是吃醋是什麼?嗷,原來他在紫凝心里,還是很有份量的麼,好有信心的說……
紫凝臉上微熱,昂首挺胸地走過去,「我才不要跟別人共同分享一個丈夫,她們早晚會死心。」
「紫凝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個,」君夜離登時神采飛揚,大步追上去,一把攬上她的腰身,「我不喜歡她們兩個,一點也不。」
我才沒有要知道。紫凝假裝別著臉不理他,嘴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
不過看起來,這西池國皇宮也不太平,她往後的日子也絕對不會好過,還是得小心應付才行。
——
在怡然居住了幾天,紫凝已經慢慢熟悉這里的環境,一直以來,她就是四處奔波,雖說不至于居無定所,但除了海角小樓,也沒曾把哪里當成自己的家,所以適應起這里來,是件很容易的事。
君夜離除了每月三、六、九上朝,還要處理一些國事,就不會時時過來陪著,紫凝閑著也是無聊,加上她還要打听烈焰鳳魂以及自己的身世之事,便帶上夕月和安菱,出去走一走。
安菱從未跟著主子一起出去過,緊張得要命,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放。
夕月暗暗好笑,也不點破她,免得她越加尷尬。
結果走著走著,安菱一個沒注意,一肩膀扛到旁邊一個小姑娘,對方立刻破口大罵,「唉喲!這是誰不長眼楮,敢撞我?!」
「對不起!對不起!」安菱白著臉道歉,「是我太不小心了,對不起!」
那姑娘卻不依不饒,「一句對不起就完了?我手上拿的可是我們郡主的首飾,摔壞了你賠得起嗎?」
紫凝眉一擰,露出不悅之色,怎麼又是什麼郡主,難道這郡主的封號如此不值錢嗎,大街上隨便撞一撞,就能撞出一個來?
「對不起……」安菱越發害怕,兩條腿直抖,眼看就要哭出來。
夕月上前兩步,問安菱,「這人是誰?」
安菱小聲道,「是益陽王郡主身邊的丫環,好像是叫綠蕊。」
紫凝心下了然︰又是司徒靜言!
益陽王司徒震是皇上所封的異姓王,此人力大無比,馬上功夫了得,為西池國立下過赫赫戰功,連太後都要給他幾分顏面,更何如旁人。
他中年得一雙孿生子女,兒子司徒陽燁,女兒司徒靜言,用現在的話說,他兩個就是含著金鑰匙出身,難免嬌縱任性一些,否則綠蕊小小一個丫環,何敢如此囂張。
綠蕊生的尖鼻薄唇,膚色微黑,眼角斜挑,一看就不好相與。上下打量紫凝一眼,顯然被其絕美的容貌和冰冷的氣質給比下去,不屑地道,「你們外鄉來的吧,懂不懂規矩,我都敢撞,活得不耐煩了是怎麼著?」
「你眼力倒好,」夕月冷笑一聲,「外鄉來的又如何,就任由你們欺負不成?」
「就是,怎麼著?」綠蕊仗著有主子在一邊,膽子肥的很,「是你們撞我在先,還不讓人說了?」
「安菱已經道歉了,」夕月耐著性子跟她解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何況你站在路中間,好狗還不擋道呢,你不是連條狗都不如吧?」
……旁邊有看熱鬧的憋不住笑了出來,他們其實早就看不慣益陽王府的人囂張,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你——」綠蕊登時氣白了臉,「你敢罵我是狗?你——」
「綠蕊,大呼小叫地做什麼?」威嚴的聲音響起,司徒靜言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紫凝挑了挑眉,真是冤家路窄。
「郡主,是她們撞我在先,還罵我是、是……」綠蕊趕緊告狀,就等著主子給自己討回來了。
「又是你?」司徒靜言用鄙夷而憤怒的目光上下打量紫凝一眼,「安寧公,你為什麼非要跟本郡主過不去,你到底存的什麼心!」
無聊。
紫凝皺眉,回身就走。
這些官二代、富二代們,就不能有個稍微像點樣兒的出來撐撐門面嗎?為什麼一定要有頭無腦、有眼無珠,飛揚跋扈、胸無點墨才出來混?
「你們站住!」司徒靜言幾曾被這樣無視過,登時惱了,沖過去胳膊一伸,將人攔下,「本郡主還沒有開口,你們敢走!」
夕月冷冷道,「你又憑什麼留下我們小姐?」
「我……」司徒靜言眼珠轉了轉,說不出話,那天她也看出來了,君夜離對紫凝很維護,這又是在大街上,她還真不能亂來。
可這從小到大,她一直對豐神俊朗、瀟灑不羈的君夜離芳心暗許,一直想嫁與其為妻,白頭到老的,誰知道……
所以說,對于素未謀面的北堂紫凝,她已經先恨上了,那天在坤元宮,她又怎可能對紫凝有好臉色。
更可恨的是,君夜離一直對她不理不睬,對紫凝就喜歡得不行,還說什麼成親,這讓她情何以堪,這幾天心里一直不痛快,又如何會讓紫凝好過。
「你們差點摔壞郡主的首飾!」綠蕊趕緊過來幫腔,「這首飾價值不菲,摔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夕月冷笑一聲,一把拿過,狠狠向地上一摔,盒中首飾蹦跳著出來,盡數損毀。
「你——」
「摔壞了,我們小姐賠得起,」夕月傲然看著她們,「開個價吧。」
四周噓聲一片,安菱更是嚇得沒了動靜,都快哭出來了︰姑女乃女乃,你出手也太快了,這下得罪郡主,要怎麼收場!
司徒靜言和綠蕊剎時目瞪口呆,沒想到居然真有人敢跟益陽王府的人叫板,瘋了嗎!
「開價,」夕月皺眉,很不耐煩的樣子,「我家小姐沒時間跟你們耗。」
「你好大的膽子!」司徒靜言總算回過神來,叉腰立眉,怒容滿面,「居然敢摔壞本郡主的首飾,本群主要砍了你的手!」
「你敢。」紫凝輕描淡寫拋過去兩個字,眼神譏誚。
「你——」司徒靜言在人前失了面子,這跟頭摔的,比起被摔碎的首飾,要讓她難堪十倍,「唰」一下抽出身邊侍衛腰間佩刀,直砍過去,「你看本郡主敢不敢!」
夕月眼神一寒,拔劍迎上。
結果還沒等她出招,斜刺里突然沖出一個人,速度極快,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就听「啪」一聲響,然後是「哎哎」一聲痛叫,來人已被一鞭抽中。
夕月一愣︰秦戈?他怎麼來了?
「疼疼……」秦戈抱著胳膊跳,委屈得要命,「紫凝,紫凝……」
紫凝閃身到他跟前,就見脖頸下一道青紫鞭痕,正慢慢滲出血來。她霍然回眸,看向司徒靜言。
「……看什麼!」被她凌厲的氣勢嚇到,司徒靜言本能地後退一步,心狂跳個不停,「本郡主還會怕了你不成!」
紫凝冷冷看著她,「司徒靜言,你打傷了我的人,你要怎麼說?」
「你的人?」司徒靜言哪里知道她的厲害,哈哈冷笑,「是他自己沖上來挨打,怨得了誰!怎麼我看這個人腦子有問題,難不成是個白痴?北堂紫凝,你手下莫非竟是些不入流的蠢貨嗎?」
她身後一干侍衛立刻哈哈大笑,綠蕊更是得意莫名,掩著嘴做淑女狀,叫你們得意,在這西池國京城,誰敢動郡主一根手指頭!
紫凝冷然道,「秦戈,有人欺負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麼?」
「記得!」秦戈重重握拳,「欺負回去!」
最後一個字字音還沒落,就見他身形一閃,條然間就到了司徒靜言面前,後者還沒回過神,手上一痛,鞭子已被奪走。
「你——」
秦戈得意地笑了笑,身形再一飄,回到原位,甩開手臂,「啪」一下,狠狠一鞭抽在司徒靜言左邊肩膀上。
這一來一去之間,動若月兌兔,快到眾人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打到了!打到了!」秦戈高興地要命,跳著腳叫,像個小孩子。
紫凝下巴一揚,無聲冷笑。秦戈的功夫對付無華是沒戲,但司徒靜言根本就是虛張聲勢,手上功夫並不怎樣,活該被打。
「啊!」司徒靜言這才反應過來一樣,捂著肩膀漲紅了臉,「你、你這個白痴,你敢打我?!」
反了反了!放眼整個京城,都沒人敢對她不敬,更何況這個白痴居然敢打她!
「王妃,快走吧,再鬧下去,可了不得了!」安菱嚇得面無人色,不停哀求,「王妃,奴婢求你了,別……」
「不關你的事,」夕月將她推到一邊,冷冷道,「是她們有眼無珠,惹到小姐,後果自負。」
「你——」
「這些破銅爛鐵到底要不要賠?」夕月隨意踢了兩腳,「要就快點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