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算不算長?瑞逸想起白天時,父皇去府中找他時,問他的話。浪客中文網問他是真心喜歡,還是看上了她背後的家勢。他當時的回答,出自真心——「是吸引,她總能吸引我的目光,漸漸有了些情愫。而且她的家勢,我不屑,我只要她這個人。哪怕有一天,她家大廈傾塌,我也會護她周全!」
「我很小氣,不接受三妻四妾的婚姻制度;我有潔癖,不準許丈夫花天酒地,哪怕是逢場作戲;我沒耐心,不會死心塌地苦守深閨的等著一個男人回家,只為他多看我一眼。我要的是一夫一妻,忠貞不渝。我不需要躲在男人的背後,我要與他比肩而立,榮辱與共!」
這番豪言壯語,放在這個時代,大概算是極為大逆不道的了。但瑞逸听完,非但沒有驚詫,反而朗聲大笑,豪爽瀟灑的模樣,還是那樣的引人注目。
「你要的,我都能給你,你嫁嗎!」瑞逸的聲音篤定而又自信。
他並不訝異她的這番近似乎大逆不道的言辭,因為他本就是個大逆不道的人,並且他就是因為她與別的女人不一樣,才被深深吸引。而且,他素來不喜歡妻妾爭斗的日子,就像他父皇的後宮,表面看上去極為平靜,私底下卻暗流涌動,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至于花天酒地逢場作戲,他更不會去,因為不屑,因為潔癖。
他追求她,求娶她,想把她安放在家中,當他唯一的王妃,可不是讓她獨守空閨的,那樣寂寞的豈不就是他了!至于她不願躲在男人背後,這一點他會尊重,甚至有點贊賞,雖說他會肩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呵護她,會保護她,讓她周全。但並不需要她躲在背後,因為他們的生活本就危機四伏,她若沒有點自保的本事,遲早也會命喪黃泉。
「你一點也不介意?」凌姿涵顯然不相信。
瑞逸搖了搖頭︰「不介意,我的女人就要該這樣。我要的不是玩具,而是能陪我榮辱與共、共度一生的人。」
「可我很危險!」很中肯的評價,她就是個危險品,被無數人圍追阻截了十五年的頭號危險人物。當然,危險的是她。
「我也不差這點危險。」身在天家,伴君伴虎,他又是浪尖上的人物,危險比她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瑞逸的心中恍然升起一股溫暖,慢慢漾開,就像她凝神望著他的眼神,漸變柔和。微微一笑,他緊緊將她攬入懷中,收緊有力的臂膀,低聲道︰「卿卿,我也很危險,你還要和我榮辱與共嗎?」
凌姿涵微微一愣,心中不覺顫了顫,雖然她並不曾走近他的生活,但從暗門事件,從關于邪王的那些傳言中,她可以感覺到他四周潛伏的危機。而皇權路上,向來都伴隨著血雨腥風,他身為邪王的謀臣,危險自然也就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可想到這,凌姿涵不覺又想到了自己的婚事,身在古代,又是相爺家的千金,就算是個妖女,但有她生母的地位在那里放著,她的婚事絕跡是不允許她自己做主的。可以說在婚事上,她也有她的身不由己,不覺模向了腰間,那管翡翠簫,或許能幫得到她。
「如果我不能嫁給你呢?」
夜色中,他俊朗如星的眉目間多了股清朗,但他寒星般的眼楮卻深邃的讓她猜不透,但他神色中的堅定卻足夠令她信服。「沒有如果。就算有,本少爺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的,還會在你出嫁那天把你劫走,讓你的新郎官自己拜堂去吧!」洞房嗎,當然是他的!不覺邪笑,他伸手模了模她柔軟的唇瓣,眼中劃過一抹曖mei︰「別忘了,這里有我的印記。」
而且,過了明天,那個如果也不會再有了吧!
瑞逸第一次覺得,他該感激自己身在帝王家……
一抹詭異劃過眼底,瑞逸抱著沉默的凌姿涵,仿佛孤獨多年的心終于得到了一絲安慰。他第一次覺得,溫暖離他並不遙遠。
*
太子府大火,太子昏迷的消息傳入宮中,也傳入了各王府內。宸帝知道這個消息後,並沒太大反應,只派了個太醫院醫正帶了人去給太子治療,倒是皇後半宿沒睡著覺,听了宸帝的做法,又不敢抱怨,只是悄悄地遣人去將太子接回東宮,思附著明日怎麼和皇上交代,而焦慮著。
但宸帝安插在太子身邊的眼線,卻傳來了除了大火外的另一個消息,只落入了宸帝耳中,就是從太子屋里不只救出了太子,還有相府的大小姐凌姿惠,他們都未著寸褸。
披著明黃色長袍的老人靠在床頭,此刻的他儼然只是一個為兒女憂心的父親。
齊德海看著宸帝無聲的嘆了口氣,轉身給他倒了杯安神茶端來︰「萬歲爺,夜深了,您還是繼續休息吧!太子府那邊有醫官和九門提督在,您就別太掛心了。」
「你讓我怎麼不掛心,九個兒子,沒一個讓我省心的!」宸帝扶著額,轉臉看了眼枕邊,伸手拿起那枚早已沒了味道的香囊,上頭繡著戲水鴛鴦,繡工精細,繡線布料均屬上品,但因為時間久了,也顯得陳舊了。可宸帝似乎及其珍愛這枚香囊,眼中流露出淡淡溫柔,轉瞬又閃過一絲窒痛。
他小心的撫模著香囊上的鴛鴦,仿佛透過它可以看見做香囊的那個人一樣,低聲說︰「安然,你若還在,該多好。」說著,他站起了身,朝床邊走去。
齊德海眼中閃過一絲痛意,但面上並沒表現出來,只是拿了件外袍,給宸帝披上道︰「萬歲爺,別傷了身子,孝誠皇後也不想看見您這般模樣。」
「太子不爭氣、沒本事,老六、老九又太有本事,其他那些個,陰的陰,滑的滑,奸的奸,蠢的蠢,你說說,明明是同樣的種子,怎麼出來的就是不一樣的孩子!尤其那個太子,這幾年處處針對老六老九,偏偏自己要功績沒功績,要賢明又沒那個度量。現在居然,居然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來,越發的不爭氣,你叫朕如何能安心,如何不為難!」
說道太子,皇上眼中閃過一抹凌厲的光,震得齊德海心下一顫。
不過想想,齊德海也明白宸帝的心思。怎麼說那凌姿惠也不是個完璧之人了,還是個寡婦,這大半夜的和太子一起被從火場里救出來,這不是往皇家臉上抹鍋灰嗎!這還好是壓下來了,沒讓人知道,這要知道的人怎麼說,是說太子爺誘,拐相府小姐,還是說太子爺與寡婦通奸?不論哪個,都是負面的,影響都不會好,是決計不能傳出去的。
站在窗邊,宸帝任冷風吹拂了會兒,思緒也冷靜了下來,想了想轉身一邊朝寢屋外頭走去,一邊吩咐︰「德海,叫人去請凌相過來,朕有事與他商議。」
說完他走向書案,緩緩坐下,提筆在桌上的白紙上寫下幾行字。手中疾行的筆忽然頓了下,緊跟著就看那筆桿子猛地朝下劃過,在紙上拖出幾條烏黑的墨跡,劃掉了剛才寫的字。放下筆,他看著眼前那張被墨浸得烏黑的紙,有些煩躁的伸手扯過,攥成團,丟了出去……
「萬歲爺,已經讓人去請凌相了,您也得為了自己的身子著想,別動氣啊!」他份上安神茶,心里卻著實擔憂年過花甲的宸帝,不覺乞求上天能不能開開眼,讓那位不爭氣的太子爺,別再給宸帝添堵了。
「嗯,平津也回來了吧,老九那邊怎麼樣?」喝了口茶,或許因為想起九皇子的緣故,宸帝的臉色緩和了些,眼中也多了份慈愛。倒像是個為人父的,在詢問兒子的近況。
「回萬歲爺的話,平津來過了,說九王爺在西華佛塔和凌三小姐看煙火!」
听了這話,宸帝的臉色有比剛才好看了些,嘴角也微微繃起一彎弧線,卻听他低低的沉吟了聲,帶著些許寵溺的笑意︰「這孩子,看來是真把那丫頭放在心上。不過,也好,也好……」
「是啊,孝誠皇後與國夫人一定會很欣慰的。」眼下凌相還沒來,齊德海只能這樣斟酌著,說一些讓宸帝高興的話,讓他的心情能好一些。
「朕也很欣慰。」宸帝心下想著,這樣一來就說明太子府大火的是與瑞逸並無關系,他也放心了。
「萬歲爺高興,奴才也跟著樂呵!」齊德海笑著行了個大禮,「恭喜萬歲爺,這很快就能喝道媳婦茶了!」
宸帝哈哈一笑,揮了揮手,讓齊德海起來,但嘴邊的笑意卻一直沒有淡下去。顯然,對他來說,這九皇子,就算罪惡滔天,只要不涉及皇權之爭,他都會一味的寵他,因為他是他摯愛之人的兒子。
就這樣高興了一會兒,直到凌相行色匆匆的趕來,在門口行大禮時,宸帝才肅起了臉,傳了凌辰立進來……
*
煙火晚會結束後,瑞逸送凌姿涵回府。
但瑞逸抱著她剛跳過院牆,就听一道沉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涵兒,這麼晚了,你去哪兒了!」
熟悉的聲音刻意壓的低沉了許多,這讓凌姿涵眸光一顫,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她迅速的從瑞逸的懷中跳出,轉身朝身後看去,望著那依舊一臉溫潤笑意的軒轅謙,低聲喚道︰「師……兄,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翻天了我都不知道!」軒轅謙直徑走來,沉靜如水的玫瑰色眼眸中射出害人的寒光,卻緊盯著瑞逸,半晌無語。
而瑞逸也任由他看著,甚至還霸道的一把攬過凌姿涵,仿佛示威,卻又驕傲的自我介紹說︰「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堯王……殿下!」
軒轅謙那雙玫瑰色的眼眸依舊平靜,但那平靜下,卻是抑制著的洶涌澎湃的暗潮。凌姿涵感覺的到,也知道他在生氣。而瑞逸那悠遠深邃的眼楮,仿佛浩瀚的夜空,透著股叫人如何都捉模不透的邪魅,輕輕一瞥,便猶如利劍出鞘,閃過寒芒。
就在軒轅謙與瑞逸四目相觸的那一瞬,凌姿涵突然有種錯覺,若是她在這兩道眼神之間,指不定會腦血管爆裂,被殺死在他們激進的眼波里。
而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姿涵,偏偏卻最怕軒轅謙生氣,那種感情就和小女孩怕父親發火一樣,有些不知所措了。
「流雲、靜好,帶你們小姐回去熟悉休息。你,跟我出來!」扇子指了下瑞逸,軒轅謙的嗓音依舊壓的很低,眼中卻是前所未有過的深沉。
一旁靜默著的流雲、靜好紛紛應了聲,就走來請凌姿涵離開。
「小姐,回屋吧!」流雲伸手扶著凌姿涵,卻見靜好橫了瑞逸一眼,還語帶輕蔑道說︰「小姐,這里的事情,就堯王殿下吧,他會處理的!」
話音落,凌姿涵的眉梢微微揚了下,凌厲的眸光隨即瞥過靜好的臉,血色的妖眸中閃過一抹令人膽戰心驚的寒光,不等靜好有所反應,就听凌姿涵低笑了聲︰「靜好,看來我白天說過的話你又忘了!」
她婉轉動听的聲音,此刻顯得格外清冷,冷的仿佛涼透了骨髓。
「奴婢不敢!」靜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她因為看到瑞逸,原本就有些不高興凌姿涵,現在雖然有些怕,但聲音里還卻還帶著一絲不滿的情緒。
不覺冷笑,凌姿涵輕慢道︰「你不是不敢,是不滿!」
說著她轉臉,看了眼瑞逸,見他遞來的眼神,心中稍好安慰。然後有轉眸朝軒轅謙瞧了眼,望著他溫潤的臉龐,凌姿涵微微垂眸,無聲地嘆了口氣,嘴角卻忽然揚起,勾著還算完美的笑,故作輕松的說︰「師兄,你說過,若有了妹夫,你會替我把關的,對吧!」
軒轅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無聲的點了點頭。
凌姿涵卻在那一瞬轉身,扶著流雲的手,越過還跪在地上的靜好,走進房間……
「跟我出去。」收回關注的目光,軒轅謙轉臉看了眼瑞逸,利落的說了四個字,然後腳尖點地,身形一閃,宛如一道白影,劃過相府院牆。瑞逸看了眼離開的影子,眉梢微微一揚,嘴角勾起邪肆的笑,緊隨而上。
出了西苑,一白一紫兩道身影先後閃過,躍出相府高牆,穩穩地落在相府不遠處的百年老樹下,還和凌姿涵回京那日一樣,兩位青年男子正相對而立著。
繁密的樹葉隨風搖曳,沙沙作響,樹下兩人卻沉默不語,互相望著對方,似乎都在較著股勁,誰也沒先打破靜默。
直到一片落葉隨風卷來,落在軒轅謙的肩頭。他伸手撢落樹葉,微微啟唇,用那低沉的聲音打破兩人間的沉寂。
「老九,你想干什麼!」
「如你所見,六哥,我在陪我的未過門的妻子夜游京城。」邪魅的聲音透著絲沉重,瑞逸輕慢的瞥了眼軒轅謙,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浮現一抹耐人尋味的深意。
「未過門的妻子?!」咬了咬牙重復出那幾個字,軒轅謙的眼中閃過一瞬的冷笑,面上的溫儒漸漸消減,聲音卻陡然變得更為低沉,話語中還有股脅迫的含義︰「老九,我若沒記錯,涵兒剛回京的時候,我就在這告訴過你,我不準你動她!」
「六哥,你威脅我!」瑞逸不為所動的挑唇一笑,慵懶的朝樹干上靠去,斜著眼楮睨向軒轅謙,低笑了聲道︰「六哥,你以什麼身份來和我說這些話?我的六哥,她的師兄,還是……喜歡她的人?」
猛地一窒,軒轅謙的呼吸幾不可查的微微急促了些,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只是他那雙玫瑰色的眸子里多了層難懂的深意,看向瑞逸時,如刀似箭,鋒芒外露。短短一瞬,他溫儒的臉上多了抹慍色,藏在袖口的手卻微微握拳、收緊。但他並沒有回答瑞逸的問題,只說了短短的三個字︰「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瑞逸不以為然的反問了句,慵懶的姿態,絲毫不會掩蓋他天生的氣度與尊貴。
「為什麼是她!」軒轅謙想到了今晚太子府的那場大火,剛才看見了凌姿涵身上帶著浮萍拐,就更加確定心中的想法,不免有些懊惱,惱自己今天為何要去參加那場宮宴,而不是留下來看著她,陪著她。有些後悔的軒轅謙看著瑞逸那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不覺悶氣,卻又無奈的沉聲說︰「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事,會牽連到她!」
瑞逸看著明顯和平常有些不一樣的軒轅謙,腦海中卻忽然閃現凌姿涵的話,「妖精也是有七情六欲的」,眸光不禁閃了一下。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以一個男人的眼光來看軒轅謙,可以感覺得出他對凌姿涵有著一種很特殊的感情,而他自己也知道,不明白的大概只有凌姿涵那個小女人了吧!
不過,她不明白最好。
想著,瑞逸不覺輕笑,搖了搖頭︰「六哥說的什麼話,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歡她,追求她,有什麼不對嗎?再說,我怎麼會牽累我未來的王妃呢?我呵護她,疼愛她還來不及呢!至于我今天做了什麼事,這個父皇最清楚不過,若是六哥不放心我的話,可以進宮面聖,問一問父皇,就什麼都知道了!」
瑞逸其實一直都知道有人在跟蹤他們,所以陪他們兜了幾個圈子後,為了不讓凌姿涵有麻煩,就在主持屋里做了點小手腳,將那些尾巴甩開,然後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接著他們去太子府,而嚴修遠則同另一名暗衛,假裝成他和凌姿涵,繼續夜游,以防有眼線找到他們。之後,等他們從太子府出來,就立刻又回了西華寺,而看到信號彈後,嚴修遠他們也回到了西華寺,然後迅速隱去。這樣一來,父皇知道了他們一直在夜游的消息,也就不會再把太子府著火的事情,往他們的頭上想了。
再說,他做的很隱蔽,尤其是那盞打碎的油燈,完全可以讓眾人以為是太子歡好的時候踫倒了那盞燈,才有了那場大火!
軒轅謙擰了下眉頭,淺玫瑰色的眸光中,一抹寒光閃過,再看向瑞逸時卻消失無蹤。听了瑞逸這話,他心里就更明朗了,知道這事一定與他月兌不了干系,但又想到了宴會上父皇陡然轉換的話題,不覺沉吟︰「你最好不要害她!」
「六哥。」听了軒轅謙的話,瑞逸邪笑著喚了他一聲,聲音中卻好像多了抹別的什麼,讓人仿佛感覺到了,又似乎在那一瞬錯過。
但就是這聲輕喚,卻引得軒轅謙更仔細的看著眼前這位叫他很不放心的弟弟,對上他邪魅的眸光,仿佛隨意慵懶,漫不經心,卻讓他感到莫名的威脅,仿佛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甚至能滲入人心,探知那些從未示人的陰暗面。
邪魅的眸光掃過,少頃,瑞逸涼薄的聲音從喉間滾出︰「六哥,那五個女人怎麼死的,你是知道的吧!」
邪王三月連娶五妃,五妃均命喪黃泉的事,上至八十老嫗,下到五歲孩童,幾乎無人不知,但這背後藏著的陰暗事兒,卻少有人知曉。但此刻,他們卻在用這件事,互相打著啞謎。
「我不管她們死活,我只管涵兒!」軒轅謙的眼中透出堅毅。
「所以,只有我,才能護她周全,不然你以為靜妃娘娘和皇貴妃同時求旨,姿涵她為何還能安然無恙?」邪魅的鳳眼掃過微皺眉頭的軒轅謙,瑞逸微微一笑,可那笑容卻絲毫沒有達到他冰冷的眼底︰「六哥,你是明白人,該明白父皇的心思,也該明白姿涵的。與其讓我不要害她,倒不如問問你自己,會不會……害了她!」
話音落,一抹環狀的翠色從瑞逸手中飛出,擲向軒轅謙。
抬手,軒轅謙穩穩接住,看去時,眼中泛起復雜的神色,但只是一晃神就又隱了去。
「這東西怎麼會在你這!」他沉聲問。
「我以為六哥看見姿涵手上的鐲子,就該明白了。」垂眸,瑞逸的眼中陡然劃過一抹痛快,隨即又沉聲道︰「我不希望,我的王妃身上,帶著別的男人送的東西。」頓了下,他略帶深意的邪肆目光毫不掩飾的朝軒轅謙看了過去,恣意的笑著,邪魅的聲音隨即響起︰「六哥,父皇明日就會降旨賜婚,」
聞聲,軒轅謙的心猛地顫了下,玫瑰色的眸子緩緩閉上,豐潤的唇微微抿著,而抓著鐲子的手,緊了又緊……
相府西苑——
「起風了。」凌姿涵坐在窗邊,喝著流雲奉上的熱茶,朝窗外的參天大樹看了眼,心中微微有些擔憂,也不知瑞逸和師兄怎麼樣了,怎麼一個人也沒回來?
正思附著,流雲忽然拿了件披風過來,給凌姿涵圍上,聲音平板的說︰「小心著涼,小姐。」
凌姿涵眼波一閃,挑眉看向流雲,仿佛無心之間問了句︰「流雲,你什麼都不問嗎?」
「小姐若想讓流雲知道,自然會和流雲說。」
流雲還是亦如往常,知禮守禮,一絲不苟。不似靜好,有什麼不滿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即使跟了她這麼多年,卻還是沒改變多少。
想到這,凌姿涵放下茶盞,淡淡道︰「夜里地上涼,罷了,流雲你去讓靜好起來回屋吧,告訴她,這些天就別再出來了,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我。若是想不通,想走,也讓她告訴你一聲,我會成全她,把她送到師兄府上去!」
「是,小姐。」頓了下,流雲悄悄地用余光掃了眼凌姿涵,低聲補了句︰「小姐對我們這些奴婢一向寬厚,靜好妹妹又得小姐照拂,定會明白小姐苦心的。」
「倒不是什麼苦心,只是她心腸太直,腦子一根筋,認定的事,就要別人照著她的想法去做,遲早會因為這個喪命的。我就是想幫她正一正性子,若改了就留下,改不了,我就給她一份安全,也算全了多年情分!」
凌姿涵邊說著,邊摩挲著那管翡翠簫,眼神閃閃發亮,卻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流雲明白。」低聲答了句,流雲沒在驚動凌姿涵,只是出去了一趟,安撫了靜好一番,送她回了房去,轉即又叫醒了幾個當值的丫鬟,讓她們備好浴桶,打了熱水送進屋去。
遣了那些丫鬟出去,流雲在浴桶四周立好了屏風,並試了試水溫︰「小姐,可以沐浴了。」
「嗯,靜好回去了嗎?」凌姿涵走入屏風中,流雲推出去,在外頭立著。
「回了,還哭了好一陣子,真真像個小孩子。」
褪去那身玄色衣裙,今晚雖然涼快,但凌姿涵還是覺得身上有些黏黏的,很不舒服。
她順著階梯登入浴桶,淡淡的茉莉花香,蕩漾在氤氳的空氣中,滿散開來。她靠坐在浴桶中,那浴桶雖大,但怎麼也比不過在天山時,常泡的溫泉水解疲。
凌姿涵雙手交疊,捧起一捧水,上頭飄著白白小花瓣。她望著那捧水順著指縫一點點流出,最後就留下幾片花瓣在掌心中,腦海里卻像回放電影一般,將今天的事情一一重演了一遍。
反復幾次,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臉︰「流雲,主院的事都辦完了嗎?阿靖那邊有沒有消息。」
她的聲音中帶著股掩不去的疲憊。
「都辦完了,住院那邊,解藥已經下了,但人估計要明天早上才能醒過來。阿靖那邊也傳了消息,說是人都已經灌了啞藥,送回蘇將軍家和宋家了,但如小姐所料,他們在夜里全被暗殺了,就拋尸在亂葬崗。」
凌姿涵眼中閃過一抹寒光,嘴角牽起冷笑︰「哼,這蘇家的膽子,也夠大的。」
「蘇家的祖宗曾跟著莽帝打天下,雖然不是皇親國戚,卻又光耀在身,這膽子自然就大了。」流雲解釋了句。
「蘇家在漸漸沒落,皇上不會允許這種仗著祖宗功勛,蒙受祖蔭,卻沒真材實料的家族存在。」凌姿涵篤定的說了句,轉即又繞回話題,問流雲︰「四姑娘呢?」
說道凌琇,流雲的聲音里多了一絲笑意,是輕蔑的笑︰「她回府鬧了一陣,說了小姐許多的不是,後來被二夫人一通訓斥,讓她徹底閉了嘴,倒是宋姨娘在旁邊煽風點火的說了不少難听話。」
「哦?怎麼說。」
「說小姐與堯王殿下有……」一向落落大方的流雲,到這時候卻猶豫了起來,說話也有些吞吞吐吐,但卻讓凌姿涵明白了,這宋姨娘說的一定不是什麼好听話。
凌姿涵冷笑道︰「宋姨娘這次可真賣力!」
「討不到好的事她自然不會做,還不是蘇姨娘許了願,讓她當三夫人,這才眼巴巴的跑去巴結她,盡做些壞事。」流雲平靜的聲音里一就夾雜著些許不屑,听得出,她也很反感這家里的女人。
一晃神,凌姿涵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但想了想,總算想起來了,就問道︰「相爺沒回來嗎?」
「沒有,相爺今日被留宿宮中了。」
被留宿?看來那個皇帝真的很看重凌相!
凌姿涵微微眯起了眼楮,不再說話。又泡了會兒,凌姿涵才出浴,從架子上拿下寢衣套上,邊擦著頭發,邊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渾身上下還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
流雲開門讓當值的丫鬟進來,把浴桶撤下去,又打掃干淨地面,這才回來,站在凌姿涵背後,給她梳理著長發,卻見她眉頭微微皺著,有些憂心的問了句︰「小姐是在擔心六王爺嗎?」
「嗯。」
「小姐不必多心,王爺是個有分寸的人。」流雲安慰了句,就不再說話,繼續給凌姿涵梳著頭發。
凌姿涵閉著的眼楮卻緩緩睜開,看向鏡中,那雙血色的妖眸婉轉著淡淡流光。忽然間,她又想起了屋頂上,他們被火光包圍時的瑞逸,那雙眼眸也是這樣的顏色。可轉念,又想到了師兄,似乎從她懂事開始起,就一直被師兄那雙玫瑰色的,無時無刻不顯得溫柔的眸光注視著,注視了十五年。
十五年,真的很漫長了……
「涵兒。」
正想著,一聲溫柔的輕喚讓凌姿涵瞬間失神,卻又回神。
她沒有回頭,只是看著鏡子中那輪身影,嘴角微微揚起道︰「師兄,你的輕功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我居然一絲都沒有察覺到。」
「不是我功夫好了,是你在想心事。」他朝旁邊的流雲看了眼,微微點頭。
流雲福了福身,將手中木梳遞給軒轅謙,轉身離開。
「涵兒,為什麼不告訴我。」看著屋外的門關上,軒轅謙拉過一旁的椅子,在凌姿涵身邊坐下,捧起她的長發,還像以前那樣,替她梳理著。
聞聲,凌姿涵甚至听到了他那無聲的嘆息,不覺垂下眼眸,低聲道︰「因為,對這件事什麼都不知道,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她不能讓他再為她冒險。
「但現在,我還是知道了。」拿著梳子的手頓了下,軒轅謙望著她烏黑的發,眸光微微一暗,接著又繼續梳理的動作,沉聲道︰「從看到那顆訊號彈,我就知道今晚的事,與你有關。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和他,他……」軒轅謙猛然想起瑞逸的話,聲音微微啞了下,沒說出邪王的名號,心卻猛地瑟縮了下,繼續道︰「沒想到你會和他一起,闖下這樣的禍!」
凌姿涵偏過臉去,撲閃著眼楮,看著軒轅謙,他看似平靜如常,只是眼底稍稍有些寥落,大概是對她的失信而感到失望了吧。不過她還是覺得有些怪異,心下總覺得自己似乎又錯過了什麼。
可到底是什麼呢?
凌姿涵沒有再追究,只笑了笑說︰「也沒什麼,就是給某些可惡的人一個懲罰,那樣的混蛋,想讓本小姐給他暖床,也不看看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大概的情況,他听瑞逸說了,但听到「暖床」二字,他的眸光不覺微微閃了下,眸底劃過一道比千年寒冰還冷的凜冽之氣。聲音也不覺變了些,更顯凝重了許多,「哦?那你是不是該和我說說!」
凌姿涵點了點頭︰「既然師兄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自然會說,只要您願意听。」停了停,她轉眼又看了眼軒轅謙背後半開著的窗戶,紗幔飄舞,卻沒有她想看見的人。
軒轅謙倒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我讓他先回去了,大半夜的,你們無名無分,他不能呆在你房里,萬一被人看見了,會累你閨譽。」
「還是師兄想到周到,其實我也不會留他,只是想和他交代些事情。」解釋了句,凌姿涵又轉向他,拿過他手中的梳子放在一邊,抓著他的手腕緩緩站起,拉著他朝書案走去。
她拉開書案抽屜,又從幾套書模樣的暗盒中,取出沒有燒毀的密函,遞給軒轅謙,讓他邊看著,自己邊對他說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從蘇姨娘與太子妃的勾結、謀算,到相府內院蘇姨娘為保主母地位,與給女兒爭取好姻緣,而拉攏宋姨娘,只有蘇宋兩人與母家勾結,一同設下陷阱,層層疊疊的都一一分析清楚。還說出了書墨妾姨娘,為了自己的女兒,要利用蘇姨娘與太子妃的勾當,反將一軍,卻被他們給破解了的事兒。
等來龍去脈說清楚,凌姿涵微微打了個哈欠,看著軒轅謙說︰「事情大概就是這樣,至于四鳳她們,師兄您也別責怪,是我不準她們說的,還承諾有問題我來扛著。所以,您要真的生氣了,要罰就發我吧!」
罰她?這小丫頭還和以前一樣滑頭,知道他從不舍得真的罰她。即使罰了,也是輕的不能再輕的責罰。
軒轅謙將那些足夠當做證據的信盞還給凌姿涵,看著她放入暗閣時,沉思片刻問道︰「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蘇氏徹底得罪了太子妃,明兒太子妃鐵定回來找她興師問罪。而且相爺也會知道這件事,你說他會饒了蘇氏?」狡黠一笑,凌姿涵的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寒光,嘴角卻揚了起來,笑的極為妖魅︰「巧的很,明兒大夫人焦頭爛額的時候,正是我給她的最後期限,那個院子,我是要定了。不止是院子,我還要讓她徹底沒有翻身之時,永遠活在膽顫心戰的噩夢里!」
「你是想……」軒轅謙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卻沒有說出來,只是與她默契一笑,不再作聲。
凌姿涵點了點頭,同樣回以笑容,只伏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話。
幽幽暗香縈繞鼻端,弄得軒轅謙的心緒微微有些不寧,但想到之前自己與瑞逸的那席談話,心中閃過一絲苦澀。雖然他知道,那個選擇可能會讓他後悔一輩子,但他,必須那麼做。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誒,他在心中重重地嘆了口氣,抬眸,卻又是滿眼溫柔,只是看著凌姿涵,仿佛想把她此時的模樣計入心中。
少頓,他從懷中模出鐲子,遞給凌姿涵道︰「這是你及笄時,我送你的禮物,這次記得收好了,別再被人拿走了。」
凌姿涵面上一窘,訕訕的笑著,有些尷尬的說︰「師兄,你都知道了啊!」
「我認識你多少年了?你眨眨眼,我都知道你要干什麼!」可最近,他似乎越來越不了解凌姿涵了,總覺得,他們之間在無形中被一個巨大的影子隔住了。頓了下,他握住她的手,將那鐲子套到她空下的那只手腕上,心里想著,這算是給那小子再敲個警鐘吧!
「上次是被他給搶去的,我琢磨著回頭討回來,就能瞞天過海了,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模了模回到腕上的鐲子,凌姿涵干脆直接說出實話。
听了她的話,軒轅謙心里一下子就舒服了很多,只是點了點她的鼻頭,關切的說了句,「時間也不早了,你好歹休息會兒吧!我也要走了,回府換身衣服,就該去宮里請安了。」
其實他不想走,但他卻不能留下,至少他不想看著她接旨。
凌姿涵倒也沒遲疑,她是真的困了,就站在窗口送他出去,看著那道白影消失在視線里,這才這反回床上休息。
一覺睡到天亮,去被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
「小姐,小姐,您起了嗎!」流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略顯焦急。
凌姿涵心里咯 了一下,心道難不成節外生枝,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她理了理頭發,支起身,應了聲︰「嗯,醒了。流雲,有什麼事,進來說。」
流雲推開門,領著一串丫頭就進來了,邊伺候她洗漱,邊說︰「小姐動作可要快點,宮里的大總管齊德海來了,說是給小姐頒旨的,現在還在二門廳里候著呢!」
凌姿涵眉頭微微皺起,心中有了絲絲不安,但還是馬不停蹄的洗漱梳妝,換了衣衫就帶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出去接旨。
到了二門廳的院子里,凌姿涵看著那邊烏壓壓的一片人影,不覺詫異。走進一看,這跪在最前頭的,居然是凌琇,她手上也捧著一卷明黃,似乎是聖旨。
「給凌三小姐請安。」見凌姿涵走過去,坐在茶案旁的大太監快步走到凌姿涵跟前,一彎身給凌姿涵行了個禮。
「齊總管快快請起,姿涵受不得。」凌姿涵虛扶了他一把,並給身邊的小丫頭遞了個眼色,那丫頭倒也聰明,上前就扶起了齊德海,還給他福了福身,算是替凌姿涵還禮了。
這個齊德海凌姿涵在來京時也听說過,知道他是上次來傳旨的內務府總管的大徒弟,年紀與皇上想當,是跟著皇上長大的,也是宮里的老人了。除了現在掛著內務府總管養老的曲公公外,他算是太監堆里正經的老大了,任總管太監,監管內務府事宜。他大約六十歲左右,頭發花白,但看上去卻沒有別的太監身上透著的那份怪異,到顯得有些陽剛之氣,除了沒有胡子。
「三小姐客氣了。」齊德海早先听聞師父說起過她,說是只見過一次就能讓人記住的人兒,不僅生得好,人也很機靈,尤為知進退。
現在看來,師父的評價,倒也中肯。
凌姿涵沒有和他再恭維下去,只是微微一笑道︰「不知齊總管來,所為何事。」
「是喜事,德海先給小姐賀喜了。」說著他又要彎身,但這次小丫鬟動作快,已經先扶住了他,流雲也開口道︰「齊總管就別多禮了,既是喜事兒,還是宣旨吧!也好給我們小姐沾沾喜氣兒!」
齊德海眸中閃過精光,他上下打量了眼流雲,頓覺師父的評價還差一點,就是凌姿涵身邊臥虎藏龍,說話的這丫鬟不僅氣度不簡單,還是個練家子的,且武功不弱。
只稍稍頓了一下,齊德海瞥了眼旁邊才听完旨意,大氣不敢吭一下的跪著等凌姿涵接旨的凌琇,眼底閃過一抹輕蔑,轉即又笑著從身邊隨從太監手中的托盤里,拿出又一份聖旨,緩緩展開。
「凌三小姐接旨!」這聲音劃過,凌姿涵身後的丫鬟婆子就全都跪下了,凌姿涵也微微彎身,準備跪下,卻被齊德海一把托住了手臂,疑惑間卻听他說︰「凌三小姐站著接旨就好,萬歲爺說了,您身上有先帝爺賜的物件,除了祖宗廟堂,不用跪任何人!」
這麼一句話,凌姿涵就成了浪尖頂上的人,逃都逃不掉。
「多謝總管。」凌姿涵扶了下隨身的翡翠簫,就站著听旨了。
只見他再次將聖旨打開,朗聲誦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宰相凌辰立之女姿涵才德兼備、溫柔嫻淑、品貌出眾,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今皇九子年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姿涵待宇閨中,與皇九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凌氏姿涵許配皇九子為恪王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