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先生,白先生…」趙醫師從解剖間里出來,拉下了雪白的口罩。「確認死亡原因,桂三祥的確是由于高空墜落導致顱骨骨折而死。」
「那說明什麼呢?」白皚蕭搶先一步道。「他是自己掉下去的,還是被別人推下去的?」
「這個屬于刑事範圍內,我們無法判斷…如果依靠目擊者的口供,我想鄭先生的話最有力度,畢竟在事發之時他就在樓下。」
「我確實沒有注意到他是自己落下的,還是有人推搡。」鄭唐衣道。
「看似很完美的不在場證據…」白皚蕭道︰「只是,我不會傻到去相信這種事還需要你親自動手。所以你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托詞還是省省吧。」
「但是——」趙醫師繼續道︰「我們在他的體內,發現了大量的AAS,也就是蛋白同化雄性類固醇。」
「這是什麼東西?」
「一種蛋白同化類興奮劑,國際相關條款里明令禁止使用,一旦服用過量會使人產生極度興奮的幻覺。」
「可是幻覺的產生源于人腦的潛意識,如果有人蓄意謀殺,又是用什麼方式確保桂三祥會把高樓當平地,那麼輕輕松松就一腳邁出去?」鄭唐衣覺得這個說法過于牽強。
「我還沒說完——」趙醫師打斷他的話,「但是今天早上,由于桂三祥異常亢奮激動的表現引起了護理人員的注意,按照慣例,我們會給情緒不穩定的病人注射一點點鎮定劑。曾有臨床表現,鎮定劑與AAS並用,會在人的大腦中產生一種類似催眠的強烈心理暗示,這種方法一般應用于心理疾病康復常規療程。」
「我听不太明白,這算是醫療事故麼?」白皚蕭覺得太陽穴突突得跳,這些專用名詞一個字都無法在他思維里產生有效信息。
「白先生說笑了,我們的醫師為桂三祥提供的鎮定劑都是嚴格控制在安全範圍內的。至于他之前為何會服用AAS,原因應歸類在刑偵內。」趙醫師本能得維護著療養院的利益,生怕把矛頭指回自家︰「就好比醫生為病人開具維生素C,本是完全無害的保健藥。但如果病人混同鮮蝦一起吃就會造成中毒…。」
「桂三祥突然情緒亢奮,難道你們作為護理都不需要查一下原因就為他開具鎮定劑麼?」鄭唐衣的眼神直逼趙醫師,「我想,常規的診治開藥總要問清病例及過敏史…你們院方還是有失職之處。」
「首先,桂三祥在今天早上的怪異行為是有目共睹的,接下來他夸張和焦慮的態度讓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可能會給別人或是他自己帶來威脅。其次,ASS是違禁藥,醫生在給病人開藥的時候是不可能去假設病人已經通過某種特殊途徑先行接受與該藥發生沖突的——毒藥…」趙醫師言辭激烈得分辯道︰「簡單來說,不排除有人利用兩種試劑的混合副作用,依靠催眠方式引誘他跳樓——」
「那麼首先,假定有人故意要利用催眠至桂三祥于死地。」鄭唐衣略微思索一下,沉著嗓音分析道︰「他必然是能夠掌握桂三祥一舉一動的人,他甚至還很清楚在面對異常激動的病患之時,療養院的大夫會采取最常見的鎮定劑注射。再者,這個人不僅有機會在逃避開他人耳目的狀態下為桂三祥注射了ASS,同時又順利得建立了睡眠暗示的反射條件。」
「可以這麼說…」趙醫師回答道。
「鄭先生,我有話但對你說。」白皚蕭向趙醫師示意抱歉。
「哦,我帶你們到會客室吧。」趙醫師點頭答應︰「你們慢慢聊,我去把解剖結果報送警方。」她為他們關上會客室的大門,隔絕起來的氣氛一下子又沉浸在尷尬中。
「我知道你還是懷疑我。」鄭唐衣盯著白皚蕭一言不發的臉,長長嘆了一口氣。
「三叔要告訴我什麼事?」
「這個我怎會知道?」鄭唐衣對他的問題表示無奈。
「是不是關于我父親的事?」白皚蕭直入主題︰「與其相信你為了保護我,不希望我知道危險的真相而殺掉三叔滅口,我更願意相信你是害怕我把小嬌死亡的真相告訴他才下這樣的毒手。」
「這樣的動機,也虧你想得出。」鄭唐衣低下頭苦笑一聲︰「我不是不清楚桂小嬌死得冤,也不是不明白我姐鄭茵 的確犯了大罪。但我站在她的身邊她的立場從來就不是靠原則和良知來選擇的,甚至為了她的罪孽去善後去彌補是也我不得不承擔的責任。我敢于面對來自你和我自己良心的拷問,讓自己同姐姐一樣雙手沾滿鮮血,又何必害怕一個癱瘓在床桂三祥?」
「隨便你怎麼說,我可以選擇不相信你。」白皚蕭站起身來︰「鄭先生,三叔的事,我一定會徹查到底的。因為這不僅關系到三叔的冤情,我相信還會關乎到我的父親。他莫名被陷害,剛一離開學校就橫禍喪命。我就算再不聰明也早已看透父親的死因背後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隱情。這一回,我不會再讓你們轉空子。」
「小蕭,這不是你該插手的!」鄭唐衣因激動而抽搐了一下面部神經,他呼得一下起身︰「周咨桓到底都對你說了些什麼?!早知道他的嘴巴如此不嚴,我就該——」
白皚蕭回過頭來,極度仇視的目光逼回了鄭唐衣的最後半句話。
「我會牢牢看守住我身邊所剩無幾的重要的人…鄭唐衣,我不會再給你傷害我的機會…另外,桂小嬌絕對不能白死,總有一天我會讓鄭茵 和蘇子喬付出代價的。就算你有本事把她們藏到國外去,貪婪如她,說不定有一天被你龐大的產業所誘惑,甚至等不到繼承遺產就先把你做掉了。縱容,從來就不是愛的表現,你只不過是想從愧疚中找出一些麻醉讓自己心安理得點罷了。這道理從我懂事起爸爸就教過我了。後會無期,你好自為之——」白皚蕭丟下最後一句話,甩開門離開。
他回到院子,走進另一間房舍。自從桂小嬌出事,桂老三被送進了療養院後,他們的房子就一直是空空的。鄭唐衣沒有派人修整過這邊,于是一切都還維持著爆炸後的原樣。
白皚蕭打算整理一下桂老三的遺物,這是他能為這對可憐的父女唯一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