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病已見李尋歡懶洋洋地躺在那兒,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心中也頗為有氣,喝掉杯中酒,手指稍微用勁,那酒杯頓時四分五裂,卻沒有一塊掉在貂皮褥上,全部留在劉病已的手中。
慢慢地偏過頭,嘴角露出一絲冷誚的笑意,似嘲似諷地看著自己的拳頭,慢慢地轉過面來,手指緩緩地張開,一縷白色的粉末從掌角處滑了出來。
劉病已用嘴一吹,將粉末吹出車廂,回歸塵土,不留半點痕跡,輕輕地拍拍雙手,冷眼看著李尋歡,冷聲道︰「李尋歡,當年皇帝老兒派你查探葉府滅門慘案,如今十五年過去,可曾查出端倪?」
話中明顯帶有問責之意,作為葉孤城的惟一血脈,葉府的幸存者,先皇冊封的陽武候,面對當年的辦案人員,他說這樣的話似乎也無可厚非。
李尋歡又將手中的酒杯轉來轉去,他的目光隨著酒杯的轉動而轉動,直到轉了十七圈,這才一仰脖子,將杯中的酒盡數喝干,這才緩緩地將酒杯放在貂皮褥,良久才輕嘆道︰「說吧,想讓李某干什麼?」
劉病已神色一正,冷然道︰「葉府慘案,你查了十五年都沒啥結果,這件事以後你就不用管了,我現在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跑一趟京師,就說陽武候劉病已還活著,很快便會進京!」
李尋歡的身體似乎不是很好,在喝完一杯酒後,便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那原本蒼白的臉此刻也變得通紅,紅中還有少許的發紫。
用手撫撫胸口,平息一下翻滾的氣血,緩緩地道︰「皇宮大內的院牆雖高,庭院雖深,又怎能攔住身負凌波微步的陽武候?你要見皇上,又何必讓我這個病重之人跑一趟?」
劉病已目光一凜,緩緩地道︰「很簡單,我劉病已頂天立地,既不想偷偷模到模做人,更不想偷偷模模做事,作為當年的辦案官員,由你去做結案陳詞,也是理所應當的!」
李尋歡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劉病已的話還真沒說錯,自己這十幾年來,都沒找到葉府的幕後凶手,如今找到一個葉府的幸存者,由他去公布,自然讓人信服得多。想到這兒,又問道︰「還有酒嗎?」
劉病已沒有給他倒酒,而是將那幸存的酒拋出窗外,李尋歡雖然答應上報朝庭,但他知道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遠沒到喝酒慶祝的時候,以後的路還得步步小心,時時在意!
李尋歡看著那酒不停地咕隆咕隆往外流,又聞著那四處飄散的酒香,苦笑道︰「十八年的女兒紅,不帶這樣喝的!」
劉病已才不管這些,一來覺得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二來也覺李尋歡的身體不太好,喝酒太多,萬一隔屁了,就得不償失了!
從貂皮褥上拿起一個雕刻好的人像,見一刀一刻莫不顯現功底,雕刻的人兒更是栩栩如生,神形皆備,心中也暗自嘆服,嘿嘿笑道︰「還真是一個美人胚子,難怪你這麼多年都放不下她!」
李尋歡的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佝僂著腰,又忍不住一陣巨烈的咳嗽,劉病已見此,心中也暗自後悔,剛才的酒還真不應該倒掉,遂對前面的車把式道︰「這位大哥,請到前面的酒肆!」
望著眼見痛苦莫名的李尋歡,心中也暗自嘆息,為全朋友之義,連自己心愛之人都可以出讓,這到底是偉大還是愚蠢,劉病已的心里也沒有了判斷。
李尋歡在咳過之後,也沒有說話,而是哆哆嗦嗦地從角落里又掏出一塊爛木頭,用他那名滿天下的飛刀,非常仔細地雕刻起來,一刀一刻都是那樣的認真,那樣地執著。
望著眼前這個被情感折磨得不像樣的人,劉病已的心里忽地感到一陣痛惜,對龍嘯雲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也沒來由地產生一種深深的恨,暗暗地道︰「龍嘯雲,你等著,總有一天,我劉病已要讓你進宮作太監!」
見李尋歡雕得認真,劉病已也沒有去打擾他,也不忍心去打擾他,望著兩旁不停倒飛的樹木山石,思緒翻滾,慢慢地籌劃著未來之路。
當李尋歡的一個人像雕完,車把式也剛好將馬車停在了一家酒肆前,酒肆並不大,看上去非常的簡陋,只是在路邊搭了一個草棚。
對此時的李尋歡來說,酒肆的豪華與簡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酒喝就行,車把式停好馬車,又來到後面,將李尋歡扶了下來。
馬車外沒有貂皮褥子,自然沒那暖和,一陣冷風吹過,李尋歡又開始一陣猛烈的咳嗽,面色也由白變紅,隨後又由紅變白,沒有絲毫血色,蒼白得像電視劇里的僵尸。
車把式將李尋歡扶進酒肆,酒肆雖小,但里面的客人卻不少,靠窗的位置全坐滿了人,好在李尋歡受不得風,也不喜歡靠窗而坐,當下找了一處避風的地方,叫上酒菜。
李尋歡沒有吃菜,只顧喝酒,好像只有酒才能消減他心中的痛苦,酒醉人尚可,但酒不醉人,痛苦更甚!
劉病已陪著他喝掉三斤白酒,自己都有點頭昏目眩的感覺了,而李尋歡除了不停地咳嗽外,就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嘆息著道︰「你既然放不下她,又為何不去找她?」
李尋歡用的是飛刀,他的手向來很穩,此刻卻不停地顫抖起來,以至于滿滿的一懷酒,竟然灑掉一大半,將僅剩的小半倒進口中,苦笑道︰「找她又如何?帶她走,還是不帶她走?」
「當然是帶她走啦,林詩音是你的愛人,不是你的禮品,容不得你說送人就送人,林詩音喜歡誰,不喜歡誰,也容不得你李尋歡說了算!」劉病已斬釘截鐵地道!
李尋歡拿著酒壺正準備倒酒,聞言頓時怔在那兒,他一心只想成朋友之義,這個問題倒也沒有深想過,如今細細品來,才覺得劉病已的話也有點道理,但事已至此,有道理又能如何?
李尋歡又是沉沉地嘆口氣,又倒了滿滿的一杯酒,又是一口喝下,正準備再倒一杯時,酒壺卻被劉病已按住了,李尋歡緩緩地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劉病已。
劉病已則是輕輕一嘆道︰「酒既不醉人,又何必再喝?」
那車把式一直擔心李尋歡的身體,听劉病已這樣說,忙在一旁附和道︰「公子,這位劉爺說得沒錯,這酒您還是少喝一點吧!」
李尋歡自他的嘴角處擠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復將那酒壺放回桌上,緩緩地站起身來,說道︰「候爺既然急著上京,那咱們就走吧!」
「想走,沒那麼容易!」隨著話音,楊過扛著重劍走進酒肆,來到桌前,也不客氣,將重劍往桌上一放,拖過一張凳子便坐了下來。
劉病已見楊過進來,還道是來找自己麻煩的,正想問話,卻听楊過說道︰「劉病已,我楊過不是來找你的,而是來找李尋歡的!」
神雕俠楊過的名號,李尋歡自然知道,听楊過說來找自己,又是輕輕地咳了兩聲,復又坐回原位,輕咳道︰「不知楊小俠為找李某,有何貴干?」
楊過面色一寒,冷冷地道︰「李尋歡,你少在這兒跟我裝糊涂,你青龍會趁著郭府大喜宴請四方之時,對我天地會大開殺戒,這筆帳咱們該怎麼算?」
李尋歡雖然是上官金虹的義弟,但對青龍會的事向來漠不關心,青龍會對天地會大開殺戒,這件事雖有耳聞,卻並未得到證實,見楊過咄咄逼人,也只是淡淡一笑道︰「你想怎樣算,咱們就怎樣算!」
劉病已見楊過一副目無余子的樣子,心中也頗為有氣,深深地吸口氣,緩緩地道︰「我不管你天地會跟青龍會有何恩怨,但這李大俠要隨我進京辦事,識相的,就給我讓開!」
「喲 !幾天不見,你小子變橫了,要是我楊過不讓開你又能怎樣?」楊過非常輕視地看著劉病已,在他的心里,還真沒把這個劉病已放在眼內!
劉病已並沒有說話,只是嘿嘿地冷笑兩聲,右掌輕輕地在桌上一按,一股力道忽地通過桌面傳向重劍,那重劍受此大力,忽地從桌上彈起,射在屋梁上!
楊過看著屋梁上的重劍,又看著一臉淡漠的劉病已,額頭冷汗直冒,面色時紅時白,神情落寞,愣在那兒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劉病已雖然是輕描淡寫的一按,但瞧在楊過的眼里,卻是那樣的高深莫測,士別三曰當刮目相看,但對劉病已似乎不能用三曰來衡量,而應該用三柱香!
在襄陽時,楊過只知道劉病已吸了江別鶴的內力,卻沒想到他竟然吸了鐵手的大半內力,單以內功論,當今之世,也鮮有劉病已的對手了!
適才看似輕輕一按,實則用的是乾坤大挪移的上乘心法,以他現在的內力修為,加上乾坤大挪移,要將這重劍彈起,還不是小菜一碟?
對付例無虛發的李尋歡,楊過都無必勝的把握,再加上一個深不可測的劉病已,更是毫無勝算,伸手試試額頭的汗珠,忽地飛躍而起,將重劍拔在手中,一言不發地走出酒肆,投東而去。
李尋歡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輕輕一嘆道︰「青龍會跟天地會,看來又有一場血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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