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野相信這樣一個道理,越是心血來潮犯下的罪行越難追查,反而是精心策劃往往有跡可循。愨鵡曉
此人能將幼兒園行程掌握得那麼清楚,也許是幼兒園工作人員,也許是其他小朋友家長,至少可以肯定,這個人是曾經近距離接觸過幼兒園的。
所以,他必須再去仔細查一次。
皇家幼兒園,坐落在淪敦威斯敏斯特區,這個區有著名的女王住所白金漢宮,比鄰林蔭大道和兩個歷史悠久的公園。皇家幼兒園就是在聖詹姆士公園以東的位置,招收的學生以皇室和擁有爵位家庭、或者是名人富豪家的孩子為主。
因為孩子家庭背景的特殊性,園內管理嚴格,安全措施做得相對較足,自開辦七十年來,孩子遭綁架只發生過三起,算是安全的幼兒園了。
項野趕到時,園里除了仍在工作的警察和幼兒園工作人員外,小朋友們已經放學回家了。
警察們一些在做筆錄,一些在看閉路電視,一些在翻閱拜訪記錄。
一個看起來像警長模樣的穿制服男子見到項野來了,客氣地主動走過來打招呼,「路易斯先生,您又來了?」
「嗯,有什麼進展?」
望著眼前這個明明丟了孩子、但看起來比自己還鎮定的男人,警長心生佩服,接著,他遺憾地輕輕一嘆,「還沒有。我們已經查看了近三天閉路電視上出現的所有人,沒有發現可疑人物,不過路易斯先生請您放心,我們還會繼續調查更久的記錄的。」
「謝謝。」
淡淡地說完,項野逡巡了忙碌的大堂一圈兒,然後走到接待台,「給我看一下這三個月的拜訪記錄。」
年輕的女工作人員指了指對面沙發上坐著的一名警員,「拜訪資料都在他那里了。」
「OK。」
項野從警員那里要來了一本記錄便坐在一邊仔細翻閱起來,他不是不相信警察的辦事能力,但作為當事人,也許會對名單上的名字更敏感,說不定調查效果就會有所不同。
一頁,兩頁……
一本,兩本……
黑眸像精密掃描儀一樣在人工簽名的本子上掠著。
突然,他翻頁的手停在空中,目光落在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上,「格林……?」
下一秒,他立即騰身而起,疾步回到接待台,指著本子上的名字對那女工作人員問道︰「你還記得這個人來時候的情況嗎?」
女工作人員低頭看了一眼,「哦,你說格林先生啊,讓我想想,他來都有些日子了,哦,他是來找園長騎士問關于招生事務的。」
招生?
項野狐疑地眯起眼楮。
這個格林,正是當年老路易斯的得力屬下——內政部大臣格林,後因為參與遣送施樂一事,被項野給整治,弄到了蘇格蘭場被調查,結果發現他貪污受賄,恐面臨十年以上徒刑。老路易斯未免他波及到自己的政途,竭力給格林洗白才讓他免受牢獄之災,但條件是格林必須主動離職。
自從格林拿了老路易斯的錢離開政壇之後就甚少關注他的消息了,唯一知道的是,他仍有可能住在淪敦,可能在從商。
正巧這時候園長騎士來到了大堂,他听自己工作人員說路易斯來了,急忙從辦公室里趕下來見這位大金主。
「路易斯先生。」園長說話小心翼翼地,生怕語氣重了,聲音大了,會惹怒了項野。
孩子可是在上幼兒園時候丟的,這要是追究起來,他幼兒園隨時可能破產,尤其項野的威名在外,他心里更是怕怕的。
項野到沒有為難他,即便他心里壓著團火兒想找人出氣,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
「園長騎士,我想知道七月末格林來找你所為何事?」
「格林?」園長略一思索,「你是說原來的內政大臣格林先生?」
「嗯。」
「我記得,那天他專門來找我問園里接不接收一歲左右的孩子,他和太太工作都忙,想讓自己的兒子提前入園。但可惜我們幼兒園只是接收三歲以上的孩子,他的孩子太小,所以我拒絕了他,我還清楚地記得跟他說過,如果父母實在沒有時間,可以先送去全托幼兒園等快到三歲時再轉到我們這也是可以的。之後他笑了笑,沒說什麼就走了。」
听完園長的話,項野沉了臉色。
格林年歲也不小了,只比老路易斯年輕三四歲,他已經和妻子有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難道這麼大歲數又要了一個?
無論怎麼看,格林也無法排除嫌疑了。
「佐伊,聯系安東尼,讓他派人去格林家調查。」
「是!」
接下來,又是熬。
人活在這世上,有錢也好,沒錢也罷,總歸逃不出「熬」這個字。
大人物熬大的事,小人物熬小的事。
等待,就是熬的過程,或等著一個人愛上自己,或等著一個至關重要的合同,或等著孩子呱呱墜地,或等著成名,或等著一輛失蹤的飛機返航,在一切不知結果時所經歷的心情,都是對人承受能力的一種錘煉。
在這期間,有人放棄了,有人絕望了,有人還沒熬到自己先死了。
在這期間,有人意志堅定,有人鍥而不舍,有人百折不撓,最後等來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那種無力感,想必是個人都有過。
此刻項爺和施樂的心情與正在‘熬’的每一個人的心情沒有任何分別。
施樂再一次奔出家門,與在M國的區別是,這一次她穿了鞋,而且她多認識一個菲比。
接到施樂的電話,菲比獨自一人開著高爾夫球車從城堡別墅出來大門外找她,見她眼圈紅紅,神情憂傷,菲比將車開到她面前,擔心地問︰「屎了姐姐,你怎麼了?」
路易斯家還沒人知道菠蘿被綁架的事情。
施樂也不打算告菲比讓她平添擔心,至于老路易斯和Grace,她與他們形同陌路,她覺得沒有告訴他們的必要。
揉了揉紅腫的眼楮,她笑說,「沒事,跟你哥吵了一架。」
「我哥他欺負你了?還把你氣哭了?」菲比心里還對老哥有氣,一听這話氣得火冒三丈,轉眼就撒到了馬丁身上,「馬丁,怎麼是你跟著?!我哥呢,他自己怎麼不來?」
「這……」馬丁張口結舌。
「說話呀!」
施樂攔住她,「算了菲比,別難為馬丁了,我不想提到那個人,我們找個地方聊會吧。」
菲比眼神黯下來,「你真的……沒事?」
施樂強顏歡笑,「沒事兒,夫妻吵架多正常的事兒啊!」
「那好吧,來,上車,我家沒人,你可以來我家呆著。」
施樂遲疑了一瞬,「去你家……?老路易斯他們晚一點不會回來嗎?」
「不會,我爹地去蘇格蘭開會去了,媽咪去外婆那今晚肯定回不來,這回放心了吧?」
施樂笑了笑,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反正左右都是等,有個人陪自己分分心,不用每分每秒都想著菠蘿不見了的事兒,心里起碼還會好受一些。
一個多小時後,便衣警察去格林家突擊調查完回來了。
他們得到安東尼的命令,有任何結果直接去幼兒園找威廉路易斯匯報,而且要毫無保留。
見到便衣們到來,項野不顧身份主動迎上去,冷沉的語氣暗藏焦急,「有什麼發現?」
「路易斯先生,我們分別去了格林兩所住宅和他的公司調查,格林有公司的下屬作證,說他一整天都呆在公司里,情緒一直正常,現在還沒有下班。他的妻子帶著兒女去意呆利旅游了,只有令一所別墅的女友和一歲半的女兒在家,有佣人作證她也是一直在家的。」
沒想到格林真有一個一歲半的女兒。
項野冷眉蹙了起來,換句話說,格林來幼兒園資訊學生入園的事情是真的。
如此看來,雖說格林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但唯一的線索基本上算是斷了。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項野俊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可心已經涼了一半,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那種空落感越發猛烈,不斷侵蝕著他冷靜的神經。
一只手按著胃部,他緊擰著眉頭臉色變得有些發白。
佐伊不忍見他挺著胃痛在這熬,建議他回家休息一陣,不過他沒有回應,而是一聲不響地坐回沙發重新翻閱起了那本訪客簿。
無意中,听到了兩個便衣的對話。
「哎,這人不服命不行啊,想不到格林棄政從商,日子比以前過得還好,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那麼大歲數了,女朋友又年輕又漂亮,竟然還肯給他生孩子,神仙日子啊!」
「你覺得她漂亮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國人女子我也分不出來好看賴看,我就看挺年輕,皮膚又白,喂,單這兩點配那老頭夠夠的了吧?」
「夠了,夠了!」
項野強悍的大腦處理器一下子捕捉到他們對話里一個至關重要的關鍵詞——
國人女子。
在Y國,國人女子很多,嫁給Y國人也不足為奇,但不知怎麼的,項野總覺得「華人女子」在這件綁架案里听起來格外突兀,很可能有些關系。
他讓佐伊叫來其中一個便衣,「你有格林女朋友的資料嗎?」
「路易斯先生,你需要她的資料?那我得回局里從系統調,這樣吧,請給我一個小時時間,一拿到手就給您送來。」
項野點了點頭。
那便衣即刻回警察局辦事去了。
項野繼續翻看訪客簿,胃酸讓他無法集中精神、額頭盜汗得厲害,他不得不又抬起頭,「佐伊,幫我沖杯咖啡。」
佐伊蹙起眉,「Boss,你胃不舒服最好不要喝咖啡了,我給您買點吃的。」
項野思考了一下,「嗯,三明治,謝謝。」
三明治!?
佐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時也有些心疼,如果Boss不是著急菠蘿的話,以他平時對飲食挑剔的個性,怎麼會吃這種速食三明治?
不想看著Boss熬壞身體,他驅車去了附近的餐廳,想看看有什麼熱食可以買。
二十多分鐘後。
恐怕誰都不會想到,一個視炸魚薯條為全世界最好吃食物的頑固愛國主義者佐伊會去中餐館買了龍蝦撈面回來。
而且他還相當會辦事兒,給在幼兒園忙碌工作的警員們也每人買了一份兒,這讓他們為項野辦事兒的干勁兒更足了。
對于佐伊的做法,項野心里一暖,在這種危難時刻,可以相互扶持、關心,是一件特別讓人窩心的事兒。
這麼一想,他給小女人也發了一條短信,「Baby,記得按時吃飯。」
項野之前收到馬丁的短信知道施樂和菲比在一起,未免露出破綻,才決定用短信告訴她,不過這爺們兒就是不會說肉麻話,也不會粘粘糊糊地求原諒什麼的,那短信顯示在施樂手機上看起來就顯得有些生硬。
不過,施樂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後才看見的短信,她一神經緊張導致大腦缺氧,不知道怎麼就在沙發上昏睡了。
然而心里的難受勁兒沒有因為睡覺而好轉。
反而發現天色轉陰,讓她更加焦慮。
看著短信,施樂眉頭擰成了麻花兒。
找不到菠蘿,哪里有心情吃什麼飯!?
沒辦法原諒男人做的事,她隨手刪掉了短信,上樓去找菲比。
菲比家的城堡別墅雖然樓層不高,但橫截面寬廣,從這一頭走到另一頭至少三分鐘,其間會經過一堆不知名的房間。
因為對這間別墅沒有好感,她除了菲比的房間和公用衛生間之外,對其他一概不關心、不了解。
可是,奇怪。
當經過一個房間的時候,她聞到了一個特別的味道,這讓她瞬間停住了腳步。
這里怎麼會有這種味道?
施樂狐疑地湊近門口,小心地嗅了嗅,那種味道更濃烈了。
好奇心的趨勢下,她先細聲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應便輕輕旋開了門把。
門一開,味道撲鼻而來。
很顯然,這不是她的錯覺。
施樂驚訝地站在門口,逡巡著房間里的陳設,她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誰的房間。
臉色驟變。
施樂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下一秒,她轉身飛奔下樓……
同一時間,幼兒園大廳不知何時已經亮起了燈。
天陰得更厲害了,項野捏了捏發緊的眉心,抬頭看看外面看起來要下雨的天色,又低頭看看手表,驚然發現已經快七點了。
距離菠蘿失蹤已經六個多小時。
時間飛逝,又仿佛度日如年。
不知為何那個說一個小時就會回來的警員還沒有消息,安東尼那邊也沒有進展,他面前也已經擺了一小摞看過的拜訪簿。
手里還剩一本,如果再找不到線索,只能另闢他路。
機械性地翻頁,每一個簽名他都看得很仔細。
左手上越來越薄,心里越來越失望。
突然,又有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細一琢磨,黑眸猛地閃過一抹銳利的精光。
「佐伊,讓他們調2號的錄像給我看!」
見Boss有重大發現,佐伊也心里一喜,趕緊跟著忙活起來,不過幾分鐘時間,Boss所需的東西便呈現在了項野面前。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屏幕,終于讓他在2號那天活動探訪日有近百探訪者中讓他找到了目標。
心里無法形容的復雜。
項野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人,即使他喬裝了,即使他有意躲著鏡頭,可是怎麼可能會逃得過他項野的眼楮。
這時候,手機響了。
掏出手機低頭一看,心髒差點停止了跳動。
在他知道綁架菠蘿是誰時,小女人主動來了電話,這對他來說意味什麼?
一瞬間,胃痛都好像好轉了。
他即刻接了起來,便听到電話那頭吼,「項野,我知道是誰把菠蘿偷走了!」
兩個人一合計,剛剛好答案一致。
這讓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項野立即聯系安東尼,讓他出動全淪敦的警力到各個景點去找,項野自己則聯系可能與那個人有關系的一切人。
海德公園,倫敦最大的皇家庭院。
美麗蜿蜒的九曲湖橫穿了整座公園,是倫敦人緊張生活下最好的休閑散步之地。
夕陽的霞光從密布的雲層偷偷照射進來,星星點點地灑在湖面上,一些可愛的白天鵝尋著亮光游去想要感受陽光最後的溫暖,看在眼里,仿佛變成了五光十色的舞台,燈光聚焦在那些漂亮的「舞者」身上。
舞台邊,站著一個穿西裝、戴口罩的男人,手里牽著一個穿黑色背帶褲白襯衫的可愛小男孩,小男孩手里拿著一只冒著熱氣的熱狗,正忘情地啃著熱狗里面的起司香腸。
「喬治,這里好看嗎?」男人指了指湖面。
菠蘿這個小吃貨只顧著吃,沒有理他。
「熱狗好吃嗎?」
菠蘿點了點頭,「好吃。」
男人口罩上方棕色的眼眸呈現一片祥和之色,眼角也多出一條歲月的痕跡。
正享受和小東西在一起的和煦時光,靈敏的直覺讓男人一下子感受到身後有一股強大的氣場,而且好像多了許多人。
猛一回頭,他驚得瞠目結舌。
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停滿了閃爍著紅藍燈光的警車,車邊站著身穿防彈衣、手持雷鳴登警槍對著的警察,而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身材高大、凜然而立的男人,他鷹的眸子充滿了憤怒、不解、失望……
而這個男人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
「父親,果然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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