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紅衣妖嬈,同色面紗掩面,墨發長至腳踝,不扎不束的披散在腦後,隨著清風漫天飛揚,腰間掛著一串銀鈴,隨著她的走動,踫撞出悅耳的音符。
眾人直直的望著那面紗下若隱若現的輪廓,與長樂公主有八分相似,那一雙眼角上揚的鳳眸,一個模子刻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大臣里有人暗中議論紛紛。
「天吶,和長樂公主一樣,莫不是這位才是真正的長樂公主?」
「多嘴,這是你們能議論的,看著就是,小心你的舌頭。」吏部尚書呵斥著身旁的人,神色晦暗莫測的望著門口出現的人,隨即,視線移到水卿衣跟前,搖了搖頭。
「尚書大人,您是老臣子,大約知曉十五年前的事,說來給我們听听。」墨綠衣裳男子不甘心,碎嘴的傾身附耳過來。
「你要守本分,免得惹禍上身!」吏部尚書沉臉呵斥,看著門口的女子,微微嘆息,若是真假長樂倒也罷,若是…是那個女人,便不知是福是禍。
水卿衣看著這邊的動靜,掏出百里玉袖口內的錦帕,擦拭著嘴角,坐直了身子,看此人來這的目地。
「淺淺…此人恐怕不善。」百里玉詭譎的目光鎖在女子臉上,見她的視線落在水澈身上,心里隱隱覺得恐怕不止沖著他們來這麼簡單!
「喚我卿卿、卿衣或者衣衣。」水卿衣端詳著女子,越看越覺得熟悉,當視線觸及到袖口那暗紋,心中一震,側頭對百里玉冷凝的說道︰「娘親!」
百里玉抿直了嘴,倒是有九分相似,可神韻不對。
「看來令貴妃這次下了血本,居然找出與娘親一模一樣的女人。」水卿衣敏銳的捕捉到女子看了一眼令貴妃,令貴妃微不可見的頷首,這其中定然有文章!
難道是因為水澈把皇位給她做嫁妝,令貴妃坐不住了?
「澈哥哥…」清冽如泉水擊石的嗓音,干淨又透著繾倦。
高座之上的水澈,陰鷙的眸子一瞬蒙上薄霧,深深的凝視突兀出現的女人,心微微的顫抖,可聲音卻不似心中人兒的輕盈空靈,仿若天邊傳來如樂曲般動听的嗓音。
女子見高座之上的人,紋絲不動,鳳眼盈滿晶瑩的水光,抬手揭開面紗,露出染上哀傷的絕美容顏,踩著小碎步緩緩步上高階,拽地的紅裙拖過白玉地面,行至水澈跟前。
「澈哥哥,你忘了鳶兒麼?」水芊鳶在距水澈三步遠停駐腳步,水波瀲灩的眸子,深情的凝視著水澈,透著濃濃的悲傷︰「澈哥哥,你不要鳶兒了麼?」
話落,淚珠滾落,滴灑在地面,濺起一點水花,卻似砸落水澈的心頭,灼燒他的五髒六腑。
「鳶兒?」水澈細長的桃花眼蒙上一層朦朧的霧,渾濁的不似以往的犀利清明。
「澈哥哥,鳶兒醒了。」水芊鳶淚眼婆娑的撲進水澈的懷里,久別重逢的喜悅,讓她忘記了禮義廉恥,眾目睽睽下,吻上水澈的臉頰。
水澈心里涌起古怪的異樣,來不及辨別,對上那一汪潭水的鳳眸,一怔,搖了搖頭,這是他的鳶兒呀,如今醒來,該高興才是!
「鳶兒…」水澈緊緊的環住水芊鳶的縴腰,把頭埋進她的脖頸間深深的嗅著屬于她的體香,可…水澈鼻子嗅了幾下,松開水芊鳶說道︰「鳶兒,你身上…」
水芊鳶臉上的表情一僵,長而卷的眼睫半垂,遮住眼底一閃而逝的情緒,憂傷的說道︰「澈哥哥,我沉睡了不知多久,醒來的時候,身處冰窟,鳶兒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到澈哥哥為了鳶兒一夜白頭,心里痛苦的醒了過來,一路打听,便听到有人說今日有冊封大典,鳶兒尋來,果真找到澈哥哥了。」
水芊鳶伸手捻起一縷水澈的白發,眼底滿滿的心疼。「澈哥哥,你真傻,鳶兒以後再也不離開你!」
水澈動容,目光看到下首的水卿衣,溫柔的拉著水芊鳶的手,指著水卿衣說道︰「鳶兒,她是衣兒,我們的女兒。」
水芊鳶背脊僵直,溫柔似水的目光怔怔的看向水卿衣,許久,展顏一笑,模著自己的臉說道︰「澈哥哥,衣兒長的隨我,不知性格像誰。」說著,激動的步下台階,走到水卿衣跟前,有些緊張,興奮,猶豫了片刻,欣喜的拉著水卿衣的手說道︰「衣兒,娘親一覺醒來,你都長這麼大了,娘親太不失職了。」
水芊鳶的臉如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之前笑靨如花,轉瞬便梨花帶淚。
水卿衣有一瞬反應不過來,依舊沉浸在她是‘娘親’的震撼當中,娘親明明在紫苑殿暗室,何時醒來了?
心頭疑惑,可隨即听她說醒來在冰窟,水卿衣激動的手微微顫抖,難道真的是娘親?
除了水澈,大約就只有她知道娘親在紫苑殿冰窟,無人知曉,而她知道,那麼是真的?
可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的感覺,沒有那種血脈相連的親切感,反而打心底的有些排斥。
「你…真的是娘親?」水卿衣不著痕跡的推開水芊鳶,上下打量著她,容顏除了那一點胭脂痣,倒是與她相差無幾,紅衣也是她看見娘親封存在冰棺內所穿的,難道是她太多疑了?
水芊鳶眼底有絲受傷,眼底酸澀,忍住淚水,咬著唇瓣說道︰「衣兒,你在責怪娘親麼?娘親也想伴隨著你成長,可有太多的無奈,若能選擇,娘親怎麼舍得離開你,離開你父皇?」說到最後,水芊鳶泣不成聲。
水卿衣額角突突跳動,她心底絲毫沒有因著她的淚水起憐惜之意,反倒覺得很吵,她是冷情麼?
「我沒有責怪你。」水卿衣嘴角蠕動,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半晌才擠出這麼一句話。她覺得娘親那樣傳奇的女子,不該是這麼柔弱,即使她為情所傷,也有股傲氣。
面對娘親的畫像和遺體,她都能叫娘親,可面對她,喊不出來,心里很矛盾,有點不知所措的看向百里玉。
百里玉眸光閃耀,暗自握著她的手,給予力量。「淺淺…隨心!」
水卿衣心里默念了幾遍,心思微動,有了主意。
「您剛醒來,身子虛,且先下去休息,等下散宴,我隨百里玉去看你。」水卿衣溫和的對著水芊鳶說道,不管她是真是假,有何目的,都不是這種情況能夠揭穿,她發現水澈有點不正常,到底哪里不正常又說不出來。
眼神沒了凌厲之氣,有些渾濁,細細的回想,他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被水芊鳶所牽引。
水芊鳶好似對水卿衣不願喚她娘親失望,傷心哀怨的看了一眼,點頭說道︰「也好。」
水卿衣看著水芊鳶徐徐走到水澈身畔,兩人濃情蜜意的對視,親昵的抱在一起,好似中間那段空白的時空不存在,從未相離。
「百里玉,我覺得很古怪,若說她是人假扮的,為何她知道娘親在冰窟?而且,身上穿的衣物便是當初在冰棺里的,若是刻意假扮,那該要何等的心計?」十五年前穿的衣物都記載的清楚。
百里玉輕嘆,他也覺察出師姐與往日不同,甚至連他都不認識…不認識?百里玉眸子閃過暗芒,握著南宮淺妝的手驟然收緊,師姐對他如同孩子一般,怎會不相識?
「淺淺,日後小心些,不要做得太明顯。」百里玉撫模著水卿衣的青絲,既然對對方起了疑心,那麼在不清楚她的目地之前,就要不動聲色的觀察,好以設防。若是拆穿了,在沒有有力的證據前,也會打草驚蛇,便會揪不住幕後之人。
「她恐怕是令貴妃找來的,也有可能真的是娘親,等下散宴,我便去暗室瞧瞧。」水卿衣心思復雜,沉睡十余年,性格興許有變化,或許是她太過草木皆兵了。
眾位大臣與幾國使臣,面對這突然而來的變故,有些回不過神來。
特別是南詔老臣子,見到是水芊鳶如同見了鬼一般,當年他們是親眼瞧見水芊鳶斷氣封棺,如今,怎麼又活過來了?詐死?
想到此,一陣膽寒,登時人人自危,怕十五年前噩夢般的血夜再次襲來。
楚慕瑾眼底有些深意,南詔有意思,前腳尋來失散的女兒,後腳,死去的長公主復活。
「南詔皇,朕有幾個疑問,當年誰人都知長公主殞,如今突然復活,那麼當年斬殺的朝臣豈不是白死?亦或是南詔皇,利用長公主詐死,除掉心月復大患?眼下長樂公主尋來,便是個好時機,把藏起來的長公主引出來?」楚慕瑾冷厲的話,讓水澈臉色大變,可他絲毫不知道一般,繼續說道︰「對了,既然長樂公主是長公主的女兒,那為何是南詔帝的女兒?亦或是說你們兩人所生?」
水卿衣聞言,驀然睜大眼楮,看向水澈,等著他的回答。多麼的希望這個讓她有父愛感覺的水澈就是它的父皇,而不是令她生厭的楚南擎。
「雪臨皇,這是朕的家務事,何須向你解釋?」水澈盛怒,他如何作為都輪不到黃毛小子質疑!
楚慕瑾被水澈的話,駁得失了顏面,臉色鐵青的說道︰「南詔皇邀請我等參宴,卻又未能履行國書所言,可知‘君無戲言’?」
楚慕瑾先前吃了水卿衣的癟,受了令貴妃的威脅,如今,逮著了機會,便步步緊逼。
水卿衣暗自搖頭,楚慕瑾越發不中看了,是上位者帶給他的甜頭,讓他昏了頭?問出如此逾越的話?
「雪臨皇,當年誰都知娘親身死,父皇用至寶血凝果替娘親續命,雖然保住性命,但是卻沒有蘇醒,只有一口氣息,父皇耗盡心力,不曾放棄過醫治娘親,如今能醒來,也是上天被父皇的誠心打動。至于雪臨皇說父皇用娘親詐死來取奸佞邪臣的性命,未免太可笑,若真如此,父皇為何一夜悲白頭?相信在座的大臣,都知曉父皇用情至深,以至于在娘親沒有任何生的希望,不顧世俗,決然的冊封娘親為後,那麼本公主喚南詔帝父皇,不為過吧?反觀雪臨皇,自己國事都未處理好,倒是如同長舌婦一般,插手南詔國事,手未必伸太長?還是別有居心,刻意挑撥父皇與朝臣的關系,讓我們起內訌?」水卿衣熟知水澈的性格不屑解釋,但是必須要說清楚,否則會留下隱患。心下有些遺憾,水澈未能回答,可也在意料中不是?
眾大臣對水卿衣的解釋,臉色稍稍平緩,可听到後面的話,看向楚慕瑾的神色帶著點探究,隨後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聯系到一起,愈發覺得是這麼回事。楚慕瑾挑撥他們對皇上的不滿,起了內亂,他們再趁機攻打南詔,想到此,皆是捏了一把冷汗,幸而長樂公主提醒。
「南宮淺妝——」楚慕瑾臉黑如墨,水卿衣生來就是他的克星,很有能耐激起他的怒火。
「錯了,雪臨皇,本公主是水卿衣,雪臨皇的涵養素質,本公主算是見識了,也明白為何雪臨國災害不斷,您有這心里插手南詔國事,不如解決洪城水災,別到時候失了民心,搶來的位置沒做牢靠,就被趕下位!」水卿衣言行大膽,絲毫沒有顧慮,**果的把楚慕瑾篡位之事,挑在名面上。
「 ——」眾人倒吸口涼氣,公主絲毫情面未留,雪臨皇的里子面子丟盡,暗自慶幸之前沒有刁難長樂公主,否則,他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衣兒,不得無禮,來者是客,不許跟著瞎胡鬧。」水澈擺了擺手,呵責水卿衣,可眼底濃郁的笑,絲毫沒有覺得水卿衣有錯。
水卿衣嘴角微勾,點頭附和︰「父皇,兒臣知錯,實在是客人太不知主客之分,兒臣才會跟著瞎起哄。」
眾人嘴角抽搐,明朝暗諷雪臨皇不懂事,弄不清身份,雖然事實是如此,未免說的太直白了?
楚慕瑾臉上陣青陣紅,忽而發覺這趟南詔之行,是在自取其辱。很想當場拂袖離去,但若是如此,連最後的風度也都敗壞。
令貴妃見水卿衣出盡了風頭,暗自咬緊牙根,若有似無的睨了眼水芊鳶,含笑的說道︰「長樂,雪臨皇雖然失禮,我們也該拿出主人的風度,否則,別人還以為南詔皇室沒有素養。雖然你才進宮每幾日,但也要注意言行,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南詔的國體。」
水卿衣冷笑,還未開口,便听到水芊鳶厲聲說道︰「令貴妃,身為長輩,也該拿出自己的氣度,莫要與晚輩計較。」
話落,大殿陷入一瞬的寂靜,未曾料到這柔軟只知落淚的長公主,竟有如此凌厲的時刻。
水卿衣訝異,水芊鳶的模樣,就像是母雞護著小雞崽,鼻子微酸,開口說道︰「娘親,別與不相干的人動氣,自降身份。」
水芊鳶眸子微暖,欣慰的看著水卿衣,臉上的笑容擴散,為水卿衣的那句娘親。
水澈渾濁的眼底滿是滿意之色,贊許的看著水卿衣,不管接受與否,都輪不到別人欺負自家人!
令貴妃臉色陰沉,看著‘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冷哼一聲,不再開口。
大殿氣氛陷入冷凝,大家不知如何打破僵持的局面,突然,惡毒的瞪著水卿衣的甄倩,忽而臉色痛苦的猙獰,捂著臉嘶聲尖叫︰「啊——」
眾人目光看去,只見甄倩白皙美艷的臉通紅,隨即,變成青紫色,最後轉變成黑色,面部如絲網一般,寸寸裂開,臉上登時血肉模糊。
膽小的千金小姐,嚇得臉色慘白,緊緊的攥著錦帕,撇開臉不敢多看一眼。
「你做的?」水卿衣斜睨著百里玉,之前他的小動作,她可沒錯看。
「回禮!」
南宮淺妝一愣,霎時明白他的意思,高興的當眾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附耳說道︰「禮太輕。」
百里玉無奈的搖頭,寵溺的說道︰「她還有用。」
南宮淺妝疑惑不解的看著百里玉,甄倩留著有什麼用?忽而,心思一轉,想到南街老宅,或許這些五色蟲與那人有關。
兩人對望一眼,會心一笑,冷眼看著在地上打滾的甄倩,她身上的皮膚,全都如陶瓷一般碎裂,鮮血染滿一地。
「嘖嘖,我現在發現太殘忍了。」水卿衣環胸,看著丞相馮榮貴赤紅著眼跑過去,老淚眾橫,想要抱甄倩,卻無從下手,生怕弄痛了她。
「倩兒,倩兒…」馮榮貴一臉焦急,蹲在甄倩跟前,眼睜睜的看著她痛苦的來回打滾,卻又無能無力,渾濁的老眼滿是悲慟,看著愛女面目全非,無一完好,瞬間蒼老了十歲。
「皇上,太醫,快,給倩兒看看,救救倩兒。」馮榮貴語無倫次,跪在地上懇求著水澈。
水澈頷首,允了。
宴上的太醫上前把脈,手一抖,臉色凝重,細致的把脈,良久,才松開手說道︰「啟稟皇上,丞相千金的病癥微臣盡了力,未查出中毒的癥狀,只是…」說到這,太醫抖動著花白的胡須,睨了一眼甄倩,猶豫著當不當說。
「如何?」水澈皺眉問道,溫和的目光看向懷中女子,溢出笑容,只想宴會快點散去,與心愛的人兒好好敘敘。
「丞相小姐已有一月身孕。」太醫慎重的說道。「微臣把幾次脈,全都是喜脈的癥狀。」
「胡說!」馮榮貴難以接受事實,他的倩兒乖巧懂事,熟讀詩書,怎會做出敗壞門風之事?老臉氣的充血,大罵道︰「庸醫,休得胡言,倩兒潔身自好,莫要污了我女兒清譽。」
太醫氣的吹胡子瞪眼,一甩衣袖,退至席間。「丞相信不過本官,可讓其他太醫把脈,本官若失誤,定辭官隱退。」
「你…」馮榮貴想要怒斥反駁,可太醫的話有些重,說到這程度,便是真的?
看著抵抗蝕骨痛楚的甄倩,馮榮貴神色復雜,難道甄倩並不如她在自己眼前表現的那樣純善?
不甘心的再次找御醫把脈,結果一致,馮榮貴絕望了,紅著眼,壓下怒火抓著甄倩問道︰「倩兒,你說,父親信你。」
痛的死去活來的甄倩,死命的咬著唇搖頭,心里害怕到了極點,她明明與禾二翻雲覆雨沒幾日,不可能懷孕,可為何她就被診斷懷孕了?
這一嚇,身體上的痛楚仿佛緩和了不少,眼底滿是驚恐慌亂,開口焦急的說道︰「父親,不是的,倩兒沒有,一定是有人陷害女兒。」
馮榮貴認真的看著女兒的神色,見她不似說假,跪在地上對水澈說道︰「皇上,微臣請您做主,倩兒是太後娘娘指定的宣王妃,定是招人嫉恨,才陷害倩兒,請皇上徹查,還倩兒一個公道。」馮榮貴不指望如今的甄倩飛黃騰達,成為鳳凰,只求還她清譽,臭了名聲。
「哦?」水澈挑眉。
「皇上,當初宣王帶長樂公主回府,長樂公主曾經與小女結怨…」馮榮貴咬緊牙關,終是說了出來,只要證明女兒的清譽,只能劍走偏鋒,皇上對長樂的寵愛,即使是她陷害倩兒,也會無事。
「衣兒,你怎麼看?」水澈皺眉,有關水卿衣所有大小事件他都有查,這顯然是甄倩先有不軌之心。
水卿衣眸光微閃,感嘆著甄倩命好,有個真心實意對她好的父親。
「丞相大人不知是你女兒端著下了藥的雪蓮粥給本公主麼?若不是本公主用完膳,她怕本公主借花獻佛端給宣王,事情敗露,自己喝下去,也不會落的掉入茅廁的下場。」水卿衣眉目冷清,不怒自威,馮榮貴不自覺的渾身一顫,思索著水卿衣的話,淒然一笑︰害人終害己?
「倩兒若有得罪公主,公主也沒必要下此毒手,毀倩兒清譽。」馮榮貴死死的咬著這一點,就是想要推月兌甄倩不貞的事實。連他都不敢相信,亡妻那般溫柔賢惠的女子,生的孩子定然也不會差,所以甄倩被丞相扣上了她娘親的影子。
「丞相還不明白麼?就憑她謀殺本公主這一條罪責,足以定死罪,我為何要費盡周折的陷害她?我很忙,沒這空閑!」水卿衣闔上眼,代表著這無趣的爭論到此為止。
馮榮貴還想多說,見水卿衣如此,訕訕的住了嘴,怕多說一字,倩兒不但清譽被毀,性命也堪憂!
甄倩惡毒的瞪著水卿衣,她恨,恨自己太愚蠢,恨父親的無能,就因為水卿衣是高高再上的公主,一句話,就能把她拍死,心有不甘,卻不得不認命。
含恨的閉上眼,她想要向令貴妃求助,可她沒有蠢到徹底,心知令貴妃處境艱難,自身難保,若她拉下水,日後卷土重來的機會也無。
……
宴會以甄倩的鬧劇收尾,水澈的心思在水芊鳶身上,眾人來此本來就是為了被選上駙馬,可被這些繁雜的事弄的掃興,恨不得早早歸府,免生變故被牽連。
回到紫苑殿,水卿衣躺在軟塌上,思索著宴會上所發生的事情。
「別想太多,都有白發絲了。」百里玉修長如玉的手把玩著水卿衣的墨發,眼底閃過不知名的光芒︰「好好休息。」
「你是嫌棄我了?」水卿衣沒好氣的翻翻白眼,垮著小臉說道︰「我覺得奇怪,父皇和娘親在一起,雖然感覺像是感情濃郁,可是看著很別扭。」
百里玉凝思,沉吟道︰「別扭是因為不是出自真心。」
水卿衣一怔,迷茫的看著百里玉,隨即,恍然大悟的說道︰「對,我覺得娘親的動作太過刻意。」所以,看起來才會不自然。
百里玉頷首,淺啜著茶水,听到殿外的動靜,拍著水卿衣的腦袋說道︰「有什麼不明白,問問莫問。」
水卿衣抬眼,瞧見黑衣一閃,出現在宮殿內。「主子,主母,南街老宅里已經人去樓空。」
人去樓空?
水卿衣摩挲著下巴,看來那個人定然是推動這一切的主謀,可他是誰,和自己有什麼恩怨?
「可有查到線索?」水卿衣總覺得宴會不止這些陰謀那麼簡單,定然還有其他準備。
「屬下去太和殿,發現表演高台上有個地洞,屬下下去查探時,地洞被毀,不知通向何處。」莫問覺得奇怪,為何會有地洞挖向太和殿?
「百里玉,他們挖地洞是想刺殺?」水卿衣也想不通,可若是刺殺,這方法太過愚蠢,還未行動,便被暗衛抓捕。
「你忘了,今日不止是你冊封大典,也是招駙馬的晚宴,其他千金也可以表演選中意的夫婿,可有人生事,父皇盛怒,便忘了表演之事。」百里玉眼底流瀉笑意,他慶幸有人生事,阻止了水澈後面的計劃。
水卿衣腦袋靈活,听他這麼一說,立即轉過彎來︰「你說那地道是為我準備的?只要上去表演,地洞打開,我掉下去…」說著,話音戛然而止。
「對,把你擄走,毀了通道,找你便需要時間,而這時辰內,不知會發生何事。」百里玉心里也是一陣後怕,倒是感激楚慕瑾刁難,否則,那突發的狀況,會打的他措手不及。
水卿衣見他這模樣,噗呲一笑,捧著他如玉容顏道︰「不用感激誰,若不是你讓甄倩‘懷孕’,表演是少不掉。」
百里玉臉一黑,看著她眼底的戲謔,使壞的在水卿衣腰間掐一把,水卿衣渾身一顫,百里玉貼在水卿衣耳邊說道︰「我更樂意讓你有身孕。」
水卿衣臉上的笑容一僵,神色黯淡,扣著百里玉的手指,目光怔忡的望著暈黃的燭火,喉嚨發緊的說道︰「百里玉,若是我生不了孩子,怎麼辦?」
他那麼喜愛孩子,又是身為暗帝,有著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若九死一生拼搏來的江山,無後繼承,那又有何意義?
大度的讓他與別的女人生一個孩子麼?
不!她做不到,心里終歸是自私的。孩子是感情的牽絆,若她強迫自己這麼做,便是把百里玉推到別人的女人身邊。
「淺淺…你的身子無礙,是禁制壓制你的發育,即使你沒有孩子也無防,我們有塵兒。」百里玉輕嘆,有些後悔帶著孩子去游玩。
「可是…」
「淺淺,不管是百里玉還是君墨幽,要的始終是你,而不是為了孩子而要你,塵兒也是君家孩子,皇位傳給他,也是情理之事。」百里玉心疼這樣的水卿衣,她該是無憂無慮的開心生活,而不是為了瑣事整日消沉。
水卿衣心頭涌出一股暖流,雙手環著百里玉的腰身,把臉埋在他的胸膛,喃喃的說道︰「我們還是盡快去一趟洛克部落,我想為你生個孩子。」只有這樣,他們的感情才是完整的。
百里玉動容,眸子里隴上暖色,一臉知足。
「咳咳…」稟行著非禮勿視的莫問,一直側身背對著二人,見他們你儂我儂,難分難舍,冒死的尷尬咳嗽提醒著二人他的存在。
悶在百里玉懷里醞釀情緒的水卿衣身子一僵,囧囧有神的扭頭看向莫問,老臉沒出息的一紅,該死的,她之前有說什麼來著?
斜眼瞅著百里玉,見他眼底眉梢含笑,咬牙切齒的說道︰「你怎麼沒告訴我,他還沒走?」
「你的情緒要發泄,打斷你,會憋壞。」百里玉清著喉嚨說道,其實他也忘了莫問的存在。
莫問恨不得蹲角落畫圈圈,在主子跟前,他就是小透明沒有存在感。
水卿衣凶狠的瞪著百里玉,這貨就是一黑心肝,推開他起身,惱怒的說道︰「你一肚子壞水,誰知道你打什麼主意。」
百里玉點頭,夸贊道︰「不錯,有長進。未免你始亂終棄不認賬,便讓莫問做個見證,日後休想賴賬。」
水卿衣臉一黑,她什麼時候始亂終棄了?
「我想要賴賬,你找莫問不管用,他修為沒我高,把他 嚓了不就完事?」水卿衣冷笑,雙手比劃著抹脖子的動作。
莫問心底發毛,覺得他貌似…好像…應該做錯了事。
「所以,你要對我始亂終棄?」百里玉溫軟的語氣透著一絲危險,波瀾不興的望著水卿衣。
水卿衣強勢的態度立即軟了,她最怕百里玉不溫不火的盯著她,識時務的收起利爪,干笑道︰「哪里,這不是有人不識趣嘛。」
莫問心肝一顫,怕任由主母繼續說下去,他的小命就沒了,趕忙插話道︰「主子,還有大殿之上爆破的黑球,屬下讓莫晴瞧了,里面含有迷心散。」
迷心散…水卿衣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那人是算計好了百里玉會把黑球反射性的揮向父皇,隨後娘親出現。
「以你父皇對師姐的銘心刻骨的感情,哪怕有一絲氣息不對,都能察覺出,迷心散是迷惑住你父皇的,好以假亂真。」百里玉冷笑,打算一石二鳥,若不是對方錯算了水澈的態度,對水卿衣的袒護,如幕後人所料他們當時下了大牢,師姐一出現,便讓她蠱惑水澈,他們定然沒有生還。環環相扣,步步緊逼,可想而知對方的心計城府。
「父皇每次說話,都是凝視著娘親的眼楮,興許最大的問題就是娘親的眼楮,迷心散對父皇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水卿衣眼底閃過寒芒,拉著百里玉的手朝內殿走去,扭頭對莫問說道︰「給你將功折罪的機會,把上面的老鼠都消滅。」
莫問屏息探查隱匿在宮殿四周的眼線,冷漠的臉有一絲龜裂,其中有三個人的氣息他探查不到,除了與他修為不相上下,便是在他之上,可又不能拒絕,抱著赴死的心躍上屋頂。
水卿衣給冷霧打了個手勢,便打開床上的機關,二人一前一後的進去。
刺骨寒氣撲面而來,百里玉拉著水卿衣的手,源源不斷的暖流從水卿衣的指尖涌向全身。
「我可以,你護著自己便可。」水卿衣想要松開手,這樣百里玉要耗費內勁。
「無礙。」
推開門,果然擺在正中央的冰棺內,空無一人。
水卿衣心一沉,這樣看來,那人真的呃是娘親,可若是真的,為何她的行為處處透著古怪?
「百里玉,你說娘親會不會受人控制?」不然為何會控制住父皇?
「還有一個可能,真正的師姐被偷走,用假的頂替。」沉睡了十幾年若說遺忘了記憶,為何不認識他記得水澈?
水卿衣留了個心眼,既然想不通就不用想,「他們若有目地,遲早會露出尾巴,小心謹慎一些就好。」
百里玉頷首,目光深沉的看向冰棺邊沿的一抹金色,不動聲色的藏于袖中。
……
水卿衣睡到自然醒,看著沉沉睡在身旁的男人,水卿衣嘴角溢出笑容,日後若天天能如此,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伸手拿開他橫在腰間的手,觸及到結痂的手背,氣惱的甩開,可又怕吵醒他,輕輕的放下,又不甘心就這樣放過他,伸手在他腦門輕輕彈一下,可對上他霍然睜開的眼,嚇得手一抖,‘ ’沒控制力道,用力的彈了一下。
泛著珠光的額頭,登時紅腫一片。
剛睡醒的百里玉有些迷糊,思緒沒有歸攏,可額頭上的那一記重彈,震得他腦袋發暈。
「淺淺,你是要謀殺親夫。」百里玉捂著額頭,幽怨的看著水卿衣。
水卿衣心虛的別開頭,可眼角余光瞧著鼓起包的額頭,心里揪痛,緊張的拿開他的手,皺眉說道︰「你頭什麼做的,輕彈一下就鼓包了?」
「輕嘆?」百里玉微眯著眼,危險的氣息整個將水卿衣包裹住,頗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你重重來一下,我豈不是就身死了?」
水卿衣干笑幾下,不知該如何開口,嘟囔著說道︰「那不是被你嚇的失手。」說著,水卿衣恍然憶起剛才那一下,做賊心虛的退到床腳,想要逃走,卻被百里玉攔腰抱住。
「淺淺,我不知哪里讓你不滿,竟用內勁來彈我。」百里玉如今還能估算出水卿衣用了三層內勁,他只是鼓包,算輕了。
水卿衣欲哭無淚,她嚇得下意識的就用了內勁,攪著手指,嘿嘿笑道︰「那什麼,我在試試你的反應能力。」
「淺淺,為夫額頭多了個包,而你無礙,有失公允。」
話落,水卿衣還無反應過來,便被甩在床上,嚇得失聲尖叫,驚動守在殿外的冷霧,正打算進來瞧個究竟,剛踏出步子,便听到里面傳來叫喊聲,夾雜著申吟,冷霧臉色有些尷尬,想到莫問昨夜的後果,轉身出了宮殿。
不知過了多久,水卿衣才一副小媳婦模樣的圍著面紗出來,哀怨的瞪著百里玉,瞧著他額頭的包已經消去,滿月復的怨念。
「百里玉,你魂淡,老娘只給你一個包,你給老娘一身包,太有失公允了!」水卿衣憤恨的瞪著他,滿脖子的紅點,弄得她都不敢見人。
「嗯,那是利息。」百里玉容光煥發,溫軟清雅的說道。
「利息也不用這麼多。」
「看在你認錯態度良好,順道給了獎勵!」
「……」尼瑪,她能不能不要啊!
听到響動的冷霧,端著早膳進來,看著大主子和主子之間的氣氛詭異,不敢多嘴,只是目光在水卿衣面紗上停頓了一下。
水卿衣自然察覺到冷霧曖昧的視線,滿臉黑線,覺著她的冰美人屬下被百里玉這貨帶壞了。
「冷霧,宮里有什麼動靜麼?」水卿衣伸手在百里玉腰間狠狠的掐著一塊肉,四十五度旋轉,若無其事的就著椅子坐下。
「皇後娘娘來了一趟,如今還在偏殿候著。」冷霧不知如何稱呼水芊鳶,惡人谷是水芊鳶創立的,可對她來說極為陌生,于是,便稱呼皇後。
「哦?」水卿衣挑眉,這麼早就來了?
「對,乾清宮那邊傳來消息,皇後娘娘昨夜與皇上住在一塊,不知為何,皇上半夜突然離開了。」冷霧把過程如數說給水卿衣。
水卿衣詭異的望了一眼百里玉,突然說道︰「你們男人禁欲太久,突然看到心愛的女人,會如何?」
「咳…」百里玉正在用膳,忽而听聞水卿衣的話,成功被嗆到。「你不是親身體驗了麼?」
「哦,那父皇離開也實屬正常,冷霧,吩咐御膳房熬一碗十全大補湯給父皇送去。」說著,便起身打算去會會水芊鳶,忽而腳步一頓,對百里玉說道︰「你要不要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