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郭太醫上了年紀,看到這樣的場景,有些抵不住,可床上躺著的是主宰他一家命運的皇上,不得不強大起精神硬撐著。
布滿皺褶的臉上,豆大滴的冷汗從歲月刻下的溝壑流下,滴落在衣襟上,濕濡了一大片。
「沒有法子止血?」南宮娣只會點皮毛醫術,直白點就是懂得包扎傷口,切切脈,僅此而已。
看到臉上沒有一絲人氣兒的君墨幽,心里惱恨起郭太醫,他若不行,為何應承下來?感情是把君墨幽當小白鼠了?
暗自責怪自己大意,沒有調查郭太醫的底細,只知道他醫術是太醫院最高的,口碑頂好,未曾料到也沒有多少‘實料’!
「姑娘,皇上這個很棘手,唯有上傷藥止血,而後包扎,但是…」郭太醫抖著泛白的唇,看到面色凜然的南宮娣,有些不敢說。
「子母蠱解不了?」南宮娣眼底閃過晦澀難明的情緒,她為了讓他擺月兌安翎的牽制,卻讓他陷入了危機當眾。
臉上閃過狠色,厲聲說道︰「皇上若有個意外,郭太醫也知後果…」
郭太醫渾身一顫,整個人仿若蒼老了許多,挺直的背也佝僂起來。
「微臣定當盡全力。」郭太醫想到一家老小,嘴角露出苦澀的笑意,他愛醫成痴,看到上面的方案心里激動,他從未嘗試過,見案例清晰,便動了心思,哪成想後果如此嚴重?
暗斥自己太過興奮,忘了盤問清楚,落到如此的地步。
渾濁的老眼看著君墨幽呼吸漸漸微弱,要陷入昏厥著,立即有了決定,這蠱蟲他從未涉及,還是先包扎好,保住皇上的命為妙,日後他怕是…苦澀的笑了笑,拿出藥粉替君墨幽清理傷口。
南宮娣有心阻止,可也無奈,子母蠱怕是解不了了。
就在兩人氣氛凝重時,一道花花綠綠的身影出現在殿內,寒光閃過,郭太醫撒藥粉的手一抖,瓷瓶掉落在地上。
「阿恨?」南宮娣看到突兀出現的人,心中一喜,只要他在,君墨幽便會無礙。
阿恨微微頷首,算是應了南宮娣,臉色凝重的拔出幾根金針分別刺在心口不同的穴位,手腕上的血便停止了,食指與中指並攏,抵在心口一路順著血管經絡移動,只看到指甲蓋大的凸點,隨著阿恨的手指移動而動,一直到了手腕處,阿恨立即堵在手腕四指寬的距離按住,堵住了蠱蟲倒回去的退路,松開緊捏在手腕傷口的手,拿著北轅塵配好的藥膏涂抹在傷口處,蠱蟲跳動幾下,便歡快的出來。
郭太醫見此,哆嗦著手捧著一直玉碗放在下面接著蹦達出來的蠱蟲,撒下藥粉,便用蓋子蓋住。
「醫術不行就不要逞能,不是什麼人都能為了你的好奇心做你的小白鼠,後顧就是你一家幾十來口性命做代價。」橫掃了一眼郭太醫,利落的包扎,吧唧著嘴說道︰「這麼大把年紀了,偏生長著一副二愣子的脾性,兢兢業業幾十年,好不容易有個好口碑,如今也被砸了,連命說不定也丟了進去,我說老頭子,你圖的什麼?大富大貴,卻是家道清貧,連個七品芝麻小官都比不得,說你愛醫成痴,連最基本的望聞問切都沒有做到,讓老子替你來收拾爛攤子。」
郭太醫被他嘰里呱啦,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臉色青紫不定,最後漲成了豬肝色。
南宮娣滿頭黑線,听到他話里有幾句挺耳熟的,心思卻沒有放在上面,也就沒有深究,拄著拐杖來到君墨幽的床邊,見他吃下阿恨的藥丸,氣息穩定了下來,長舒了口氣。
「沒有大礙了麼?」南宮娣轉頭問著阿恨,見他穿著依舊‘潮流’,眼神微微一閃,倒覺得他是個異類。
「老子在這坐鎮,誰敢要這小子的命?」阿恨挑揀一個隻果,翹著二郎腿坐在搖椅中,‘咯 ’一聲,吧唧吧唧的嚼著隻果道︰「你趁他還沒有醒,趕緊的辭官,保留最後的顏面,莫要留在這宮中敗壞醫德,禍害人。」
南宮娣覺得這話有些誅心了,發現阿恨的性子隨意,嘴巴格外的毒,只見他嘴巴飛快的一張一合,不帶喘氣不帶重復,巴拉巴拉不停的數落,說得郭太醫熱淚盈眶,簡直想要上吊。
看著郭太醫連東西忘了拿,腳步踉蹌的抹淚離開,輕嘆了口氣︰「你嘴巴不會積德?」
太惡毒了!
「便宜死他了。」阿恨哼哼,隨手把果核扔掉,拍了拍手說道︰「你也是過來人,在關鍵的時刻被人打斷,急吼吼的跑來救人,其中個中滋味想必你也明白。若是疑難雜癥倒好,沒想到是個好人,被這庸醫禍害成這副德行,差點你就守活寡了,還憐憫他,他會把他兒子送你,還是把孫子給你?」
南宮娣皺眉,有點听不下去了,擺擺手,示意他嘴巴消停下。
「我知道你缺女人,等下我送你一屋水靈的姑娘。」南宮娣想到宮外那一出糟心事,也心情沉郁起來,說起來還是因她而起,看到如花似玉的臉被糟踐了,怪可惜的!
「有事?」阿恨欠扁的挑眉,一副高高掛起的模樣。
「事倒是有事,你妙手回春,醫術高明天下僅有,順道給個姑娘治治臉,未免下次等你兄弟興致昂然的時候又被打斷,那可真就傷不起了。」南宮娣無奈的攤手。
氣得阿恨直磨牙,惡狠狠的瞪了眼南宮娣,笑道︰「治病我倒是有辦法,治臉的話…除了能拯救日後自家的閨女,其他人老子就沒那能力?」
南宮娣見他沒個正經,氣的也沒有脾氣。「怎麼就治不了了?」
「你叫她重新塞回娘胎,把她娘送老子床上,老子倒可以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拯救好,若是她老娘美的太含蓄,基因太彪悍…」阿恨努嘴,聳肩,表示莫可奈何。
「呸!」南宮娣揚手把茶盞砸向阿恨,啐了口︰「小心你的基因變異,你閨女含蓄的沒邊兒了。」
聞言,阿恨微眯著眸子打量著南宮娣,似是探究,有好似透過她的皮囊看進靈魂深處,半晌,坐直了身子,表情嚴肅,說話的語氣欠揍的說道︰「吃過kfc麼?」
「……」南宮娣很想把手中的拐杖掃向那張壞壞的,帶著炫耀,了然的神色的臉。
沉下氣來,南宮娣適才發現他說的是什麼,當下嚇得不輕,他也是來自華夏的同鄉?
「那是什麼?」南宮娣迷茫的皺眉問道。
阿恨上下打量著南宮娣說道︰「眼神在飄忽一點,嘴張大一點,身子僵硬一點,再說這句話,就更像了。」
啊呸!
南宮娣氣的想罵娘了,知道自己露了馬腳,就是不想阿恨得逞,依舊困頓的問道︰「你要說什麼?」
阿恨眼底帶著省視,緊緊的盯著南宮娣說道︰「基因變異,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師傅告訴我的。」撒起謊來南宮娣眼都不眨。
阿恨模著下巴思索,想著南宮娣的行為確實不像是和他一路來的,若是那就太丟臉了。
「你師傅是誰?」阿恨來了勁,他在古代活得風生水起,可依舊還是想著家鄉,到處游歷只不過是為了尋找回去的法子。
南宮娣看著他眼底閃過的微光,心里起疑,也來了興致︰「你問這個做什麼?」
阿恨好笑的望著南宮娣,心里本來就對她起疑,也沒有避諱,笑眯眯的說道︰「這里太落後了,哪有我的家鄉那麼美麗,出趟門又快又舒爽,在這滿的要死,渾身的骨頭都被顛簸的散架,每每出門就無比懷念,如今,我覺得你那師傅與我是同鄉,找他商量一起回去的法子。」
南宮娣心神一動,可以回去麼?這樣想著,下意識也問了出來。
「對,我找了許久,才發現洛克部落有天眼,得到七彩舍利子開啟天眼,就可以回去。」
「回去?」南宮娣陷入了沉思,若能回去,水逸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想到水逸有可能是師傅,這個念頭便越來越強烈,深植在腦海,揮之不去。
「回去了又能怎樣?這具軀殼能帶走麼?若是不能,說不定回去也是一抹孤魂…」
「啪——」君墨幽睜開赤紅的眼,便听到他們談論的話題,他知道南宮娣的身世,心里漸漸的不安,他發覺南宮娣也是有想回去的念頭,心下一慌,便把床頭擺放的杯盞給揮落在地。
阿恨與南宮娣齊齊回頭,便發現君墨幽掙扎著起身,南宮娣拄著拐杖過去,拐杖一扔,便把君墨幽按倒在床上,唬著臉說道︰「你干什麼?」
「別走。」君墨幽蠕動著干裂卡白的唇,吐出兩字。
南宮娣一愣,隨即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搖了搖頭,輕笑道︰「不會。」
君墨幽似是不信,緊緊的攥著她的手,包扎好的傷口迸裂,紅色液體浸濕了潔白的紗布。
「你在這,我怎麼舍得回去?何況,在哪里也沒有我眷念不舍的人,只是想著若是水逸能過去,自然就是好的,我也不必愧疚。」南宮娣和衣躺在他的身畔,安撫的抱著他的腰身,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他的手臂,帶著安撫。
君墨幽靜下心來,斜睨了一眼阿恨,覺得他太不順眼了,日後定要把他與淺淺隔離開來。
——
修養了幾日,傷口愈合,身體也沒有出現什麼不適,所有人都舒了口氣。
君墨幽最終沒有懲罰郭太醫,反倒是郭太醫被阿恨數落的沒了臉面,覺得他實在是不適合行醫,便辭官告老還鄉。
而關在密室中的安翎並不知道子母蠱已經解除了,她一身的傷,又被商浣虐了一頓,渾身疼痛難忍,突如其來的劇痛並沒有讓她發現異樣。
期期艾艾的等待喬芯回來救她,到時候解除了子母蠱,便狠狠的報復那一群賤人。
不得不說安翎對喬芯抱有很大的期許,默默的在心里數著日子。
「啪嗒——」鐵門打開,安翎眼底驟然閃過一道亮光,待看見是一身盔甲的侍衛,眼底滿是失落。
「把人抬出去,送到凝和宮,小心伺候著,磕著踫著仔細你們的腦袋。」
一番警告的話,讓安翎眼底黯淡的光星星點點的燃起,心里欣喜,她終于熬出去了,她就說那個畜牲不敢直接殺了她,如今,見她渾身是傷,怕稱不過去,還不是好好的待她?
「哎喲——」這樣想著,安翎便痛苦的申吟。
那些侍衛面面相覷,決定加快腳步把她送到凝和宮,若是半道出事,他們可是掉腦袋的。
可安翎不是個安份的,在這里受了不少罪,她若不討回來,便是對不起她的心狠手辣!
回到凝和宮,擔架還未放下,安翎便一骨碌的滾落,生生砸在地上,‘ 嚓’一響,手肘骨折了。
「啊——」一聲慘叫聲在宮殿上空話落,安翎猙獰的指著幾個曾經虐打過她的侍衛,陰狠道︰「來人,給哀家把這幾個賤人拉下去車裂!」
侍衛被打的措手不及,慘白著一張臉,立即跪在地上求饒。
安翎見到他們狼狽怕死的模樣,扭曲的心里一陣快感,眼底滿是瘋狂之意,仿佛看見了君墨幽和商浣跪在她腳下求饒。
「拉下去!」見人佇立著不動,安翎拉下臉,陰沉的喝道。
守著凝和宮的侍衛立即上來,把跪在地上的侍衛給拉了下去,一到門口,便松開了手,之前還哭著求饒的侍衛若無其事的拍拍利索的站起來,相互道了聲︰辛苦了!
轉身面露不屑的望了眼凝和宮,吐了口吐沫,便快速的離開。
——
時光如梭,轉眼大半個月過去了,宮中太平了好些日子,安翎在養傷當中,便沒有折騰什麼ど蛾子,但脾氣暴躁,‘打殺’了不少宮女。
而長樂宮的一家三口,倒是和樂融融,最讓人高興的是南宮娣的腿已經完好,不用拐杖也能自己走路,但是不是很利索。
「站起來的感覺真好,空氣也清新了不少。」南宮娣眼底眉梢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在她對腳徹底絕望後,奇跡卻出現了,還有什麼不能滿意的?
「你矮呼吸的空氣都是人家排出來的氣體,還想要聞香味兒。」阿恨在一旁忍不住吐槽。
「嗯…你吃了菜包子?」南宮娣笑吟吟的看著阿恨,沒有半絲氣惱。
阿恨驚訝的問道︰「你怎麼知道?」
「你這排出來的味道。」南宮娣眼底閃過狡黠,指著阿恨的嘴巴說道︰「太臭了,顯而易見,長得高不見得是好事,也能經常聞廢氣。」
阿恨氣的臉發綠,不過半個月時間來,他已經習慣了,于是撇了撇嘴,十分不屑的別開頭,吹起了口哨。
君墨幽眉宇間盡是不悅,淡淡的睨了眼討嫌的狗皮膏藥,打算帶著南宮娣尋一方安靜的地方,沒走幾步,便瞧見阿恨眼珠子四處打轉,吊兒郎當的跟在身後。
君墨幽臉一黑,看在他治好自己,外加治好曲三娘,讓曲三娘勾搭住水冥赫,替他減輕了不少煩惱,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你在這里住了不少時日,該考慮去處了。」君墨幽毫不客氣的逐客。
南宮娣嘴角抽搐,不該委婉一點麼?好歹人家也是你救命恩人。
隨即,想到君墨幽過去的處事作風,若非必要,並不會如此失禮,可見對阿恨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
也是,換成一般人,殺了阿恨的心都有,心懷不軌,每天都橫插在人家兩口子中間,見縫插針,凡是逮著君墨幽不在,便把君墨幽貶的一文不值,黑他黑的不能再黑,簡直說的君墨幽連畜生都不如。連晚上睡覺私密的空間,也不知道避嫌,美其名曰怕宮中有髒東西,在兩人安寢的寢殿內打地鋪。
若是把他趕出去,便會抱著幾壇子酒到鐘鼓樓,喝一口酒‘ ’撞三聲鐘,把頭探進鐘里,用上內力唱著招魂曲,幾乎整個王都的百姓全都听得到,嚇得全都躲在被窩里,第二日便炸開了鍋,鬧得人心惶惶。
這些日子里來,南宮娣總結出了阿恨是什麼樣的為人︰嘴毒,心黑,無賴,臉皮厚,簡直就是一朵奇葩,所向無敵。
難怪他在現代遭雷劈了,听到這話,她當時淚眼汪汪的望著青天︰老天終歸是開了一回眼!
可她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廝被雷劈到古代來禍害她來著。
「唉,我還想著讓你們夫妻多團聚幾天呢,沒想到你倒把我當成了狼心狗肺了。」說罷,轉頭嘆息,一臉悲憫的望著南宮娣︰「嘖,沒想到你這麼遭人嫌,誰叫我那麼好心,便帶你一起走。」
君墨幽氣急,伸出一腳踹阿恨的上。
「啊——」大搖大擺的打算去收拾行囊,沒料到一痛,失重的掉落在荷塘里,一聲慘叫聲在上空盤旋,經久不散!
南宮娣捂著眼楮,不敢看阿恨的慘狀,嘴里念叨著︰罪過罪過。
「主子,喬非已經到了九龍灣。」忽而,莫問出現在二人跟前,急急的稟告。
「走!」南宮娣眼底寒氣凜然,喬非,今日定讓你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