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錯了還不行麼……"蘇瀾一直覺得自己性子夠淡了,向來只有自己壓迫別人,如今反倒被別人壓迫。
听到了她的認錯,他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好好認錯,婆婆先回去了。"婆婆在蘇瀾耳邊低語幾句,拄著拐杖走開了。
***
蘇瀾的臉一下紅的挺透。花鳥魚蟲她倒是學的還不錯,只是這字,還真是無法恭維。到低幾認。
氣氛一下又變得安靜起來,仿佛只剩緩緩流動的時光。
"我本不過繡著玩玩,這要傳出去,你想看我笑話?"蘇瀾瞪他一眼,明知沒有身高優勢,索性坐下不搶了。
他抬頭,臉上卻平靜無波,沒有絲毫起伏,末了緩緩開口,"姑娘是在叫我?"
"你……怎麼隨便看別人的東西!"蘇瀾看清了他手中的東西,不笑反怒,作勢要搶。
時間緩緩流動,慢的仿佛凍結了。
神情淡漠,兩眼只盯著地上的妖孽七看個痛徹。
看著她羞窘的表情,他的嘴角彎了彎。
"姑娘弄錯了,這是木先生。"一旁舉著火把的人道。
這時,原本一切安然的妖孽七突然面色一沉,隨即,五官突然扭曲起來,眸色,也在漸漸發赤。
一步一步,他向她,一點點靠近。
他輕輕地踱至桌邊,拿起她方才繡的手帕,細細看了起來。
平淡的生活,靜謐的如同潺潺溪水,讓人心生安寧。
"這麼好的東西,何必又要搶了回去?"他舉起手,看她使勁地夠著,一臉懊惱。陽光在蘇瀾的臉上鍍了層淡淡的金邊,濃密的羽睫同飛舞的蝴蝶般,伴著呼吸微動。白希的肌膚不施粉黛,卻潔淨無暇,即使粗布麻衣卻依舊遮不住那股清麗雅致,仿佛空谷幽蘭,獨自綻放,不求與世爭芳。
陽光正明媚,林子里時不時有冬眠醒來的鳥兒婉轉的歌鳴。
蘇瀾深吸一口氣,轉而換上一副干淨無害的笑容,揚了揚手掌,"結局倒是挺皆大歡喜除了這道丑陋的疤痕。"
手心一片溫涼。
桃花林重重疊疊,放佛最深處的盡頭隱匿著另一個世界。
這幾日在這戶普通農家歇腳,權當為他養傷。
有一次,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女子和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男人同時掉下了懸崖。
水墨丹青,她的一針一線就仿佛畫筆,在素白的錦布上勾勒著天地。每一筆都蒼勁有力,每一筆都恰到好處。
他平淡卻溫暖的語調卻如同最犀利的武器,一下擊潰了她心中那層屏障。
"對不起……"靜謐的林子里,她的聲音清澈透明,一如枝頭融化的晶瑩雪水。
蘇瀾大駭,雖然只見過一次,這的確是血蠱發作時的樣子,怎麼,黃金草竟然不起作用?
她淺笑一聲,開始斷斷續續地說了起來。
蘇瀾不禁瞠目結舌。這個時節,怎麼會有這樣開的絢爛的桃花?!
全世界仿佛只剩亮的晶瑩的白色。
一席精致的玄色暗紋錦袍,深邃英挺的歐式輪廓,耀眼的金色短發。zVXC。
他放下杯子,抬頭看向她,沒有說話,接過了她手中的帕子。
"明日天氣不錯,權當陪你家的出去走走也好……咳咳咳……"婆婆不再回答她的話,轉而向屋里走去。
"燈會?"蘇瀾眨了眨眼,"和元宵燈會一樣麼?"
蘇瀾抬頭,看那初升的太陽。
不過想來是名門小姐的日子過的舒坦,縱然是庶出,平日里倒也不用為縫縫補補之事傷腦筋,亦或是錦帕太能干,所以才埋沒了她難能可貴的這一點才華。
"我也去采一種草。"他淡淡地說,從袖子里拿出一株看上去極普通的綠色小草。
閑來無事之時,倒也學會了和婆婆繡花草,繡物什。
"走罷。"他喝完最後一口茶,站起身來。
"我听婆婆說,這種草,治疤痕有奇效。"
蘇瀾好奇地向前望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麼。
"很簡單啊,當你知道你不向前走就死了的時候,你還會坐以待斃麼?"蘇瀾一手扇著風,一臉的顯而易見的表情。
"喂,我說,要實在不行咱回去吧,明天來也行啊……"蘇瀾實在支撐不住,彎下腰。
攤開手掌,丑陋的疤痕綿延橫亙了整個掌心。
時間剛剛好。
"霂容胤!"終于受不了這極度怪異的氛圍,蘇瀾起身喚他的名字。
他淡然一笑,就要向前走去。
"喏,好了。"不多久,錦帕再次將手中的帕子遞給了他,不自然地撓了撓頭,"送你了。"
回頭看他,恰巧他也正看著她。
他是天之驕子,理應抓住繩子的。
蘇瀾早已目瞪口呆︰這是什麼地方?日夜竟能在瞬間顛倒,未免太過詭異!
"你……剛剛怎麼在那里?"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蘇瀾笑著問道。
"這是什麼?"蘇瀾一下來了興趣,笑著接過,"用來療傷的麼?"
"後來呢?"他問。
他盯著她的眼楮,靜默不語。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于是,她放手了。
竟然是你,霂容胤?
到了?
可惜面前的男人卻是一臉淡然,對蘇瀾炙熱的眼神與極具探究意味的神情根部不予理會。
"就你這腿力,如今我還真好奇,當初你是怎麼拖著我走了那麼遠的路。"男人不緊不慢,所說的話也不像個明顯的問句。
"……你來了?"蘇瀾抬起頭來,模糊不清地說。
"哎……"問了半天也不肯告訴她。蘇瀾放下手中的活,趴在小木桌上,微微闔起了雙眼。
陽光太過溫暖,她還真的睡著了。
他不該猶豫。
呵,玄緋夜,如此放蕩不羈的你,可不該是現在這副深情的模樣。
蘇瀾愣住。
"呵呵……"男子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笑的倒舒心。
在她還未反應過來前,緊緊地圈住了她。
"這方手帕繡得挺別致,能送我麼?"他含著笑,向她揮了揮手中的帕子。
蘇瀾大大方方接過他手中的手帕,不說一句話,轉而又繼續繡了起來。
的確,這馬的確屬于男人的配件裝飾,出自一個姑娘之手,不是被說成野心太大,擾亂綱常倫理,就是被認為偷送信物,私定終生。
他身後的女子永遠只會阻擋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眼神在空氣中無聲地踫撞了一下。
似乎全世界只有她一人。
"走吧,回家吧。"他牽著她冰冷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什麼叫-算是吧-?"蘇瀾不滿意地瞥他。
不禁微微笑了。
"你知道這道疤痕是怎麼來的麼?"蘇瀾抬頭,暖暖的陽光給她的臉龐鍍上一層金黃色。
她幾乎顫抖地伸出手指著面前的人道,"是你?"
篤定地。
就在踏入第一株桃樹的土地時,突然間,日月顛倒,眨眼之間,明明還是日落之時,卻變成了黑夜,一輪明月掛在夜空中散發明亮的光芒,籠罩著二人。
"那個……還沒到啊?我走不動了……"本想著那廝大受感動真的送她什麼寶貝所以才跟來,沒想到都快走了半個時辰了眼前的男人還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
蘇瀾氣結。
"去哪兒?"她偏著頭,眯著眼看他,避過刺眼的陽光。
怎麼辦?怎麼辦?蘇瀾頓時跪在地上,卻不知所措,亂了手腳。
"到了。"他突然停下腳步,淡淡道。
一,二,三,四,五……當一眾人舉著明晃晃的火把護著居中一個人從林里急奔而出的時候,蘇瀾瞪大了眼。
"算……是吧。"他緩緩點了點頭。
"算是……回禮吧。"他淡淡地道,看了看天邊的彤雲。
黑色的鬃毛迎風飛揚,這匹馬挺著脊背,目光炯炯有神,仿佛在警惕著天敵,又仿佛在眺望著遠方。
至少在他進來的一瞬間,看到的便是如此美不勝收的她。
本以為所有的女人,繡藝好或差的,拿起針線,繡的不外是鴛鴦,白鶴,鳳凰……可他從未想過,這世間竟有女子能把駿馬繡得栩栩如生。
他們抓住了同一根繩子。
他靜靜盯著手帕上的圖案,權衡再三,還給了她。
"你叫蘇蘇?"他饒有興致的盯著那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他的眸色暗了暗,倏爾張口道,"他該好好珍惜她。"
也是這般罷。
他卻早先一步看出她的意圖,緊緊捉住了她的手腕。
後者緩緩地握了握手。
終于,林口火光微耀。
"呵呵呵……嚇傻了?"不知多長時間後,一只大手揉上她的頭發。
一片朦朧的霧氣漸漸散去,連片的桃花林開始漸漸顯山露水。
不得不承認,臭名遠揚的相府二小姐倒是有一雙巧手,至少在女紅這方面,倒還算的上是天資聰穎。
心中,倏爾,就那麼,漏掉了一拍。
"現在的我,只剩下了你……"
沉黑的夜,火光就像湍急河流中溺水者唯一能抓住的稻草,蘇瀾回頭盯著那微微跳動的火光。
他面對著她,背光而立,領口的一圈暗紋若隱若現,看不清面容,卻叫陽光勾勒出頎長的身形。
他緩緩舉起手,溫暖的大掌包裹了她的手心,綠色的小草蹭到了她的手掌——
蘇蘇贈。
木先生?蘇瀾冷冷一笑,一步上前,"你們這又是玩什麼把戲?!"
好啊,一個個裝作不認識她,你們是集體失憶了麼?!
剛要揪著他的領子問個清楚,突然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何人在此處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