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的細雪從有些灰朦的天上飄落,伯尼爾古樸的歐式街道如同水晶瓶里的童話世界。天漸漸黑了,暖暖的路燈打開,打在細雪上,打在街道上,更是童話了幾分。
慕梓清望著窗外有些痴,現在她知道Soleil是什麼意思了。他說她是他的陽光,可為什麼又離開了陽光選擇黑暗呢?
「梓清,」帥臻看著她目光灼灼,「我剛才說的,你听見了麼?」
慕梓清低頭看了看手背上覆著的大手,稜角分明的,慕梓清抽回,問,「你剛才說了什麼?」
帥臻抿唇,輕輕搖頭,「沒什麼。」手里緊拽著的紅色絨盒,始終拿不出手,剛才他問,結婚好麼?
「我要回去了。」慕梓清起身,帥臻很紳士的幫她拿起衣服披上,然後送她回去。
鞋子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冬天的伯尼爾郊外人不多,街道顯得特別靜,兩道人影忽長忽短。
寒風吹來,慕梓清縮了縮脖子。
「冷嗎?」帥臻月兌下外套,裹在慕梓清的身上。
「不用。」慕梓清愣了下,回絕,這麼冷的天他月兌外套給她,實在過意不去。
「沒關系,我結實!」帥臻故意做出健美的姿勢,然而慕梓清堅持,帥臻悻悻的接回外套,卻是拉起慕梓清的手,果然冰涼的,輕輕的搓揉,「以前的你總是渾身火熱的。」
「哦。」慕梓清低眉,可能吧,她不知道,忘了。也就讓他這麼牽著,這天氣著實冷。
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大抵是慕梓銘一家的事兒,還有帥臻平時的瑣碎,說到慕梓清自己的時候,她總是一句話概括,因為她的生活真的平淡,比涼白開還淡。
十分鐘的腳程對于帥臻來說太快了,這麼快就要結束了,他那麼眷戀她的小手。
「我到了。」慕梓清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帥臻扣得緊,「我到了!」
「梓清,明天晚上有個晚會,能不能做我的舞伴?」帥臻小心翼翼的看著她,「我在這里一個女人都不認識,只能想到你。」
「你的那些助理……」
「我的助理都是男的!」說到這個的時候帥臻很是自豪,他很自覺將女人排除,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有些可憐的看著她,「梓清,就這一次,去去就回,幫幫我,嗯?」
慕梓清望向別處,她不情願,但是他幫了她很多次,拒絕有太過分的感覺,帥臻不是她特別親密的人,不像是顧箏,她不想欠他人情。
閉上眼楮點頭,帥臻很是高興,像是得到什麼大獎一樣。
「謝謝!」如果可以帥臻很想抱抱她,但是他這樣要求她大概已經是極限了,「梓清,有人向你表白。」
慕梓清微愣,他怎麼知道。
「梓清,大哥大嫂不會喜歡的。」他也不會喜歡,「梓清,不要輕易答應。」
慕梓清沒有說話,什麼都沒說,不管哥哥嫂嫂喜歡不喜歡,兩年後她還是要結婚的,不過是推遲答應的時間而已。
「快走吧,我要休息了。」慕梓清抽回自己的手,低眉。
帥臻不著痕跡的微嘆口氣,又是寵溺的撫上她頭頂的幾根毛,「好,好好休息,明天別頂個黑眼圈了,下午3點左右我會來接你,等我,嗯?」
「好。」
帥臻目送慕梓清回公寓,直到她那個小房子亮了燈才走,三步一回頭,他是期待慕梓清能在窗台看著他的,可是好像不太如意,不過沒有關系,她能答應做他的舞伴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他不貪心。
要是此刻他手里有面鏡子,他絕對會說鏡子里那個人傻,他為慕梓清的答應而笑得傻里傻氣,當然他一點也不介意,為她傻是他願意做的事兒。
……
奢華的車內&8226;勞斯萊斯
「少爺,還好麼?」姜叔看著臉色略顯蒼白的那人擔憂道。
顧箏眨了眨眼楮,好像有些澀,她過得貌似好不錯,真好。
「回去吧。」顧箏頭靠在座椅上,閉著眼楮假寐,腦海里全是她和帥臻手拉手的樣子,他還捧著慕梓清的小手喝氣,本就是他顧箏的專屬。
慕梓清,怎麼辦,我很嫉妒帥臻,很嫉妒很嫉妒……慕梓清,你愛我,是真的麼?
……
帥臻是比3點更早來慕梓清這兒的,來的時候慕梓清在午睡,帥臻就那麼在外頭等著,幼稚的在雪地里堆起雪人來。
慕梓清在2點45的時候醒來的,習慣性的開窗通風,一眼便看到樓下走走停停的帥臻,雪地里的‘L’‘O’‘V’‘E’在陽光下刺得她眼楮生疼,一下秒關上窗戶。
突然覺得頭有些疼,快去快回的好。
「這麼早就出來了。」帥臻看著全副武裝的慕梓清有些發愣,全身毛茸茸的就像是雪女圭女圭一樣。
「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慕梓清問他,看了看手機,也不早2點54而已
「估計要八點鐘之後。」說這個的時候帥臻到底有些心虛。而果然,慕梓清皺眉了。他懇求她,「梓清,就這一次。」就是滿足一下下他的小小虛榮心,讓他做個夢也好。
「走吧。」慕梓清深呼一口氣,只覺得頭更暈了,後悔昨天為什麼要答應,她拒絕他也是沒有關系的,全部都習慣了,她習慣了,他更應該習慣。
大概4點到的美容店,知道7點才將一切弄好,慕梓清本性不改的要打瞌睡,最後是靠在帥臻的肩頭到會場的,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記者。帥臻也算是有名氣的,畢竟是接了顧箏的班,而且Gu氏也是那麼風生水起,而且帥臻是中國邀請函里排在第一位的人,自然有記者搶著拍他。
帥臻也不躲閃,只是看著懷里的慕梓清淡笑,神情全然是丈夫看著妻子一樣。
車子停了將近十分鐘,慕梓清才漸漸醒來,本來想揉揉眼楮,可臉上的化妝品讓她又動不了。
「梓清,今天你真漂亮。」
哪個女人不喜歡听到這種話,慕梓清很自然的就勾了勾唇。沒說謝謝,也沒有恭維的話,只是靜靜的沉默。
帥臻知道她又在回想過去,大手微微用力,疼得她皺眉才放開,「下車吧,可讓人好等了,雖然我小有名氣,但是我的信譽不是這樣讓你揮霍的。」
听到帥臻的打趣,慕梓清臉上的笑意有些深,乖順的挽著帥臻的手臂,既然答應做女伴,那就該入戲。
帥臻牽著慕梓清一進門便是紛紛引人側目,大堂內頓時安靜不少,郎才女貌是原因,更重要的是帥臻現在非同凡響的商界地位,外面不知道,但是圈子里的人大多數都知道Gu氏前任總裁是Zen少爺,而帥臻又是能駕馭Zen少爺留下的位子,那自然是不容小覷。
「Sophie!」某個小女人才不管什麼場面不場面,直接撲上來,那個Sophie叫得驚天動地,某個男人臉色都變了,無奈扶額,他怎麼就沒抓住。
慕梓清看著她淡笑,當年的自己也差不多吧,仗著顧箏寵著她,做起事兒來有恃無恐的,「Elizabeth。」
「Sophie,」Elizabeth朝她擠眉弄眼,「Hale?」
慕梓清沒有說話,卻是松了勾在帥臻手臂的手,中文在他耳邊低語,「你去談生意吧,我到一旁坐坐。」
帥臻點頭,Elizabeth是她的新朋友,他遠遠的見過幾次,傻傻冒冒的很像當年的她。Harvey借機上前和帥臻寒暄,他也是有意向在中國拓展事業。
「不對啊,他不像法國人!」Elizabeth眉頭皺皺的,「還有,他不是Zen少爺,Sophie我以為你喜歡Zen少爺。」
「是嗎?」慕梓清笑了笑,接過侍從端來的香檳,抿了一口,贊道,「還不錯。」
「是嗎?」Elizabeth從小就是乖乖小姐,父母不讓她喝酒,慕梓清就這麼輕易轉移了話題,Elizabeth也學著慕梓清的樣子端來一杯,也抿一口,呵呵笑起來,點頭,「好甜。」
Harvey目光余角看見了一記冷光飛過,慕梓清不知是酒後壯膽,還是早就想發泄,臉上竟是得瑟。帥臻好像看到曾經的慕梓清,忍不住笑了起來,拍了拍Harvey的肩膀,不是告誡,只是向他表示他Harvey寵著Elizabeth,他也是寵著慕梓清的,而且她們這麼要好,慕梓清還能整得了她麼?
Elizabeth沒沾過酒,喝這倒是起勁了,一臉像喝飲料一樣喝了三杯,慕梓清攔都攔不住,最後也就隨她去了,整個場好像沒人敢動Elizabeth。
「Sophie,Harvey很壞,」Elizabeth頭靠在慕梓清的肩頭抱怨,「他這幾天都抱著我睡覺,還不讓我動。」
「你動了?」慕梓清問她,Elizabeth搖頭,慕梓清自然是明白了,當然不能讓她動,那樣男人會變禽獸,她是‘深受其害’。
「我不喜歡他抱著我睡覺。」
「你會喜歡的。」慕梓清大姐姐一樣輕拍她的腦袋,她以前也是不喜歡顧箏踫她,但是到後來她迷戀了,Elizabeth也會迷戀的。「Elizabeth,Harvey是喜歡你才抱著你的。」
「他才不喜歡我,他喜歡他前妻,我跟他前妻長得很像!」Elizabeth激動的跺腳,現在Harvey書桌上都有他前妻的照片,笑得一臉燦爛的。
「他喜歡你。」慕梓清搖頭,Harvey的眼神看著Elizabeth的時候很不一樣,不是單純的替代。
「他不喜歡!」Elizabeth站起來,沖到人群里去找Harvey。
慕梓清拉都拉不住,只听見Elizabeth一直喊著Harvey,叫Harvey不見效,倒是一句Honey將人叫過來了。
看到Harvey那張帥氣的臉,Elizabeth樂呵呵傻笑,拉著他的胳膊晃啊晃,「Harvey你喜歡我嗎?」
Harvey眼神一下就瞟上了慕梓清,慕梓清縮了縮脖子,帥臻走過去摟住她的肩,寵溺地看著她笑,這才是慕梓清會干的事兒。
「你喜不喜歡我?」Elizabeth跺腳,雪白的胳膊掛在Harvey的脖子上,紅唇嘟得老高,看得Harvey心里一緊,緊接著全身都緊了,臉色朝豬肝發展。
這時突然不知人群中誰說一句,而這一句讓慕梓清忘卻了空間時間,只覺得世界一片安靜,而這個人來得恍如隔世。
——Zen少爺來了!
話一落,原本還混雜的人群直接開出一條道來,男人們整理衣服,女人們查看妝容,奢華的大門緩緩打開,以閃光燈為背景,他就這麼出現了,外頭還是那麼喧鬧著,而他就是這麼從容的在保鏢的帶領下一步步踏上台階,溫柔的眼神掃視全場。
他的頭發短了不少,皮膚也白了不少,為什麼她有一種蒼白的感覺?
在與他對視的那一瞬間,慕梓清的心‘咯 ’的頓了一下,那一下,她好像听見了心碎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情愫,一如陌生人,他們曾經那麼甜蜜過,到如今也不過是陌生人……
帥臻伸手扶住向後踉蹌一步的慕梓清,眉頭微皺,「還好嗎?」
慕梓清蒼白著臉搖頭,好與不好其實也就是這樣了……
「格洛斯特公爵應允大駕光臨小小的瑞士商業會談,實在蓬蓽生輝。」瑞士商會主辦方滿臉含笑,卻也帶著對他的敬仰。
「沒有的事,瑞士商業會談五年一次,在歐洲乃至全球都有巨大影響力,能接到邀請函是我的榮幸。」Zen優雅的勾唇,很是謙恭。
全球各地的商人們看到Zen的樣子,用慕梓清後來的話說就是‘如狼似虎’。爭先出現在Zen面前,能與之交談那便是非常榮幸的事情。
Harvey將Elizabeth交給慕梓清,讓她好生照顧,帥臻是不想去,但是如果眾人都動獨他一人不動那便是做作,更何況所有人都認為他與顧箏交好。
與顧箏交好是他很厭煩的一件事兒,大家看到的是他身後顧箏的光環,往往忽略的是他的能力!除了搶不贏慕梓清,他到底哪一點比他差了。
想到這里,帥臻愣了,除了搶不到慕梓清……這是他自己都承認慕梓清自始至終都只會是顧箏的?!
開什麼玩笑!
「帥總。」會談主辦方主動朝帥臻走來,言笑晏晏請他與顧箏站在一起。
帥臻恍然回過神來,看著他,手心握出了痕跡,又是顧箏,又是顧箏的光環,他還能做什麼,最後還是只能顧箏握手言好。
「好久不見。」Zen先是開口。
「好久不見。」帥臻禮貌性的回復。
「過得還好吧。」Zen另有所指。
帥臻笑得溫潤卻是沒開口,旁人以為他是以笑作答,而Zen明顯看出了他的諷刺。他是在諷刺他!
可是他又能怎麼反駁,是啊,他已經沒資格了,她過得好與不好,全是他造成的。
商會便是這樣,談些商業上的事兒,更過的人是要表現自己,然後累了便跳舞。
帥臻褪下偽裝的微笑,一臉疲倦的出現在失神的她面前,什麼都不管,只是擁她入懷,他在害怕,怕慕梓清就這麼跑過去,然後他便失去了她,哪怕他就從沒有擁有過,至少現在還能讓他淺淺地幻想一下。
「梓清,別離開我。」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脆弱,「梓清,好不容易才能這樣抱著你……」
慕梓清愣了……為什麼要這麼愛她?
……
遠處的另一個人靜靜地品酒,眼角的余光穿過了人群,原本是他的她。
「少爺,你不能喝酒。」姜叔看著他皺眉,再偏頭,那兩個相擁在一起的人……
「一點點。」他淡淡輕語,「一點點就好。」讓他想去奪她入懷的心壓抑一點點。
……
「梓清,都過去了,」他都不要你了。帥臻差點說出口,心痛不已,「梓清,忘了他吧。」
忘不掉,她一點都忘不掉,她想知道為什麼不要她。想到這里,慕梓清推開他的懷抱,然而帥臻卻是比她快一步,他精準的扣住她的手腕。
「我只是去問一個問題。」
「別去。」帥臻乞求她,他有預感,她去問了便再也回不來。
……
「Zen少爺,能請你跳了舞麼?」不知哪家名媛大膽的邀請公爵,拉著長裙行古典禮儀。
他微微抬頭,是一個很美的歐洲女子,只是他心里看到的只有那一個東方人的容貌。
點頭,淡語,「榮幸之至。」慕梓清,來一起跳舞吧。
……
「放手!」慕梓清皺眉,盯著他不安分的手,然後突然邀請道,「我們去跳舞。」
帥臻一愣,隨即摟住她的腰,說,「好。」
這是一首古代宮廷常奏的圓舞曲,歡快的節奏就像是男女間情感的催化劑,她的熱情還有他的熱情,匯成一起便是深深的愛戀。也許,這便是舞伴慢慢將成為戀人的原因。
跳舞的人精準的踩著舞步,在大廳里旋轉,你進我退。
……
「Zen少爺,您的舞跳得很好。」名媛紅著臉夸贊,她的心此刻砰砰砰直跳。
「謝謝。」他點頭,他的舞當然要跳得好,否則怎麼做她的老師。
……
「梓清,沒想到你這麼會跳舞。」帥臻眼里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慕梓清低眉,勾唇,「謝謝。」他教的,當然該跳得好。
……
他有意識的帶著舞伴往慕梓清的方向,只是談談就好,哪怕說一句也好。
在意識到那個人出現的時候,帥臻懷里的女人換了一個,他愣愣地看著她,她也滿是驚訝。
慕梓清又欺騙了他……
顧箏一推一拉,舞伴便換成了眼前人,他看著她,竭盡全力抑制自己的激動與雀躍,最後以一個很平淡的語氣問她,「過得好麼?」
「很安靜。」她看著他的眼神也是平淡的,原來慌亂到了一種極致是平靜,就像老朋友又像是陌生人之間的禮貌,反問,「你呢?」
「很安詳。」
慕梓清的眸子閃爍了一下,安詳?這是法國呆久了連中文都不會說了,安詳?安詳!就像是說人要死了一樣!
「你今天很漂亮。」他贊她,真的很美,女敕綠色單肩及膝的裙子,將她的清新靚麗完美的展現,她的身材不是最好,卻在這裙子的襯托下吸人眼球,再加上她精致的煙燻妝,更是讓人離不開眼,帥臻為她請的設計師很好。
「謝謝。」慕梓清勾唇,然後兩人很長很長的沉默。
帥臻好幾次想將慕梓清搶來,可顧箏卻是每每將他擋在身後,讓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舞蹈進入了尾聲,這是樂曲最後一便的重復,他知道她也知道。
「你……」「他向我求婚了。」他和她同時開口。
顧箏的心猛地一跳,然後平靜了。
那個晚上,她不是沒有听見他的求婚,只是她在裝傻,然後她明白了,那時候裝傻的原因,難道只是單純的不想嫁給他麼?怎麼可能?只是,她還在等……
「是嗎?答應他吧。」顧箏說,「他會對你很好。」
夜色的眸子緊緊一縮,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接著低頭,他們離婚了他們離婚了,所以都能理解都能理解。他就不要她了,突然為自己愚蠢的刺激而心疼。
她笑,炫耀一樣的,說,「誰說沒答應他,我早答應他了!」
「嗯,恭喜你。」他也笑,是最衷心的祝福。
圓舞曲響在最後**,男男女女們都是跳得酣暢淋灕,保持在最後停的那一刻久久不肯放手。
他和她以最平淡的方式結尾,以最快的速度收尾,她高傲的轉身,他緊緊的看著。
「我就不去你們的婚禮了。」他說。
她駐足冷笑,「哦?很是可惜了,看不到我最美的時刻。」
不,他心里暗嘆,看到過,在我眼里,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最美的。
越走越遠的背影,他抬頭望著絢爛的吊燈,一陣眩暈,腦海里一直都只有一句話——她要幸福了她要幸福了……
……
舞跳完了,有些人便該散了,就像童話里的午夜一過,什麼都要恢復原樣,至少慕梓清和帥臻先行告辭。
十二月的伯爾尼很冷,地上全是雪,就連天上也是飄著細雪,慕梓清渾然不覺,只是披著帥臻的外套,無目標無方向的走著。
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頭,幾次他都想拉住她,問她和顧箏到底說了什麼。
帥臻攔住一輛出租車,天氣太冷了,再這麼走下去都會生病的,「梓清……」
「帥哥,」這是她這幾個月來第一次這麼叫他,他的心狠狠一滯,而後面的一句直接讓他可以昏厥了,是高興的,她說,「我們結婚吧。」
「是真的嗎?是真的嗎?」帥臻忘乎了所有,緊緊將她納入懷中,「梓清,是真的嗎?快掐掐我,告訴我不是在做夢!」
慕梓清真的掐了他,疼得他咧嘴,他感激的說謝謝,捧著她的臉,低頭吻下去。
黑色雙R的勞斯萊斯呼嘯而過,車內的人好像听見心碎一地的聲音,愣愣的看著那交疊在一起的人影,他吻了她……
「對不起,」帥臻停了下來,後退一步,即使慕梓清對于他的吻無動于衷也澆滅不了他的欣喜,「我們慢慢來,現在,我們先回家。」
從此刻開始,帥臻一直拉著她的小手,就連付賬的時候直接闊綽的給司機幾張瑞郎。
慕梓清開了門,然而他卻還沒有走的意思,她看了眼他。
「就住一晚,我睡沙發!」帥臻就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狗,可憐的看著慕梓清,渴望得到收留。
慕梓清沒說什麼,深呼一口氣讓他進門,這是帥臻第一次看到慕梓清租住地方的內部,有點亂卻不乏溫馨,一如她的性格,毛毛躁躁的卻有時又很細膩。
「我想洗澡。」
「哦哦哦。」帥臻放手,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帥臻根本沒談過戀愛,距他最近的女性便是慕梓清,所以此刻的他有些臉紅。
看到他的樣子慕梓清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畢竟她是被人給甩了,一個自己深愛的男人甩了自己,還祝福她。
浴室的氤氳里慕梓清的那聲嘆氣若有若無,坐在浴缸里,她只露出個頭,溫熱的水包裹著她的全身,洗澡是她最容易想起那個人的時候。
他奪取的不僅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而現在他什麼都不要。
「顧箏,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清淚從她的眼角滑下,她的倔強她的委屈,「顧箏,我會幸福給你看。」
慕梓清縮了縮身體,整個人連腦袋一起滑入水中,浴室里一片安靜,徒留煙霧繚繞。
……
與此同時,帥臻一個個給自己認識的人打電話,像是要告訴天下他和她要修成正果。
就連費霏他也告訴了,可那語氣對于費霏來說就像是在炫耀,他能和愛的人在一起,而她卻只能遠遠的遙望他的幸福,她永遠在幸福的圍城之外……
「費霏?」
「哦,我掛了。」費霏淡語,掛上電話,手里的盤子掉了一地,然後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打罵。
這些都是他帥臻不知道的,而且永遠都不知道的。如果不是那個人出現,她也許就不再是她。
帥臻來回踱了幾步,他在考慮要不要告訴父母,他母親很反對他和慕梓清在一起,可是他卻很想得到父母的祝福,一咬牙,撥下去了。
「媽?」
「還知道打電話回來!」帥臻媽媽語氣不是很好,因為帥臻幾乎不來個電話。
「媽,想告訴您件事兒,」帥臻遲疑了下,繼續開口,「梓清答應我的求婚了。」
電話那頭突然沒聲了,十幾秒後是帥臻媽媽因激動而有些刺耳的聲音,「你瘋了吧!你還真要娶那個女人?!別人不要的二手貨,你倒好撿來當寶!」
「媽。」說得太難听了,慕梓清對他來說不是二手貨。
「覺得不順耳了?她就是別人不要的二手貨!你敢娶回家試試!你別叫我媽了,沒你這個兒子!」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她麼?」
「那是那個時候她配得上我兒子,現在她一個別人穿過的破鞋,哪里配得上我兒子!」
「媽!」帥臻皺眉,二手貨、破鞋,他那個溫婉的母親什麼時候會用這種詞了,「不說了,我掛了。」
「誒,你……嘟嘟嘟……」
帥臻深嘆口氣,轉身,怔住,「梓清?」
慕梓清抿了口水杯里的水,走到沙發邊坐下,平淡的開電視。
表面上像是看電視,可事實上思緒在神游︰幸福嗎?好像婆媳關系就處不了。
「梓清,你听到什麼?」帥臻緊張的在她身邊坐下,摟緊她的肩膀。
「大概都听到了。」慕梓清勾唇,頭疲倦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對不起,這只是我媽的一時偏見,梓清,我不在乎你曾經和誰在一起,我在乎的是現在你和我在一起,還有將來我們也在一起。」帥臻吻上她的唇,安撫一樣,說是安撫慕梓清,不如說是安撫他自己,沒有哪個男人不在乎愛的女人的前度,但是在乎又能如何,在乎那個前度就會不存在麼?這根本沒有什麼意義。
只有把握現在和未來才是當下該做的事情!
慕梓清很想迎合他,試圖動了動自己的舌頭,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欣喜,只是這欣喜是他的,與她無關,她沒有感覺,若說有感覺,那便是覺得惡心。
所以顧箏躥著小火苗的眼楮對上慕梓清清涼的眸子時,他的熱情像是澆了一盆涼水,冰涼冰涼的水,比室外的溫度還低。
「抱歉。」她對他說。
帥臻起身,替她扣好胸前的扣子,「沒關系,是我太心急了。」真的太心急了。
他將她抱緊,慕梓清的頭順勢靠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一起盯著電視屏幕看,放的是瑞士幽默,也不明白他們是看懂還是沒看懂,都只是面無表情。
「梓清,他第一次吻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吧。」帥臻問她,尋求自我安慰一樣。
慕梓清愣了下,不清不楚的哼哼,第一次吻她麼?那是輕輕的一啄而已,來不及她的反應,若說是像這個一樣的吻,大概是那天晚上吧,拿結婚證的那天晚上。
他吻著她,深深淺淺的,吻技很爛很爛,總是嗑得她生疼,冗長的前戲,十分鐘也只是扯去了她的睡衣而已,好像……好像……好像她……
難道是從那個時候甚至之前嗎?大概……不可能吧,那個時候她愛的是哥哥……
深夜,慕梓清打開電腦,同時登上兩個QQ,在國外幾乎沒人用這東西,但慕梓清還用著。
「小清,心好疼。」
「小清,為什麼心疼?」
「小清,他說讓我和別的男人結婚,他說祝福我們。」
「小清,別心疼,就讓這種男人去死吧。」
「小清,我不想和那個男人結婚。」
「小清,那就不要和那個男人結婚啊,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就好。」
「可是小清,他說要我和那個男人結婚!」
「他說什麼你就要做什麼,你傻啊!豬頭!」
「嗯,他說什麼我就想做什麼,怎麼辦?心好疼,疼得想哭,小清,我有多久沒哭了?」
「三個月零二十九天,小清,別哭,千萬不能哭,你哭了就讓他得意了。」
「可是,可是忍不住怎麼辦?小清。」
「這個……那就哭吧,我替你保密,小清。」
「小清,說好了哦!」
「嗯,小清,我保密!我才不是他說話不算話!」
對話框嘀嘀嘀的想,而電腦前的人早已淚流滿面,一聲聲眼淚敲擊鍵盤的聲音在漆黑的夜里訴說著她的心碎。
有沒有人說過眼淚是心的碎片,一滴滴的滴落,然後以更破碎的方式結局……
……
清晨起來最愜意的事兒大概就是睡到自然醒,還能吃到心愛的女人做的早餐。
「好香。」帥臻從後摟住慕梓清的腰身,看她做的蛋炒飯,賣相很好,香味兒也足,只是他這一句不只是說人還是說這早餐,「我老早就听大哥大嫂說你會做飯了,還不給他們吃,我是不是第一個?」
慕梓清翻炒的動作僵了一下。
——你會是第一個吃我做的飯菜的男人。
——只準給我做!
慕梓清點頭,「你是第一個吃我做的飯菜的人。」她雖然和Elizabeth一起住過,但是自Elizabeth來了,便是Elizabeth做飯,她只是吃的人。
隨著慕梓清的話落下,這倒是輪到帥臻僵著不動了。他只是隨意問問,也沒想過答案是怎麼,若說想過,那便是顧箏是第一個,而他是第二,這種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然而事實卻不是!
「很高興嗎?」她問他,也翻炒得差不多,熄火。
帥臻點頭,高興!慕梓清終于有一個第一次是屬于他的!掰過慕梓清的身子,重重的磕上她甜美的唇,深吻……
吃飯的時候,帥臻一直撐著頭,目光鎖定慕梓清,幾分慵懶幾分邪魅,更多的是愜意。
「吃飯。」慕梓清敲了敲他的碗,任何人被這樣盯著都吃得不舒服,「你今天不還是要趕飛機麼?」
帥臻笑,特別有成就感,因為慕梓清的臉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是紅的,而昨天的她是什麼反應都沒有,這說明她在一步步的接受他。
「梓清,」帥臻握住她的小手,「我不想走了,可以嗎?」
慕梓清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走……
「老板娘,工作好累,讓我休個假。」帥臻可憐巴巴的樣子,實屬賣萌。
老板娘?慕梓清的眼楮閃爍了一下,這一瞬間為什麼讓她覺得顧箏還在?
「梓清,我們去玩吧,工作這些年,我都沒怎麼玩過。」
「哦。」慕梓清咬一口自己做的飯菜,突然覺得味同嚼蠟。
說到玩,伯爾尼沒有什麼特別供人娛樂的地方,大多數游客是為他的風景和文化而來的,比如說他們眼前的這個伯爾尼鐘塔,曾經是伯爾尼城的城門,現如今早是伯爾尼最標志性的建築。而鐘表王國也被這牆壁上的時鐘表現的淋灕盡致。
他們拍了很多照片,坐在露天的咖啡廳里,帥臻一直看著傻笑。
「梓清,我要發到網上去,炫耀炫耀!」帥臻翻出一張給她看,這一張是他請求別人幫忙拍的,拍的時候,他趁其不備捧著慕梓清的小臉親下去,以鐘塔為背景,他們就像是熱戀中的旅行者。
慕梓清深呼一口氣,好幼稚,男人是不是都這麼幼稚?顧箏也這麼幼稚過。
「我去催催,怎麼我們要的甜點還沒來。」帥臻笑,起身,他是要給她一個驚喜的,昨天那個求婚不算,都不是他求的,而且他的戒指還沒送出去,今天要隆重些,可不能委屈他的慕梓清。
慕梓清沒說什麼,翻閱自己的手機相冊,她也拍了,沒有他和她的風景照,伯爾尼是個很神奇的城市,不管哪個角度都特別漂亮。
「嗡……」‘Elizabeth’赫然出現在手機屏幕。
慕梓清剛接通還沒靠近耳朵就听見她的尖叫,「啊——啊——Sophie,啊——怎麼辦?」
「噓,小聲點。」
可Elizabeth卻像是沒听到一樣,還是在尖叫,現在是引來一些人的注意了。
「Sophie……嗚嗚嗚……」此時的Elizabeth正虛軟的站在浴室,對著鏡子細數那曖昧的吻痕,「Sophie,我嫁不出去了……」
「你和他上床了?」早在Elizabeth第一聲尖叫她就猜到了。
「嗯嗯嗯,疼死我了。」Elizabeth不愧是歐洲開放的女孩,一點都不羞澀,「現在還疼。」
「我知道。」慕梓清吶道,第一次確實很疼,疼得她一直叫不要,讓他輕些,可他卻像是控制不住一樣,但也不可否認,那一晚她還是很快活的。(突然想到一個詞︰痛並快樂著)
「你知道?Sophie你男人是昨天那個嗎?他也讓你很疼?……」
「嘀嘀嘀……」慕梓清疑惑的看了下手機,一通不知名的電話打過來,看到來電顯示的地址時,她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
「我有電話。」
「Sophie,你這是轉移話題!耍賴!」Elizabeth氣得跳起來,可卻是勒著昨夜瘋狂的地方,嗚咽喊疼,然後又是尖叫,直喊,「出去,你出去!」
慕梓清無奈扶額,他們的事兒他們自己去管,果斷掛上電話,然後接通另一個,咽了咽口水舒緩心情。
「少女乃女乃?」
姜叔的這個稱呼,慕梓清咯 一下,太久為了,以盡量平穩的語氣,「對不起,請不要這樣叫我,我和他沒關系了。」
然而姜叔卻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是請求,不,確切說是乞求,「少女乃女乃,能來看看少爺麼?」
慕梓清皺眉,心里的火氣蹭蹭蹭上冒,他甩了她,她為什麼還要去熱臉貼冷?她沒那麼賤!「他都和我沒關系了,我還……」慕梓清突然停下,咖啡杯成自由落體,在地面砸碎,一片一片,莫名的恐慌,就像碎了的咖啡杯向四周擴散。
——如果真相是一種傷害,就選擇謊言;如果謊言是一種傷害,就選擇沉默;如果沉默也是一種傷害,就選擇離開。
腦海里突然蹦出趙姐曾說過的話……
「顧箏他怎麼了?」慕梓清激動的站起來,「告訴我,顧箏他怎麼了?!」
帥臻從廚房出來便听到慕梓清的聲音,她的聲音在顫抖,而她詢問的是那個男人的事兒,剛抬腳,只見她那白色機子從指間滑落,原本她是握得關節泛白的。
真相是傷害,選擇了謊言;謊言是傷害,選擇了沉默;沉默也是謊言,所以,他離開了……他離開了……
——哎喲,慕梓清,我頭暈。
——慕梓清,我頭暈,幫我揉揉。
——腦袋滄桑了,慕豬。
……
「梓清,干什麼呢這是,」帥臻干笑,舀了一勺甜點遞到她唇邊,「來,嘗嘗,很甜。」
慕梓清愣愣的看著他,慘白的唇和那精致小勺子里的白女乃油融成了一種顏色,甜點里好像還有什麼金屬的色澤,在冬日的陽光里耀眼異常。
「少女乃女乃,少爺有沒有說過……說過曉……夫人是怎麼過世的……」
這一刻,她覺得全身疼得讓她不能動彈,更驚嘆自己驚人的記憶力。腦海里一直的一直回蕩著一句,他很早很早以前說過的那句,那時候他和她還只是名義上的夫妻,那天的她對他還發出了邀請。
原來,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