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注意到湯普遜伯爵心中撥打的算盤，薩蒂亞斯.安度因親王在宣布了投票的決定之後，把目光投向一直沒有說話的高登身上。
與大吵大鬧，活像一個三流演員般表演過度的喬舒亞不同，高登安靜的站在大廳中央。面對如潮般的指控與謾罵，他一直保持著鎮定與穩重——至少在親王看來是這樣的。對于注重貴族禮儀，尤其厭惡竭斯底里的吵鬧的親王殿下來說，這個黑發的年輕人倒是挺對他脾氣的。
不過，如果親王知道此時靈魂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法師，正在吐槽貴族大會的奇葩制度，恐怕就不會那麼高興了。
「比起文明高度發展，社會制度十分健全的地球聯邦，費雷頓這種半封建半中央集權的帝國，還真是奇葩。為了議事效率，事實真相、正義公理什麼的，並不是貴族們的追求。這個看似公平公開的貴族議會，也不過是一個權利的角斗場而已……」
「高登.弗里曼男爵，作為這起指控的當事人，在進行投票之前，你有十分鐘的自由發言時間。」
自由發言？好吧……
高登清了清嗓子，向端坐于華麗寶座上的四位代表著皇權與教權的大人物，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貴族禮節，然後又向大廳中其他貴族點頭致敬，才開始發言——雖然不喜歡貴族階層的那些繁文縟節，但是為了給親王殿下留一個好印象，這些表面功夫還是需要做的。
「巴哈姆特在上！尊敬的親王殿下，以及三位樞機主教大人，還有各位來自遠霜行省的貴族們。其實，我本來可以拒絕這次投票，而申請至高仲裁的。因為在龍神的注視之下，誰是誠實者，誰是說謊者，真相終將被世人知曉。」
至高仲裁，是比聖光裁定更高一個層次的神術測謊手段。
據高登了解，要進行至高仲裁儀式，需要一位掌握了九環神術的牧師——也就是樞機主教級別的教會官員來進行主持，並且消耗大量的珍貴魔法物品作為儀式祭品。而且完成至高仲裁之後，不但主持儀式的牧師有極大的損耗，測試者通常也會受到不可預測的精神影響。
對于一位身份高貴的貴族來說，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進行至高仲裁儀式的。
當然，至高仲裁儀式的一個好處是，除非是傳奇級別的強者，或者擁有近似神器等級的魔法物品，否則都不可能欺瞞這個儀式。
正是因為影響重大，所以要進行至高仲裁儀式，需要一個很漫長、復雜的流程。
薩蒂亞斯.安度因親王本來認為以高登的年紀，根本不會知道在貴族大會，會有「至高仲裁」這樣一個歷史上只執行過三次，不為大多數人所熟知的制度。
現在看來，這個遠比其外貌看上去要博學的年輕人，知道有這樣一個雖然代價不菲，但是能夠證明自己清白，並且將湯普遜伯爵等人打入栽贓誣陷漩渦當中的方法。
但是高登並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服從裁定，以貴族投票的方式，來了結這件事情。
不得不說，親王殿下真是一位具有風度的真正貴族。他從來不會無端以惡意揣測他人，所以高登的選擇，立即就被他腦補得無比高尚。
「真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年輕人。如果他選擇申訴，要以‘至高仲裁’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麼這件事將會一拖再拖。不但整個貴族大會召開時間大大延長，而且在沒有分出勝負之前，遠霜行省的兩個貴族派系，也會持續的對抗、內耗。對于入冬以後，必須要將所有精力投入到防御北方獸人的帝國來說，這絕對是個壞消息。」
當然，親王殿下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算盤︰作為會議主持者，一個干淨利落迅速解決了諸多問題的貴族大會，當然要比一個毫無建樹拖泥帶水的貴族大會要好。在皇帝陛下，也就是自家兄弟面前，他也臉上有光。
高登的演說才剛剛開了一個頭，在貴族大會上擁有最高投票權重的親王殿下，就已經偏向于他了。
黑發的法師並不知道親王的心理活動，否則他一定會得意一番，認為自己的說服技能已經修到了宗師級。
「我之所以沒有選擇‘至高仲裁’，是因為我相信，在這座神聖大廳里的諸位，擁有一雙明辨是非的眼楮，和一顆白金般的心！」高登頓了頓，說道，「正如親王殿下剛才說的那樣。現在圍繞在我身上的問題，真相其實已經處于次要地位了。諸位最大的爭議，在于為了多數人的姓命，是否該犧牲少數人。」
高登發現，雖然自己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這種眾目睽睽之下之下侃侃而談的經歷，不過現在，他卻沒有心慌、口吃之類的狀況。或許是較高的基礎屬姓讓他能夠始終保持頭腦清晰，鎮定自若？
清了清嗓子，他繼續說道︰「就像剛才回應喬舒亞男爵的指責那樣，我現在依然要說，不論如何，我至少做出了選擇。的確有很多人因為這個選擇而陷入了極其悲慘的境地。但是也有許多人，因為這個選擇而獲救。」
「對于那些受害者的指控，我不想多說什麼。但是……」高登突然轉過頭來，盯住湯普遜伯爵，語調陡然升高︰「對于那些在關鍵時刻一直躲在後面無所作為，事後卻跳出來譴責我的懦夫，我絕不會退讓！」
包括親王殿下在內的所有貴族，本來以為高登的一番演講，最多只是為自己的行為辯護，博取支持而已，卻沒想到他居然直接和湯普遜伯爵剛起了正面。
順著高登的目光，幾乎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到了湯普遜伯爵身上。老伯爵可不喜歡這樣。他應該是一個推波助瀾者，喬舒亞.費德那個蠢貨才是去正面撕咬的瘋狗。
不過現在，他不得不正面迎戰。
「你是什麼意思，弗里曼男爵？」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在表達自己對你的鄙夷而已。」高登笑了笑。這個面部表情讓湯普遜伯爵格外的不舒服。
「在整個逃亡過程當中，你從來沒有與惡魔戰斗過，與自己姓命無關的重大決策，你也從來沒有參與過。除了自己的安全，你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我記得那個早晨，畢曉普女士派人去邀請你參加會議，決定中毒者們的去留。而你是如何回話的呢？」
「我不管你們做出什麼決定，只要趕快離開這該死的地方，把惡魔拋開越遠越好就行了！」高登模仿著湯普遜伯爵的語氣說道。
「污蔑，你這是污蔑！」老伯爵怒斥道。與那鏗鏘有力的聲音不同，他的心頭還是有些發虛的。不過這時候，卻容不得他退縮。
「諸位，高登.弗里曼男爵拋棄了所有的貴族榮譽和對白金龍神的敬畏，以拙劣的謊言詆毀我，不過我相信，任何一個高尚的人，都不會相信這些話。」
「湯普遜伯爵是在與惡魔的最後一戰中沖鋒在前，奮勇殺敵的英雄。他的話，比你這個卑劣的法師可信一萬倍！」喬舒亞抖動著肥肉滿面的臉頰說道。
「英雄？呵！」高登露出一個讓湯普遜伯爵咬牙切齒，渾身都不自在的蔑笑，「一個從逃亡開始，就從來沒有出現在戰場上，甚至連自己的精銳護衛都舍不得派出來的貪生怕死之徒，最後卻成為了身先士卒向惡魔發起反攻的大英雄。這真是一件非常合乎邏輯的事情。」
只要不是智力屬姓低于九的獸人，都能夠听出高登話中的反諷之意。湯普遜伯爵正準備說什麼，高登卻乘勝追擊︰「經歷了冷霧山脈中一系列戰斗的，有數百士兵，數千平民。他們全都目睹了伯爵大人一路上的精彩表演。如果有能力，您可以試一試將他們全部收買，讓他們全都說出違心之語……」
老伯爵發現自己已經陷入了高登的思路，如果再爭論下去，自己以戰爭英雄所構建起來的信譽，恐怕會大大受損。在場的貴族當中，很多人都會對自己產生不信任感。所以他明智的選擇了結束話題，冷哼一聲，不再搭理高登。
眼看自己的盟友陷入了劣勢，早已回到座位上的德靈頓不得不像一個騎士那樣，出場拯救落難的同伴。他輕咳一聲，看向坐在不遠處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
那位雍容美麗的貴族夫人是溫莎子爵，一位擁有三座銀礦的富有寡婦。她在遠霜行省交的人脈極為廣泛。如果僅僅以付出的錢財來衡量的話，她更是一位虔誠的龍神教徒和大慈善家。
不過作為一個擁有正常生理及情感需求的女人，溫莎夫人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德靈頓的秘密情人。
為了討好自己英俊杰出，簡直如王子一般的情人，溫莎夫人自然要在貴族大會上，站在湯普遜伯爵一般。
看到德靈頓的暗示之後，溫莎夫人頓時明白。她站起來，用柔和得如同聖母瑪利亞一樣的聲音問道︰「高登.弗里曼男爵，雖然您在為自己辯護，但是您的決定，的確讓那些感染惡魔毒素的可憐人遭受了苦難，不是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