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拂曉知道,太子來此並不僅僅只是為了娛樂而已,同樣也是為了在暗處方便觀察。睍蓴璩傷
這聚賢雅閣是人才濟濟之所,恐怕太子今日來就是為了招攬門客。
既然太子是如此謹慎小心之人,而今她一旦開口,太子為了自己公正的形象自然不能拒絕。
果然不出片刻,樓梯之上便出現了一著深褐長袍的中年男子,指著方才吵地最凶的那一對男女,命道。
「太子殿下吩咐,將這兩人請出去,自此以後不得出現在聚賢雅閣。榛」
話音剛落,便出現四名侍衛將這兩人的嘴堵了,生生地拉出聚賢雅閣去。
其中一名女子眸光淬毒,雖然不能說話,那是那一雙怨毒的眸子死死地盯著雲拂曉,似乎恨不得將雲拂曉剝皮抽筋一般。
「吩咐影衛,做得干淨些。益」
樓上,雲錦容將一切看在眼中,自然也看到了那女子怨毒的目光,似乎只要一有機會她便會狠狠地反擊,將雲拂曉一口咬死。
雲錦容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眉微微一皺,隨即朝著鋤藥使了個眼色,悄聲吩咐道。
鋤藥冷冷一笑,此時臉上哪里還有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樣,在眾人的注意都集中在雲拂曉身上之時,已經不見。
「如此不知雲三小姐覺得怎樣?」
雅閣之中傳出了一道溫和的聲音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之氣,似乎已經沒有了兩人說話時的溫潤。
「全憑殿下處置。」
雲拂曉不卑不亢地回道,就算是南宮墨方才對她禮遇有加,也不妨礙他是大晉太子的事實。
凡是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又有哪一個是真的溫潤平和的?
只可惜前世最終還是顧念兄弟之情,被當年的南宮涉三次以命相救所迷惑,最終被害發瘋身死。
「孤在等二小姐的琴曲,若是能讓孤欣悅,必有重賞。」
言下之意便是,若是不好便要重罰。太子可不是什麼寬容之人,方才將那兩人趕出已讓太子不悅,想必如今是要找自己麻煩了。
「臣女領命。」
雲拂曉不急不緩地回到琴邊,沒有便顯出任何的怯場之意。
台下,吳水心咬碎銀牙,她的手帕交淮安侯府的韓詩詩竟然因為雲拂曉的一句話就被趕了出去。
她轉身望著站在身後那個一個長相普通的丫鬟,急道。
「莫不是這賤人真的會琴?絕不能讓她搶了我的風頭!你家小姐可是答應下我的,告訴你,若是惹急了我,雲扶搖她也休想要好過!」
碎玉望了一眼咬牙切齒的吳水心,心中滿是不屑。
什麼帝都第一才女?不過是個連耐性都沒有,只會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白痴小姐!
「吳小姐急什麼?我家小姐自由安排,雲拂曉的結局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碎玉對于這個遇事浮躁、沒有頭腦的吳家小姐很是不屑,然而對方的身份在那里,她也只能耐著性子輕聲寬慰道。
吳水心踫了枚軟釘子釘子,只得回過頭去,心中卻隱隱有些激動,雲拂曉看你出了丑之後還怎麼矯情!
就在這時,忽然雅閣之上,一直沉默著的南宮涉忽然開口笑道。
「既然兩位小姐要比賽琴技,不過咱們都坐到台上去,靠的近,自然也听得清楚些。」
南宮墨倒是沒覺得什麼,反倒是南宮熙皺了皺眉轉頭深深望了一眼南宮涉。
南宮涉自然也感覺到了南宮熙的目光,笑容依舊不減。
「六弟難道不這麼覺得?」
「未嘗不可。」
南宮熙俯瞰著台上鎮定自若的雲拂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就算南宮熙不喜歡吳水心的性子,可是也不得不承認,吳水心的琴技的的確確當得起「帝都第一才女」這個名號。
那麼這個雲拂曉呢?
百花宴之後,他可是派人查過,這個雲拂曉自小只學過女紅,其余的琴棋書畫是一竅不通。
這一次是她幾年來第一次在帝都露面,之前因為為雲老太君祈福的緣故一直在水月庵中祈福,是幾個月前才回到帝都來的。
雲拂曉,這一回你又要怎麼辦呢?
這個女人在百花宴上的作為別的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卻瞞不過他的眼楮。
若是當時給蘇可晴和柳瀟然的香包之中沒有貓膩,想必這兩個人也不會情不自禁的在那樣重要的日子做出那般出格的事情來。
而之後的一樁樁,一件件,包括那個拿著柳夫人荷包的野男人出現也全然都在這個女人的預料之中吧。
南宮熙眸光一閃,心中忽然出現一種讓他都覺得有些荒唐的沖動。
這個女人若是能為自己所用……
轉念一想,便搖了搖頭,似乎是嘲諷一般的起身,跟著南宮墨等人朝著樓下走去。
這樣一個女子,又怎麼配得上他貴為天子驕子的南宮熙。
就算是做一個側妃,也會抬舉了她。
「這般,該開始了吧?」
看著底下的眾人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南宮墨皺了皺眉頭,像是在征詢別人的一見。
然而雲拂曉卻很清楚,這個高高在上的太子爺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了。
「讓太子殿下、兩位王爺久等了。」
若不是南宮涉要什麼將座位搬到台上來,自然也不用等這麼多功夫!
當然這些話只是雲拂曉暗自肺腑,自然不會敢當面說出來。
更何況,南宮涉,你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我毫無還手之力了?
好戲還在後頭!
「我倒要看看,這雲拂曉有什麼本事!到了現在還這樣不慌不忙的!」
吳水心看到了南宮涉竟然讓太子命人將座位搬到了台上來,便也猜到了
這就是方才那個丫頭所謂的「自由安排」了。
亮的眸子中帶著陰狠的惡毒,似乎已經預見到了雲拂曉被人唾棄,遭人羞辱的下場一般。
然而就在吳水心听到雲拂曉琴音的一瞬間愣在那里。
雲拂曉坐定,縴指輕撥琴弦,每一下都是那樣的流暢自然,儼然一個苦練了幾十年的大家。
一曲《泛滄浪》在指尖流瀉,飄逸的泛音在眼前描繪出一幅碧波蕩漾、煙霧繚繞的觴水之圖。
而隨著韻律加快,眼前的煙雲霧繞之景突然轉變為了浩浩江水奔騰萬里,雲水遮蔽九嶷山,兩江合流,水嵐之中浪濤滾滾。這其中似乎又夾雜著銀槍之音,讓人不由熱血沸騰。
在場所有的人不免都沉浸在了這樣高超的琴技之中,似乎眼前已然出現了那千里素水,浩渺無邊的景象。
而大晉最偉大的都城,帝都就矗立在這素水邊上,帶著最高的尊榮,華貴,讓每一個大晉人都要不禁仰視。
緊接著,琴音一轉,音調陡然加快,緊緊牽動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勾魂,奪魄。
恍然間,所有的人都已經被那琴音所迷惑。
就連坐在台上的身有深厚內力的幾人听到這樣的琴調也是微微一愣,眼前恍然間出現了朦朧雨夜。
急雨嘈嘈落入江面,耳畔傳來落玉盤之音,忽而一陣冷澀的殺氣傳來,凝絕江面浩觴之水。
無數戰船迎風而來,金戟鏗鳴,銀瓶乍破,殺聲震天夜雨沖刷血色融入漫天的驟雨之中。
就在這個關頭,琴音戛然而止聲如裂帛。
一弦定音。
所有的人都還沉醉在那雨夜拼殺之中,而雲拂曉已經從琴邊起身對著南宮墨的方向福了一福。
南宮墨猛地睜開眼楮,猛然不覺起身只是弄倒了座椅,轉瞬之間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一身明黃金螭袍,剛才因為听琴而噴薄起來的血氣,染紅了臉頰,此時血色盡褪露出略顯蒼白的面色,卻掩不住他與生俱來的俊美容顏與尊貴之氣。
南宮墨的聲音有些急促,甚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喑啞。
「你方才那曲子是何曲?」
雲拂曉抬頭靜靜的望著急切的南宮墨,淡漠的眼神之中沒有一絲慌張,再一次屈身下拜,淡然回道。
「是臣女閑時趣作,取名《泛滄浪》,若是沖撞了殿下,還望太子殿下莫要責怪。」
「竟然……如此天籟,如此絕作,竟然……竟然是你……」
南宮墨的聲音帶著嘶啞的磁性,帶著些許激動的顫抖,然而望著雲拂曉的眸光已然變得不同。
而是帶著一抹溫柔,一抹柔情,甚至是傾慕。
他儼然記得,月前,路過城外的碧天山莊之時,曾經就听到過這支曲子。
南宮墨素來喜愛音樂,這是其一,而其二便是,當時就在離著碧天山莊之外不遠處的竹林之中,他受到了伏擊。
當時敵多我寡,原本南宮墨早已受傷,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在刺客劍下,卻沒想到被這一曲激起了戰意,最終竟然以多勝少。
之後他養好了傷曾經入莊追查,卻沒想到是顏神醫的別莊,只以為是顏神醫救了自己。
卻沒想到是她!
「接下來該吳小姐了。」
對上這樣炙熱的幾乎要將她燃燒殆盡的目光,雲拂曉忽然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強笑著將掉轉了話題。
自然,雲拂曉不會知道,當日不過是自己隨意一曲,竟然埋下了這樣的緣分。
「你,過來坐。」
南宮墨見吳水心此時已經笑著走了上來,便也不再所說些什麼,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卻指了指雲拂曉又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空位。
此時,不但是雲拂曉蹙了蹙眉,就連一直處于游離狀態的雲錦容也危險的眯起了眼。
站在雲錦容身邊的鋤藥當即就感覺到了一陣徹骨的寒意,不禁打了個哆嗦,伸手搓了搓自己的雙肩。
「三少,這可是在聚賢雅閣,莫要沖動啊。」
眼看著雲錦容處于爆發的邊緣,鋤藥趕緊低頭悄聲勸解道。
旁人不知道,可是鋤藥卻是清楚,這雲拂曉在雲錦容心中的重要性。
若是為了這雲拂曉,雲錦容這樣的人按捺不住,就地解決了南宮墨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我有分寸,放心。」
輕輕的將左手垂了下來,雲錦容攏在袖中手悄悄地張開,手中立即落下一抔白塵,融入了地面。
別的人沒有發現,可是鋤藥卻看見了從雲錦容只見悄然落下的白塵,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那可是上好的白玉銀杯,看起來雖然不耐摔,可是事實上就算是一個力士也未必捏的碎,竟然就這樣被他家主子輕輕一捏,成了白塵!
這還叫有分寸?
這還不是生氣?
這還讓他放心!
鋤藥望了一眼已經緩步走到了南宮墨身邊翩然落座的雲拂曉,頓時覺得一陣頭疼。
三小姐啊!
你這是在惹火啊!
「水心獻丑了。」
此時吳水心已經站在了琴邊上,對著眾人裊裊娜娜一福,那聲音發嗲猶如淬了蜜一般,又好像是融化了的冰淇淋。
只是,她的目光至始至終都只聚焦在一個人的身上。
可是,讓吳水心喪氣的是,那個人此時正一本正經的瞧著南宮墨身邊的雲拂曉,根本就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施舍給她!
雲拂曉!
又是雲拂曉!
她當真是小看了她了!
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將自己掩藏的那麼好,能做出這樣的曲子來。
不過,別得意的太早。
雲拂曉勝只勝在,曲子的氣勢。
若是論技藝,她絕對有信心,打敗她!
吳水心自詡「帝都第一才女」,自然不會甘心就這樣輸給了雲拂曉,就算是平手也不行!
然而就是因為吳水心這樣的爭強好勝之心,讓她一敗涂地。
若是吳水心當時挑的是簡單的曲子,和雲拂曉打個平手,自然是皆大歡喜。
可是她偏不,于是……
一曲《金蛇狂舞》陡然響起,隨著迅疾轉換的音律,飛快的節奏,那常人跟不上的韻律響起,所有的人都震驚于吳水心高超絕佳的琴技。
然而就在最-高-潮的時候,只听見「錚」一聲,仿佛是繃緊到了極限的絲線突然斷裂的尖利響聲。
琴弦忽然就這樣斷了,吳水心的面色一白,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這斷了的琴。
然而就在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一剎那,三道銀色的飛箭朝著南宮墨所在的方向飛去,正好不偏不倚的就朝著南宮墨的心口而去。
「小心!」所有的人都還沒來得及動,只听見一道驚呼,隨即一抹月白色的影子躥了起來,翻轉就撲進了南宮墨的懷中。
「啊!」
原本南宮涉所坐的位置就在南宮墨的身邊,有足夠的機會能夠替南宮墨擋住這一箭。
只可惜,千算萬算他算錯了人心。
南宮墨竟然讓雲拂曉坐在了他的身邊。
此時,望著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的兩人,南宮涉的面色很不好。
「將這女人拿下!」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南宮熙,當即站起身來,厲喝道。
隨即便沖四面八方涌進來一隊又一隊的御林軍侍衛,將整個聚賢雅閣都團團圍住。
「你們干什麼!放了我!放開我!」
吳水心還怔愣在哪里的時候,御林軍已經欺近,將她反手拿下,壓在地上。
「不準放走一人!」
南宮熙的聲音不帶一絲弧度,望了一眼背上插著三支短箭,已然唇色發青的雲拂曉,皺了皺眉,最終還是補了一句。
「傳太醫!」
「對!太醫,太醫呢!」
南宮墨終于反應了過來,伸手抱住了自己懷中就要滑下去的雲拂曉,聲音不可抑制的顫抖著。
「太子殿下,給我!」
雲錦容面色不善的欺近了南宮墨,從他懷中將雲拂曉一把抱了起來,大步就朝著聚賢雅閣的門外走去。
「雲錦容你做什麼!」
南宮墨看著此時已經奄奄一息的雲拂曉,心頭鈍痛,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大聲怒道。
拂曉,拂曉,這個女人救了他一次,這一次竟然為了他以身擋箭。
她……
她竟然為了他,願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就算是親生兄弟,這里又有哪個人願意這樣做?
就算是口口聲聲願意為自己獻出生命的臣子,到了緊要關頭,誰又不會明則保身?
只有她!
只有她!
「來人,保護好太子,請太醫過來看看,太子是否受傷!」
雲錦容從袖中掏出一枚碧色的藥丸,喂著雲拂曉吞下,揚聲吩咐道,隨即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太子殿下莫急,我家三少是在救三小姐,顏神醫這幾日就在附近的海棠小築小住。」
鋤藥明白,自家主子的身份現在還不能曝光,可是若是惹惱了太子可不是什麼好事,連忙開口解釋道。
果然,听了這解釋,南宮墨望著雲錦容離去的背影,面色好了些,卻一把推開了唯唯諾諾湊上來把脈的太醫,拾起地上掉落的長劍也跟了出去。
「太子殿下,危險,您現在不能出去!」
太子身邊的侍衛見南宮墨一副要跟著去的模樣,急忙上前阻止。
「滾開,方才救了本宮命的是拂曉,現在她性命攸關,本宮怎能不在!」
南宮墨的眸中淬著毒火,甚至沒有下令對于這里的人怎麼處置,就一把推開了擋在身前的侍衛,大步朝著聚賢雅閣外頭走去!
「曉曉,曉曉你一定要撐住!」
雲錦容感覺到了懷中的人氣息越來越弱,那一種生命就在他指尖流逝的感覺讓她痛不欲生,然而卻沒有半點法子,只能急聲哀求著懷中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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