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我是農民的兒子（10)
我是農民的兒子（10）
自從到公司來以後，我自認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站在公司的立場上，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會盲目認同公司所有的做事方法。義務奔馳店的裝修是從7月份開始，按照公司慣例，工人工資押後一個月左右，也就是8月底就該發7月份的工資，8月底正是秋收的時節，很多家庭都盼望著外出的家人，能夠及時寄錢回來補貼家用。
工程款遲遲沒有收到，當時公司資金周轉也遇到了一些困難，所以工人工資就一拖再拖，直到九月下旬還沒有發放到工人手里。工程主管想盡辦法做思想工作安撫大家的情緒，但最後還是有幾個老工人不听從安排，一副不發工資就不干活的架勢，帶頭罷起工來。
工程主管叫有才，他原本打算通過向小波告狀，一方面想嚇唬嚇唬工人，二方面面臨這種情況自己不好處理，也是想把包袱甩給老板。畢竟有福在負責施工，小波一般來說听到這種消息都會告訴他。有福在公司里一直扮演的角色都更強硬，他覺得如果任憑這種事情發生，以後還怎麼帶隊伍？然後就給有才打電話過去，要求他必須開除帶頭鬧事的工人。有才有些為難，開除工人容易，如果遇到搶工期的項目，四處找工人才是真正困難的事情。他打來電話向我訴苦，我在內心是同情工人的，畢竟公司的問題在先，就建議他避避鋒芒，說不定過了這個關頭有福就不提這事了。
過了兩天有才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問有福工人的工資什麼時候發，有福還是堅持開除帶頭罷工的工人。真正帶頭罷工的是幾個老工人，常年跟著有才干活，他還指望這批人能夠在關鍵時候把工作頂起來。如果冒然把他們開除，戰壕里沒有了自己的兄弟，以後這仗更不好打。但是又必須給公司做出交代，他就把兩個新來的跟著起哄的工人給開除了。這兩個工人中有一個也是在外面當班頭的，叫鄧民柱，雖說是班頭，但是骨子里還是有農民的勤勞，自己老板的工地還開不了工，就過來跟著有才干活。有才選擇這兩個工人開刀，恐怕還有小心眼，畢竟鄧民柱的技術和管理水平都不在他之下，為了鞏固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他也有意把鄧民柱趕走。
鄧民柱是做過小頭目的，脾氣也很倔，你不是要我走嗎？我不在你這里干活照樣混得下去，就纏著有才給他結算工資。有福給有才說過，開除的工人要到公司把情況說明了才發工資，他只好為鄧民柱填好工資單，叫他直接到公司找老板。
鄧民柱他們兩人第一次來公司的時候，有福跟小波都不在，他把當時的情況給我做了介紹，我知道他只是一個替罪羊之後就更加同情他們。然後我就叫他把工資單放在公司里，等有福來了我把單子交給他簽字。我把了解的情況給有福做了說明，最後我說︰「鄧民柱他們兩個在八月份才到的工地，拖欠七月份的工資跟他們沒有任何聯系，不可能由他們去帶頭罷工。當別人都不去干活的時候，他們不好當面唱反調，罷工只是隨波逐流而已。」
我不清楚有福的邏輯是怎麼來的，他說︰「他們兩個隨波逐流，就是沒有主見，沒有主見的人待在工地上對工地管理更有害。」畢竟有福是老板，我不便為這個跟他爭論。他也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威信，還堅持說他們九月份的工資，要等到十月底隨著其他工人的一起發。
我把有福的態度給有才說了，有才也盡量做鄧民柱他們兩人的工作，不過他們堅持說是公司不讓他們繼續做，所以就要把余下的工資結清，有才沒轍，只好再叫他們到公司找老板。
其實我不認同有福對這件事的處理，你早發晚發他們的幾千塊錢對公司來說有多大個影響？畢竟按照行規，你不讓別人干活之後就該結清公司。不過我不好直接說他的好歹，只是悄悄地幫鄧民柱。他們在那周的星期天早上來到公司，只有我一人值班。作為弱勢的農民工，他們不懂法，而且維權成本又太高，他們維護自己權益的方式，就是吵和鬧，被逼無奈之後就是以死相要挾。看得出來，他們下定了決心，拿不到錢就打算賴著不走了。
我首先給有福打了電話，我把他們的態度告訴他之後，我又說︰「他們說是公司不讓他們做下去的，就該把剩下的工資結清。」
「公司有公司的規定，九月份的工資要等到十月底才發。我沒有直接跟他發生關系，有才找他們來的，叫他們找有才要錢去。」
我只好又叫他們再回頭打電話找有才，有才又給有福打電話過去，還是說不通，只好硬著頭皮把有福的電話給了鄧民柱，叫他們直接跟有福打電話。
公司里面沒有其他人，我就教鄧民柱該怎麼說。叫他注意三個問題︰「首先要堅持說你沒有任何錯，是別人帶頭罷工，自己只是替罪羊。第二，如果有福說公司有規定，你就告訴他說公司不讓你繼續干下去，結清工資是行規，你都不在公司干了，已經不是公司的人了，應該按照行規來解決問題。第三，有才屬于公司的人，他代表的公司，不能夠說你直接去找有才，而且是他叫你們來公司的，叫你們坐幾百公里的車去義烏找他拿錢誰來承擔這部分車費？這種做法顯然不合理。」
果然，有福找不出有說服力的理由來反駁，只好答應通知財務星期一把工資給他們結清。幾分鐘之後有福就到了公司，他們兩個還沒有離開，有福就叫他們到辦公室談了十來分鐘。當他們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以為他們會對我說聲感謝或者至少對我微笑一下。我有點意外的是他們幾乎沒有看我一眼，就心滿意足地離開公司走向了電梯口。
不過，誰在乎呢？我幫助他們又不是為了得到感激。下次有這樣的事情，我照樣會悄悄的站在他們這邊。因為我是農民的兒子，我理解他們這個群體的苦衷，我沒有能力為他們做更多的事。但是，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就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