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厚實的板子狠狠地落下,玉琬渾身的肌肉都痙攣起來,錐心的疼痛自臀部傳來,一直延蔓到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經。吳良娣微微瑟縮,她心里十分明白,隨著第一聲板子的落下,她就樹立了一個敵人。寶兒哭叫著,眼睜睜地看著玉琬被打,卻無能為力。
「呯!」
又一下。
「呯!」
……
一下接一下,行刑的粗婦似乎在有意攀比力氣,此起彼落的板子一聲響過一聲。玉琬緊咬銀牙,回頭望兩人一眼,見兩人臉上均顯露出刺激興奮的神色。玉琬再次閉目,這是些毫無感情的人,她們的心早就麻木,甚至她們已經趨于變態,她們以打人為樂,她們已經習慣別人淒歷的求饒和叫喊。
痛,越來越痛,無法言喻的痛。漸漸地,玉琬覺得眼前的景物搖晃起來,好像她的人要飛起來一樣。在逐漸朦朧的意識下,她似乎听到有人大叫了一聲「住手」!可是,她看不清來人,因為她再也支撐不住暈倒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一天以後的事情,玉琬趴在床上,寶兒守在旁邊。小丫頭的兩只眼楮腫得像核桃,水腫的眼皮蓋住了她往日活潑的眼眸。
「 ——」玉琬動了動,卻發現渾身上下火辣辣的痛,那種痛不是局限于表面,而是深入肌肉。
「姑姑,您醒了?」寶兒站起來,驚喜地叫。可沒一會兒,她又大哭起來,嘴里不停地自責︰「都是我不好,所以才害姑姑挨打,寶兒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
玉琬輕輕地搖頭,啞聲道︰「傻孩子,這事不能全怨你。快別哭了,姑姑不是跟你過嗎?這宮里是不能隨意哭泣的,怎麼又忘記了?」
「快把眼淚擦擦!我口渴,你去給我倒杯水來。」
「嗯。」寶兒答應一聲,吸著鼻子跑去倒茶。
玉琬整整喝下一杯水,長吐口氣。
「姑姑還要嗎?」
玉琬搖頭︰「不用了!」接著她又想意識模糊之際听到的那個聲音,于是問︰「我暈倒的時候好像听到有人喊住手,是有人救了我嗎?還是我的幻覺?」
寶兒露齒一笑,崇拜答︰「姑姑您真厲害!救您的人大家都叫他十九殿下。您知道嗎?十九殿下見您暈過去了,發了好大火,那兩個打您的麼麼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饒,那個凶女人也嚇壞了!十九殿還讓人將麼麼各打二十大板,還警告吳良娣讓她以後少打您的主意。您不知道,十九殿下好威嚴!他好偉大!他將您抱回房,還讓人去請太醫來看。他是不是和太子殿下一樣大?」
「不是!他是太子殿下的弟弟,不過,對于我們來,他也是主子。」玉琬解釋。她有些頭暈,依寶兒所,後來定發生了很多事情,而且動靜也鬧得挺大,估計東宮的人全都知道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妹妹醒了?」太子妃捧月復進來。
玉琬掙扎著想起,太子妃忙制止她︰「快別亂動!傷得不輕,得好好將養一段時日了。」
「謝娘娘關心。都怪奴婢不好,惹得良娣生氣。」她自責。
「這事不怪你,悅妹妹的事情本宮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近日的行徑本宮早有耳聞,想不到她竟然趁本宮不在,居然欲治妹妹你于死地!到底,你也是受本宮所累。」
玉琬惶恐,忙道︰「娘娘千萬別這麼,是奴婢自己不好,怨不得任何人。」這是她第一次听太子妃自稱本宮,這意味著什麼呢?
「好啦!本宮知道你心善,放心,本宮和太子都已經責罰過吳良娣了。可她畢竟是良娣,怎麼也是太子的心上之人,所以……」
「娘娘請放心!奴婢明白!」
「嗯。老祖宗教的人就是不一樣。」太子妃柔笑,剛才起吳良娣時的陰霾一掃而空。「妹妹還不知道吧?悅妹妹將你這麼一打,可打出不少是非來。十九弟當天撞見,把那些個惡人狠狠地罰治了一番。按理,十九弟來東宮後院,本不該插手這邊的事情,這于情于理均不合,可他偏偏管了,還管得理直氣壯,事情鬧到最後還是太子殿下去情,你這事怪不怪?請恕姐姐冒昧,妹妹與十九弟往日可有深交?所以他才顧不得禮法對你百般愛護?」太子妃試探問。
玉琬心思百轉,十九的深情厚意她不是不明,可是……
「娘娘笑了,奴婢與十九殿下之間沒什麼的,以前在慈寧宮時,十九殿下他們常去請安,以前過幾句話,不過是熟識罷!」
太子妃明眸如水,玉琬如此,她便如此信,也不再多問,吩咐身邊的人好好照顧玉琬便準備起身離去。
玉琬想到自己有傷在身,不能照顧她的日常起居,于是忍不住提點︰「娘娘慢走,您現在是有身子的人,走路時要格外小心,還要注意飲食,可千萬別吃壞了東西。」她得隱晦,但她相信,聰明如太子妃,她一定听得明白。
果然,太子妃明媚一笑,接話︰「我知道了,妹妹好好養傷,姐姐我現在離了你,還真有些不習慣。」
太子妃後腳剛走,十九皇子前腳就已經邁進來,玉琬也不知兩人在路上有沒有遇著。低眸,沉默,凝視來人,心里帶著幾分感激,又帶著幾分嗔怪,剩下的便是少許她自己也理不清的愁思。
「好些了麼?」輕柔的聲音帶著萬般呵護之意。
玉琬有些不好意思,從小就學習的禮儀教化讓她對自己現在趴伏的姿勢感到萬分羞愧。十九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他的眼底泛出一絲笑意,不帶戲謔,卻夾著寵溺。
「怎麼?救命恩人來了也不謝一下?」他自己挪動三腳凳至床邊,隨意坐下,有意無意地望著床上。
玉琬掙扎著想起,無奈臀部以下至大腿被人打得厲害,稍微動一動就痛得她呲牙咧嘴直冒冷汗。
「謝十九殿下救命之恩!」她忍痛嬌喘。
「傷得那麼重,快別動!」看著玉琬痛苦難受的模樣,十九只覺心如刀割,暗恨自己怎麼不早點救下她。想到那些下手狠毒的粗婦,他又忍不住咬牙,兩眼之中熠然出現陰鷙。
「下次別再讓我看到她們,否則定饒不了!」他恨道。
玉琬知他心意,暖暖的心房再次填滿感動。可惜,如果她不是罪臣之女,如果她不是地位低下的宮女,或者他不是皇子殿下,那該多好!無奈的是,世上根本沒那麼多如果,所有的如果也不可能成為現實。承載美好的如果與現實相比,只能更加對比出後者的殘酷無情。她不敢有奢望,她也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整日如履薄冰生活著,謹小慎微侍候著各位主子,生怕因半點錯而搭上性命。她甚至會想,如果當初選擇不是進宮,那境遇與心情是否會好些?答案是未知的。因為選過的道路不可能重來。皇宮後宛是女人們的戰場,這里的女人可以在貌美如花的同時心如蛇蠍;這里的女人可以在溫柔淺笑的同時殺人于無形;這里的女人可以在嫻靜如水的同時栽贓嫁禍……這里的戰爭看不見硝煙,卻不斷有冤魂新增。她,沒有勇氣與人去拼和搶,更沒有勇氣去觸模那模糊朦朧的愛情,她願意遠遠觀望著相守,而不要實觸著被擊碎。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十九看見玉琬兩眼茫然,一臉痴想,忍不住出言詢問。
「啊?」
「哦,沒什麼!奴婢只是想到一些小時候的趣事。」玉琬斂神答。
「小時候的趣事?」笑容浮現在十九的臉上,他的嘴角彎起來︰「有想到我們初次見面?」
「初次見面?」玉琬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反應不過來。
「怎麼?沒想到嗎?」十九有些失望,語氣帶著落寞。
玉琬心中過意不去,只好編謊道︰「奴婢記得那時候的事情。」她不善于撒謊,所以還是選擇了一個比較誠實的回答。雖然她剛才沒有想那時候的事情,卻確實和他有關。只是,她不能而已!那是女兒家的秘密,必須深埋心底的秘密。
「再過幾天,我就要出征了?」十九狀似無意地。
「出征?」玉琬吃驚不小,自來東宮以後,她每天忙于侍候太子妃,已經鮮少听到朝廷政事。
「怎麼?有人入侵嗎?」她問,焦慮、關切、擔心等情緒真實地流露出來,她那雙平日把握得極好的雙眼,第一次這麼坦誠地呈現在十九面前。
十九的眼楮亮起來,如雨後的彩虹般絢爛。這一刻,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雖然,他無法再迅速給這個答案加以色彩。
「南蠻子數次侵擾我邊境,數十個城鎮被搶,數千人被殺,數千女人被擄。父王震怒,正選派人員去圍剿。」
「聖旨已經下了?」
十九點點頭,滿腔豪情訴︰「我,作為天朝的皇子,有責任保護我們的子民,也有責任保衛我們的國家。這次出征是我的自動請纓!」
如果玉琬真有什麼值得十九迷戀的地方,那就是她的理解與心細。人生知已難求,若想尋到一位紅顏知已,那更是難上加難!而玉琬,恰恰是一位合格的紅顏知已。她能體諒十九的愛國熱情,也完全理解男人有此心性正是血性的表現,她沒有多什麼,她選擇了默默支持。
「奴婢祝殿下早日剿敵成功,早日得勝歸朝!」
「放心!我會的,等我立了功,我……算了,一切等我回來再吧!」十九柔視她,帶著依戀和不舍。
玉琬被他瞧得羞怯,轉過頭,面朝床內側,悶悶地問︰「除了殿下,還有其它人去嗎?」
十九了然一笑,接答︰「除了太子、七哥和十二歲以下年幼的兄弟,其它都得去,就當是練兵。」
除太子、七皇子和十二歲以下的小皇子?那得多少人出征?這麼,二十一也在其內?「看來,殿下們必會大勝而歸!」玉琬轉過頭來笑。
「哦?為什麼?」十九有些不明。
「陛下的皇子是我們天朝最優秀的男兒,這麼多優秀男兒齊出征,必勝無疑!」其實她真正想到的是,天帝絕對不會讓自己這麼多兒子有任何的閃失。
「我走之後,你會想我嗎?」
玉琬望著他,他黑色的眼眸閃著亮光,周圍一片汪洋,柔情與堅定並存。突然間,十九的聲音變得有魔力,玉琬就那麼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或許是因為離別在際,大家感到未來無常前途難料。仿佛著魔般,玉琬做了一件她平日怎麼都不會做的事情,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十九的呼吸粗重起來,他仿佛受了刺激,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俯頭下去狠狠地吻住玉琬。初時,玉琬還會因為突如其來的不適掙扎,可漸漸地,慢慢地,她也融化在那熱情,甚至帶著粗野的狂吻里。身上的傷痛淹沒在全身火熱,血液叫囂沸騰的陌生而又刺激的感覺里。
久久,久久……
如果不是因為玉琬身上有傷,十九不定會有進一步的行動。可也恰恰是因為玉琬身上有傷,所以他才有機可趁。
「玉琬!玉琬!」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
玉琬一驚,驀地醒過神來。她與十九兩人相視一望,臉上均帶著潮紅。
「殿下快走吧!有人來了!」玉琬軟語請求。
十九有幾分不願,可終究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
「奴婢見過十九殿下。」
「嗯。是甄兒啊。快起吧!玉琬在里邊,我剛剛去看過她,傷得挺重,你們是好姐妹,又都是女兒家,好好照顧她吧。」
「是。」
玉琬在屋里听著兩人的對答,想到剛才的一幕,不自覺地將臉側向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