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往事 027 遺旨

作者 ︰ 似水柔兒

慈寧宮屹立在柔和的月光里,顯得莊重而又靜謐。老祖宗去了,大部分的宮女調走的調走,離宮的離宮,出家的出家,大家四轟而散。玉琬和熒兒,還有幾個負責日常打掃的宮人留了下來。掌燈時分早過,大部分人已經回房歇下。玉琬踮手踮腳回房,輕輕將房門闔上。與七皇子的一席話,她並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但她知道,七皇子的心思已經活動了。他原本就是理想主義者,他應該追尋屬于他的夢想,而不是束縛在帝王位上,做個近乎傀儡的君主。

熒兒均勻的呼吸聲透過嚴實的幃幔若有若無地飄出,窗外明月高懸,群星閃爍。今夜,應該有許多人憂慮難寢吧!玉琬輕輕躺回床上,和衣而睡,她將雙手枕在腦後,選了個合適的位置仰望穹空,思緒飛揚……

「姑姑醒了?」熒兒笑嘻嘻地過來,走到盆架旁,將手里的盆放下。盆里的水輕輕柔柔散著熱氣,清澈而又激蕩。

玉琬藹然一笑,準備起床,卻發現自己的手臂麻得厲害,「哎喲」一聲又倒回床上。

「怎麼了?」熒兒焦急地跑過來。

玉琬想笑又笑不出來,只痛咧著嘴道︰「手麻得厲害!」

熒兒趕忙上前為她揉捏,她不動還好,她上前這一捏,捏得玉琬大叫起來,那種感覺復雜的痙攣感,讓她痛不欲生。她咬牙驚呼︰「你輕點!輕點!」

熒兒兩眼一彎,嘴角噙笑︰「不動的話更難受,奴婢給您捏動一下,活絡活絡筋骨和血液,一會兒就好了。您忍著點,真的就一會兒!」

玉琬點頭,熒兒放心大膽地揉搓起來,痛得玉琬差點喚爹娘。

「好了!差不多了!」玉琬坐起來,伸個懶腰,甩動幾下手臂,感覺和平常差不多。「謝謝你!」她下床套好鞋,走到盆架旁,扯個帕子洗臉。昨晚想事情想得太久,後來迷迷糊糊睡著,沒想到睡姿不對,不光是剛才手麻,感覺脖子也有點酸痛。幸運的是,沒有落枕,不然的話,歪個脖子在宮里走來走去,肯定被人笑話。

「姑姑,您四皇子和七皇子誰的勝算更大一些?」熒兒邊收拾床鋪邊問。

「這個不好,主子們的事,不是我們做奴婢的可以妄言的。再,我們了也不能算,還不如不,免得將來惹禍上身。」玉琬將手里的帕子擰干,然後掛回架子,轉身準備出去倒水。

熒兒似有所明地點點頭,繼續埋首收拾。

「姑姑早!」留守的宮人朝玉琬打招呼,她一一應了,將盆里的水一把一挑地澆進盆景。這是她無意中發現的一件怪事,那就是用洗臉水澆的植物比用清水澆的植物長得好。當然,她只敢做不敢,畢竟,這些東西出來影響不好,也會影響賞景人的心情。

「看來你過得挺自在。」突兀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二十一皇子突然從暗處蹦出來,唬了專心澆水的玉琬一大跳,差點將手里的盆扔出去。盆雖然拿穩了,可里邊的水卻還是潑了出來,濺了他一身。

玉琬用手捂嘴,無語氣,定楮一看,竟然是二十一皇子,這才松口氣冷靜下來。她輕拍胸口,偷眼打量他,發現他的衣服上東一團西一團濺了不少水漬。天帝剛逝,舉國大喪,他身上穿著孝服,臉上還帶著愴然之色。孝服的色澤偏淺,顏色又單一,玉琬這一潑,竟在衣服上潑出一朵朵小花,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令人忍俊不禁。

「奴婢見過二十一殿下。」她強忍心中的笑意,板著嚴肅的臉,規規矩矩的行禮。服喪期間嬉笑,可是大不敬之罪。

二十一皇子苦著臉,甩甩手上的水珠,又瞧了瞧自己的身上,無語望天。「起來吧!」他道。

「殿下怎麼來了?您不是應該在正殿隨大家議事嗎?」玉琬問。盆里還有鋪底的一層水,她潑也不是,拿也不是,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把水倒了吧!」二十一皇子瞅了瞅她靦腆的神情,趕緊又解釋︰「我是怕你一個不小心又濺我一身。」

玉琬滿臉無辜,可還是依言將水倒在一棵大樹底下。

「議事是皇兄們的事情,反正他們誰做天帝都一樣,又不是我做,我才不操心。」這話的二十一皇子孩子氣十足。他將衣服解下來抖甩幾下,然後又系回去。

「你呢?有什麼打算?如果新帝登基,自然會有人搬進慈寧宮,到時你怎麼辦?父王不在了,老祖宗也去了,他們護不了你,新太後不喜歡你怎麼辦?」

玉琬倏然抬頭,突然之間發現,眼前這個一直被自己當成孩子的皇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懂得從長遠處看問題了。他雖然還是長得虎頭虎腦,可眼神已經開始有了為人主子的威嚴。他的個子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她得抬頭才能看到他的全貌,這讓她驚喜的同時也很心慰。

她轉頭,發現原來的秦公公換成了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後生,此刻正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她眯眼,嘴角盈滿笑意︰「謝謝殿下的關心,這些奴婢還沒想過,到時隨新主子安排。」不管怎麼,她的心里是高興的。

「我倒希望七哥能當天帝。」二十一皇子側頭凝望她,隨口道。

「為什麼?」

「因為七哥當天帝以後,會對你好!」簡單而又明確的理由。

玉琬「噗哧」笑出聲來,很快又左右環顧,確定沒人了才放心。雖然這理由荒唐,可玉琬對他還是充滿感激。

「當然,好像四哥對你也不錯!」他又補充。

這次,玉琬傻眼了,不知如何接話才是最妥。

「得了,不跟你了,雖然我不想摻和那些煩人的事,可也不能缺席太久,我先走了,你……你好自為之!」完,他轉身便往正殿方向而去。那位新來的小公公立刻跟上。玉琬望著他的背影,仔細想了想,還是將手里的盆子擱在地上,一路小跑著追過去。

「殿下,請等一等!」

二十一皇子回頭,看著跑得氣喘吁吁的玉琬,轉身迎上,臉上帶著疑惑。

「怎麼?還有什麼事?」

玉琬喘口氣,嘬嘴而言︰「既然殿下無心理會那些煩心事,那就請殿下听奴婢一言,等會到了正殿,您不要輕言議論,反正您不是排行前幾位的兄長,即使不出聲大家也不會多想,您就靜候大勢所趨吧!」

沒想到她辛辛苦苦追上來就是這話,二十一皇子愴然的臉上終于起了一絲變化,漸漸柔和。他用力點點頭,抬手想為玉琬拭去額上沁出的汗珠,可玉琬卻早他一步拭過,他的手停在半空,過了半晌才訕笑一聲收回,轉身去了。

宮里外松內緊的氣氛一直持續了四天。在這四天里,人來人往皆有意。玉琬努力置身事外看著周邊的一切,因為她知道,所有人的努力均是徒勞。決定權仍然在天帝。沒有十九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到了哪里?這是她除了注視大家的一舉一動之外最關心的事情。

天朝二十九年三月十四日四更天,天帝清晨便會出殯入帝陵,然後封墓。伴隨著出殯的大事,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不得不解決,那就是新帝人選的確定。

這些天,四皇子黨、七皇子黨、還有仁王妃主導的小全王黨忙里忙外累壞了,所有辛苦的成績即將在這一刻體現出來。

香爐里的龍涎香燃得正歡,煙氣裊篆。先帝正一品的後妃端坐上位,其它宗親長輩及皇子們落座一排,外朝大臣落座一排,皆按尊卑之序排之。

大家臉色凝重,四皇子、七皇子、仁王妃抱著小全王坐于大殿中間。

「哼——」淑妃將手放至唇邊發出聲音。

大家動了動,依舊無人開口話。

又過了半晌,貴妃與德妃和淑妃交換一個眼色,三人互望一眼,無數信息交流。貴妃娘娘正了正身子,終于平緩開口︰「這大位——」

她剛想進入正題,就見眾人均轉身看向門口,原來是天帝生前最寵信的安公公蹣跚進來,如此時機,如此敏感的人物,貴妃立明形勢,她頓言。

「老奴叩見各位主子,給各位主子請安!」安公公顫巍巍地跪下,伏地叩拜。也不待別人叫起,他又毅然道︰「請各位主子移駕金鸞殿,陛下生前有遺旨留下。」

眾人哄然,頓時議論紛紛。

只听國舅爺道︰「安公公!既然陛下有遺旨留下,為何不早?」大有興師問罪之意。

安公公不以為然,他「嘿嘿」一笑,從地上爬起來,動作遲緩地從懷里掏出明黃的聖旨。

眾人大驚,立刻下座跪地,三呼「萬歲」。

安公公復又跪下,高舉聖旨,解釋道︰「各位主子快快請起,這是陛下給老奴最後的旨意,大意就是讓老奴在他老人家出殯之日才來回稟遺旨之事。」

國舅將信將疑,可又不敢貿然上前查證,天帝剛剛歸去,他那麼做容易觸犯眾怒。他兩眼左右滴溜幾轉,可還是沒有主意。

「安公公可知父王的遺旨上寫著什麼?」七皇子上前問。

眾人皆豎耳,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關心的人可不止七皇子一個。

不料安公公卻搖頭,只見他態度恭敬回稟︰「回殿下,老奴只知有遺旨,知曉它所在的位置,大家若想看到它,還得再找一個人。」

猶如平地驚雷,剛剛安靜的眾人再次嘩然。

「還得找人?這人是誰?」貴妃娘娘驀地站起身,她問。

安公公一臉沉靜,他那微顯干癟的雙唇在眾目睽睽之下終于緩緩吐出幾個字︰「慈寧宮的玉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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