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月光下的並蒂蓮 第四章第四節

作者 ︰ 原野上的花葉

()四

很快,姐妹倆已由童年進入到了青年期。然而,她們倆不同人生價值觀,和她們各自x ng格特征形成的不同命運及其歸宿,卻早已發生並發展著。這里,及于後所說的何雨蓮在入院之前的事,即是這種早已發生與逐漸深入發展的回顧。

在何家樓房的頂層上,有個寬大的露天曬台,曬台沿壁用磚砌了個長將二米,寬近一米的花壇。身高已有近一米六十七的何雨蓮,站起身,離開花壇到與花壇相隔好幾步的水籠頭那里,去洗從手背到手腕,甚至濺到手臂上的泥漿。而後再回到花壇前,提起水壺,向剛剛添栽好,以及原在花壇里有的,或潔白,或粉紅的盛開木芙蓉們灑下細細的水注。

從細細水注及水珠淋灕著的一些大芙蓉花之間看過去,正襯著一張,蹲著,在凝視芙蓉花的臉。那凝視花容的臉龐忽然昂首,睜大的眼楮向上,又去緊盯著何雨蓮瞧了半天,忽然微笑起來。

「姐真好看,皮膚就像這朵芙蓉一樣的潔白,臉頰上的紅暈又像是從那朵粉紅的芙蓉面上飛上去的,彎彎的細眉則像花上這一小段彎曲的,花瓣的瓖邊。衣飾的紋理好像曲線的蝶翅,s 澤也如鴛鴦那樣的艷麗。姐,你就是好看。」

「你究竟在欣賞我,還是欣賞你自己?誰不知道我們身高相同,形象也是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啊。我不就是鏡子里的你麼。」何雨蓮瞪大的圓眼瞥了一眼霽蓮,嘴角似在微笑地回著話。

「姐,你為什麼現在關心起這些花來了?還挺認真的,好像有一種什麼想法或者是j ng神寄托。」何霽蓮站起身時,似乎心里覺得很疑惑的問。

「這個花壇是爸爸,媽媽他們砌的,花也都是他們種的。你都忘啦?我們從讀小學起,就蹲在爸爸媽媽身邊,看著他們倆c o弄著這些花,甚至開始讀中學的頭兩年,還跟著爸爸一起養護過這些花呢。」

「記得,記得,當然記得。只是爸爸媽媽有心願的話,我不明白他們種這些花是寄托著一種什麼樣的心願。」

「我听爸說過,這些花好像跟我們的名字有關。」何雨蓮顯出一付完全進入回憶中的神態,拿起水壺和鏟刀,慢慢轉過身與和她並肩走的霽蓮,一起緩緩向水籠頭那里走去,「我知道,芙蓉是蓮花的別名,因為古人有,‘芙蓉,蓮華也’的說法。看來,也許是因為有這層的意味,爸爸媽媽才種上這些花的。我很清楚的記得,在我們剛讀中學時,就在這里,爸爸借‘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句古詩句,感嘆他看著我們已經長大ch ngr n了。他想說的意思是……」

「哎,‘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倒是真的諾!這些花,每年,我都總這樣的看著它們一樣的開,但每一年,我也能感覺得到自己,總在起著或大或小的變化。姐,算起來,我們都已經快要二十四、五歲了呢,可是我總覺得自己還是高中生的心態呢,嗨嗨嗨……,嗨嗨嗨嗨……。」何霽蓮好像對「年年歲歲花相似」的句子很受感染,便打斷姐姐的話,眼看著地,輕輕復述著,還講起自己的感觸,最後抬起頭,對著姐姐展開了她的笑靨。

「噢,姐,你剛才好像還要說什麼呢,我想知道。」

「你不是在講,不明白爸爸媽媽種這些花有什麼心願嗎?要真講有什麼特別的心願,好像也不見得確實有,但要講毫無關系又不見得一點都沒有。」

「這話是怎麼講的呢?教我如何理解好呢?」走到水籠頭邊,何霽蓮邊說邊伸手擰開籠頭,一股不大的水流流出籠頭,何雨蓮便在水流下慢慢洗刷著那些栽花與澆花的工具,同時沉著頭在思考,突然她抬頭對霽蓮言道︰

「我這麼說,說明我對他們在種花上的心願問題並不很清楚,直接听他們講含義也是很少的。我除了听爸跟我說,芙蓉是蓮花的別名,還有那句詩句以外就不清楚爸還講過什麼了。也許他說了我沒留意記住,也許本來就沒有過以物寄思,寄情的含義,只是喜歡就種種罷了。但是霽蓮,客廳里牆上掛著的,爺爺畫的那幅畫,爸爸媽媽倒是說得很多,很多。你是否能理解,能接受爺爺,當然也是爸爸媽媽對我們的希望?這里面倒是確實有一種寄托在呢!」

「為那幅畫,爸,媽講得是很多的,可是我听了就覺得煩,不想多听,更不願去想什麼。真的!」何霽蓮一听,又要提爺爺的畫,就顯得厭煩地皺起了眉頭。

「霽蓮,你這麼說會很傷爸,媽他們的心的。這些花,」何雨蓮說時側轉身,指了指身後花壇里的木芙蓉,繼續說道︰

「說老實話,這些花不是因為我喜歡才關心的。我其實不是個真喜愛花的人,尤其那些大朵的艷麗的花,有時也只是隨和地看看,難有一點真覺得好。由于看到爸,媽近來一直很忙,心境也不太好,為了不使他們更加的勞累,或者哪一天,上來看到由于疏于管理,花全枯敗了,心生起非常惋惜和遺憾的心情,我才主動來弄這些花的。記得,<詩經>上有,‘維桑與梓,必恭敬止’意思是講,桑與梓是父母親種下的,我們就要畢恭畢敬對待它。霽蓮,我們什麼時候都不要使爸爸媽媽他們很不高興,好嗎?」

「我當然也很不願讓爸,媽不高興,甚至于傷感的,但是人與人是存在著一種天x ng的心理距離,往往還在思想上反映出來,這是很難用違心地順從來彌合掉的。像你現在做的,是為了彌合,就算順從做了,我看,也是做不像,做不好,做不長久的。石頭終究是石頭,是永遠不能象雞蛋孵出小雞來的。」

「霽蓮,說起爺爺的畫,以及爸,媽他們對我倆的教育,都總是借著畫,要我們深深懂得做人是要講究做人的基本原則的。在做人的原則中,如果不講為人的品x ng,就會顯得非常的不通情理。至于你所講的,人與人是存在著一種天x ng的心理距離,往往還在思想上反映出來。這,我認為,這種心理距離,應該是指一種程度上的差距,而不應該在于人本x ng上的差距,這一點,我和你在認識上是有本質x ng的差別。」何雨蓮說至此,停頓一下繼續說道,「如果要講爸,媽對栽培這些芙蓉有什麼心願,聯系爺爺的畫,看來也只在于此了。」

「姐,你剛才說不喜歡花,那是為什麼呀?要知道天下是少有不愛花的人的,據此說明,在你的身上,不是也有不通情理之處的嘛!做人嘛,總也會有不通情理的時候,這或許倒是常理呢。」何霽蓮及時抓住姐姐的話來反駁她。

「是的,我什麼花都不喜歡。如果定要說相比之下的話,也就只有大雪重壓下的梅花,此外,肯定再也沒有什麼可喜歡的了。我心里真心喜愛的,唯有是稱不上花的文竹。」何雨蓮這麼說,是很不願意拿話去針鋒相對地對著霽蓮妹妹講。

「噢——,難怪在我們的寫字台上,一直放著一盆修剪得很有姿勢的文竹,一到冬天還小心翼翼地放到窗前陽光下,常十分關注地看著它,對它好像很有感情。姐,你為啥對文竹倒是十分的欣賞?」

「道理我也說不清楚,就只覺得是自己心里是真心的喜愛它,喜愛就是理由吧。」何雨蓮說著順手關上了水籠頭,拿起破毛巾擦干那些工具,並收在一個舊工具包里,再放置到水斗的一旁。隨著雨蓮的一舉一動,戴在她右手腕上的很好看的玻璃珠子,也一閃一閃地發出它的晶亮光澤。

「哎——,不對呀,既然你說你什麼花都不喜愛,尤其是那些大朵的艷麗的花,那麼爺爺畫的象征著我們姐妹倆的並蒂蓮呢?難道你也不喜愛?你剛才還在口口聲聲的,由爺爺畫的蓮花說到做人的原則和品x ng的呢!」何霽蓮深感到,用這話來將姐姐一軍,一定能逼出她內心里藏匿著的虛偽的。

「我還是實事求是的說,我真不太喜愛大朵的艷麗的花,其中也包括蓮花。但,這不等同于說,我因此就要離棄,像爺爺的畫所要表達的做人的原則和品行。這就像,我很贊賞某人的品格,也很愛這樣的品格,並且還要使自己具有這樣的品格,但並不因此,我就一定要完完全全喜愛他這個人,甚至于非要嫁給他一樣。喜愛一個人的品格與喜愛那個人是兩個方面的感情呀。」

「姐,我總覺得你是在狡辯。記得媽媽曾經說過,說你從小,看到幼兒園外池塘里的蓮花就喜愛上了,你還說不喜愛蓮花?一面說喜愛爺爺的畫,一面說不喜愛蓮花,這符合邏輯的嗎?這還不是虛偽嗎?」

何雨蓮深感到一時難以談得清人心深處復雜的思想情感,這就如︰莊子說魚在悠然游洄一定是很快樂的。惠子疑問,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是快樂的呢?莊子又說,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理解魚的快樂呢?惠子再答,我不是你,所以不理解你,你不是魚,你也不懂得魚。此刻,自己不也正像是兩人的所問和所答一樣,難以斷定——你怎知,我看蓮花必是喜愛蓮花?當然反過來也可問,你不愛蓮花怎麼會去看蓮花的呢?但我看文竹倒卻是真愛文竹的諾!這是怎樣一種哲理?霽蓮,你僅從一般的理念來判定我,我卻是行止在一般理念之外啊,你又非我!何以懂我?但為月兌離糾纏,何雨蓮便說道︰

「好,那就這麼講吧,大朵艷麗的花也好,蓮花也好,對于我,比起文竹來,我更喜愛的是文竹。」

「哎,姐,你這樣講,好象是算講得通了。」何霽蓮也沒有再在,剛才姐姐所想講的形象和寄思之間存在著一種相附相依的道理,而與姐姐非要分清個是是非非來不可,即隨口表示認同了。

隨後,姐妹倆並肩緩步走到曬台齊腰高的圍牆前。何雨蓮伸出雙臂,用左手把右手上高過手腕的玻璃珠子擼到手腕處後,再雙掌握拳,身軀略斜依地輕靠到圍牆上,然後雙目注視著前方。

何霽蓮立在姐姐的身邊,一只手巴掌撐在圍牆上,一只手巴掌在牆面上輕輕的不停的信手拍呀拍的。隨著她的拍打,左手腕上的金手鏈也是一閃一閃地閃爍著眩目的光彩。

「姐,你看!好看不好看?」忽然,何霽蓮叫喊地手指著頭頂上的藍天。听喊聲,何雨蓮直起身順著手指,也抬頭放眼望向那夕陽已隱而不見的長空,然而還顯得很明亮的藍天。只見瑰麗的薄紗般的紅雲,神似一臂寬闊飄逸的舞袖,就卷曲輕揚地舒展在這頭頂上的一片藍天里。

「姐,霞光這麼好看,紅雲又很像薄紗,摘下來當紗巾真是太美妙了。」

對霽蓮充滿浪漫的想象戲言,何雨蓮只是微笑著沒接一句話。

「看這晚霞,我想的倒是‘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s 。’這樣的句子,它的美妙之處究竟在哪里呢!」何雨蓮突然輕輕如此說後,就不再抬頭望那飄然若舞袖似的紅雲,而是又伸出手臂斜身輕按在圍牆上,並仍去注視著前方。何霽蓮此時不知怎麼心里就是毫無一點的興致,只是站在姐姐的身邊,繼續一手撐在圍牆的面上,一手仍下意識地不停的輕輕地拍打著,拍打著,並作著思考。

「那我們就來講點具體的吧。姐說,做人要講究做人的基本原則和應有的品格,那你講的基本原則和品格究竟是指什麼呢?我好像還很不清楚。」

「做人,要守住的最基本的原則就是︰決不要去做為自己的利益而損害別人,甚至是做不擇手段損人奪利的事!在這個基礎上,再發展一點修身養x ng形成的品質,然後體現在一些做人的品位和品行上。」

「是嘛?天下是有這麼一個原則的嘛?」

「是有的,這個原則根本上要表明的,就是做人的價值觀傾向問題。」

「但我要說,就算在這個世界上,真有由這個原則形成的非常注重于自己品格的好人,那也一定是很少,很少。既然很少,那在對待利益問題上,我為什麼要用你說的原則和品格,把自己捆綁起來作繭自縛地對別人讓利呢?現在,我所見到的許多人,不都是在爭權奪利,不都是在急功近利,為什麼卻非要我去做個不追名逐利的讓利者呢?品格是空的,而利益卻是實實在在的。這麼想想,嚇嚇,做有品格的人也真是傻啊!」

「霽蓮,你听我說……。」

「姐,我知道,再說下去你又要說到爺爺的畫上面去了,算了,算了,我們不談了!……。」

「霽蓮……。」

姐妹倆又要起爭論了,或是說,在進行著難以進行的,怎能說得明白的溝通。當然,不是沒有可說得明白的溝通,那是在受到慘痛的損害時,但為什麼非要到那個時候呢?能避免悔之晚矣不好麼?那是人的認識問題,有時候倒真是,不到這個節點上,象何雨蓮那樣真是再說也沒有什麼用的呵!

……。

不覺,傍晚漸已轉位給了夜晚。當姐妹倆都處于一時的沉默里時,放眼望遠的何雨蓮,見遠方,夜s 中,有一片輝煌與輝煌相連結的光芒聚集之處,那里的燈火重重疊疊,就像是誰打開了沉重的八寶箱,沖天直上的珠光寶氣,把上空里的雲,都染成了霞光。改革開放已要將近三十年了,城市建設的情景在何雨蓮極目所見的,輝煌與輝煌相連接的一片光芒中相輝映著。

溫柔的晚風,輕輕地撫拂著姐妹倆的面容與身心,何雨蓮怕再講什麼而打破了此刻平平靜靜的,可幻可醉的都市之夜,就不再說什麼了。

姐妹倆的婀娜身姿,呈墨黑的曼妙的曲線剪影,熨貼在身後一堵牆的牆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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