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月光下的並蒂蓮 第十章第二節

作者 ︰ 原野上的花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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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司一片如茵大草坪邊的,一長廊的葡萄架里頭,馮登科坐在長廊邊處的窗稜似的石框上,抬眼看著面前,層層疊疊地復蓋著藤蔓及油亮綠葉的水泥樑架之間,藤蔓與藤蔓相繼纏繞之中,密密地一串串地垂吊著的,紫白兩s 混于一體的小花朵在隨風搖蕩而久久默不作聲。另一頭,衣著整齊的江海嶺,因ch n末夏初時的那種悶熱感,焦躁不安地在廊下來來回回的走動著。

「呵——,好風啊!真的是好風啊!!」迎著吹來一陣驅散悶熱空氣的涼快清風,向上推一下眼鏡的江海嶺,為感受到快風的舒坦而呼叫。「‘枳句來巢,空穴來風。其所托者然,則風氣殊焉’呵呵,古人也真是的,風,怎麼還要分大王之風與庶民之風的呢。」為受到了涼風之快而覺爽的江海嶺,接著,輕聲背了幾句有感而發的〈風賦〉中的二句句子,並略搖了搖頭,似在對宋玉作著不解的解讀。

「馮書記,上星期的評估會是怎麼評估的?評估結果究竟是對誰有利?」江海嶺突然需要明確一下地,漫步到馮登科面前,瞧著他問。

馮登科沒有立即作答,在眼離開滿目是一串串紫藤花的樑架後,沉思一會才回答道︰

「在將由誰來領導我們公司的改革與發展的問題上,我是很明白,也是很堅決的。因為,木不可離根,離根則枯;水不能月兌源,月兌源則竭。萬一,如果讓高原真的當上了總經理,那還了得!我們以往和今後的所得利益不保不去說,弄不好,我們還會被他們兜底翻的呀,海嶺,我們總得有個阻擋辦法的啊!」

江海嶺左手臂支著腰,右手捏住襯衣第二粒鈕扣處,還在連連地煽起點風,好使身上感到清涼些。同時,他看著馮登科的臉s ,不斷地點著頭,發出深有同感的贊許聲︰

「是的,是的,讓他們順藤模瓜起來,是太可怕了!是一定要有個辦法的!是一定要有個辦法的!」江海嶺說著,又慢慢踱步到長廊的另一頭,大概是為剛才所講的,一定要有個辦法,而去思考一定要有個怎麼樣的辦法吧。

說到事情的可怕之處,又去望著連綿地,一串串密密垂吊著的紫白s 的小花朵,完全出了神的馮登科,看著看著,仿佛這些小花朵們都在舞動起來,漸漸地,還錯綜而匯流地團聚集合著,繼而再花團花簇地展開成滿目的幾何花紋和印影著的頭象,接著鋪展開去,顯得層層疊疊,那閃現的是——手握2千9百萬元的賬單而想象出,可平擺厚鋪的層層疊疊的錢幣,並且都是自己確確實實持有過的,屬于自己的錢哪!!

提起此事,事已有好多年了︰

那時,乘發展市場經濟之勢,進入新一階段的深化改革還在模索之際,權利又沒有相應的體制作嚴密的監督之間,馮登科安排江海嶺,任越達公司駐TJ辦事處主任一職時,在馮登科的縱容,甚至于與其合謀下,用公司提供的發票、辦事處的帳號、公司經營的合法票證,狠一狠心,截留了越達公司駐TJ辦事處一期多的全部銷售款,共計,2千9百余萬元。

在此其間,馮登科與江海嶺,還曾利用澳國神鳥集團想和越達公司談判合資發展的機會,以神鳥集團投資300萬至1億美元的假名義,再分別與一些省市的九家單位,簽訂過《中澳合作意向書》、《國際商業借款合同書》、《中外企業合作合同》,然後請S市的信誠資產評估有限公司,和高峰資產評估有限公司作項目評估,先後,還詐騙翻譯費、評估費、手續費、論證費、前期費,還有其它凡能想得出,編得出,且說得過去的種種巧立名目的費用,共計580萬元。用這些截留的不義之財,買房、買車、買家具,及用于私人投資和投入股市,包括自己家庭生活中的無度揮霍,與外出旅行豪爽地購物。他們還曾一起感嘆過——,再努力一把,以後買架私人飛機飛飛,或者,買艘皇家豪華游艇游游,那有多令人神往的啊!當然,在夢求富貴之前,早就準備好這樣的事︰如此之大的缺口,總必有東窗事發的那一天!既有如此預見,馮登科與江海嶺從謀劃,推進事情的一開始起,就先已同步設計好刁鑽狠毒,又聰明極其的金蟬月兌殼之計。他們看準那個——只會憑一般的r 常工作經驗開展工作,對工作中的新問題,從不求深入認識經濟運動的規律,但卻好于驕奢y n逸,貪婪腐化至極,且不怕貪贓枉法,常常還顯得稀里糊涂的總經理,用移花接木、一詞多解、張冠李戴、含含糊糊、利令智昏等等等等的手段,總之,祖傳的三十六計,能用的都用上,又是哄、又是瞞、又是騙、又是誘、有時還近似于逼迫地,讓他在完全由江海嶺出面提出,馮登科只是意向地表示口頭支持的幾份設想框架、方案確定、計劃推進、補充規定、資金追加、合理報損,等等相關的報告、申請、審核及批準上或要求,或提示地請他作出首肯x ng的指導和批文,以及簽字蓋章。最後,當然終于形成,有確鑿證據可證這些方面的主要工作,都是在總經理的指導與領導下進行的。如此,一旦暴露,便可引使人們自然地理解︰這些事不是都在總經理的指導和領導下發生的嗎?事情能做到這個地步,沒有受總經理的指使,慫恿與共謀,他們怎麼可能做得成?從而使這個法人代表,最終終于成了應負這些事的首當法律責任人。

事情一步步地進行著,發展著,也真如準確計算到的那樣,那麼大的缺口,怎麼可能不使有東窗事發的那一天。揭示果然來了,在某一天,追查才剛開始,暫還沒正式立案,只是上級領導跟這位總經理談了幾次話,這位總經理就沉不住氣了,他因不能為非自己的真實意思部分,及其多項財產的來源作無罪的有力舉證,以及,在一些員工的冷眼冷語,及告知將難逃轉入司法程序的惶恐下,尤其是為此事,與家人不知怎麼地發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吵,終于,在萬箭穿心般的難受中,乘月黑風高的深夜,全家深眠熟睡之時,留了匆匆寫下,想說明卻還沒有能說明問題的遺言,悄悄來到離家不太遠處的橋上投河自盡,竟糊里糊涂地以死,這樣的生命的代價來極力表明——自己雖很貪婪,很腐化,但確實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冤屈要申訴!

總經理的死,一開始使馮登科與江海嶺非常的震驚,這種隱蔽自己,嫁禍于人,使自己的良心也有過一點的呵責,但很快,兩人就暗自慶幸,歡呼起來。因為,人既已死,不可追究,他們也即跟隨逃過了鬼門關。當然,作為連帶責任人,受查辦也是必然的,但隱匿掉大宗的核心證據與確切數據,再往死人身上一推,來個事出有因,查無實據,于是,就是神仙也會一籌莫展,無可奈何的呀。而後,雖為此也受了嚴重處置,但這與暗藏的豐厚利益比,簡直又算得了什麼呢?是的,是也有像何以然及沙老那樣睿智的人,暗底里曾懷疑過他們有栽贓與隱匿的嫌疑,然而憑著他們兩人縝密地邏輯推理,深謀遠慮的巧妙安排,會給人留下很容易把握到的蛛絲馬跡的麼?嫌疑畢竟是嫌疑,就讓何以然他們等等的一些人,一直堅信不疑地嫌疑下去吧,毫無可證的證據,又奈何于我矣!但是,現在使他們焦慮不安的是,如果讓高原與何以然他們這樣的更有頭腦,思辨十分清晰的人做了總經理,會始終不發現問題所在?!一旦順著蛛絲馬跡發現了問題的依據,他們報上級進行再追查起來,到時,萬一真拿出了意想不到的資料,或證據,其後果必是階下囚啊!……,那真叫人可大驚失s ,不堪設想的啊!而且,還有那個沙力的父親,馮登科與他,從早期的共謀國企改革之始,就多次以他的名義在發展資金中為他自己,人不知鬼不覺地截留過八萬元的錢。後來,畢竟是少量的截留,在改革需要付學費為由的呼聲下,由沙力的父親為主,一起出面作過幾次解釋,最終才算是以「改革需要付學費」的名義闖過了這個肅貪關。如今,要是,萬一,這些匿跡將一起都被牽連地深挖出來,那……,那……,那……。

「馮書記,上星期的評估會究竟是怎麼評估的?」不知何時,江海嶺又踱回到了馮登科的面前,似有聯想地再次問起,使馮登科的思緒驚回到了現實環境中來。他定一定神,看到的,依然是水泥樑架間層層纏繞的藤蔓,及一串串,密密垂吊著的紫白s 的小花朵在隨風搖曳著。

許是氣溫高,叫人確感很熱,或者心里有著一股很不安的焦灼感,馮登科不禁也站立起來,開始在廊下來回地踱步了,並回應江海嶺的問話︰

「這次會議啊,就是人氣風向標。無需隱諱,評估會上,看來,他們倆已經給相當一些人留下了良好的影響,極可能成為首肯的人選。當時,只是由于我談出了一些的道理,才勉強改變了最後的影響力度。」

「是嘛?!啊——,畢竟老馬識途呵,書記,你畢竟是很有經驗,很善于謀劃的諾。」江海嶺半是奉承,半是應從地作著贊許。

「不,這種改變不在于經驗和謀劃,而是得到了四個以前我曾恩賜過他們的人也在場的支持。如果那四個人不在場,或者有再多的人參加會議呢?我將會顯得既無力,也無奈。因此,這次我能影響會議,不是必然,而是偶然。我,我在想以後怎麼辦才好呢?」馮登科言由心出,同時表達著十分不安的心情。

「怎麼辦才好?我們只有拼死把沙力推上去,讓他也來做只替罪羊!」此話,江海嶺說得很是輕巧,臉上還同時浮現出一種詭異的微笑。

一提到沙力,馮登科也想到了他,急忙說︰「噯,說到沙力,海嶺,你叫他馬上趕過來。如果我們要做好下一步的事,對他,看來免不了還是需要再進一步做些開導和穩定的工作。」

「他已經來了。」

「咦——,今天是雙休r ,他怎麼會來的?」馮登科甚感驚訝。

「你叫我到這里來談什麼事還需要問的嗎?既然如此,少不了終究還是要他來的麼,因此我早就叫他到了。現在,我叫他在辦公室里準備一些資料,以後,一旦到了需要打法律的擦邊球時,對我們會很有用的,這樣,我們心里就仍然可以底氣十足的了。」

「啊呀!啊——,海嶺哪,打法律的擦邊球,這種事我怎麼還沒想到,你卻已經在做充分的準備了哦!思慮縝密,聰明能干,有一手的真還是你呀!」听江海嶺如此說,使馮登科不由發出了由衷的贊嘆,欽佩和賞識。

「有道是,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嘛。」江海嶺若有所思地低著頭輕說道。同時,模出手機給沙力發了個叫他到這里來的短信。

馮登科望著他,深感此言極是,便親切地用手搭在江海嶺的肩頭︰

「海嶺,我們還是按原來的計劃做吧。仍然把沙力當作我們的探路棒,讓他繼續走在前面,你跟著他走,他能走多遠你跟著走多遠。在這個過程中他犯錯,他不行,我們吸取教訓後,我會想辦法讓你接上去的。他不出錯的話,我們就借著他,總結經驗,不斷地揣度下一步怎麼走,或者通過看透事情來把握事情發展的趨勢。當什麼時候再也不需要他了,在黨委會,我會看準轉折的機會,以他不是人才,或者是沒有上乘表現為由,再來推薦你。我要怎麼做,自有強有力的關系網來支撐我,在投票上,你就盡管放心好了。沙力,哎,哎,沙力這個人有什麼用!就像田里的蚯蚓一樣,鑽倒是蠻會鑽的,可是肚子里什麼貨s 都沒有,只有一肚子的爛泥巴。他確實比不上你的啊!哎,哎。」

「馮書記,你話是這麼講,其實我心里是很明白的。」此刻,江海嶺確定,就順著他的這句話,把自己心里頭早在疑慮著的預感當著他的面說出來。于是向上推了推眼鏡,即繼續說道︰「你真正想要的,還是讓沙力來當這個總經理!毋庸諱言,因為你覺得控制他,比控制我要來得更容易一些。對我們兩個人,目前你其實是兩邊都利用,是各取所需呀。但,盡管如此,像以前一樣,我什麼時候都決不做會讓你擔心的事,這是我對你的保證。我的話從來都是真的,是算數的,因為,利害關系迫使我們只能夠如此的啊!」江海嶺說完,又推了推眼鏡,雖咧嘴在笑,然而,不經意地瞬間sh 來的鷹隼似的目光,叫馮登科看了,直感到了一種y n冷,甚至于是不寒而栗。

實在意料不到,對自己一直以為編織得深藏不露,天衣無縫的心理,江海嶺竟能這麼準確看透自己,還講得是這麼的直截了當,且入木三分,這使他非常的吃驚,甚為愕然,像刺到了自己的心髒一樣,使馮登科感覺到了一種劇痛。他瞪著眼,張著嘴,下意識地用手掌輕按在自己的胸口,一時,又因突然,而驚訝得口吐半句話後,不知再怎麼往下說好了︰

「哦!!你是這樣想的?!你……。」

而江海嶺卻仍若無其事地慢悠悠的笑說道︰

「馮書記,但是,我是很懂得如何把握好發揮智慧的程度和時機的喲。我決不學楊修,聰明得把自己的命也聰明掉了,因此,說到底他其實還是不聰明。我想,你也不會學那曹c o的容忍度的。否則,對我們兩個都絕無好下場的喲!這是顯而易見的吧,今天我就把這個問題這樣明確地講了,是再明白不過的事了吧。」

馮登科被江海嶺的話深深地震懾住了,于是,像重新認識到了這個忘年交的真x ng情,便走上二步,一把緊握住江海嶺的手,富有感情地連連說著︰

「好,好。海嶺,海嶺哪,你既然把話說開了,也說到底了,索x ng這樣挑明了也好,也好!很好,非常好!你,我心里都有數就是了。是的,是的,你不學楊修,我,我也不學曹c o,我們之間萬萬不能互相地猜疑,要小心,禍起于蕭牆之內呵!你講得對,你講得很對,是利害關系迫使我們只能緊緊地抱團在一起了,現在情況的確是這樣的哦!!」

江海嶺听馮登科所言,重重點了點頭後,把兩手虛插在褲袋口,又從長廊的這一頭漫步到那一頭,在再折回到將近半程的長廊時,抬頭見遠處的樹蔭縫隙間,已有個閃閃爍爍的人影在快速移動,即伸起手臂指給馮登科看︰「書記,你看,他來了,來得還算快!」

「馮書記,江部長,你們好!」不多一會,沙力踏進了長廊,他滿面笑容地與迎過來的兩位領導打招呼,同時把手里的一截煙蒂,朝廊外彈sh 出去。煙蒂有點像導彈似的,劃了個漂亮的弧線落到了廊外邊的草叢里。

「資料——都打印好了?」江海嶺有點y n陽怪氣的口氣虛瞧地對著沙力問。

沙力想也沒怎麼想的隨意地回答問話︰「哎呀!被我搞錯了,只能重新打印一遍,白白化了一個半小時,不過,現在快要好了。」

听此言,江海嶺心里在好笑︰天下人,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對自己的過失,人家都是能瞞則瞞,能隱則隱。這事,叫我就說,是我發現原文稿有誤,已經一一校正好,再重新打印一遍,現在快要好了。這樣講,不僅隱瞞住了自己的出錯,相反,人家還會覺得我是既仔細,又認真,印象會很不錯的呢。他倒好,坦率講是自己搞錯了,難怪要說他像蚯蚓,一肚子的爛泥巴呢。

而對此,馮登科感到的則是︰沙力是很不機靈,這種人辦大事,沒有應付自如的能力,但也實在得叫人放心呀。世上的人誰沒有過錯的呢?沒有過錯的人,不是沒有,而是很會巧言令s 地掩飾罷了。海嶺他,雖善于變通,常常顯得極其狡詐,可也是辦復雜事情所需要的人才啊。當然,太老于世故,又叫人心里實在是很不安的呢!說來說去,能讓他放下心來的,還是這個只有一肚子爛泥巴的沙力啊!

「沙力,叫你來,是想根據這次開的評估會和你一起來商量商量,我們究竟還需怎麼幫助你,才好完全實現你的那兩個心願?」馮登科和藹而具感染地對沙力親切地說。

沙力一臉懇切及真誠地對兩位口口聲聲說幫助他的人表示道︰「謝謝馮書記,也謝謝你,江部長。」

「沙力,在上星期的評估會上,老實講,你沙力的人氣風向不是很不好,而是非常非常的不好!對你很不利。」馮登科繼而對沙力劈頭這麼說,這是為使沙力先緊張與失望起來。因為,一個緊張的人,失望的人,當再看到,接著有人幫助他從而由逆勢發生轉機,見到重新有了希望的時候,就會不由得對幫助他的人是感恩不盡,感激不已,這是馮登科有的放矢的一種心計。

「還是馮書記在會上一再地為你慷慨陳詞,據理力爭,最終改變了風向,才使大家對你有了較高評價和良好印象的喔。」沒有參與會議,卻這麼講的江海嶺,往上推了推眼鏡,不失時機,恰到好處地烘托了馮登科的話意,突出地把馮登科還想說的話,說給了沙力听。

「噢,噢。好,好。是的麼,是的麼,這叫我如何感謝好啊!……。」受兩人一左一右話語的感染和推進,沙力邊听邊想象著馮書記在會上,為自己努力爭取的狀態,嘴上則囁囁嚅嚅地應和著,並拿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點燃煙後,接著就猛吸了一口。

「沙力,你也已經看到我們一直在幫助你,在二次邀請會上,你自己也有所表現,但,從現在的形勢看來,我們對你有過的幫助,和你自己作出過的努力還是很不行的!下一步,我們要繼續因勢利導,你自己也要進一步的義無反顧,奮力拼搏的喔!」江海嶺邊輕輕搖晃著身子,邊對沙力做起了引入下一步的誘導。

「當然,當然,你們是為我,而我是為我自己,我怎麼會不進一步挺身而出的呢!這話以前我也一再講過了,我會更堅決的。」沙力邊說邊吸著煙。

「那在對付何以然和高原的下一步上,你會怎麼做得更堅決些的呢?」一听到沙力的表態,馮登科就立即把關鍵問題與他的表態掛鉤上,並促使道︰「在二次邀請會上,你自己親眼所見,他們是很有力量,很有影響力的。我們不再更加的努力,你怎麼會有希望?!」

「沙力,馮書記說,在評估會上,李沛文和田池霖對何以然和高原是贊賞有加的呀。因此,下一步,我們和他們不得不進入短兵相接的地步了,我們必需要真實的開動我們的‘打樁機’了呀!當然,你因為何以然而望而生畏,望而卻步,我們也會十分理解你的,可是對我們以前的得失分析不知你究竟領會得……。」江海嶺一下子故意停住了推波助瀾的話,是為了讓沙力來說出自己沒有講出來的話,如此才見有更好的效應。面對著沙力,說話間,江海嶺嘴角上的熱情笑容,剛一展現就瞬間即逝,而眼楮,卻是以似笑非笑的樣子緊看住他,似要看透他的心思。

「我很明白,很明白。對何部長,以及他的女兒——雨蓮,不是多次談過要形成一種威懾狀態,還要善于利用威懾狀態的嘛。而且你們幫我分析的,這中間的主次矛盾呀、利害關系呀、循環作用呀,等等的因素我也都一一記在心里頭,只是……。」短短一句轉折x ng的心態的顯示,讓江海嶺看到沙力透露出的是︰除了心底里的苦澀與無可排遣的郁悶,哪有什麼真的力爭意識與必勝j ng神呢?

「只是什麼呢?」江海嶺立即顯出不耐煩的情緒,以微帶斥責的口氣說起沙力來,「我要是沒有理解錯的話,你的一句‘只是’,想講的是,你就是很不願做任何對不起何以然與何雨蓮的事,是嗎?」立刻,江海嶺見馮登科在暗示自己不可如此,即再耐了耐心緒,說道︰「沙力,不管你怎麼想,你要最後成功,就一定要听我們的話。自你想與何雨蓮建立關系起,沒有我從一開始起幫你深心設計,環環相扣,步步深入,你能使她這麼地與你來往的麼?盡管她僅僅是默認,但這是起步階段呀。」

「我與雨蓮的關系,倒確實是一開始就是在你的謀劃之下實現的。」沙力真誠地點著頭,回答江海嶺,並起手彈掉煙頭上的一截煙灰。

提到了牽心掛肚的事,江海嶺即異常關切地問︰「那麼,現在,你們的關系究竟怎麼樣了?」

「不好,很不好。上一次我到醫院里去探望她,她一直用背對著我,一付不理不睬,無動于衷的樣子。她對我如此無情,使我很難過,很失望。後來,在醫院里,我向何部長直說了這件事,希望他能幫幫我的忙。」

听沙力如此講,江海嶺非常吃驚地緊瞧著他問道︰「啊!你已經跟何以然說破這件事啦?」

「是的。你以為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啊。其實他是裝著不知道。」

有這樣的事,江海嶺自然更想知悉詳情,激烈的心緒使他竟連眼鏡片後的眼珠都鼓突出來了,即急急地極其關注的問︰「那你希望他幫幫你的忙,他答應你了嗎?」

「沒有。他借談魯迅對朱安無愛的婚姻情況,暗示地拒絕了我。唉——,既然老是踫壁,我是再也沒有什麼信心的了,我是堅持不下去了,是只能算了,只能作罷了喔!唉——!!」

見沙力一付頹喪的,完全泄了氣,唉聲嘆氣地準備接受徹底斷絕希望的結局,這使江海嶺倒是更加焦急起來。因為,正是在推促沙力與何雨蓮的交往之下,自己才得以從中對何雨蓮的心思、x ng格、脾氣、喜好、追求,由一無所知到漸漸的更知根知底的,往後也可因此而對她知己知彼起來,同時借著沙力這條船,不斷地暗暗劃向並靠上何雨蓮。但是,一當沙力真與何雨蓮毫無來往,那麼自己不也就顛覆了這只借著他渡河的船,那以後怎麼再悄悄地向何雨蓮靠上去呢?至少在目前,情況就是這個樣!既然如此,就一定要堅決地穩定,托住沙力,于是,江海嶺腦子急速地思考,計算了一下,即對沙力說道︰

「沙力,你要听我的勸,你千萬不要泄氣,你要堅持下去。他借魯迅的婚姻情況來拒絕幫助你,我也可借魯迅的話來告訴你怎麼堅持下去,並且我保證完全可以產生出希望。」江海嶺把眼鏡朝上推了推,目睹著沙力十分沮喪和無奈的臉面,顯出,替他分外焦急與痛惜的神態。

「如果你真能幫助我喜從天降,今後我就真的,什麼都听你的,我把你當作我的恩人來看待!」沙力說著,把煙叼到嘴上,伸出雙手去緊握住江海嶺的手,好像是,掙扎于沉浮之間的人,竟抓獲到了拋來的救生圈一樣。

「我料你肯定不會讀過魯迅寫的〈唐朝的盯梢〉,是吧?」見沙力眼盯著自己卜愣卜愣地看,並點了點頭,而煙頭上已有一長截的煙灰還不知道撢掉。再轉眼去暗瞧馮登科時,見他竟也瞪眼看著自己,在認真等待地听他所講。看臉s ,似乎他心里還抱著,倒要看看,究竟有什麼莫名其妙之處的懸念呢!便振了振j ng神說下去︰

「魯迅的這篇文章,開宗明義說道,‘S市的摩登少爺要勾搭摩登小姐,首先第一步,是追隨不舍,術語謂之釘梢。……。據釘梢專家說,那第二步便是扳談;即使罵,也就大有希望,因為一罵便可有言語來往,所以也就是扳談的開頭……。’讀完文章,我覺得魯迅講得真是有道理啊!事情難道還不是這個樣子的嘛?!沙力,你要最終實現自己的心願,首先也必須要有,摩登少爺勾搭摩登小姐那種窮追不舍的j ng神動力的喔。像你,剛才氣餒得毫無信心,準備算了,你要算了事情不就真的算了嘛!你必須要有這樣的思路——何雨蓮不是一直背對著你不理不睬?那又何妨!她不惡罵你,你應該覺得她是多麼的溫柔文雅。她要罵你,你就應該認為,這是有了來往,有來往總比沒有來往要好嘛。你對自己怎麼去追求,要跟我一樣的去思索,就是我,也是這麼想的。她如果能夠罵我一聲‘殺千刀’那可是極好的事,叫我還真是求之不得的呢!因為你要這麼理解︰她罵你,這不是罵,這其實是激烈的談話嘛。話管她怎麼談,只要有了談話,就是有了來往,有了來往才可以繼續,有了繼續就會有變化,有了變化就存在著發展,有了發展與變化,最終相互靠攏的希望也就到來了啊!如果她總是離你遠遠的,連罵一聲都沒有,除了白你一眼外,再無一點的聲息和往來,如此,你才會感覺到像氣絕身亡似的呢。我這麼講你能明白到了麼?沙力!」

听完江海嶺的勸說,馮登科目瞪口呆,深感異常的驚奇。自己雖沒讀過這篇文章,但按魯迅文章的風格,他極可能是,針對當時專門研究「盯梢史」的無聊文人而寫的諷刺雜文,怎麼到他的嘴里卻變成為勸人的高論了?!……。啊,也真虧他怎麼想得出來的。

「我又不是讀幼兒園的,怎麼會听不懂的呢。」沙力回應江海嶺所說時撢掉了一截煙灰,再猛吸幾口,伸手又把煙蒂如導彈似的彈sh 出了廊外。然後咳嗽幾聲,呸!呸!猛的吐痰于地,還伸手抹了抹嘴,直視著江海嶺問︰「可是,按你所講,我還可借什麼理由去和她攀談,和她來往,甚至等他來罵的呢?」在這個問題上,沙力就像是讀幼兒園的,多次在問他的「老師」,這個游戲的下一步該怎麼做?

「諾!你看,希望也許就在這里呢!」見時機正好,江海嶺笑眯眯地說著,拉開放置于身旁石框上的手提包拉鏈,抽出一本新r 記本來塞入沙力的手心里。沙力困惑地打開扉頁看,並輕輕地讀寫于其上的那首詩,漸漸轉而神采飛揚地釋放出滿懷的喜s 來。

「江部長,你真是個才子!詩寫得這樣的深化,形象,美妙,很有感染力的啊。‘我,深深地願,願我是鮮花,把美好永留在你的心底。我,深深地願,願我是雪花,將心中的純情降到你的手里。我,深深地願,願我是浪花,乘著涌浪,躍上浪尖,和著濤聲說情意。我,還深深地願,願我是禮花……。’哎呀,我想這樣的詩,是一定會打動她的,我非常非常的感激你。」讀完詩,沙力仿佛吃了鴉片煙似的,一下子感到振奮而有j ng神得多了。

見沙力轉而有了信心和喜s ,江海嶺自然也感到有了自己的希望與明天,欣然說道︰「現在,你開始有信心了吧。只要按我們的因勢利導,你再堅持不懈,你,我,我們早晚必將會別開生面,風光無限的喔。」

「唔,唔。是的,是的,是的!」沙力緊緊捏著新r 記本,一臉興奮地連連點著頭,雖簡單,卻很熱誠地向江海嶺表示——對他,自己心中有著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支持,以及甘願追隨到底的心意。

「好啦,你要我寫的詩我完成了,還有什麼要我做的?我在申請為你效勞!」

「謝謝!謝謝!謝謝你,我的部長,我的大哥,我的上帝呵!」沙力此刻說著出自于內心的真誠的道謝,並像孩子一樣的,因興奮而手舞足蹈起來,還將身子轉了一個圈。

看到沙力的情緒由低沉、郁悶一下變得高昂、期盼起來,馮登科也很是喜悅。他走上一步,把手放在沙力的肩上輕輕拍著,說︰

「沙力啊,我們就一起來努力吧。你不要怕講任何會使何以然氣惱的話,那是他力推高原才與你形成的矛盾嘛。再講,世上,哪個人前不說人,人後不被人來說的?盡管我對何以然這個人深惡痛絕,總認為他是個可鄙者,但為你,我還是要求你,以後當你有權有錢後,一定要待他加倍地好的喔。這個道理以前也談過好多次了,但一旦要你投入了,你又退退縮縮的了。你呀,你呀,你呀。」

「馮書記,我是過濾太重,因為,對我來講,何部長……。」

「我理解,我理解。但你也要理解這樣的話,窮在鬧市無人問津,富在深山遠親不斷,這是為什麼?」

「因為現在的世態,有太多的勢利小人!但我們也這麼做,我們不也是勢利小人了嗎!」沙力說時,眼盯著馮登科看,好像這些話是故意說給他听,也是有所指的一樣。

「沙力,是的,包括我,還有海嶺,我們也都是些功利燻心,滿肚子勢利的勢利小人。但天下有多少人不在為自己的利益而思考,而行動的?這有什麼是非道理可講的!」話音剛落,繼而,馮登科又轉向江海嶺︰

「海嶺,人們嘴上總有千千萬萬的,證明自己是正確的道理要說,但天下所有的道理無不都是在為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找根據,作辯護才有的麼?也就是講,人有什麼樣的心思就會有什麼樣的道理。我要說,包括我們所有的,屬于勢利小人的所作所為,難道都是沒有一點道理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這就足以說明,勢利小人是人的本x ng之理嘛。」

沙力的話,究竟在什麼地方刺痛了他,他要如此極力的表白?還是……。江海嶺凝望著這位馮書記,思索著他所說的這番質疑的話,覺得,今天倒是自己一頭踫撞在南牆上,而被撞出無數個上下翻滾游弋著的金s 問號來了。

「沙力,上次給你付首付的那八萬元,好像還不夠是吧?我知道,你買房的補充資金也還不夠的麼,如真還不夠,我今後可以陸續給你再添加一點。只是,這個錢除你可以說給你父親听之外,其他的什麼人你都提也不要提。」馮登科以十分關切的神態望著沙力說道。但要沙力把八萬元說個數說個他父親听實是別有心機的。

「馮書記,謝謝您。這事目前看來不太急,使我焦急的還是雨蓮對我的態度。至于這個錢,上次你跟我說過後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

又點燃一支煙後,依然還暗暗冒出一點黯然神傷的沙力,隨著自己的思緒,不覺慢慢地踱步到長廊的盡頭,久望著頭頂上的藍天白雲,顯露出無盡的望眼y 穿的心境。他,許是在思考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許是在憧憬,雨蓮讀詩後發生轉變的情景?以及她會有什麼樣的心理……。此刻,沙力的苦思,也是「斷腸人自在天涯」哪!

江海嶺則閑步到長廊的出口處。推了推眼鏡後,隨意地摘了些身邊的,連著紫白相纏花朵的藤蔓,再把它圈成了一個小花環。他慢慢抬起右手臂,把捏著小花環的右手平衡地伸直,悄悄去看,十幾步開外那個被套在花環正中的,背著手,低著頭,像在尋找地上遺失物一樣慢慢走步的,心思也極其沉重的這位馮書記,嘴角不禁浮現出狡黠的笑意。再向右,移過一度,看那也被套在花環正中的,那個在望眼y 穿得更可笑的沙力。看了好一會,他又雙手緊捏著花環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它,似在對它,作著深心卻又覺無名的祈禱。稍後,突然,小花環被用力拋向高空,眼望著它在空中團團轉並接著飄逸而下,在江海嶺的心目中,這是只幸運的花環,正在圈套著他本壓制于自己的心底,然而此刻正閃爍地釋放在空中的,他的幾個熱烈而又飄渺著的深深的心願。

小花環終于飄然舞落在幾棵大樹背後的花草地里,江海嶺仍遠望著那里,而馮登科,沙力也在引頸了望著遠處,都在想著各自的難以解月兌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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