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過了約十分鐘後,送別了女伴們的何雨蓮,再在一拐一拐中回到病房,回到自己的病床邊。把拐杖放于床頭,在順便坐上床沿時,何雨蓮即笑盈盈地對著高原說︰
「她們都是我的同事,是來看我的。」
「噢,看得出,她們不僅是你的同事,還是很好的朋友。」
「她們隨便慣了,在一起老是嘻嘻哈哈的,有時,也會喜歡講些不當的玩笑話。來,小高,坐到這里來吧。」何雨蓮說著,指了指一只靠近自己的床前凳子。
高原邊在何雨蓮所指處坐下,邊象是在做專門解釋地說道︰「今天是何部長叫我來的。」
何雨蓮听了不禁噗哧一笑︰「爸爸發來短信告訴過我啦。今天是爸爸叫你來的,那以後爸爸沒叫你,你就不能來啦?」
何雨蓮的話說得高原略顯尷尬後,很快,臉上也轉出了一種雅人深致的笑容。
何雨蓮依然笑盈盈地看著高原,在遞上茶杯時,似抱歉地說︰「我這里沒有茶葉,只能讓你喝白開水了。」
「沒關系,不用客氣。」高原把接過的杯子放在床邊櫃上,然後拉開背包,想就把包內的幾本畫冊、書籍和講稿都一起拿出來,同時說道︰
「上次我答應要給你的一些建築方面的畫冊、書籍和我叔叔的講稿,今天,我都帶來了,你看看,你是否用得著?」
「你怎麼也不問問我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就直奔來意這樣的說,今天你來,就是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來的?」何雨蓮自己也沒想到,怎麼會對高原說出象對老朋友那樣親近的話來。尤其是,「就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來的?」言下之意,那除此以外他還為什麼而來的呢?再如此一想,何雨蓮的心不由得怦怦地跳得厲害,但表面上還是平心靜氣的。
「噢,我……,我……,是的,我太不應該了。那麼,你恢復得怎麼樣了?」
「嘿嘿,好像我在教你背書似的了。」听高原這麼老老實實地回話,何雨蓮說後,不禁是真的有感而發的笑了,覺得他真是尷尬于外表,可愛于其中。
「我恢復得很好。你看,我現在不但可以下地了,而且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是嘛,那何部長是否知道?」
「爸爸還不知道哪,等一會我就告訴他。不過,你去告訴他也可以,就算是我要你去轉告的。」何雨蓮這麼的講,似是在有意無意地暗示一種距離關系一樣。接著說道︰「好,現在,你可以把你帶來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其實,我心里也是急著要看的呢。」
何雨蓮一說,高原即打開背包,從背包里一本本地拿出他所帶來的那些畫冊、書籍和講稿,何雨蓮便順手拿起幾本來翻看。
「今天,我給你帶來幾本描繪世界古今著名建築的畫冊、介紹世界當代重要建築師及其作品的書籍、還有,還有叔叔結合著名建築大師名著,以建築中有關于生態平衡問題作講解的一些講稿。」高原說著,把包里的書稿全拿了出來,竟攤了個大半床。
「你今天來得正好,剛才,同事們還帶口信來,要我趕快完成我的論文寫作呢!」何雨蓮輕輕地笑說道。
高原看了何雨蓮一眼又問︰「我在想,你目前最需要什麼幫助?」
「在闡述古典建築藝術與生態平衡相聯系的設計問題上,我按你上次指導我的︰通過,比例與結構、主題與形象、統一與均衡、重復與變化這些方面,把建築藝術中的絕對x ng,就是個x ng與具體,以及生態平衡問題中存在著非絕對x ng,也即是共x ng與抽象方面,有機地聯系起來寫了。已完成的部分你幫我看一看怎麼修改好。至于,目前我最需要的麼,是……,是你能幫助我說明,關于對綠s 建築的評價,以及對生態平衡等級劃分問題的深入思考,你真能這樣幫助我就太好了。」
「小何,你太客氣了。你要我來幫你修改寫好的部分,那我不敢,我沒讀過這方面的專業,我不能雞插羽冠充鳳凰。至于,對綠s 建築的評價,以及對等級劃分的深入思考嘛——,諾,記得,在我叔叔一份講稿里,好像他也提到過類似于這方面的探索x ng說明,讓我來找找看。」高原說著,即在眼前的幾份講稿里開始翻找,但翻來覆去找了一會沒有馬上找到。
見高原找不到,何雨蓮也用目光搜索起來,偶然回頭看,見到一本不知怎麼會冷落于床架邊處,還被其它書半掩蓋住的講稿,就傾身,伸長手臂,輕盈地把落在那一頭的一份講稿拖過來,說道︰「嗯,會不會正好是這一份吧?」
「喲!是的諾,正是這一份呀。阿呀,怎麼也好象是‘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諾。」高原欣喜地從雨蓮手里接過講稿,並隨用了一句詩句來比喻此刻被突然發現的情景。
然而,高原引用的這句詩句,在雨蓮听來,更願他是在借景借句,對自己在作那種情思上的訴說。于是,以心聲的會合,把既想羞怯躲閃,卻又是徑情直遂的熱烈眼光,悄悄地,牢牢地停留在高原低沉著頭在看講稿的臉面上。
「你看,我找到了……。」抬起頭,正要把找到的章節舉示給何雨蓮看時,猛接通到何雨蓮——正乘著,由心而出的溫柔,緊盯著自己看著且堅持地毫不回避的目光。高原被無聲,卻是異常強烈的沖擊襲震住了,但,高原也沒有迅速避開自己的,也緊緊看著何雨蓮的目光。然而,在這樣的,通過心靈的窗戶傾注各自怦然心動之意的對視中,最後,還是高原低垂下眼楮,逃避地去瞧地板上的木格條紋去了。
隨後,何雨蓮也低垂著頭,喃喃地傾吐這幾天來,積聚于自己內心深處的一片真切的懷感︰
「爸爸把你的事都告訴我了,因此,你最近心里很不快活我是一清二楚的。小高,我爸是很相信你的人品的。爸爸那麼相信你,你,我也毫不猶豫地相信你,你,並且還在深深地同情你。我以前就知道你父母早已過世,你從小就是個孤兒。但那時,知道也只是知道罷了,也就是說,這種知道與不知道根本沒有什麼二樣。而今天,我對你的這種知道,使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叫我,越想越感到如驚濤駭浪在不斷的沖擊礁石似的,那麼震撼,那麼有力量地撞擊著我的心靈。一個孤兒,對親情有多麼強烈的渴望,尤其在這個時候,對此,我是非常非常能理解得到的。坦白地講,我已在暗暗的,加倍地感受著你內心深處的苦不堪言,為此,我已經沉浸于完全無法擺月兌的j ng神上的焦躁和痛惜之中。而且,有時,感到已經不是擺月兌,而是在無法掙月兌了!實事求是的說,我總覺得這幾天里,我一閉上眼,滿腦子就是你的形象,我,我發覺我已經……。」
說至此,何雨蓮沒有傾訴出心意中最末的肺腑心聲,只是緊緊捏住自己微微顫動的雙手,再次,把熱烈的的目光照sh 在高原的身上,以無聲的激情,表述著比有聲更具真切得多的一片情愫。
忽聞如此坦誠,毫無任何一點掩飾的心里話,使高原不禁更感意外,卻又感動于心,也火熱于胸,自然抬起雙眼,倍增熱烈地注視著何雨蓮。看著看著,立刻,在高原的眼里,現在看到的何雨蓮竟比以往所見到的顯得越發生動起來,不由得想作些聯想中的比喻,以來體現出此時的濃烈的感受。那她象什麼呢?高原在尋思求索著,于是,腦中,漸漸不由浮現出讀過的,《洛神賦》里描寫洛神的那幾句話來︰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于語言。……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無餐。」也是的呵!!面前這位緊看著自己,並坦露出她心聲的人,此刻,自己也已把她升華得恍若神女一樣的了。一樣的,雖不敷脂粉,卻顯露出秀女敕的脖頸,潔白的肌膚;她的體態,也是那麼的優美嫣然,儀容安詳。她的柔和情懷,綽約姿勢,同是我用語言難以描繪的;剛才,看她傾身去拖拿在床邊的,那份講稿的一瞬間,聳起輕盈的身軀,竟也像鶴立那麼的優雅,一下又y 振翅飛起,顯出令人神往的飄逸;忽又收翅留步,又是這樣的悠然。在訴說中,適才,她還沒有講盡想要說的心聲,似乎有許多心意還含在口中,但由之而出的氣息里,似也隱隱散發著一股的幽蘭之香。然而,比起她的容貌與氣質,更加難得的是,更深切地感受到了她,對自己事業的切切追求而孜孜不倦。傷得那麼厲害,躺在病床上還在深究地思考著,奮斗著。而且她的談吐溫文爾雅,心情淡定,只是她的雙眼,看上去,總覺,暗含著一些的惆悵。至于她的淡定心情,記得,曾听她說過,她寫論文,不是只行于追求高層職稱,止在于獲得利益享受上,更在于的是︰想通過新的理念,對事業有實實在在的探究與拓展,從而能獲取開創事業新局面的實際成果。這一點,她與自己是多麼的相同啊。而且在當今充滿功利x ng的社會中,這又是多麼的難能可貴!與她在一起,將對自己有著多大的幫助及感到欣慰。
把何雨蓮比擬為洛神似乎也太過于理想,高雅了,但在情意滿懷人的眼楮里,就是深願這麼最親切地想象的,《洛神》,不也是曹植按他的最親切的想象而描繪的麼。高原對面前這位,從無有過的,這般給予他親近之情感的人,心里也在如此地想象,感受,並神聖而傾注地描繪著。
對何雨蓮來說,她心里在默念的是,曾感到過的「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此刻,他已不再「在水一方」了,卻是原原本本就在自己的面前。現在清清楚楚地看著他,覺得他——雖不俊秀,但很端正,雖無官職,卻懷情c o,雖少闊氣,可多才識。想來,自己從沒想過要找個什麼白馬王子的人,然而是多麼盼望能遇到一個真正的,深具修養的男子漢。有淵博的知識,思維的習慣,堅韌的氣質,正義的品格,這樣的人,才是真正有修養的男子漢啊!如果還有忠厚的心地,那自是更加的好了!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他可說已經是自己傾心所求的人了。
何雨蓮也在審視著面前這個,很想將自己一生的感情和命運都投擲于其身的人。
「我是否可以問一下,你是很喜愛這只玻璃珠鐲子的嗎?」許是為了改換一點雙方不言不語的沉悶氣氛,高原望著何雨蓮戴于右手腕上的透明玻璃珠鐲子,隨意地問。
「噢,這串玻璃珠子啊,」何雨蓮說著抬起手腕看了看,繼續道︰「談不上很喜愛,只是因為,有好些人分不清我們姐妹倆。為了有個區別,不被認錯,所以我總戴個這樣的玻璃珠子在右手上,難得也會換換花樣。」
「哦,是這樣的,是這樣的。」高原像頓然醒悟了一個問題一樣,笑著應和道。
正在他們倆促膝交談間,捧著一大把鮮紅的玫瑰,拎著時令的鮮果——黃澄澄的枇杷和紅嫣嫣的楊梅,沙力進入了升向七樓的電梯,同時他再一次地記背一遍江海嶺對自己的開導話︰
「要最終實現自己的心願,首先也必須要有,摩登少爺勾搭摩登小姐那種窮追不舍的j ng神動力的。即使她能罵‘殺千刀’也是好的。你要這麼理解︰她罵你,這不是罵,這其實是激烈的談話嘛。話管她怎麼談,只要有了談話,就是有了來往,有了來往才可以繼續,有了繼續就會有變化,有了變化就存在著發展,有了發展與變化,最終相互靠攏的希望也就到來了啊!如果她總是離你遠遠的,連罵一聲都沒有,除了白你一眼外,再無一點的聲息和往來,如此,你才會感覺到像氣絕身亡似的呢。」再想想自己,本對雨蓮已覺絕望,但又y 罷不能,正是在海嶺這席話的啟蒙下,才又重新點燃燒起希望之火的。今天還帶來了一首,自己讀來也覺得情真意切,可充分表白深情的詩,而且很可能使雨蓮因打動而被感動,進而有了新的可能的呢!于是,沙力深受鼓舞,並滿懷著信心和希望,從到了樓層的電梯里走出,踏入了他多麼想見之人的病房。
「雨蓮,你好!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沙力踏入病房有點怯聲地問。
猛見,進來的是沙力,何雨蓮不禁心頭略有一驚。
「咦!!高原,是你呀?你怎麼會來的?」沙力進入病房時,迎面所見的是雨蓮,但眼角里是也覺得旁有一人,然而,還來不及多想會是誰。可是,走近一看,分明是高原,這對沙力來講是萬萬料想不到的呵。
「啊,是沙主任啊,你好!你來看小何?」高原耳听有客來,急忙回頭看,原來來客是沙力。見沙力所帶物品及直呼其名所顯示出的身份,使高原暗暗地非常的吃驚。
在沙力與高原相見,以及何雨蓮對沙力的出現,三人的形象,瞬間閃入各自眼簾時,相互都是極其的震驚。
沙力驚異的是︰再怎麼,高原怎麼會是一個人在和雨蓮幾乎是促膝而談的?!
高原驚異的是︰沙力的身份分明已是……!
何雨蓮驚異的是︰已表示過斷絕來往,怎麼又來了?!而且還可說是不速之客!
見,何雨蓮坐在床沿,將緊捏的雙拳撐在床面上,且把頭別向左側,y n沉著臉一語不發。而沙力僵立著,微微地苦著臉,高原就拖過一只椅子來叫沙力坐。
高原向沙力招呼道︰「沙主任,來,坐,你坐呀。」
「好,好。謝謝,謝謝。」沙力應聲地走過兩步,把鮮紅的玫瑰放在床邊櫃上靠牆豎立著,再將一袋枇杷和一簍楊梅在床邊櫃上放好,然後來到高原的身邊坐下。老實說,此時心里深覺得真是尷尬哦!
三人一下都沉默了起來,都在思考,現在談些什麼好呢?
「今天的天氣好像有點熱噢?」沙力先開了口。
「今天熱得倒還好,昨天才是真的熱噢?」高原對所問作了反問。
「今天有34度的麼?天氣預報說局部地區是34度,是在騙人的吧?」沙力把茫然的目光望向何雨蓮,嘴上卻仍在談天氣。
「誰知道局部地區究竟在哪里,真的是只有天知道。」高原也只是隨聲應付著。
「是呀!天氣預報老是講局部地區怎麼樣,局部地區怎麼樣,凡是沒怎麼樣的地方就不是局部地區,那是百分之一萬的正確無誤啊。他們也真是糊弄人的高手哦。哎,你飯吃了沒有?」沙力對著高原又提了個新問題。
「午飯倒是吃過了,但,現在時間還早,吃晚飯好像還太早了點吧。」高原想笑又止住笑地隨口答道。
「是呀,是呀,我肚子暫時還不覺得餓。因為,今天菜對胃口,所以午飯就多吃了點,是不會覺得餓的喔。」沙力是,有一句無一句地,也是隨口講講,其實,他心里在想的是,怎麼好擺月兌目前的尷尬局面。
「下次不可多吃的啊,多吃身體會出問題,尤其是吃夜宵。」高原也是有答無答地繼續胡亂應對著,他心里在想的,也是怎麼才可快點擺月兌這個尷尬的處境。
「對對對!據說是,夜宵多吃一次,年夜飯就要少吃一年,這是攸關x ng命的人生大事啊。」
他們倆,就這麼無話找話地說著。其實高原與沙力,相互之間,都是因心煩意亂而在空口白話,又由無所適從而生心猿意馬著,最後,連這樣的話也講不下去了,那如此難于相安怎麼辦呢?只有逃難了吧。
為徹底月兌離尷尬,便堅決提前告辭,這麼想來,高原隨即起身,向何雨蓮辭別道︰「小何,我還有事,我想先走了。」
「小高,今天太對不起你了。」何雨蓮抬起頭,目光親切地緊看著站著在面前的高原說。
「寫論文還要我幫什麼忙的話,你可以告訴何部長來找我。」
「不!不需要告訴,我會直接和你聯系的。」何雨蓮的語氣是多麼的堅定。
「沙主任,你再坐一會,我先走一步了,再見。」高原再向沙力禮貌地打過招呼後,徑直向病房門口走去。
「小高,等一等!我送送你。」何雨蓮喊著,站起身,急急地拿過靠在床邊的拐杖,撐著,又是一拐一拐的,急急地跟著走到了電梯口。
仍坐著,一動不動的沙力,就這樣看著雨蓮和高原及其他的一群人,一起進入了電梯。他還盯著電梯上的指示燈,瞧著,由7變6變5,再由5變4,停一停後,由4變3,3變2,再停一停後,由2直變為1地閃動著。
一顆冷卻,空待的心,守候在一間冷寂,空蕩的病房里。盡管如此,沙力憑著一遍遍背記江海嶺對自己的開導話,使他一再堅持地等了四十來分鐘。即使,李阿姨來病房問他雨蓮的去向,自己告訴她後,她下樓去,說去接雨蓮回來也又過了半個小時,但……。當然,在這其間,沙力也在思考,高原怎麼會來這里的?而且還是一個人和雨蓮促膝交談著的呢?看上去,他們不像是剛剛認識。冷眼瞧去,攤滿在床上的那些畫冊、書籍和講稿,沙力似乎漸能悟解到高原來看雨蓮的所在。一句,「寫論文還要我幫什麼忙」的話,與一聲,「我會直接和你聯系的」回應,不也十分清楚地在說明關系問題了麼?不!!講這種話,也許是兩個人一唱一和在我面前以假亂真,混淆視听,我也不能就這麼被他們迷惑了啊……。啊——,高原不僅僅在與我爭奪總經理位置,原來,原來他好像還在悄悄的……,但轉而再想想,也真是的,他有這種的可能嗎?
就這樣,沙力在默默地,苦苦地,而且恨恨地思索著。當,拿出煙盒想抽支煙,一看,已是沒有一根煙的空殼,即惱怒地把空殼握在手心里緊緊地捏成一團。究竟是為解渴煙癮,還是為解渴深愛,使沙力昂起了頭,發出了壓于心底的吼聲——真要憋死我了!叫我怎麼辦呵!!
又一人悶坐了好長一段時間,沙力站起身,開始在病房里不停地團團轉,團團轉,同時還向放在她枕頭邊上的那本新r 記本多看了好幾眼,這里有他新希望的呼喚。「這不是罵,這其實是激烈的談話,話管她怎麼談,只要有了談話,就是有了來往……。」沙力又一遍地這樣想,並堅持再耐心,再耐力地等一等,再等一等……。
待何雨蓮與李阿姨回到病房時,沙力其實才剛剛離別病房不一會兒。何雨蓮坐靠到床頭間,細瞧起床邊櫃上,除有玫瑰,枇杷和楊梅外,當眼落到枕頭邊,見還有一本很j ng致的r 記本。拿起r 記本粗粗一翻,好像在扉頁上有一首用毛筆寫的詩,正待細讀,李阿姨卻跑了過來。
「小何姑娘,再過半小時後,差不多就要送晚飯來了,我先幫你把床收拾一下吧。」
「不,李阿姨,還是讓我自己來吧,我已經可以行動啦。」何雨蓮說罷,將手里的r 記本利索地悄悄朝枕頭下一塞,接著把攤在床上的畫冊,書籍和講稿一一收拾放好,然後將床邊櫃也整理了一下。在大家又忙于做了些各自的繁事雜務後,漸漸也到了晚飯的時間。走廊上響起了送餐務工叫的病床號,不多一會,李阿姨將晚飯端了進來。
李阿姨安置何雨蓮吃罷晚飯,大家再經過一番的漱漱洗洗,而後,整個樓層,才開始漸漸地進入了又一天的完全安安靜靜的時刻中。
身蓋著薄毯,頭枕在疊起的軟枕上,何雨蓮這麼斜躺著,去看貼滿整個窗框的湛藍的夜空。今夜的夜空里,沒有月亮,也不見上次所見到的,如瑟縮地閃動著的寒星,唯有漫漫的薄雲,在雲起雲揚地顯得飄渺而又悠蕩。
今晚,病房里只有自己一人。李阿姨因家里有事,告別後即已離去。此時,在淡淡燈光的籠罩中,何雨蓮讓自己的整個身心,沉浸在幾分肅穆與更感安謐的氛圍里。她把目光從看了一會窗外的夜s 上,再移到面對著的,把r 記本靠在彎曲起的雙腿前,縴細的手指輕輕翻到r 記本的扉頁面。
「呵!這一手毛筆字寫得真的是好呵!!工工整整的小楷體中,透徹著靈逸清秀的氣s ,沒有一點的功力和心意,怎能寫得這樣的好呵!!尤其,在今天,這個電腦和文字結下不解之緣的時代里,還能寫出這樣好的一筆楷體字來,真是多少多少的不容易啊!」何雨蓮一見到扉頁上的墨跡,忍不住從心里呼喊出由衷的贊嘆。
接著,她用心地默讀起詩來。
我深深地願……
我,深深地願,願我是鮮花,
把美好永留在你的心底。
我,深深地願,願我是雪花,
將心中的純情降到你的手里。
我,深深地願,願我是浪花,
乘著涌浪,躍上浪尖,和著濤聲說情意。
我,還深深地願,願我是禮花,
騰空而起,長空怒放,讓你又見落霞起驚喜。
天地之間,花兒朵朵,這是天地之間的美麗,
你我心中,朵朵花兒,可成你我心中的聯系?
花兒朵朵,是我思念園里栽下的一片奇葩,
朵朵花兒呵!睡夢中正在將真情之心相寄。
我,深深地願,願你與我,綿綿相思無絕期!
我,深深地願,願我和你,從此之後永印記!!
我深深地願,我深深地願,我深深地願——
就願永久永久,永恆在一起!
「他在睡夢中望能將真情之心相寄?而且在盼,綿綿相思無絕期?他希望我能寄真情給他?還要與他相思無絕期?!永印記?!還要永恆地在一起?!」把詩連讀三遍後,何雨蓮在默默地琢磨著詩的意境及其含意。當何雨蓮再重讀一遍詩後,她頓生疑點︰這詩是沙力寫的嗎?從自己對他多年來的來往和了解,他絕不可能有寫這樣詩的功力的呀!盡管,讀中學時,也听他父親來家里談說過他兒子喜歡寫詩,在學寫詩,而且,確也見過他父親帶來給爸爸看的詩。至今,其它詩句都忘了,但有這麼一句還是記得的,「啊——,烏雲呀,你怎麼會像那烏鴉似的,飛上飛下到處地飛?飛呀的飛,飛呀的飛,飛呀的飛……」,讀到這樣的詩句,曾經讓她足足好笑了三天三夜,真是怎麼忘也忘不了,現在竟然已進步到這樣好的水平了?那也不對呀!就憑對沙力的了解,這手如此漂亮的毛筆字,他是無論如何絕對寫不出的!那是誰捉刀代筆的?那是誰呢?會是誰呢?究竟是誰呢?
當何雨蓮邊反復思考,邊無意地將r 記本翻來轉去間,突然一滑,r 記本向床下滑去。何雨蓮一驚,趕緊飛速地按住了r 記本,此刻,只見一張紙片,從r 記本里飄落到床邊頭,拿起紙片看,何雨蓮皺起了眉頭。
這是一張高考準考證。姓名︰江海嶺。咦!這張十多年前的小小準考證,怎麼會夾到這本嶄新的r 記本里來的呢?是偶爾?是有意?是無關?是暗示?是巧合?是妙計?還是早設下的整個劇情中的一幕?何雨蓮百思不得其解地在揣測著。當,何雨蓮把自己與沙力初始來往時的種種巧妙安排;沙力送她入院時開的是江海嶺的小車;再把,在江海嶺的小車旁跟她偶爾有過一次的談話,那分外認真的表達,更具熱烈的眼神;以及,沙力幾次忘乎所以間也會月兌口而出的——「江海嶺的分析一點也沒錯,是很有道理的諾」,等等回想得起來的,一連串的現象碎片拼接起來,遂聯成了一幅——經環環相扣和層層推進,並以暗渡陳倉,或移花接木等等的手法,逐步實現為我所用的所有心路歷程來。再看看這首,寫得這麼深切的詩與寫得這麼用心的字,以及,這張夾于詩後的十多年前的準考證,何雨蓮似乎終可確定,這是江海嶺寫的詩、是江海嶺寫的字、是江海嶺在旁敲側擊地對自己作出暗示、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江海嶺的妙計還能是什麼呢?!沙力啊!你很有可能在做真的傻瓜!你不要在感激別人對你的幫助時,怎麼也想不到是在被人利用著的呵!!
何雨蓮移動了一子,又將目光投向那貼滿整個窗框的湛藍的夜空,去看那依是漫漫的,雲起雲揚,而飄渺又悠蕩著的薄雲。何雨蓮憑著女x ng特有的細膩感覺,好像看到了顯現在飄動雲幔上的,那個或進或退,y 揚又抑的y n影。
爾後,在漸生清心寡意之間,何雨蓮緊捏著r 記本,閉上眼,再次默讀起她很喜愛讀的,《詩經》中的一些章節,——鶉之奔奔,鵲之疆疆。人之無良,我以為兄?鵲之疆疆,鶉之奔奔。人之無良,我以為君?……。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江海嶺啊!你難道也真是個無良之人?何雨蓮在讀著《詩經》,也在這麼地揣度,思考,並聯想著這個,不見其面卻身影總在眼前出出沒沒的人——江海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