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月光下的並蒂蓮 第十一章第四節

作者 ︰ 原野上的花葉

()四

一條小河,在兩旁的綠地與岸柳中蜿蜒地向前延伸著,何以然與高原背襯著暮s ,並肩走在沿河的綠地上,拂柳下。

「今天,李沛文書記告訴我說,要對前後開了兩次的,關于建立創新型企業問題的聯席邀請會作出最終的評估很難。」何以然對高原輕聲說道。

「為什麼說很難?難在哪里?」高原在問時,朝何以然看了一眼,只見他的臉上留著一絲的苦笑。

「難在哪里啊?我也是這麼問他的,」何以然依然苦笑地說道︰「他講,總有不同的意見在爭執,而沒有統一的意見就不能形成明確的執行方案,于是下面也就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李書記這麼說。可見,他們領導層內對一些認識很難統一。唉,改革也很難哪。」高原眼望著前方,隨著自己的思緒繼續說道︰「依我看,現在難在兩個方面。一是,公司領導層內的思想沒法統一。二是,在基層也存在著一種阻力。」

「我很明白你想講的,前兩天對你的風言風語不也是一種阻力嗎。也真是的,有道是,‘國難求良將,家貧思賢妻’我們的國企改革這麼困難,這麼需要人才和新思維,為何有的人還專在搞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們為何不把時間和j ng力化在一起攻難克艱上,而非要去搞種種離心離德,分崩離析的爭論上呢?!」

「這,其實不難理解,改革總會觸犯一些既得利益者,為了私利,他們就會在暗中形成,或者是組成一些排斥的陣線和圍攻的力量嘛。」

「看來,在改革的攻艱時刻,也非常需要有新時代的董存瑞,喊一聲‘為了新中國,沖啊!’然後,以犧牲自己來開拓出前進的道路來。嘿嘿嘿……。」說這句話時,何以然倒是真的笑出了聲。

「董存瑞的j ng神是屬于那個時代的必然j ng神。現在,時代不同了,當代人的代表意識是,都想發財,發大財,做富豪,當權貴了呀。所以早已失去了那種具有普遍程度上的必然x ng,于是,使產生董存瑞j ng神的基礎何在?雞是從雞蛋里孵化出來的,石頭芯里孵得出小雞來麼?」

「可是每個時代,都是必需要有,屬于這個時代才有的英雄的呀。」

「那麼,就讓我們來做當今時代迫切需要的董存瑞吧。」

他們倆,邊說邊漫步在夕陽下的景s 中。這幾天里,公司里針對高原的流言蜚語不是使他沮喪不已,憤恨不止的麼!因此,高原的這句話也許只是對何以然表達了一種意念吧。

「高原,我正希望你這麼說,這麼做的諾。但問題是,出現這樣的英雄人物,與當前急功近利,積極尋求發財機會的人們作個比較的話,是個怎樣的比例?所以要講,現在產生英雄人物的基礎何在喲?嘿嘿嘿……。」

「但是我堅信,人x ng中的正義、善良、仁愛等等的品x ng是永遠不會泯滅的。」

「那說的是大眾,是人類,但對有些人來說,除了多了再多的,貪得無厭的利益,其它早就已蕩然無存的了哦。」何以然言罷,兩人相視地笑了,但笑得有點的勉強。

正在一路走,一路談論間,見一挑擔的中年矮個女小販迎面而來,接著,又站在他們倆的面前,擋住了他們倆的去路,發出沙啞的喉聲︰

「買幾個吧,景德鎮的瓷盤,瓷杯。買幾個吧,,買幾個吧,又好又便宜的呀!」

望著小販那乞求的眼神,低沉的,說話似的叫賣,兩人也就止步,彎下腰,觀看起籮框里的一些瓷器來。

何以然從籮框里托起一只瓷盤細細欣賞一會,對著高原,故作驚訝,實際是在暗示地呼喊道︰

「高原,我看這只瓷盤上,〈岳陽樓〉的彩繪,線條很j ng細,畫面很j ng美,難道你真的會不想買的嗎?」

高原從何以然手里接過瓷盤,也細細地端詳起來,很快說道︰「我當然是要買的!」

隨後,何以然又彎下腰,繼續細看籮筐里的瓷器。他輕輕拿起一只瓷杯,托在手掌中,眯著眼觀賞起來,並說道︰

「我,也買一個,就買這只瓷杯吧。你看,杯上一面的圖案是,一古人在向另一人送畫。另一面寫著一首詩,你讀讀看。」何以然說著,把手掌里的瓷杯伸到高原的眼前,高原接過瓷杯唸道︰

「〈重贈盧諶〉西晉•劉琨功業未及建,夕陽急西流。時哉不我與,去乎若雲浮。」

「好,就憑劉琨的這首詩,我一定要了這只瓷杯。」何以然從高原手里再接過瓷杯時撫模著,滿是一番巧遇到了知己似的神情。

「謝謝,謝謝。」女小販十分感激地點著頭,哈著腰,道著謝,同時伸出枯樹皮似的粗黑的手,接過兩人付的錢,再把錢塞入兜里按按實,然後挑起擔子,一瘸一瘸地向前走去,步入到前面的,樹影深深的,漸已現黑暗的夜s 里去。隨著挑擔的一晃一晃,這時,他們倆才看到那小販有點跛腳。

「高原,我給你帶個話噢。」何以然提示x ng的話語,引起高原的注意,便側過面去听何以然怎麼往下說,「三天後,雨蓮要出院了。她很願意你也能去接她出院。」

「嗯。」高原听了何以然的提示話,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見高原只「嗯」了一聲,再沒有任何的表示及任何的表情,何以然悄悄看了他一眼,也就不再講什麼了。兩人同時地把自己所買的瓷盤和瓷杯,放入到各自的背包里。

兩人繼續向前走了一會,何以然突然問︰「高原,你身邊還有多少錢?有五百沒有?」

「有的呀,你需要?」高原簡略答道。

于是何以然直言︰「是的!你把你的五百元借給我,我再加個五百,我們倆就湊個一千元吧。」

因不知何意,高原奇怪的看向何以然又問︰「現在湊一千元想派什麼用處?」

「這里,離袁紫霞的家很近,很近,我們就去看看她吧。我們再接濟她一點,她老公病得利害,現在她非常非常需要錢,需要有人能幫助她。」

「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向我借了。我再搜一搜,還有多少錢,都拼在一起,算我們一起幫助她吧,能幫助她多少就幫助她多少。」

「那,當然是更好了。好,我們就去看看她吧。」

天s 已更是進入夜晚的昏暗。何以然與高原拎著剛買的一點水果,憑著還算亮的弄堂燈光,進入一條狹小的里弄。而後,一連經過幾個左轉彎和右轉彎,才踏入一扇看進去黑燈瞎火的門內。依著幽暗的光亮,踏著只容一人可上的,吱嘎吱聲響的木樓梯,上到二樓,何以然站住了,再在一扇門上輕敲了三下。

「是誰呀?」隨著一聲問,門「吱呀」地響著打開了。

「小袁,你好,我和高原來看你來了,你好嗎?」門一開,望向站在門口,襯著屋內黯淡燈光的熟悉人影,何以然即迎上去,同時,十分熱忱地向袁紫霞表示誠摯的問候。

當袁紫霞見到站在門口的是何以然與高原時,她木然了,呆呆地站立了好一會還沒說出一句欣喜迎客的話來。順著側光,兩人只見袁紫霞是滿面的痛苦、怨恨和憤怒的神s ,接著,又听她很不滿且很難過地說︰

「你……,你怎麼還要來呀!我……,我,已經被你們搞得走不出去了,還嫌不夠?!你們就真的同情同情我吧!不要把我害得更加的慘啊!!」

這算什麼話?!對待來客的問候,難道還有如此無情無義又無理的回敬?

也許覺得,對待來客畢竟不可如此毫無情理。也許是為,不要讓鄰居見到他們兩人的到來,袁紫霞沒有使這樣的冷漠在門口僵持下去,就閃開身,示意兩人快進屋,門也跟著「吱呀」一聲關上了。

望著袁紫霞一臉不快,且帶愁眉與淚眼的神s ,何以然十分不解地問︰

「小袁,我們是非常關心你的,也是真心實意愛護你,幫助你的,對我們的幫助和關心,你有什麼可懷疑的?」

為讓袁紫霞能感染到何以然和自己一番真誠的心意,高原也十分懇切地講了心里話︰

「小袁,我們知道你的處境很困難,因此,我們在大會上當著公司上上下下干部的面,為你的違紀情況和要下達的處罰,作了明辨是非的說明。我們還對領導和員工們,訴說了一些堅決反對對你作嚴重處罰的道理,這樣,情況早晚一定會有根本的改變,以後會對你很有利的。而且,我們還在繼續想辦法,使大家都能來理解你,關心你,幫助你。」

「誰要你們幫我說情去了?!誰要你們在大會上去為我責備他們去了?!我可沒有請你們這麼做!我寧可被他們罰得傾家蕩產,也不要你們多管這個閑事!老實告訴你們,我現在是恨你們!從心里頭在恨你們!我恨透恨透你們了!!我恨你們已經恨到要發瘋的地步了,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究竟知道不知道?!!」

望著此刻,袁紫霞說話間更是充滿怨怒的臉s 與神態,何以然和高原感到極其的震撼,萬分的驚愕,並生出實在是無可理喻的心情。手中拎著的水果還沒來得及放下,兩人睜大了眼,震驚得好長時間的對視著,悶悶地,半天吐不出一口氣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何以然與高原實在不得而知。

在這間極狹小,極簡陋的屋內,床邊的一角,疊著二只小而舊的木箱,木箱上放著一台舊電腦。坐于電腦前,只是偶爾轉過臉來看他們一眼,立即繼續投入于十分緊張又興奮游戲中的學生,顯然是,袁紫霞的正該抓緊復習迎中考的兒子。于是,何以然想到了袁紫霞心中還有著的一層,藏于深心里的悲哀與傷痛——,有錢人的兒子,不怕考不中。因為用一萬元換一個及格分,化個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人民幣,最終照樣可以升高中,上大學的。而袁紫霞拿什麼來換升學分,或者買通關節上大學呢?!然而,她對兒子又寄托著深深的,可望斷寸腸的心願,但,實現心願的希望又在哪里?在哪里啊?!

「小袁,我可以接受你對我的任何指責。對你,我如果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我可以由你罵,任你恨。現在,我只有一個發自內心的請求,望你能讓我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使你這麼的傷心?這麼的怨恨我們?好嗎?小袁,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心里也很難過,很不好受,但其中一定是有很不尋常原因的,請你就讓我知道一點實際情況吧。我錯了,我一定向你致歉,一定改過,而且,只要確實能彌補或者賠償你物質上也好,j ng神上也好的所有損失,化多大的代價我都心甘情願。好嗎?」此刻,何以然的話,听去分明已是在哀求了。

等了一段時間,袁紫霞依然沒有想要說什麼,只是用手背蓋在嘴上,發出了嗚嗚咽咽的悲泣聲。忽然,她去坐下,干脆伏在桌面上雖壓抑,但還是大聲地痛哭起來,這又使何以然與高原更不知所措了。

許是,母親的哀怨之聲多少也感染了正沉溺于網上游戲的兒子,在高原向他招招手時,竟也願意離開電腦走過來。

「曉明,我們非常關心你的媽媽,也真心想幫助你們的家。你就告訴叔叔,家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好嗎?」高原伸出右手親切地撫摩在曉明的肩頭,說著。

何以然也緊看著曉明焦急地說道︰「我想,你決不會願意看到媽媽這樣的難過,是嗎?但我們完全可以轉告公司的領導,叫他們來幫助你媽媽,不讓她再這樣的傷心,難受,好嗎?」

望著兩位叔叔懇切的目光,和一前一後的親切問訊,曉明略作思考後,才顯得很拘謹地說道︰

「叔叔,你們就沒有听到過,你們公司許多人在傳來傳去的講,有個叫何以然的人,專門乘我爸爸住院不在家里,就假裝關心我媽媽,幾次來我家,對我媽媽做了些很不要臉的事情。」

「這些話是誰跟你說的?」

「是……,前天媽媽回來晚飯也不願吃的時候,我再三的問媽媽,媽媽說的。媽媽說,她跳到長江里也洗不清了。還有,媽媽昨天從醫院回來,媽媽……,媽媽……,媽媽說她的心也要碎了,她也不想活了。」

「那又發生了什麼事?」

「是有人,把何以然和我媽媽的事去傳給我爸爸听了。爸爸本來脾氣就很不好,現在,病越重了,就更加不好了。爸爸在我和媽媽到醫院里去看他時,當著媽媽的面,把吊針的針頭都拔掉,弄得血淋淋的。爸爸,還把媽媽特意為他燒好帶去的熱湯熱菜,潑得媽媽滿臉滿身都是的。爸爸還問媽媽,為什麼急著做這種不要臉的事?為什麼等他死都等不及了?!到半夜,爸爸還要跳樓自殺。直到天快亮時,媽媽才回來。媽媽回來說,她的心也要碎了,她也不想活了。叔叔,你們回去告訴何以然,叫他再也不要到我們家里來了,我,我也恨死這個人了!」

還有什麼話可說?!听到這樣的情景描述,何以然真不知人心為何會把本是子虛烏有的事,竟演義得如此的高深!如此的凶狠!如此的險惡!

「你們公司里的人,還告訴媽媽,說,何以然和高原在大會上為媽媽的事叫冤喊屈,還說要幫助媽媽,其實他們是利用媽媽的事,來說明他們是怎麼樣的正確,怎麼樣的有道理,媽媽是被他們的目的利用了。也有人說,是媽媽和何以然狼狽為ji n,串通一氣,互相幫助,互相利用,達到各自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我總算知道了,也總算明白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我也不想再听什麼,再講什麼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走吧,走吧,高原我們就走吧。」心上在滴血的何以然,臉上卻一下變得煞白,白得使高原看得可怕。高原趕緊走上一步,去扶住何以然,同時接過他手中的水果,放在一旁的小竹椅上,再轉身一起向門口走去。

高原他們才轉過身,電腦中的游戲已經繼續了,槍聲和槍手在翻躍時發出的嘿嘿聲,早已打成一片。至于三、四天後拿什麼去考試,那他是想都不曾想過。

見此情景,高原在將跨出門時,實在忍不住,憂心地問︰「曉明,你再不復習功課,後天考不出怎麼辦?」

「反正文憑有地方可以買的麼,著什麼急呀。」分明听到一聲冷冷的回答。

呵!!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怎麼已到了只要能賺到錢,就是胡作非為也不怕的地步了?!高原心里實在是太痛苦了。

離開昏暗的樓房,走出彎彎曲曲的小弄堂,他們來到了花團錦簇的大街上。

「何部長,我們還是在石凳上坐會,休息休息吧。你剛才的樣子我看得害怕極了。」

「沒關系,沒關系,我心定一定就會好的。剛才主要是一陣涌上來的胸悶,氣急,所以會讓你看了害怕。」

他們正慢慢地走著,緩緩地說著,突然,何以然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啊——,是家茵啊,你好,你好!你現在在德國嗎?一切情況都很順利?那好,那好。我嘛,你還要不放心我什麼呢?我也一切都很好嘛。噢,你听我說話的聲調有點顫,就講我好像不太好?那……,那……,那高原就在我旁邊,你問問他,我還會發生什麼事。真的,我什麼事也沒有過,你不要講什麼心靈感應不感應的話了,你總是太過于細心,過于擔心了。告訴你,三天後,我們的寶貝女兒要出院了。你看,你看,又要擔什麼心了。她那麼大了,將是博士研究生了,你還把她當小孩啊!你放心,我會和高原一起去接她出院的,還有霽蓮呢。不過,霽蓮,我也一連幾天沒見到過她了,不知道她在忙什麼!噢噢噢,我知道,我知道,我當然也是非常關心她的。咪咪?咪咪它的r 子很好過的麼!喔,它也在想你呀!是的麼,這幾天我看它,老是匍伏在你去年ch n天買的那雙鞋子旁,我想,它大概是在以物寄情地想念你了吧。是的,是的,像馬呀,狗呀,你的咪咪呀,動物有時侯會比人還講感情的喔,人在有些事情上,是也會不如動物的喔。哎,哎,是的,是的,有時候,可以在動物身上看到一種人x ng,而在人的身上,卻有著一種獸x ng。噢,對咪咪呀,那你就放心吧,放一百,一千個心,我怎麼可能會虧待它的呢!今天晚飯有什麼菜?喔喲,這件事倒給你問住了,哈哈哈哈……,老實講,我自己也不知道晚飯有什麼菜。叫高原到我家去吃晚飯?那是,那是,他一個人是挺寂寞的,那你自己跟他說。晚飯究竟怎麼辦?啊——,我看啊,你真是,恨不得現在就乘班機趕回來呢!人在外,心在家……。哈哈哈……,你這麼想,我當然是高興在心里頭的嘍,當然是真的高興。好的,好的,晚上我能見到霽蓮,會和她一起再去看看你的寶貝女兒去的,高原沒事也可以一起去……。」

這只電話,一打就是四十分鐘,要不是何以然說沒電了,還停不下來呢。

「何部長,看你裝得很輕松的樣子,真是難為你了。要不是我親眼所見,叫我怎麼來理解,人有,白糖嘴巴黃連心,甜在外面苦在里頭的這種心境。」

「人,有時候真的是沒辦法的呀。這話,好象是魯迅說的吧,‘我要騙人’。我也是這樣的呀,現在,我也在對我的親人說,我要騙人!我不這樣,還有什麼辦法呢!!我能讓她和我一起擔破了心的麼?唉——。」最後的一句話,何以然是昂起頭,向著上天,吐出了一聲長長的,重重的,既沉重又無奈,甚至是帶有哽咽的嘆息。

爾後,兩人沒再說一句話,只是背著深深的,重重的心靈上的重壓,默默地,緩緩地一路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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