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所及之處,皆是遍地紅光。楚華容眼神微閃,旋即皺著眉頭從人群中穿梭而過,在眾人驚異的眼神中步入丞相府。
徒留一片驚言驚語。
「剛才走過的,可是楚大小姐?」
「是,我認得!前年上元節夜,楚大小姐為了一盞白玉燈籠跟人爭得頭破血流,那場面……記憶猶新吶……」
「前年?你確定沒看錯?!」一個褐色布衣百姓不信,瞪眼道︰「剛才的女人,不像是會為了盞燈籠打人的啊……」
「哪里會錯?!」被質疑了,先前發話的瘦猴男子不滿,咧著大嘴巴肯定道︰「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她!當時還多虧了陸小姐出面勸和,事情才解決的……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陸大美人,笑容柔得跟水一樣……」
說著說著,瘦猴男子的臉色,竟如夢似幻,而令他這般出現這般神色的人,除卻那陸大美人不作他想。
愈說聲色愈輕,等瘦猴男子從迷幻中回神後,愈要尋求周圍人的肯定,卻發現先前對他的話狐疑猶存的人,此刻已是一臉不過如此的表情,那不信的眼眸中,更夾雜了些不屑的神態。
「怎麼了?」男子傻愣住。
「你肯定看錯了。」褐色布衣人道。
「沒有!」瘦猴男子斬釘截鐵。
「是你看錯了。楚大小姐天資聰穎,個性直率,肯定不會做那種事!」
「我……」瘦猴男子欲要再辯。周旁的一位老者拍著他的肩膀,更快地接了下去︰「是你看錯了。」
「不說楚大小姐不是那樣的人,就是陸大美人,也肯定不是你說的那樣溫柔,你知道嗎,陸大美人其實心如蛇蠍,她……」
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通,直直把陸雨笙的名譽踩到地底下,老者才收口止話,只那話語的內容,唬得瘦猴男子一愣一愣。
渾濁的小眼楮與周圍的人一一對視過後,得到的皆是老者所言屬實的信息,眾口鑠金,瘦猴男子原本堅定不移的心有了絲動搖,喃喃道︰「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
「本來就是!」
眾人異口同聲,話里不乏維護楚華容聲名的意味。
瘦猴男子沉默了下來。人群也因著他的沉寂,跟著安靜了下來,繼續拿眼瞧著那佔滿一條街的聘禮,眼底的紅光,說不出是垂涎或是羨慕。
專注于眼前紅艷奢華的聘禮,眾人沒有注意到,一道幼小的身影泥鰍般滑出人群,瞬間遠離。
待行至大街一角,小身影腳尖一點,在眾目睽睽下,飛檐走壁,終在一處酒樓停住,從窗戶閃入一間廂房。
「岐飛,小城回來啦。」
已入廂房,小身影便朝屋中的人影襲去,與之同去的,還有一道女乃味甚濃的女圭女圭聲。
話落,小身影在岐飛措手不及的情況下,高掛其身,後者怒道︰「小城下來!」
「小城不!」
岐飛冷下臉,無奈道︰「你這習慣又是什麼時候養成的?!」
以前怎麼沒見他這麼喜歡跟人親昵?!
鬼手景城眨巴這大眼楮,如同偷吃的小倉鼠般,抖著小小的肩膀偷笑︰「小城不告訴你。」
「不說算了,」岐飛哼了一聲,轉而進入正題︰「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小城出馬,肯定不會失手啦。」鬼手景城拍拍岐飛的腦袋,在後者惱怒的眼神下,女乃聲女乃氣道︰「大主子想要幫小主子正名,小城肯定不會辦砸的啦。」
岐飛橫眉冷對,大手一張,瞬間抓住在腦袋上作亂的小手,確認到︰「你確定?」
「岐飛不信小城?」不滿被質疑,鬼手景城小臉糾結成了包子,嘟著嘴道︰「本來就是這樣啊。你都沒看到,剛才一有人詆毀小主子,立馬就被別人駁回去了……」
「現在小主子的名聲雖然沒有大主子好,但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鬼手景城比劃著小手,洋洋自得道︰「你算算,三天,只有三天哦,小城就完成大主子交代的任務了。」
岐飛嘴一抽,對完成一點點任務就得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小人兒無語。對于把人從身上扒下,也不報希望。只能閉著眼听人炫耀。
半晌,沾沾自喜的小女圭女圭終于炫耀完了,滿意地咂咂嘴,這才發現岐飛早已閉眼,不知听進去了沒有。
粉女敕粉女敕的小臉一皺,委屈地拉長了語氣喚道︰「岐飛——」
委屈的嘟囔里暗含著危險,岐飛身一抖,陡然睜眼,狗腿道︰「听著呢,小城繼續說。」
鬼手景城︰「……」
久听不到聲音,岐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小城說完了?」
後者不說話,只拿著委屈的小眼神,瞅著他。
岐飛打了個寒顫,「好,說完了,去找我哥。」
「岐凌?」
「廢話。」鬼手景城白了他一眼,「小城問的是岐凌在哪兒?」
「你剛從那兒回來。」
「啊?」
鬼手景城長著小嘴驚訝。
他剛才,就是從丞相府過來的……
皓日當空。
已入府中的楚華容,立馬從管家口中得知軒轅玨在正廳等候,亦是知曉楚相上朝未歸,先由她這個嫡女招待一二。
聞言,楚華容皺眉,對府外聘禮的來源更是肯定。也不廢話,直接朝府中正廳前去。
只未及正廳,便在一處朱紅回廊遇見來客。管家莫年驚訝,趕忙迎上︰「王爺怎麼出來了?可是下人們招呼不周?」
「並無不周,管家不必驚慌。」軒轅玨搖頭。
楚華容挑眉,看著他如使喚自家僕婢一般,讓管家及一干丫鬟退下。
紅色回廊外,綠草藍天。外人一退去,楚華容皺眉道︰「軒轅玨,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什麼?」軒轅玨側頭微惑。黑順的青絲隨著他的動作傾瀉而下,極致的黑潤,愈發襯得那張白玉容顏無暇美好。
楚華容眸色微閃,聲音愈加冷凝︰「換種問法,那些聘禮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帝王非除不可的肉中刺,而她是帝王和楚相的棋,這旨意賜婚,本該雙方都不情不願才是。
楚相不情願,是以向帝王投誠。如此,按理說丞相府與昶王府該是水火不容才對,昶王府就算不借機奚落丞相府,也沒有理由大肆張揚。
而軒轅玨竟大張旗鼓地跑來丞相府下聘,抬出百八十擔聘禮,給足了丞相府顏面,惹人眼紅……這一番舉動,倒像是對此番賜婚十分喜聞樂見一般?!
其中目的……
等等,喜聞樂見?
楚華容驀然抬頭,如火的眸光緊盯軒轅玨的眼楮,「軒轅玨,告訴我,這賜婚,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被設計掉入火坑,忙著跳出來才是正道。而軒轅玨卻似認命一般,一絲一毫都不見推諉抗拒,反而反治其身,竟微笑著臉,親自抬來了聘禮?
此番動作,倒像是這賜婚是他想要的結果一般!
驚怒于自己心中陡然生出的想法,楚華容直接褪去偽裝,自稱為我。
已然知曉楚華容胸有溝壑的軒轅玨,對于楚華容敏銳不再詫異,僅是曬然一笑,聲音清越如泉︰「欽天監已上報合適的大婚之期。」
楚華容怔住。
「皇室成員成婚,聘禮及其他一切事物均交由禮部辦理。」
怔愣間,軒轅玨似是而非的解釋再次傳來。言外之意,此番下聘的舉動,並非出自他王府,亦非出自他本意,與他無干。
三言兩語,輕輕巧巧,便將自己暗中推波助瀾的舉動撇了個干干淨淨。
熱風吹拂,楚華容從怔愣中回神,不覺軒轅玨心中所想,皺眉看著對方似是無奈的臉色,眉頭更是緊蹙。忽然發覺軒轅玨對賜婚的態度很是詭異。
楚華容凝神思索半晌,卻又理不清那絲違和感從何而來。
美妙回廊,容顏出色的兩人並肩而立。
楚華容半眯著眼,眸中似若無物,又似容納萬物。隨意倚靠在廊柱上,全無大家閨秀知書達理的典範,卻自有另一番的瀟灑從容。只那微糾結而起的眉頭,讓那股從容的姿態染上了凌厲的意味。
軒轅玨微垂著眸,安靜地站在她的身側。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也不打擾,偷偷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半晌,楚華容抑郁吐氣,暗咒了一聲多事之後,煩悶道︰「軒轅玨。」
「怎麼?」
「婚期是什麼時候?」
「七月初八。」
「這麼快?」
楚華容怔住。她記得,今日已是七月初三,那豈不是五日後便成婚?趕鴨子上架都沒這麼快!
軒轅玨抿唇,心中悄然一樂,語中卻依舊有絲對事實的無奈,亦摻雜了些許真切的憂傷,「四皇子……時日無多。」
聞言,楚華容微楞後,明了什麼之後,原先對婚期定得如此倉促的不滿,陡然消失殆盡。她勾唇嗤笑一聲,笑聲肆意歡愉。
軒轅玨側目驚訝,不明白先前還怒意橫生的人,怎麼忽然就開心了起來。
楚華容聳肩,難得愉悅︰「帝王這次做得不錯。」
她不是真正的楚華容,對于這里的婚嫁習俗全然無感。對于即將上任人妻的這一角色亦無所謂。
左右辦完事她都會離開,丞相府或是昶王府,于她來說,不過是換個地方睡覺;楚家貴女或是昶王妃,與她來說,不過是換個身份行事。
是以,她對這次的婚禮,除卻憤怒和防備,只剩看戲的心態,全無期待之意。
而陸雨笙絕對不同。
她一直被珍視對待著,如今嫁給一個將死之人就算了,還嫁得如此倉促,簡直就是,就是——
哈,楚華容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簡直就是奔著沖喜去的!」
這里具體習俗如何她不知曉,但就算放在前世,多數的訂婚結婚儀式都需要悉心準備良久,而今換個時代,不繁反簡,這,這……
思及陸雨笙听到消息後扭曲的臉色,楚華容笑聲愈發暢快,淋灕盡致地演繹著心中的歡愉,那清麗逼人的面容,更是欣愉無比,令人望之動容。
軒轅玨眸色微暗,不及思索楚華容話里真意,只迷失在那暢然灑月兌的笑容里,深邃的鳳眸劃過異樣的光彩,璀璨如夜空煙火,驚人的耀眼。
半晌,楚華容止住笑聲,這才發覺身旁人安靜得不像話,帶笑的鳳眸望向那身似修竹的男人,略微惑然。
冷不防楚華容突然抬頭,軒轅玨一時無法迅速斂盡眼中情緒,視線相撞的一剎那,軒轅玨心微緊,緊張也僅是一瞬,在楚華容心生異樣的同時,他鎮定自若地移開視線。
仔細琢磨了楚華容話里所謂的沖喜,不難了解她的開懷之處,只不若,軒轅玨微凝著聲音,開口問道︰「就只覺得好笑?」
她喜歡他的佷兒。
如今,他的佷兒娶了陸雨笙,她能想到的,當真只有兩人幾日後狼狽的婚禮?
話語微酸,軒轅玨自覺未察,楚華容更是沒听出來,僅是暢快道︰「廢話!」
這幾日,繁繁雜雜的事情一籮筐,比亂麻還令人頭疼。也就今日這個消息能令她開心一會兒。
要知道,這沖喜皇妃的名頭,可是要跟著陸雨笙一輩子的。這種打擊,比她之前讓陸雨笙聲敗名裂,讓她冠上紅顏禍水名頭的打擊程度,不遑多讓。
這樣的結果,很好。
楚華容再次勾唇,看了眼給她帶來好消息的軒轅玨,鳳眸笑意不減,只那出口之語,卻令後者眸色微凝︰「軒轅玨,你自便。本小姐有事,恕不奉陪!」
話落,不再多說什麼,徑自抬步走人,朝華容軒的方向行去。只是行了幾步,卻被軒轅玨喚住。
楚華容回頭︰「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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