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本座跪了 134 隱忍落幕,無聲道別

作者 ︰ 糖元炖肉

暗嘆一聲,眼眸回轉,她放下了踮著的腳尖,放下斂著的裙子,輕手輕腳離開妄竹院……

一門之隔,已是不同。

她的一瞬身影沒入紫竹從中。

他的一雙冥黑眼眸緩緩睜開,透著迷離的燭光,落在了「無邪親啟」的信函之上。

涼薄之意縈繞周身,他骨指輕抬,拈起半擱在桌角上的信函——信口邊沿處有些磨損,信封未有火漆封緘,只是松松地折掩著,想來是一對一的交傳,不怕被第二個人瞧見。

戚無邪半闔眼眸,一聲淺嘆無奈被他一貫的慵懶所掩蓋。

紙薄透光,紅燭之下依稀可以透過信封瞧見里頭信紙上的寥寥字數。

他並沒有拆開已將內容知曉于胸,指尖輕頓,將信封往高漲的燭焰上一湊,目色冥黑,他注視著信紙上不斷蔓延的焦黑,追趕著灰黃一路吞噬而去,很快地,火舌舌忝到了指尖,迫使他松開了手指……

信已成灰燼,她的執念堅持,他自會成全。

可這成全並不是放手,如果算計心愛之人是一種過錯,他願意付出十倍二十倍的寵溺來折回,但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

姜檀心從妄竹園出來,便扭身往後院的馬廄走去,葉空的馬習慣拴在那里,即便是校場立起了軍營地,他仍然單獨飼養,看顧如寶。

夜深人乏,銅鎖院落困頓在漆黑之中。

自從戚無邪入住之後,本就人丁稀少的土司衙門愈加空落安靜,到了這個時分,只有廊下八角燭燈還能送下一片幽光,姜檀心舉目望去,更覺深處地淵死宅,沒有半分人氣。

穿堂過戶,她在一處院落前停下了腳步。

螓首偏去,那屋里火燭不滅,暖意洋洋地照在窗紙上,驅逐著從窗隙漏進去的清冷月光。♀

佇立良久,也徘徊良久。

這個時候她本該迅速前往馬廄,騎著葉空的坐騎往梁坡亭和師傅踫頭,並不應該在這里為是否見一個人而猶豫不決。

可理智這般闡述,身體卻遲遲不肯行動,直到大門自行被人推了開,突然起來的明光讓她稍稍眯起了眼楮。

待回神凝視後,她已替自己做出了決定。

「小魚,夷則睡了麼?」

「姑娘?」

小魚半撩著袖口,端著銅盆剛掩了門出來,那銅盆里盛的是渾濁血水,其上還漂沉著幾圈沾血的繃帶藥布。

這個時辰見到姜檀心,小魚顯然也愣了一愣,她仔細打量了眼前人此刻的裝束,也知過了那道院門便是後院馬廄,再看她臉上猶豫的神情,大致也能猜出一些來。

「從回來之後就一直躺著,可惜睡不安穩,身上都是傷口,身子便是鐵打地也睡不著吧」

頷了頷首,姜檀心雙手交握,將一分躑躅揉碎在指縫中,她向屋中瞥了一眼,轉而問向小魚︰

「如何,請過大夫了麼?」

「都是些皮肉傷,督公送來了最好的傷藥,以他的身子不出幾天就能痊愈了,只有那手……」

小魚悶了聲,眼皮垂地很低,掩去了她自己的一份情誼心思,她的心疼倒映在銅盆中的血水面上,顫抖的指尖讓水面晃起漣漪,只那麼一瞬便重歸混沌。

姜檀心胸有沉石,壓抑著沉默許久的情緒,像一股逆勢而來的風,吹得她脊背發涼,喉頭澀苦。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徑自邁開了步子,踏上了房門外的石階,和小魚肩頭擦過後道︰「我進去看看他……」

言罷,她只覺側首一陣風掠過,轉眼小魚已擋在了她的面前!

她手中銅盆里的水四散濺起,沾染了她一身一臉,入鼻是濃重的血腥之氣,和一股化不開的愁緒。♀

垂目望去,胸前的衣襟濕了一片,血污浸在黑色的衣料上,色重意濃,並不顯眼,可真正的血紅腥氣只有自己知道。

抬眸直視,她眉頭微蹙,有些不解望向小魚︰「為什麼擋著我?」

「夜已深,姑娘一人在外怕是督公會擔心的,這屋中血污未理,姑娘還是不要進去為好」

這理由實在搪塞的很!

即便姜檀心不端持著主子的架子,這話也不是小魚能夠掛在嘴邊的。

當然,她在京中的一切布置捭闔,最終救下了小五和夷則,對于這件事姜檀心萬分感激,可感激歸感激,並不代表她就可以這般無忌猖狂,用這種不痛不癢的話打發曾經的主子。

周遭氣氛驟然變冷,輕風一陣,送出一縷鬢邊飄散的發絲。

墨發遮眼,姜檀心螓首一偏,漆黑發涼的眼眸不偏不倚望進小魚的瞳孔深處,她的氣勢不需要身份上的壓制,獨一個眼神便可窺見端倪。

不執一言,姜檀心逼近一步,意料也未曾與其踫觸,小魚已不自控地後撤了半步。

意識到自己的示弱,小魚別開了眸子,將姜檀心迫人的視線拋散在夜空之中,她深深吸了口氣,按捺心中的虛浮和焦躁,硬著脊背,撅著勁兒不肯挪動半步。

說實話,姜檀心有些詫異,小魚素來體貼心意,這是她能留在戚無邪身邊最值得佩服的本事,曾經她也和她主僕相伴,從未有忤逆心思之舉,今日的她竟有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姜檀心了解小魚,明白她並不是一個奴顏婢膝,天生賤骨的奴婢。

她有狡黠的機警,有不輸男子的勇氣,有通曉世故的圓滑,最難得可貴的,是她不怕戚無邪,反而能恰到好處的了解他這樣的地淵魔頭。

魔只是邪稱,戚無邪也終歸是血肉之軀,他雖遺世孤桀,寂寂紅塵,但飲食起居,三餐飯食皆不可少。若沒有得體又不厭惡的聰明人侍候,他怕才真正和米水不進,只吃陽世香火的閻王鬼神,同龕同廟了。

姜檀心開始以另一種打量重新審視此刻的小魚,半餉後,姜檀心水眸半闔,朱唇緊抿,緩緩抬起手按住了她的肩頭,不辨喜怒的吐出兩個字來︰

「讓開……」

「姑娘!」

姜檀心不再贅言,她手腕發力,將小魚推到了一邊,邁步上前雙手抵住了房門——

「姑娘!事到如今你還不能放過他麼?!他已經為了你遍體鱗傷,傷口再痛他都喊著你的名字,以前他從來不敢,病得再重他都喊不出口,可現在他用一只手換得了自由,他不負督公,不負東廠……呵,他以為他自由了……可他是真的自由了麼?!」

壓抑著聲音,喉頭滾雷,小魚死死抱著姜檀心的手臂,指甲透著縴薄的衣料,掐進了姜檀心的皮肉之中,帶著她一塊墜入痛楚的深淵之中。

「……」

眸色流轉,水色盈盈,小魚苦澀笑意凝在嘴角邊的梨渦中,她的手指用力,連指節都變得蒼白︰

「姑娘,你都明白,你何曾不明白?他從未說過,你也未听得,可你們兩個卻都懂得,對他而言,你就是維系的一線生機,如果沒有,即便得到朝思暮想的自由又何妨,不過孤單的置身囹圄,一個人把牢底坐穿……」

「你……你想說什麼?」

按在門扉上的手漸漸卸力,只是僵直的背脊依舊不容姜檀心放手。

「過了這一扇門,是你听他這幾年的隱忍之愛,還是他受你永不可能給的期諾?姑娘,夷則只剩下了這一道門,放他一條生機吧,這一份隱忍終于埋入黃土,你從前不屑一顧,此刻也不必踫觸,揭開了是傷,好透了是疤……請給他真正的自由吧」

月光隨著夜雲的遮擋和避讓,在地面上找先出交替的明暗變化,看起來,倒像是月光在行走,從雲端穿梭過戶,這徘徊的流光,如同她飄搖難定,壓抑苦澀的心思。

手從門扉上的環鎖上滑落,像被抽取力道一般,放下了,就再也抬不起來了。

愛是寧願飲鴆止渴也甘願去染指的毒藥,一場呼嘯而過的災劫不期而遇,席卷了所有後又歸于平寂,像雪山下蜿蜒的河道,走得緩慢,慢慢凝結成冰……

漠然轉過了身,姜檀心拂去了小魚勒在臂上的手,輕聲道︰「我走了……好好照顧他,他自由了」

她回旋的目光最後一次落在了那道門上,看著門後那不知何時靜默佇立的影子一動不動,任由紅燭光將一個人的身影拉得縴長。

收回目光,衣袂翻飛,逆著風她背道而馳,拋下一份沒有開口的愛慕,留下一句心照不宣的拒絕,替這天上的明月,灑下了一地悲涼的清輝。

……

小魚目送著姜檀心的身影隱入黑暗之中,她背靠著門扉,感受著另一個人傷透無助的背脊,到了嘴邊勸慰的話像一塊寒冰,吐不出又咽不下。

幾番猶豫、幾番斟酌,她終是漠然相對。

他的跋山涉水只為一場道別,一場早成定數,卻不得不赴的期約,似乎徹底的傷痛,才能徹底的分崩離析,重鑄血肉,再開始一段真正屬于夷則他自己的生活。

一段浮生,三生往事,他終是闔目輕嘆。

閉上眼,情花孽海中,有人鳳袍艷絕,在他的記憶中鋪天蓋地氣勢如虹的走來,睜開眼,努力回想,一腔痴情愛戀,半生隱忍相付,已成火燭燃盡後的一縷青煙,微微燻染,混沌綿長。

歲月長,寶藍錦衣,終不見少年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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