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若放在平時,沒有哪個有腦子的皇帝會批準,可此時不同,姜檀心相信,她就算開口要他的皇帝寶座,拓跋烈也會考慮一二的。果不其然,拓跋烈十分豪爽的拍了拍她的肩,朗聲笑道︰
「寡人準了,明天就去司禮監報道吧,馮釧養病回家多日,這職位還一直為他留著,這樣,你若干得好,寡人直接升你做掌印知監如何?」
出乎意料,沒想打他答應的那麼干脆,姜檀心心里一陣唏噓,但是面上還是誠惶誠恐的伏地謝恩︰「多謝陛下隆恩!那太子爺那邊……」
「寡人開口了,他不會反對,走,寡人陪你回去,誰敢害你?」笑意滿眸,拓跋烈不等她回神,已攬著她的肩膀推她出去。
「陛、陛下,這樣……」
「快走快走,天都暗了,今晚乾清宮擺膳,你來伺候寡人用膳」
拓跋烈自說自話,自得其樂,從未有過的放松之感縈繞他的四肢百骸,往日的夢境像一層越來越稀薄的水泡,一戳即破,他隱隱有種預感,告別情花丹的日子不久矣。
出了瓏夢園,庭外燈火通明,火把灼眼,黃衣侍衛們將此處圍了個水泄不通,見到姜檀心出來,他們紛紛腰刀出鞘,一時間寒光大作,閃花人眼。
「做什麼?還不退下!」隨後跟出的拓跋烈見狀,大袍一揮,呵斥道。
侍衛們面面相覷,猜測紛紛,猶豫地收刀回鞘木愣愣站在原地。
其中一名東宮侍衛弱弱地問了一句︰「陛下,這個小太監是太子爺要尋的人」
「寡人還沒踹腿,怎麼這個天下就是他的了?混賬奴才不長眼,今日寡人心情尚好暫且饒你一命,今後不準再出現,若知道你敢為難姜譚新,寡人會送你去東廠嘗嘗戚無邪的手段」
姜檀心噙著嘴角,泛出一絲隱忍的笑意,想著小時候不听話,娘親總會拿出吃人的老妖怪嚇唬小孩兒,想不到戚無邪與這黑山老妖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侍衛們低著頭面色難堪,雖搞不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倒也能憑著皇上的態度猜測一二。宮里的人精總有一只嗅覺靈敏的鼻子,他們心下感嘆︰無論前因如何,總之這個小太監怕是要一步登天,榮極一身了。
呵退了侍衛們,姜檀心安全無虞,一路跟在龍輿旁邊風頭大盛,她隨著龍駕隊伍,大搖大擺的從瓏夢園出發,繞了大半個紫禁後宮前往皇帝安寢的乾清宮。
*
月羞于雲後,清輝黯淡,夜幕厚重,黃曲柄傘在上,姜檀心跟著拓跋烈走上乾清宮外的璇璣露台。
但見露台上已有兩路人馬,他們各據一邊靜候御駕到來,一方是以馬嵩為首的內閣元老——幾個老頭佝僂著背,你挨著我我倚著你湊成了一團,他們惡狠狠的盯著對面的人,顯而易見那對面的另一方,一定是專克內閣的司禮監。
戚無邪不知從哪兒搬來一把紫檀雙龍倚座,正優哉游哉的靠坐在上頭,手捧著一把瓜子瓤,一粒一粒姿態優雅的送進嘴中。他的右邊跪著一排小太監,低著頭忍著汗剝瓜子殼,儼然已將手指功夫活兒發揮到了極致;他右邊跪趴著一名虎背熊腰的戈什哈,以背為長漆案,上頭擺滿了金銀碟盤,有放置擦手熱毛巾的、有甜食糕點、有香茗茶盞、自然也有漱口痰盂……
「陛下,臣等有事要奏!」
老頭子們一把年紀了,眼神還都不賴,打老遠瞅見拓跋烈的儀駕來了,早早的迎到了露台口,生怕戚無邪搶了先自己落與人後。
「都這麼晚了,眾位愛卿有何要緊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說麼」
拓跋烈被擋在了門口心情自然不佳,他掃了掃馬嵩一眼沉出一口氣︰「馬愛卿,寡人不是早和你說了麼,東宮縱火的凶手還在通緝,你就別沒事老來宮里晃,寡人讓你晃的頭暈不說,叫皇後她看見了,指不定鬧出什麼事」
這些話說得外人雲里霧里,馬嵩心里卻是門清兒,太子妃名義上東廠保護,其實是受到了監禁,且不說是不是會受到刑具的折磨,單單心理上的陰影就是不可磨滅的了。
再者,戚無邪是和他最不對付的人,他怎麼拉的下老臉前去求他?
馬嵩鐵青著臉,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陛下,春獵行圍在即,一切日程安排、行事用度都要陛下親自披閱才行,這次行獵蒙古王公、御封土司都會前來覲見陛下,事關疆土大事,怎可由司禮監閹人一筆勾紅,臣斗膽懇請陛下親閱」
拓跋烈還沒開口,不遠處一聲低笑輕輕傳來,眼光流轉間,戚無邪已從位上了站了起來,徐步走上前。
「馬首輔宦海沉浮幾十年,作風行事確實不一般,春獵事宜章程自有禮部草擬,借鑒上次一應用度再行添減,只要合乎情理,陛下無有不準的。疆土大事,怎麼到了您的嘴里只剩下了吃喝拉撒,騎馬走路了?」
「你!哼,本官不屑于閹人說話」
姜檀心瞥了瞥嘴,默默月復誹了一陣,她不屑神情正好落入了戚無邪的眼中。
「陛下,情花丹已貢上,臣還有事,先行告辭」
「等一等,無邪,這是姜譚新,寡人剛做主把他從東宮御用監調到司禮監了,馮釧不在,司禮監一向你做主,寡人把他交給你,你要好好教他」
拓跋烈聲音爽朗,提起姜檀心時笑意更濃,他一把攬過她,將人推到了戚無邪的跟前。
姜檀心渾身一僵,有些尷尬的抬起了頭,朝著戚無邪露齒一笑,態度誠懇。
鼻下輕哼,倒像是在笑,戚無邪勾起魅邪的唇角,伸出手指,挑起她鬢邊的一縷落發,輕聲道︰「這位小兄弟……瞧起來怎麼有點面善吶,哦,本座想起來了,拿一罐糖就敢來東廠賄賂本座的人,怕也只有你一個了」
姜檀心抿了抿干澀的嘴,听他提起舊賬,巧笑倩兮︰
「督公好記性,往後司禮監還望您多多提點,同是天涯太監人,無根相煎別太急,那糖葫蘆您要是吃得好,奴才保準每日一捆,扛到您家門口」
她是女太監,也是沒根的人,這麼說倒也沒錯。
薄風過頰,姜檀心也看沒清他是怎麼動作的!一眨眼,她鬢邊的一縷頭發便無聲無息的落在了地上!
吃驚抬眸,她面色一白,不禁嘴里嘀咕︰這死太監心胸這麼小,挪揄一下都要生氣!
「識字兒麼?別和本座說那張‘任憑差遣’,女乃女圭女圭寫得怕是還要好些」
他走近一步,顛倒眾生的皮相近在咫尺,已經有了那麼好些次,可姜檀心還是扛不住美色俊顏的誘惑,她不自覺的倒退一步,咽下口中的津液。
稍後,一加思忖,不對!
這是**果的威脅吧?威脅自己那張賣身契還在他手里!
姜檀心皺了皺眉眉頭,只得暫且服軟,她諂笑一聲道︰「奴才慚愧」
「……」
這兩人跟老相熟似得你來我往,拓跋烈卻在一邊听得一頭霧水,本想只讓他們打個照面,沒想到結果居然把他這個皇帝晾在了一邊,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公事上的事內值房說去,譚新,先跟著寡人一起用膳。」
打發了戚無邪,拓跋烈絲毫不顧及,拉起姜檀心的手就往宮里頭走。
擦肩而過,帶起一絲微風,若有若無的撩動了戚無邪的發絲。
他微微側首,看著那雙牽在一起的手,半闔眼眸,狹長眼角凝上一絲涼薄之意。
似乎……有些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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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無邪︰有刀麼?本座想剁了那老頭的手。
作者迅速遞上一把張小泉……
角落處拓跋烈咬著手絹老淚縱橫,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敬老了!
多謝小爺、紫予斐、雪冥桅、反方向走、laughingw、言言的花花~麼麼,還有每日一見的城主大人,鑽鑽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