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妻,本座跪了 065 賭場散金,花舫秘密

作者 ︰ 糖元炖肉

是夜,淮州河邊上的一處賭場,燈火輝煌。

賭場一進門,並不大,和北方以寬敞明亮、裝飾輝豪充好的標準來說,南邊的賭場不僅僅求門盈四方客,人聲掀鼎沸,還要講究一個「雅」字——連賭博都能雅致的起來,這才是江南的風道骨。

賭場並不大,但布置雅致用心,牆上名人字畫,家具古色古香,甚至還有些青瓷器玩擺在多寶閣上,儼然一處幽雅清談的茶室。

屋中擺了幾張桌子,有人打麻將,有人搖骰子,十分熱鬧。

姜檀心同靳三恭、還有另外兩個鹽商圍桌打著麻將,他們每個人身後都坐著一個姑娘伺候,端茶送水,遞送熱毛巾,姜檀心也不例外。

她儼然一副風流公子的猥瑣樣,不緊不慢得甩出一張六條,遂即向後頭的女子拋去一個媚眼,接過她遞來的熱毛巾,順道模了一把光滑白皙的玉手,吃足了豆腐。

坐她對桌的鹽商肥頭大耳,橫肉縱生,他將姜檀心的小動作收入眼底,不由油嘴挪揄︰「姜老弟,美人坐懷心不在焉,可是要輸大錢的!」

他右邊的高瘦麥桿子打得挺專注,聞言也是猥瑣一笑︰「你快別說了,姜老弟這麼幾圈都擦了兩把汗了,雖說賭場無父子,可這麼輸下去,怕是要輸紅眼啦」

面面相視,兩人皆是哈哈大笑,倒是靳三恭不為所動,眼風斜掃,看了看姜檀心。

賭場對于姜檀心來說,就是魚游濠水,愜懷自得,贏錢本已是手一揮的事,佯裝輸錢還不是閉著眼楮的輕松活?既然想探探她的家底,那她絕不會吝嗇。

才不過四圈,她已經不著痕跡得輸出去了八百多兩銀子,氣定神閑,不為所動,听見有人打趣,方陪同著一塊兒笑笑︰

「能結識三位哥哥,已是姜某的榮幸,不過幾百兩小錢,就當弟弟做東,做了這場局兒,可勁造騰,盡興而歸!」

言罷,素手一抬,扔出去一張「五條」

一如其所料,下家麥桿子立即接過,興奮道︰「不好意思了老弟,踫胡!」

姜檀心一探頭,故作懊惱嘆氣道︰「怎麼又輸了?自上來還沒贏過一把呢」

麥桿子且不理她,只顧著催促她掏銀子,嘴角咧到了後腦勺︰「哈哈,快掏銀子掏銀子,二十兩為底,莊家四歸一加一暗杠,八番一共一百六十兩銀子!」

靳三恭淡定的掏出銀子丟給麥桿子,絲毫不肉疼,姜檀心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這就是典型的三吃一,三家贏一家輸,先榨干了一家,其余的再三個人平分,通常是熟人合起伙來欺負外鄉人。

姜檀心面上無礙的給了銀子,心中開始盤算起身上的銀子來,此番下淮州,拓跋烈給了她三千兩銀子充作路費,師傅又捎帶手給了兩千兩,不算戚無邪的那張逆天票據,其實她滿打滿算,也只有五千兩銀子。

可到了淮州,一應食宿衣料,花銷靡費,周全打點,光是住在淮水居天子房一天就要二十兩銀子,一來二去,所剩不過三千五百兩銀。

方才幾圈已輸出去將近一千兩,這才剛開始,再開幾圈怕是要露窮了。

「哎,水喝多了,我去出個恭,小月,你來替我一會兒,這五百兩給你,銀了全給你,少了算我的,恩?」

大大方方掏出一張五百兩銀票,姜檀心頷了頷首,讓她身後陪侍的小月姑娘替上賭桌陪著他們玩,而她借著尿遁暫時出了賭坊的雅間。

漆黑一片的巷道,她雙手相握,吹了一聲響,不消得片刻,嗖嗖嗖,冒出三個人來。

「各位兄弟,我要捉襟見肘了,這一千兩銀子你們拿著,趕緊去大堂贏些錢回來,狐狸,你多年浸婬賭術,今日才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刻!一千兩,你起碼得給我翻兩番!小五,夷則,你們兩個打配合,模鼻子揉眼楮,扣牙縫挖鼻孔,反正對家什麼牌,統統給狐狸報過去,听明白沒有?」

「哈,憑我的賭技,需要出千兒麼」

黑暗中的東方憲依舊不忘自個兒的風流姿態,拼命搖著扇子,扇出的風還不如過堂風呼呼作響,一來一往,險些吹得他扇面破洞。

姜檀心冷笑一聲,不緊不慢道︰「需要我把你的糗事一一道來麼?當年是誰為了一只豬蹄輸得只剩下一條褲衩?又是誰……」

「好了好了!」東方憲滿臉黑線,霍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他壓低了聲音訕訕一笑︰

「小師妹記性不賴,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便不用再提了,再者說了,見過師兄的褲衩,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吧?」

「嗚……恩……嗚」

嘴讓東方憲捂著,姜檀心支支吾吾憋不出一句話來,逼急了她張嘴就是一口,絲毫不留情。

狐狸倒吸一口氣,猛地松開了手,他甩了兩下委屈至極︰「拼著褲衩不要的幫你去賺銀子,好凶的丫頭,下了死口!」

吸了口氣,姜檀心又道︰「好了,話不多說,我是借著尿遁出來的,再不回去他們該生疑了,半個時辰為約,還在這里見!」

話畢,貓了個身,她挪著牆跟,從後門掀了簾布重新進了賭場大堂,一股溜兒邁進了雅間。

進了門,但見小月一臉郁色,她心嘆道︰看來五百兩也保不住了,不由鼻下嘆氣,可面上還是一副放過黃湯之後的神清氣爽。

「哈哈,姜老弟回來啦,看來你今天運氣不佳啊,美人玉手模牌,還是風吹下家,打一張要一張,太背太背了!」

小月嘴一撅,腰身款擺,似無力道的從位上站起,方才一圈,贏得她便自己拿下了,輸得統統用拿那冤大頭的錢,可惜這座兒今天運氣不佳,五百兩銀子頃刻便見底了。

「小月牌技不精,讓公子輸錢了,公子可會怪我?」

她睇眸含水,委屈三分,撅起的紅唇一點,似櫻桃沾水,格外惹人垂憐。

姜檀心頭發一陣麻,尷尬一笑,無奈那麼多雙眼楮瞅著,她只得把戲做足。

上前挑起女人的下巴,她眯眼賊兮兮的一笑,語露穢言︰「輸了爺的錢,可是要肉償的。」

小月面染桃紅,欲拒還迎,風月場上的事隨心拿捏,這點挑釁的話她若圓不過去,怕早已經讓人拆了入月復了。

只見她長睫一眨,水眸微闔,聲如鶯啼婉轉,繞指情柔︰

「公子,奴家可是解語舫的姑娘,五百兩只是一夜的底價,況且奴家是清倌兒,不見肉白,恐要叫公子您失望了」

這話本無甚意思,可靳三恭听後,慍色上眸,他清了清嗓子,投去了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小月嬌身一顫,噤聲垂首,退至一邊面色盡是惶恐。

姜檀心疑慮漸生,她不動聲色的掃了小月一眼,扭過脖子打了個哈哈︰「說這玩兒說著玩兒的,來來,繼續打牌,這次我非贏回老本來不可!」

擼了擼袖口,她笑著投身只為送錢的賭局之中,玩得煞是郁悶。

半個時辰後,這次,姜檀心用的是屎遁。

到了約定的地方,她照例吹響了「集結號」,可出人意料的是,老半天沒瞅見人過來,她四顧張望,心下有些擔心︰這狐狸該不是贏瘋了,忘記約定的時辰了吧?

探頭左右看了看,走出幾步,卻叫一個胸膛頂了回來!

捂著腦門,她本以為自己露了餡,叫人抓了個正著,正欲月兌褲子佯裝蹲坑之舉,誰料那「鐵板」竟好心的將她扶了起來。

湊進一瞧,分辨五官,她才松了一口氣,惱怒得捶了他一拳,恨恨道︰「躲在這里不出聲,由我好找!怎麼樣,東方憲和小五呢,可有贏得錢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我這兜里可已經見底了呀!」

夷則憋紅著一張臉,漆黑中雖難以分辨,可他死死垂著頭,眉毛擰在了一起,話在口里吐不出咽不下,簡直快把自己給憋死了。從未如此挫敗,也未這般遷就,若果此時給他一把鏟子,他會自掘地縫,然後毫不猶豫的把頭塞進去!

「呵,別問他了,再問他恐怕就會撞死在當場了。」

東方憲拿捏著一聲陰陽怪氣的語調,從姜檀心的身後如鬼魅一般的出現,他牽著小五的手,後者已經紅了眼眶,鼻子酸酸得,頃刻間就能下一場漫延的暴雨。

心中咯 一下,她咽了咽口水,小聲問︰「沒贏來錢?」

「豈止是沒有,簡直是賠光了老本,一個銅板子都沒剩下」東方憲一副坦蕩蕩的口氣,一絲愧疚也曾生出,似乎理所當然的模樣。

姜檀心蹭得回過身,逼近了東方憲身前,她素手一抬,手指一戳,點著他的胸口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東方憲!你不是說你是賭中聖人麼!京城都能大殺四方,怎麼小小淮州你就輸成那樣了?」

東方憲顯然心情不佳,長這麼大還沒如此丟過人,他一把拂開了她的手,冷聲道︰

「賭聖不懼敵手,可也架不住豬一樣的隊友,你且問問你那位東廠小兄弟,他幫戚無邪執行命令的時候,上頭說要‘砍人右手’他是不是會直接砍那人左手下來!」

言罷,夷則的頭低得更低了……

原來,夷則一緊張,他會左右不分。

當初說好了,玩麻將進錢太慢,推牌九靠譜一點,左眼右眼,左耳右耳,各個代表著對家手里的牌數,小五個頭矮,瞧不見人手里的牌,末了最後還是得靠夷則。

可天殺的東廠暗衛,平日里殺慣了人,本應該赤心麻木,誰料從未玩過牌九的他,一時過于緊張,導致左右不分,生生害的東方憲手腳大亂,幾個來回就輸光了銀子!

姜檀心哭笑不得,撫著額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夷則以為她已氣得奔潰,抬手按上了她的肩頭,突是想起了什麼,急忙從靴掖里掏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銀票,塞進了姜檀心的手里。

這是他攢了多年的積蓄,準備孝敬宅居母親的養老費,雖說東廠貪瀆,可暗衛只憑著一些俸祿和打賞,比起三年刀口舌忝血,行于暗處的影子生活,這點收入確實微薄。

姜檀心暗自嘆了一口,上前一步,重新將銀票塞進了他衣襟里,拍了拍笑道︰「收好吧,我可不惦記你這點家私,我還有主意,交給你去辦,你可不能再搞砸了」

眸色一亮,夷則堅決的點了點頭︰

「你說,我一定辦好」

姜檀心與其相識一笑,娓娓道來︰「听好,拿出你最快的速度,去巡防營請兵過來抓賭,軟磨硬泡,威逼利誘,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半個時辰內一定要來人,到時候師兄會和你配合,你到門口,他會來後門知會靳三恭逃跑」

言罷,她扭身一眼,笑意狡黠︰「二師兄,你可要學得像一點哦」

勾起唇角,東方憲斜斜一眼︰「自然,演什麼像什麼」

小五舉了手,甕聲甕氣道︰「那小五要干什麼?」

姜檀心模了模他的頭,笑意溫婉︰「你呀,你只要混在人堆中,亮出你的尖嗓子,大聲的叫就成了。」

一次挫折之後,順途總會到來。

在姜檀心甩出身上最後的銀票的時候,門外一陣「趵趵」腳步聲漸漸響起,緊接著就是熙熙攘攘的叫喊聲。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姜檀心明知故問。

「抓賭啦!大家快跑啊!」霎時,窗外東方憲又如鬼魅一般飄過,拋下一句不輕不重的干澀之語,便跑了個沒影。

姜檀心額上一滴冷汗,緊接著也緊張起來,她蹭得從位上彈起,驚慌道︰「此處還抓賭麼?若是進了牢獄,我這功名可就毀啦!」

胖子一推牌,不屑的冷哼一聲,他淡定的站起身來道︰「抓賭?我倒要看看誰那麼大的膽子!」

幾個人信步出了雅間,恰好踫上一名武官踹門進了大堂,大氣武聲,橫眉怒目︰「巡捕營抓賭,來人,都給我綁了!」

官兵一陣風沖了進來,寒光鋼刀,刀刀出鞘,架住了為首頭子的脖頸之上。

胖子氣得發抖,甭管是淮州知府還是江蘇巡撫,這銀子鹽商會盡數孝敬,怎麼如今賭博也要來抓,巡捕營是哪里冒出來的?越想越氣,他大吼一聲︰「哪個兔崽子敢來抓?吃了豹子膽啦?」

武官鼻下冷哼︰「巡捕營的,怎麼了麼?不認得衣服上的大字麼?」

「哈哈,小小巡捕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活膩味了吧你們!」

武官大眼一瞪,反手就是一耳光,啐了一口︰「老子最討厭別人說老子‘小’!帶走!」

胖子被打得腮肉一顫,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珠子,哆哆嗦嗦的抬起了手指︰

「你敢打我?」

不等武官反應,他身後的沖上個官兒來,那官兒身材矮小,可手勁兒不弱,他猛地跳了起來,對著那死胖子又是一巴掌︰「打你怎麼了,本官還要打你一個雙響炮呢!」

魏一氣勢洶洶的叉腰挺胸,站在了胖子跟前,他手指一戳,得意洋洋道︰「哈,果然聚眾賭博,還記得當日在碼頭,我尋不著你販賣私鹽,現在,嘿嘿,這賭博可沒有官家憑證了吧?」

姜檀心在人堆里一抬眸,眼風掃到處瞅見了夷則,她抿著笑唇,暗暗朝他豎起了大拇哥,笑意滿眸——找魏一抓賭,這法子絕了!

胖子捂著臉,經他一提醒幡然醒悟,結結巴巴道︰「你、你、是、當日的……」

「哈,想起來啦?晚了!帶走,全部帶走,一個不許漏!」

魏一覺著自己喊聲不夠威武,特意踩著一把凳子站在了高處,這等揚眉吐氣,這等頤指氣使,他魏一到了淮州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官兵一麻繩捆上兩個,全給帶回了巡捕營。

姜檀心經過夷則身邊時,給他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後,跟著一塊被押到了巡捕營。

巡捕營在城門邊上,屁大點的地方,確實很小,這下押來十來個賭徒,也沒地方讓他們呆著,只能送進了後院的馬廄。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有人拿銀子將靳三恭他們仨贖了出去,本還想拉一把姜檀心,不料被她婉拒了,她道︰「三個兄弟現走吧,我的跟班已經拿著銀子趕來了,就在路上。」

掃了興,觸了霉頭,三個人皆不願再多留一刻,既然姜辛有自救的法子,無礙他們什麼事了,捧過手,各自回家。

清風朗月,漏光草棚,姜檀心松懈一口氣,往草料堆上一坐,從懷里掏出方才從賭坊順手牽羊的一只骰子罐,她丟進三粒骰子于內,嘴角高揚,抖落起手腕來,得心應手,應接不暇的花樣恰如天成。

這聲音猶如天籟,瞬間把垂頭喪氣、灰頭土臉的眾人吸引了過來——他們見一華袍公子高坐草垛上,沐浴初華月光,絲毫不顯狼狽,他眸色晶然,狡黠之光流溢,嘴角一抹自信的笑意弧度,仿佛天生就是這賭局的主宰者。

骰子銅內爆著  啪啪的聲音,姜檀心揚手一拋,滑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一絲不差的扣在了她的掌心,她一改方才衰神附身的倒霉樣,此刻的她未贏已然氣勢凌人,她笑道︰

「長夜寂寞,可有未盡興之人?」

眾人面面相覷,不過片刻便掏金挖銀,擄起袖口,加入了這漫漫長夜的娛樂活動。

「我來……」

「我下注!」

「我押三百兩,開豹子!」

「……」

馬廄瞬間鬧騰了開,末了最後,連巡捕營的兵丁也熬不住內心的寂寞,捂著兜里不多的兵餉,沖進了賭局。

姜檀心暗笑︰女賭神在馬廄,照樣大殺四方,片甲不留,只一個晚上,撈回了本不說,還額外進賬三千兩!

往後接連幾日,姜檀心都和靳三恭他們廝混在一起,大把大把往外頭撒錢,里外里花了將近一萬兩雪花白銀!

不過她終于還是等到了攤牌的時候,那一日中午賭桌上,靳三恭親口邀了姜檀心晚上赴會,說是去淮河上游覽花船,那個地名曾經出現過一次,不過那時候被靳三恭岔了開——就是小月口里的「解語舫」

逛窯子,不比賭坊,這個是姜檀心並不拿手的,為此她特地請教了東方憲和夷則。

可真到兩人听到後,雙雙愣在了原地。

一個臉色很臭,干巴巴道︰「小師妹,這就是你得不對了,師兄雖然英俊倜儻,風流不羈,可也從不問花柳之巷,你這番咄咄逼人,實在太過分了」

另一個臉色僵硬,尷尬道︰「主上從不去這種地方,我也沒有去過,不懂」

這個時候,是裝純的時候麼?姜檀心扶額嘆了一聲︰

「算了算了,硬著頭皮也得上了!」

「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去什麼花舫?穿幫怎麼辦?」夷則第一個搖頭。

「不然?不然你替我去……誒,我說,當日生死局的時候,你假扮過戚無邪是也不是?你會制人皮面具?」

姜檀心猛一拍腦後,突然想起這茬來。

「人皮面具工序極多,主上的那張也是平日里圖方便所用,只能粗看,不能細瞧,現在並沒有所需的材料,且時間也不夠」夷則一本正經道。

擺了擺手,她無奈一下笑︰「罷了,說說而已,還是我自己去吧,你們在外頭接應,真到了某個時候,我使不上勁兒了,你們再上!」

此話一出,兩人顯然听懂了,于是臉色更黑了……

夜晚暖風拂面,淮河面波光粼粼,倒映著岸上的燈火通明。

花舫是淮州的特色,比起一棟樓里全是窯姐,這樣一位姑娘一艘船的雅致風情,且是那些青樓勾欄的胭脂俗粉比不上的意境。

解語舫的船皆有彩綢為飾,船弦船身上繪有海棠花簇——海棠素有解語花之名。艙窗外明燈高掛,若在它的旁邊還有一盞粉紅的花燈,即是說明這船的姑娘此時有客。

良宵花解語,靜夜救盈樽。

淮河面上,被其余小船圍繞著的最大那只花船,它船艙雙閣,百盞紅燈壁上懸掛,染得燈下彩綢流光溢彩,光怪陸離,它迷惑世人的迷離眼光,像波瀾上輕輕晃動的水波,將尋歡之客漾入花心酒醴中極致。

長長一塊木板接在了碼頭的岸邊,姜檀心隨著靳三恭,踩上了通往主船的木夾板。

「靳兄好興致,這麼好的地方,現在才帶小弟來,太不夠意思了」

繁華迷人眼,姜檀心左右觀望,確實是被這花綢滿目的河面景致給吸引了,一位姑娘一條花船,可真下得了血本。

靳三恭一手背在身後,信步在前頭走,怡然自得,似乎視這尋花問柳之事看得十分坦蕩,他頭不回徑聲道︰「花船飄在河面上,若沒有腳下的木板,如何可達?河上素有水霧,若沒有切實得看清姜兄你的錦衣華服,貴冑之相,船上之人又如何會放下這踏船之板來?」

話中深意,不言而喻。

搖了搖折扇,送出一縷迎面涼風,這風不及江面之風促急,去結結實實的讓姜檀心背脊發涼。

「靳兄的意思是……」

「哈哈,尤記當日你我金陵相逢,姜兄問我可以買缺的辦法,靳某當日推月兌,今日卻決不推辭,這上船的甲板已然鋪就,姜兄請!」

靳三恭擺了一個請勢,帶著姜檀心上了船,他佇立在船艙之外,從懷里掏出一張八千兩的銀票,回身遞給了姜檀心,笑道︰「姜兄家財萬貫,且也不可如此揮霍,將來做起生意來,再多的家資都不嫌厚,你輸給我們一共一萬兩千兩,除了這幾日兄弟幾個的辛苦費,如數退還。」

姜檀心推手道︰「這不好,輸了便是輸了,沒有再拿錢的道理」

靳三恭哈哈一笑,掰開了她的手心,將銀票拍在了上頭,不輕不重的力道卻態度堅決︰「你且收好,到了里面,有你使得的地方,你不是要買缺麼?這銀子就是買缺銀!」

言罷,他朗聲笑了起來,負手闊步,率先進了花船艙閣。

迎面而出的豐腴女人,年過半百依舊風韻猶存,她袒胸露乳,濃妝艷抹,脂粉涂得十分厚實,但卻並不俗艷,眸色凌厲,有幾絲不似青樓老鴇媽的精明世故。

她見著了客人,並不是揮著香帕撲上而上,也不說一些「哎喲,這不是某某,許久不來,想死人家的」齷齪之言。

她只是笑容大端,規行矩步的行了個禮,大有一副不卑不亢的架子︰「十三娘見過靳公子,您這次又是帶了哪位朋友過來,是尋紅禍還是清倌兒?」

靳三恭撩袍尋了一處座兒,像是熟客一般自顧自倒起了茶,他輕叩茶盞,吹了吹浮在茶面上的茶葉末,緩聲道︰「都要,紅禍、清倌兒都一個」

輪到十三娘吃驚了,她紅唇輕掩,拿著眸子凝上了姜檀心,在她身上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方莞爾笑道︰「真是小覷了去,奴家明白了,兩位公子稍等,容奴家前去安排」

靳三恭點點頭,由著她告了退,待人走了,才對姜檀心道︰「姜兄坐,佳人難尋,且再耐心等等,莫要猴急」

姜檀心訕訕一笑,滿肚子疑惑,她也尋了個座,不緊不慢地問了聲︰「何是紅禍?清倌兒我知曉,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

笑著搖了搖頭,靳三恭道︰「這只是一般客人的叫法,若是我帶來的朋友,紅禍代表我要買關防鹽引,清倌兒代表我要買官缺兒,這麼多年來,兩個都叫的怕也只有你一人爾」

姜檀心吃了一驚,原來是這樣!

吃驚不假,心思流轉,她急忙問道︰「關防鹽引如何買?可有價位?」

點了點頭,他擱下了茶盞︰「自然有,紅禍姑娘是明碼標價的,一晚**是一百兩白銀,可這只是底價,代表你要走一船私鹽,船上運多少擔的鹽,你亦要往上加銀,這麼說,你此番要走三船,一共九百石,那麼你需付一千兩,才可以買到鹽道衙門開出的關防鹽引」

他瞥了姜檀心一眼,繼續道︰「至于清倌兒,那細碎的門面更多,底價便是五百兩,你若听曲輕彈,觀舞賞華,皆要往上累銀子,一般缺位的縣令大約是五千兩,可埠陽縣不同,需白銀一萬兩!」

他伸出了一個手指,在姜檀心眼前一晃,遂即笑顏逐開道︰「姜兄可否明白,今天為你點了紅清兩位姑娘,你可滿意?」

心里大罵國之蠹蟲,嘴上還是一片欣喜之詞,她離座捧了捧手道︰「滿意滿意,若沒有靳兄,這門道我可是一輩子都不知道啊!」

「不必謝我,我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姜兄若得了縣令之缺,且莫忘了今日的情分,來日財源廣進,你我一同聚寶生財,多多照顧才是」

「哈哈哈,好說!好說!」

兩人互相一番寒暄提攜,那十三娘便已經回來了,她媚笑道︰「這位公子可知道了這里的規矩,若知曉了且隨奴家後堂一敘」

靳三恭朝她點點頭,示意已交代完畢,後堂交錢便罷。

交完了錢,輕歌曼舞,溫香軟玉,末了**一夜,第二天又精神奕奕的領著官憑到衙門報道,這樣的一步登堂太過誘人,一萬兩比之又算得了什麼?

姜檀心隨著十三娘走進後居,見她扭開案台上的花瓶,露出了多寶閣後的隱蔽空間,從里頭取出一只紅匣子來,又從中撈出一把鑰匙,開了匣上的銅鎖,其中兩部賬目,她取出了底下的一本。

一舌忝拇指,頁頁翻開,姜檀心驚訝的發現,其上都是一些在職官員買缺的記錄!倉同縣令五千兩白銀,乾治縣令六千兩白銀,人名官位錢銀日期,所寫不落,這簡直就是她夢寐以求的證物!

按下激動的心情,姜檀心明白,這一把是清倌兒的入賬,那還有一本定是鹽商賄賂鹽道衙門的證物。

十三娘提筆蘸墨,將埠陽縣三個大字寫上賬本,後抬頭問道︰「敢問公子大名?」

「哦,在下姜辛」

聞其名諱,不由皺了皺眉,她擱下了筆道︰「姜公子,你當日買缺太過張揚,此番雖是一萬兩銀子送到,奴家卻不敢拍著胸脯保證吶,若是不成,這銀子奴家只抽一成跑腿費,其余的盡數歸還。」

姜檀心眸色一深,從懷里掏出那張八千兩銀票,兩外又加了一張五千兩的,笑意淺淺︰「在下資質愚鈍,承蒙知府大人不棄,必定更加努力,這個規矩我明白」

十三娘媚眼一挑,眸色流轉,掩著嘴咯咯咯笑了起來,她嫵媚的收起了銀票,笑道︰「公子如此懂事,想必這官途也是順溜無礙的,大鵬一夜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姜檀心朗笑捧手︰「借十三娘吉言!」

十三娘俯了身,溝壑深深的**像是要從抹胸之中跳出來,姜檀心被嚇了一跳,不由後退了一步,這是這麼一步,她便從十三娘的眼里捕捉到了一絲懷疑。

心下警鐘大作,她急中生智的捂住了鼻子,不好意思道︰「是我失禮了,只是實在不習慣您身上的粉香,重了一些,京城素有聞香樓的香料聞名天下,改日我取一些給您,也叫換換口味嘛」

十三娘直起了身子,疑惑似有消散,畢竟是女人,聞香樓的香粉千金難求,有人肯大方相送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她掩唇一笑道︰「多謝公子厚愛,奴家收下了,兩位姑娘已在後屋等候,公子,請!」

「哦,等一等!十三娘,我尋思起一樣東西,你且等一下我,我去去便來!」

抱歉一笑,顧不上十三娘,她迅速扭身,往船艙外頭頭跑去。

到了外頭,姜檀心低著頭,像是在船板上尋著什麼東西,待黑燈瞎火的亂模一陣,耳朵迎風而動,確定身後監視之人的腳步聲已走遠,她方沉出一口氣。

迅速趴到船邊,她低垂著腦袋向下尋著,輕聲喊道︰「夷則……狐狸……你們還在麼?」

高船之下,是寂色河水拍打在船弦上的浪花聲,此時,一艘小木船悠悠飄來,在漆黑的夜幕中,一點也起眼。

夷則和東方憲一人一只船槳,一直飄在花船的周遭,等姜檀心出現了,才慢慢靠近,夷則率先站了起來,他壓低著嗓音道︰「如何了?」

「有門!不過也有難,你們上來!」姜檀心往後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後,快速一招手。

東方憲與夷則相視一眼,皆放下手里的船槳,縱身一躍,單手攀住了大船邊側,遂即腰身一用力,輕松翻了上來,動作干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的滯澀感。

三人貓著身,躲進了暗處,姜檀心小聲道︰「完了完了,里頭有個等著肉白相見的,誰救我?」

兩人聞言皆是腦袋狂搖,一副你自己招來的,自己解決的模樣。

「太不夠意思了,好不容易到了現在,我已弄清楚賬目所在,只要撐過今晚,立即可以從江北大營出兵圍剿,總不能只差一口氣就前功盡棄了吧!那十三娘閱人無數,我應該被她懷疑了,找這麼兩個姑娘想必也是試探試探我……」

姜檀心一跺腳,大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惱怒︰「怎麼樣,肯不肯幫我?」

東方憲無奈一嘆︰「不是不肯幫,是怎麼忙,你該不會狠心讓你師兄把清白貞操交待在這吧?再說了,你我樣貌相差甚大,如何幫?」

咬了咬牙,姜檀心緩緩扭過頭,把泛著水色的視線鎖住了夷則。

夷則鐵青著臉,一副你叫我去,我就去死的決絕表情。

暗嘆一聲,狐狸拍了拍姜檀心的肩,煽風點火,一招膚淺的激將法信手捏來︰「師妹你是傻了麼,東廠不都是太監麼,即便夷則有那個本事,恐怕跟著戚無邪跟久了,也不太靈光了,叫他準會出事的」

刺激男人,這一輩子也就這麼一點鳥兒事了。

明知是陷阱,不跳真不行!夷則咬著牙,眸色霍霍,他決絕一扭頭,恨聲道︰「我去!」

噗嗤,姜檀心極不給面子的笑場了,她別過臉,盡量不去看夷則陰沉得恐怖的臉,斷斷續續道︰

「等會兒我先進去,你過道上往後第三間便是,你先在窗口等候,我先打發了那清倌兒,騙得紅禍與我蒙眼捉逃的游戲,以窗牖邊一聲擊掌為號,屆時你在出來,之後……打昏也好,**也罷,全靠你啦!」

夷則鼻下冷哼一聲,其實心里早就為了方才沖動應下的話,後悔得腸子青紫。

姜檀心重新回了船艙,甩著手里一方素白紗巾,嘴里念叨︰「還好還好,還好還在」

「公子,方才是尋這個麼?」

屋中兩名妙齡俏麗女子已經候等多時,她們一個清麗婉約,懷抱琵琶,眼眸帶水,一個蜜色雪膚,藕臂半露,一層薄紗擋不住她玲瓏姣好的身段。

姜檀心咽下口水,有些尷尬的揚了揚手中娟帕︰「是了,剛才來得急,掉在門外了,家中執帚所贈,要是丟了,豈不是要被打死了?」

紅禍聞言掩唇咯咯笑了起來,她媚眼如絲,一顰一笑都帶著鴆毒,蕩漾男人的襟懷︰「原是偷腥的貓,如此懼內,倒也敢來這樣的風月之所,不怕……夫人尋來麼?」

「哈哈,那你說,到底是男人的不是,還是你們的錯呢?若不是你們妖嬈嫵媚,勾魂攝魄,男人如何沉湎溫柔鄉?」

「女**水,男人便也是元凶,若沒你們這些花花腸子,奴家這些賣笑得恐怕都要餓死街頭了,論起根源,怕還是男人的錯喔,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卻免不了尋花問柳,我若是你的夫人呀,且把你閹了,自己得不到,也就像叫外人沾上」

她笑意滿眸,自顧自的暢想道︰「尋個太監過一生,若他肯疼我,那也不錯」

姜檀心正喝著一盞茶,聞言險些沒有噴出水來,她總算知道戚無邪那些花肥都存著什麼心思了,想不到,閹人竟還是個寶貝。

清倌兒並不發一言,她只是自顧自得彈著曲,清雅不染塵,傲如蓮花。

姜檀心只覺這樣的女子太過心酸,明明已墜入風塵,卻掙扎著開出自己的一片清雅,生在淮水,死在淮水,不負一生偏執所歸,生前要做一道絕美風光,死後亦是要為淮河添一道波紋。

沉浸在珠落玉盤的弦曲聲中,姜檀心相思綿長。

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

那日送別,你只要我衣食無缺,金銀不愁,卻不知有人的心一直等著你的下言,相思如愁,一襲月光,一曲琴殤,別人的憂愁故事便有琴聲娓娓道來,仿佛如此才能天長地久,可我的南國紅豆,又孰人可擷?

------題外話------

戚無邪在撓牆︰作者…我的正面描寫呢!

湯圓滾來滾去︰你媳婦給我塞了銀子,說這兩天要偷個情,叫你先閃一邊去

「啪」鞭聲響起,作者淚奔……又要挨揍了……

建了個群~群號233353313!多謝冰伊藍的評價票~chenqing2008的鑽石~還有風靈無味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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