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房州窘地不知何時起了一陣二胡曲音,逶迤婉轉、次第迂回,倒是悠揚。卻因是這般使人悵然的樂器,饒是再喜慶的曲樂經了這樂器的兜轉也得蒙上一層薄薄的冰霜,好不駭煞個人的!
但似乎就是在這素日里的不知不覺間,整個人已經習慣了這一層淡淡的苦澀,以至于韋箏淡唇微啟、即便這般蕭蕭的曲音都還能跟著好心情的輕聲哼唱。
一旁李顯卻緊緊的抿住嘴唇,以這抹極重的力道竭力牽扯、演繹出一種偽裝中的堅強,抬手將妻子擁攬進懷抱里。
這時韋箏懷里抱著的孩子不知怎麼就突然給驚醒了過來。箏兒回神,素指一探,取過案頭亞麻布,把這頃然哇哇大哭、小小的身子似乎極怕冷的柔弱嬰孩用亞麻布重疊幾層、周密的裹住。
眉間心上一抹無力,一落一起間,箏兒語氣輕的發顫︰「就叫她李果吧!小名裹兒……」言語間轉目瀲灩,仰首對額心處沁出汗珠的丈夫徐徐一語。
事實上,韋箏這句話是哭著對李顯說的。哭泣中梨花醉月的典麗女子,從來都會那樣輕而易舉便揉碎了丈夫內里那顆蕪雜萎靡、百感交集的心房!
「好,好。」顯啟口應她,聲息依稀哽咽起來,又緊了緊懷心的力道,動情的把妻子死死的往懷抱更深處匡住、匡的緊緊的,「我們的女兒,無論她往後生活是悲是喜是貴是賤,都讓這個名字為她雋永鳴誓!」聲息一頓,內里有了沉澱,並著兩道眉峰豁然聚攏起來,口吻是少見的剛毅、且帶著一股子堅韌,「讓她、也讓我們永遠都不要忘記這一大段正在浸染中的、苦澀無邊的煉獄般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會有盡頭麼?會麼?」終于這重尋回的男子漢堅強只是一瞬的,至尾聲時便又換成了沒個著落的彷徨。譫語綿綿,李顯不自覺的囈囈喃喃。
他是在發問?問誰,問天?問命運?問武後?呵……倒不如說是在自語!
迷茫啊!被困在這般仿佛不見盡頭的干涸境地里,深陷這渾渾噩噩經日經日憂惶生怖沒一絲兒希翼的囹圄里,這是死黑如鐵的、深不見底的墳冢般的迷茫。
有些時候,能夠得以「居安思危」才是天上人間最最幸福、美滿的第一大幸事呢!因為就是這一個簡單的「安」字,這份什麼也不求、只淡衣素服間體現出最簡單的現世安穩,其實從來都最難得、也最惹人止不住的羨慕!
耳聞丈夫這重又變得軟弱的聲息,韋箏豁然一下止哭緘聲。有些時候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其實遠比她的男人更要有著那麼一股子傲然的英毅!
很快的,她的面目便重新回歸到與素日如出一轍的堅強上來︰「會有盡頭的,一定會的。」韋箏一字一句,定定的,「我們,會比從前過的還要好、還要幸福!」即便她的心底,亦迷茫沒個著落的不知可往何處一尋答案。
若得有朝一日,蒼天未泯善性,將那可憐的垂青贈于眼下這一對可憐的夫妻,那盛世大唐又會被他們深深勾勒出怎樣濃墨重彩的一大筆?
世事無常、造化作弄,當事情不曾真切發生在眼前時,往後的路會是一條怎樣的路,悲酸甜苦、艱辛康莊,沒誰能夠說的清!也,從來就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