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一大清早,玉芳閣里秋水在院子里采集花露,沈雲霓端坐在菱花鏡前自己梳著胸前搭著的兩綹青絲,背後不遠處,春塘正手腳麻利的整理著床鋪。
剛到宋府時,宋夫人為沈雲霓安排了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她以好靜為由,只留下了秋水一人。
春塘則是她那年回去祭奠家人時買來的。
只記得那年從伏牛山回來,透過車上的竹簾看到頭上插一根長長稻草的大約八九歲左右的春塘跪在路邊,衣衫破舊,身後一卷破席,一邊哭一邊磕頭,希望有人能買了她去,好安葬已經死了三天的娘親。
看見她滿含淚水的烏目,餓的發黃的小臉,不由心生憐憫,便央同去的宋青俊給了她十兩銀子去安葬親人。
三天後的大清早,宋夫人差人來請她前去花廳,說有人見她,到了那兒竟看見前日街上衣衫襤樓的小姑娘此刻一身僕人打扮的站立在牆邊花架旁。
春塘安葬了娘親就打听著尋來宋府,稱自己是沈小姐前日花錢買來的。
宋夫人不知原委,也不能隨便輕信了人,就差人找來雲霓詢問,見所述一樣,就說既然是雲霓買來的,便讓去她院里吧。
其實春塘一開始並不**塘,那日往玉芳閣一路行來,雲霓心里總覺得不對,便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小姐話,奴婢毛丫!」
「毛丫?」雲霓微微蹙蹙眉頭,一抬首看見不遠處荷塘綠意正濃,「不然你**塘吧,可好?」
「謝小姐賜名!」春塘乖巧的一福。
雲霓回頭看了看春塘稚女敕的小臉,把心里冒出的想法壓下,遂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宋府的人?」
「奴婢那日一路尾隨,眼見小姐下了馬車進來。」
「那你怎知我不是宋府嫡親小姐?怎知我姓沈?」
「那**進了大門,奴婢就上前去問了門丁說剛剛進去的是不是府里的小姐,他說進去的那是表小姐沈姑娘。」
雲霓目視著她說完,莞爾一笑道︰「如此倒難為你了,好了,我也不是有心去猜度你的,以後也別奴婢奴婢的稱,我在這也不是什麼正經主子!」
但心底對于她太過順溜的回答總覺得不妥。
三年來玉芳閣里主僕三人共享年華,安然度日,雲霓對于春塘心底的芥蒂隨著感情的深厚已慢慢消除,此刻看著鏡子里忙碌的背影,暗道自己當時可能想多了,那時她不過九歲而已。
思及此處,雲霓起身扶窗而立,看著院中秋水青碧色的身影在花間游動,眼眸中染上淡淡的溫暖。
「雲妹妹,雲妹妹……」宋芷馨人影剛閃過拱門,就興沖沖的喊道。
雲霓見此,快步出來迎了上去,對著身後的紫菱微微惱道︰「馨姐姐胡鬧,你也不知道勸著點,要是馨姐姐不小心摔了,看你和夫人怎麼交待!」
「好了好了,別忙著訓人了。我告訴你哦,娘親允許我們今天出門到街上去!」宋芷馨興奮的抱著雲霓的胳膊說道。
「真的?」
「可不是!」宋芷馨說著打量了沈雲霓一身家常衣衫,直接將她轉身掀進屋,「你快去換衣服吧,哥哥奉命保護我們,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半個時辰後,宋芷馨和沈雲霓攜手相伴朝大門而來,身後春塘和紫菱手里各提一把花傘。
沈雲霓孝期雖滿,但家中大仇未報,所以穿衣從不選鮮艷的顏色。只見今日她依然五官素淨,頭發簡單挽了個墜馬髻,僅一對銀絲瓖鑽蝴蝶釵斜斜插在松松的發髻上,一對珍珠耳墜隨著步子輕輕晃動,上身一件青白色菊花暗紋春衫,衣領,衣襟,袖口皆以青藍色絲線勾出朵朵雲霧,一件雪青色撒小花百褶長裙,同色繡蓮花花樣的繡鞋隨著裙角擺動而進進出出。
再看宋芷馨,依舊梳個垂掛髻,珍珠點綴,鵝黃春衫碧綠裙,蔥白絲絹裹縴腰,美不勝收。
宋青俊看著同妹妹一起繞過照壁的雲霓,幾日來飄飄忽忽無邊際的思念終于在這一刻有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