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天上慢慢飄起了雪花,寒風依舊刺骨,蕭天澈一個人走在回去王府的路上,身上的黑色大氅深深嵌進夜色中,仿佛夜色里一塊凝重的補丁,轎子在身後遠遠跟著,他挺拔俊秀的身子在寒風中飄移,顯得萬分孤寂,萬分無奈。
記得那年七歲,皇叔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女人,很美很溫柔卻也很孤傲,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她淺淺的笑起來拽過他的手遞給他一串糖葫蘆,模著他的頭說他長的真可愛,和他玩耍,告訴他江湖上新奇的事情。
糖葫蘆他沒吃過,模著他的頭和他說話的人也從沒有過,母妃從不和他玩耍,也根本沒有人告訴他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是那個女人讓他一平無波的童年里多出一抹彩色。
當他興沖沖的跑回宮告訴母妃時,得到的卻是一頓嚴厲的懲罰,糖葫蘆被母妃扔進池塘,還將他狠狠打了一頓,然後告訴他那個女人是他的仇人,那個女人是多麼多麼的壞多麼多麼的討厭,他不明白那麼漂亮那麼善良的女人怎麼會是母妃口中所說的那樣?可是母妃說的話他不敢違抗。
母妃讓他接近她,他便答應了,其實他答應的時候心里是有一絲期盼的,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可是母妃卻要他想辦法得到她的鮮血,他沒有想太多,在去皇叔的府里玩耍的時候他要她教他劍法,裝作不小心刺破了她的手臂,偷偷拿到她的血跡交給了母妃。
也還是他利用皇叔的愛將皇叔騙到皇宮後的一處廢殿中,眼看著母妃為他種下毒蠱。
直到後來他們兩相折磨,看著他們被傷的遍體鱗傷,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可是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當皇叔離世後,他只有守著那棟宅子,就像守著心底最深的那些無處排解的歉疚。
當沈雲霓出現在他的視線里,他便決定要好好保護她,就當贖罪也罷,可是如今再觀心境,豈非一個贖罪能說的完的?
「王爺!」剛一走進房門,秦譽上前接過他解下的大氅問道。
「情況如何?」燕王接過早就準備好的熱騰騰的參湯,喝上一口暖了暖寒意頓生的身子。
「不出王爺所料,沈姑娘果然趁夜色出去過,見到了安月。」秦譽將大氅放到屋角的衣架上後折回來說道。
「嗯,說了什麼嗎?」。燕王一邊慢慢喝著參湯,一邊看似隨意的問道。
「離的太遠,屬下听不清楚!」秦譽斂眉說道。
「先不管她了,秦譽,你是不是該告訴本王,霓兒和本王的往事了?」燕王覺得身上漸漸暖和了,就放下湯蠱,抬眼望著秦譽,眼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嚴厲和決絕。
「王爺……」秦譽抬頭看了一眼,終于在燕王眼中透出的威懾下又低下了頭。
「本王命令你告訴本王!」燕王生氣的一拍桌子,厲聲喝道。
「屬下曾答應過沈姑娘不對您說的,可是看見王爺和沈姑娘這樣一對有情人卻總是相互折磨,相互誤會,屬下早就想告訴王爺一切了。」秦譽說著起身將火爐里的火撥弄了一下,因為他明顯的看見燕王打了個寒顫。
「嗯,那你就把你知道的統統告訴本王。」燕王吁了一口氣,說道,他一直還擔心問不出來呢,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雪花輕輕飄落在這個注定多人難眠的夜晚,沈雲霓在床上不停的翻轉著,春塘說是皇上下旨殺的沈家,可沈家一向不與朝中權貴來往,更不和政事有任何瓜葛,皇上怎麼會下那樣的旨意呢?難道是康貴妃讓皇上下的旨?
過了許久,松月樓上燭光搖曳,燕王一臉心痛的望著秦譽問道︰「如此說來,早在一年前霓兒便已經是本王的女人?她為本王付出了那麼多,可恨本王竟不識得她,在天山還將她重創?」
「那也怨不得王爺,畢竟您已經忘記了以前的事。」秦譽知道自家主子對沈雲霓的心思已經有多重,不願他多加內疚,如此勸解道。
「怎麼怨不得?本王負卿在前,傷卿在後,還禁她同門,本王還有什麼顏面再面對她?還有什麼理由再讓她待本王如初?」燕王大掌一揮,桌上燭台應聲落地,屋子里頓時暗沉了許多,一如燕王低沉黯然的心。
秦譽趕緊上前撿起燭台,準備重新換根蠟燭點上。
「別點了,秦譽,不要太亮了……」燕王抬手示意秦譽,低聲道,似乎太亮的光會刺傷他的記憶,暗淡的屋子里正好調節他舒展不平的心境。
「王爺,那貴妃娘娘那里?」秦譽看著面色悲傷的燕王,本不想說的,可一想到安月或許會隨時行動,只得開口提醒道。
經秦譽這一說,燕王瞬間清明了許多,是啊,還有母妃在後面盯著,她會用世界上最歹毒的方式對待霓兒,他要努力掙月兌母妃的禁錮才是,他必須要保護好霓兒,不為她為他付出的諸多深情,卻也為她舍身為他解去毒蠱的一片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