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看著劉疏妤將藥湯飲盡,就連碗底的那藥渣子都沒有剩下來,小玉別過了臉,藥湯水不是最苦的,唯有那最底下的藥渣才是最苦。想必,娘娘也是受過苦的人吧,這樣一個受過苦的人,卻偏偏被送來獻給了王上。
宮里沒有人不知道,王上對人,從來都是冷血到極致,就連,就連太妃往生之時,王上硬生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小玉永遠記得,在那靈堂之上,王上那冰冷的臉,是那麼的空洞與凜冽。
一朝修成玉顏色,賣于將相帝王家,劉疏妤看著小玉的臉上有一些這樣子的感觸,她識得的字不少,以往皇兄們修學的時候,她幾乎都是爬在窗台上偷听,所以,對著一些四書經文還算是識得全的。
縱然在北漢她受的白眼嘲諷也不少,但卻依然是王族的血脈,日子過得倒不算是太過于清苦,只是,那樣的日子卻一朝被和親的文書盡數毀滅,甚至,做為當局的人,卻是最後才知道。
她依舊還記得,在北漢的朝堂殿下,她將那文書自三皇姐手上奪過來,砸在三皇姐臉上的情形,她的頭上還有三位皇姐,卻讓最小的她去和親,錚錚言語,是那樣的強硬有力。
自出宮那日起,她的心便開始冷若冰霜,父王,你可還記得,在那大宴群臣的殿堂上,一襲鮮艷色彩的衫衣,在那其間不斷起跳的女子,她的母妃,到死都不曾有過一絲的恨意,因為身份的懸殊,讓父王狠心將母妃打入冷宮,舞姬的情義,難道就比別的女子少了麼?
她從父王的面前經過之時,聳雲髻高高地仰起,她就是這般的倔強,無論身居何職,從來,也不願意低下頭來,她現在,連著母妃的份,堅強的活著,她要為母妃守得那最後的一份尊嚴。
即使,是趙天齊使得她全身紅血,也絕對不會低下頭。
「小清,去,打一盆滾燙的水來。」劉疏妤眼瞧著那淺紅色的衫衣自門口處顯現進來,她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小清,只怕是趙天齊或是後宮的妃嬪派過來的眼線。無論是與不是,她的防範都不會降下來。
小清听得劉疏妤的話,微微一愣,有些不情願地端了銅制臉盆就出去了,小玉朝著小清的背影努努嘴唇,「娘娘,我就是不喜歡小清,整日里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麼。」
這莽撞的性子,倒是跟著小月萬分的相像,劉疏妤搖搖頭,最好是不要跟她扯上任何關系,跟她扯上關系的人,通常都會沒有好下場的。
不多時,那小清便就端了水進來,劉疏妤點點頭,吩咐著小玉拿了干布過來,她將那干布浸在了熱水里頭,手指尖的一頭沒有浸濕,晃蕩了一翻之前,晾了晾,便快速地疊成了方塊,心下一橫,便擱在了那生疼的膝蓋上頭。
頓時有一些刺痛傳了出來,劉疏妤將薄被抓緊在手心里頭,小清的面上,是一瞬間的震驚,她,她竟然將那浸過滾燙熱水的帕子覆在了膝蓋上頭,這可是剛剛才從爐子上頭提過來的水啊。
有熱氣從她的膝蓋上冒了出來,她微微吐了一口氣,那寒濕之疼稍稍有一些減輕了,「娘娘,你,你。」小玉有一些不能說出來的震驚。
劉疏妤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那笑容如被梅花染過一般的清冽,在那一瞬間,小玉突然發現,她侍奉的這位娘娘,長得,是極美的,而這一種美,帶著無比倔強的強硬。
光華絕代,也難以形容此刻在小玉心中的模樣。
「總是落下病根兒了,早年前都沒有得過,到這邊滑一跤卻得上了,當真是造化啊。」劉疏妤有一些自嘲,言語落下,將覆在了她膝蓋上頭的白布拿了下來,她翻開褲角來看,白玉的膚質上頭,有各種的色彩,膝蓋上頭的紅印是最為明顯的。
小玉的眼淚有一些落在了她的小腿上頭,使得劉疏妤輕輕嘆了一口氣,「哭什麼,只要我還活著,這遍體的傷痕,又有何懼。」
那廂,還靜靜立在一旁的小清,不屑的表情有一些碎裂,她竟然是這般的倔強,就連膝蓋上的傷痛徹心痱,都沒有吭出一聲來,她不禁想,此番來監視劉疏妤以防她逃跑,好像有一些多余了。
劉疏妤手心的帕子被小清拿了過去,默不作聲地放到了一旁的木頭桌子上,劉疏妤輕輕一笑,「小清,有時候同情別人,是最致命的,而我,從來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在這瞬間,她好像有一些欣賞小清了,雖則領了別人的令,但卻有自己的性情,不錯不錯,有一些與她相似的,通常,人對于相似自己的,都是存有好感的。
就這樣,主僕三人相處得還算是融洽,這日,劉疏妤剛將膝蓋上的帕子拿開,看到皮膚上頭起了密密麻麻的透明小水泡,沒有熱水袋子,也唯有用滾燙的水浸進骨頭里頭。
她剛將白色的褲角放了下來,便就听到內侍宮人領了詔書就進來了,口中宣著是王上的手諭,劉疏妤面皮一滯,她怎麼忘了這一層,來北宋,就是送給趙天齊的禮物呵,是禮物,就得將自己獻給王上。
劉疏妤站了起來,盡管,膝蓋上的疼,讓她差點支撐不住,但有小玉跟小清將她扶穩,才沒有摔下去,她兩腿一彎,便就跪了下去,地界踫到了小水泡,強力一壓,便踫碎了好幾顆,她的秀眉微微一籠,這疼意,真可是要人的命啊。
侍寢的詔書總歸還是來了,劉疏妤的面皮之上沒有太大的起伏,但里子,一顆心卻揪得死緊。這幾天的天氣陰雨綿綿的,她的腿都成了這一副樣子,如何走得去路。
待著那宣手諭的內侍離去,小玉跟著小清扶著她的手臂將她拉起來,那與著地界相連的肉皮子便就生生撕成一層去,劉疏妤倒抽了一口氣,坐上木頭椅子瞧的時候,便有殷殷紅血沁了出來。她這般模樣,又怎麼能夠去侍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