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出鞘,劉疏妤在自己的右手手心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的血跡從指縫間溢流而下,落在了床榻上的白色絹布上頭,一浸,就是一片的緋紅。
手里的薄紗被她撕開了一些,她隨意一丟,再將自己整齊的黑發揉散了一些,看著有些意亂情迷的殿內,劉疏妤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為了自保,她只得動用這個法子,無論她有沒有被侍寢,這事是有人來親手查探的。
久居了宮闈高牆之中,她知曉,後宮的主子奴才貫會將誰受寵與不受寵區分得極為的明徹,她如果不受寵,不出幾個月,旁人再到她時,便就是一堆森森白骨,而一旦得了趙天齊的寵愛……
唉。劉疏妤將目光放到散落在地上的薄紗上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身處宮閣,早已經是身不由已,她從來也不是善類,見慣了鮮血與嫉恨,便早早的就知曉,居于後宮中的任何一個人,手上,都是沾滿了血腥。
心性不壞,但世事,卻會將人心鍛造成狠絕之姿,她的母妃不受寵,早年前有宮人輪著番地欺負她們,劉疏妤的面上帶出來一股的冷意,她們在別人地方受了氣,便就沖著母妃來撒火。
母妃的性子溫婉,對于她們所做的事情,通常都不予在意。只是,這樣的溫婉,卻毀在了她的手里,她的血脈里頭,有著王族的鮮血,那些欺負過她母妃的人,被她暗暗使了絆子不是跌進湖內淹死了,就是撞破了頭皮被主子打發了去行刑殿再不能出來。
宮內的奴才知曉是她做的這般事之後,因著她公主殿下的身份,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付她,卻轉而面向了她的母妃。
那一日,也是這個時辰,一個天快要大亮的時辰,天空上頭連一顆星子都看不到,她因著要向太後祖母請安所以離得冷宮去,哪曾想到,等到她一回去的時候,母妃的身下,便是一灘鮮紅的血跡,她發瘋的沖過去,才發現,母妃的腰間上插著一柄銀白的刀鋒,那刀身上頭,還泛著森森白光,這宮內,想要整死她們的人,太多太多了,她的一時沖動報復心,害得母妃因此而斃命,這一些,就是她現在想來,都只覺得墜入了無邊的冰冽之中,無論她做什麼掙扎,都抵不過絲絲的寒氣沁入體內。
門口傳進來的敲門之聲,悶悶地鑽進了劉疏妤的耳脈里頭,她吐了一口氣出來,所有的思緒就地被她打散,她現在已經身處北宋,前塵之事,也應該一並留在她的心底深處才是。
「進來吧。」她捂著自己的領口,將臉上的落寞換作了慵懶的風姿,微微被宮門外頭散進來的寒風一撩,只有一股羞色在她的周身彌漫。
有三三兩兩著了墨綠色宮侍衣衫的宮人踏進了殿下,劉疏妤假裝打了一個呵欠,余光卻是掃向了那默不作聲的宮侍身上,只見他們的眼波在底下不斷地作著打量,但因著是趙天齊召她侍寢的旨意,並不敢抬起頭來見她。
「王上昨日力氣使得大了一些,本妃的身子極為的無力,勞煩公公去喚了小玉過來。」有宮侍俯子退了過去,墨綠的宮衣在暗黑光滑的地板上頭拖起冷涼的寒光,劉疏妤輕輕一笑,扯了月白色衣袖將那如花的笑容遮去。
星眸細眉,月白襯在面容上頭,是一片的森冷如雪,趙天齊,被利用的人,不止是她劉疏妤一個人。
小玉淺綠色的袖子搭在了她的手臂上頭,帶起絲絲的溫暖,劉疏妤的腳步發軟,這樣的冷涼沁人骨髓。
和親一途,被皇姐們陷害,是以她無權無勢,無位階高的母妃,而來到北宋,趙天齊的鐵血,可是在她的面前上演過,唉,前景就如同這黎明之前的暗黑一般。
她的目光順著長長的官道望向了長空,黑色的緞帶潑灑在了天際之中,紅牆高閣,隆冬寒風,卷著她的墨發緩緩向移,層城無復見嬌姿,佳節纏哀不自持。空有當年舊煙月,芙蓉城上哭蛾眉。
「這里的風,比在北漢時還要冷上了幾分。」淺淡的聲音在薄唇上頭幽然綻放,如果不是離得近,小玉會覺得不過是風過留下的痕跡。
娘娘是北漢來和親的公主,卻,比任何人都要看事看得通透,宮中的歲月幽幽,連她,都忘了是如何捱過這漫漫長日的。
「冬雨下過之後,就連地面上頭,都沁出來幾股寒氣,不過,這樣的冷,跟在心頭上彌漫的寒氣,連萬分都不及其一。」劉疏妤月白的身影在如墨汁一般的夜空之下,顯然十分的蕭索與孤寂。
今日所做的一切,只不過為了保得性命長久而已,她答應過母妃,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那是母妃最後的願望,她一定會遵從下去,哪怕,她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娘娘。」許是她臉上的冷涼太過于明顯了吧,就連她一旁的小玉,都忍不住想要開口將周邊的寒氣打散,娘娘,這個稱謂,多麼地可笑呵。
「走吧。」除了這兩個字,她再說不出任何的話來了,走吧,真想走了呵,如不是那個承諾,如不是那個承諾,她又何苦身處這個冰冷的世上呢。
長長的大理石官道上,是她與著小玉冷清清的背影,一抹黑影從她們的身後閃過,風聲帶著那道黑影迅速在暗黑之處淹沒。
趙天齊的身影在尚書房的燭光之中現了輪廓,他擱下了毛毫,輕輕唔了一聲,「回來了?」聲線極度的低沉,但頭卻沒有抬起。
黑影自燭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頭閃了出來,現在俊秀的臉來,「君上,劉疏妤已經回了東廂房。」
劉疏妤這三個字,使得趙天齊的目光逐漸變冷,他寬厚的背靠在了墊了軟枕的木椅上頭,單薄的唇線抿成了一條直直的線,那線的一頭輕輕的上揚,「她倒是知趣,不過,本王與著北漢的仇怨還得慢慢來,在這之前,不允許她死了。」
黑影俯下了身子,「屬下知曉了。」說完就看到趙天齊擺擺手,他站起身來,腳尖一點,在暗黑的長空中消失,這位北漢的公主,在他看來,可是一點沒有想要往生的念頭,就算是身處是異鄉他國,那求生的念頭,就連他,都聞之挑高了眉頭。
究竟是怎麼樣的求生之念,使得一位女兒家,連這樣的屈辱都能忍受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