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夫子?」坐在前排的安小龍在叫她。
「啊?」海棠怔怔地抬起頭,一時恍神。
「是不是下課啦?皇甫先生說時間到了哦。」二妞指指後面听課的皇甫恪,後者正抱著雙臂,立在原地,沒有走過來的意思。
「哦……」她下意識地望過去,視線與他遙遙相對。
他還在看她!看她,雖然距離不近,可仍能看到他此時的眼光,從審視變成了饑渴,簡直想一口將她吞掉!
慘了!海棠傻眼,在心里哀號,他、他、他,果然喜歡的是男人!
直到三更天,躺床榻上的海棠翻來覆去,仍然難以入眠。
下午突如其來的發現令她大吃一驚,一想到皇甫恪居然喜歡的是男人,她就忍不住郁悶和心浮氣躁。
皇甫先生,多好的男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又會教書寫字畫畫,長得也一表人才,在海棠心里,他簡直就是男人中的極品!
可惜這極品不愛女人,只喜歡男人。
烏龍鎮上的美女也不少,清靈端莊的月大夫、甜美俏皮的花道士、漂亮可人的酒窩妹、清麗月兌俗的釀酒師……他怎麼一個都看不上?偏偏看上她這個假男人。
她該怎麼辦?一定得做點什麼,解救一陷迷途卻不知返的皇甫先生。
人家皇甫恪在她有難的時候,給了她一份工作,讓她得已在鎮上留下來,她不能眼睜睜地瞧著皇甫先生將感情浪費在一個假男人身上。
想到這里,海棠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鞋,開門出去,走到隔壁皇甫恪的屋邊,隔著窗子,輕聲叫聲︰「皇甫先生,您睡了嗎?」
「哦……正要睡,怎麼了?」听到她的聲音,皇甫恪同樣一骨碌從床上翻身下來。
「沒事,睡不著,想跟您聊一下。」
「好,我馬上出來。」
「那我在院子里等您。」不到一會兒,兩個人相繼坐到院里的石桌邊,邊抬頭賞月邊閑話家常。
「喜歡這里嗎?」皇甫恪問。
「嗯,很喜歡。」海棠靜靜地回答。
她真心喜歡這里,喜歡這生氣勃勃的小鎮,無論是梯田、山巒、市集、溪澗,還是這里的靜室、明窗、院落,她都愛極了。
「是啊,我也喜歡。」皇甫恪微笑道︰「松風竹月,晏坐行呤,清談把卷。這才是最美好的生活,若是能糖蒸籬邊、藜燃閣上,左有閑書、右有斗酒,那人生便不須此行了。」聞言,海棠笑起來,與那些相比,她同樣也喜歡跟皇甫恪聊天,他是個極有見地的男子,滿月復詩書、見多識廣,听說來自南唐。
南唐,是目前唯一能在宋軍的鐵蹄下留有一席之地的國家,她想若他仍留在南唐,一定會有好的前途,為何會棄功名于不顧,隱居于這偏僻的邊陲小鎮,想必同自己一樣,有他的理由。
「皇甫先生,您想念家鄉嗎?」她問。
「家鄉?那里早就沒什麼親人了,佛語有句話,說‘田頭溪邊,處處道場’,我想天下之大,處處是家,又何必非得在乎置身何處呢。」他唇角微揚,十分暢意與她交流。
「嗯……」听了他的話,海棠心下釋然。
她一直想念後蜀國,可是天下之大,處處是家,就像這小小的烏龍鎮,她來到這里,生活在這里,這也是她的家鄉!
「皇甫先生,我想請問您,那個……」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半夜喚他出來聊天的目的,卻不知道要從哪里講起,一時間欲言又止。
「嗯?」皇甫恪端起石桌上的茶碗,喝上一口。
「你,嗯,會不會,那個……喜歡男人?」海棠鼓起勇氣,月兌口而出。
「噗!」皇甫恪被水嗆了一下,震驚地直視面前因問了這種問題而扭扭捏捏的海棠。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他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問你會不會喜歡男人。」反正說都說了,第二遍她問得非常流利。
「為什麼問……」他盯著她,「這種問題?」
「我想不明白,才問你的。」是啊,如果能想明白,她何苦為他的性向問題虛苦勞神?
「想不明白?」皇甫恪越發狐疑︰「什麼地方想不明白?」
「譬如說,一個男人會不會喜歡另一個男人?」她一面講,一面覺得自己好像太明目張膽暗示他有問題了,于是自作聰明地加了一句︰「或者,一個女人會不會喜歡另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會不會喜歡另一個女人……」他一字一字地重復著。
海棠完全不知道,自己這自作聰明的一句恰恰讓皇甫恪心下大叫不妙。他想她是真得喜歡上月大夫,但又礙于旁人的目光,所以才會想不明白,睡不著覺。
當務之急,是要一棍子打醒她,還是講究策略,慢慢引導她呢?皇甫恪思索著。
「會不會?」好奇寶寶正瞪大眼楮等著作案。
「這個……」他心一橫,答復道︰「會!」
「啊!」海棠猶如晴天霹靂,一時免不了萬念俱灰覺得人生從此毫無意義。毫無疑問,皇甫先生是千真萬確愛上了她這個假男人!
「那,要怎麼辦?」不曉得還有沒有救,海棠著急地詢問。
「沒有人願意這樣的,我知道。」皇甫恪非常體諒地安慰著她。
「嗯,我也明白,你別著急。」她不會看不起他的,剛才他眼底深處有著明顯的苦惱,這讓她越發同情起他來。
這兩人明明是一個心,卻理會成兩種意思,還在傻乎乎地雞同鴨講。
「也許有時候我們會將一種親近感誤以為是喜歡或愛,這種感情會發生在任何一個男人或者女人身上,無論是否同性,可這並不是真正的喜歡或愛。」皇甫恪小心地措詞,生怕會令她受傷。
「有沒有可能,一切都是自己臆想的情感,其實男人還是喜歡女人的?」她也十分小心翼翼。
「當然有可能,只要能找到自己真正在意的人,就會理清自己的的情感,不會再如此茫然了。」皇甫恪見她有回頭的意思,心底雀躍不已。
「哦?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海棠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就好。」他也不多說,點到即止。
什麼叫「那就好?」簡直是太太太好了!表面上平靜無波的男人心里樂開了花,眼眸又恢復了往日的清朗和神采。
這院子里的那一株秋海棠樹,葉色嬌女敕光亮,再過兩個月,就會開出像征苦戀的花朵了。
每年的秋天,這樹上花朵成簇,色澤柔麗,粉白透著淡紅的花朵就如同這眼前同名的俏麗人兒,默默地陪伴他,一年又一年。
同是「海棠」,一為清淨,而一為愛戀。
不知何時,他才敢讓她知道?
又一個三更時分,月更圓。
一個縴細的人影悄悄推開房門,閃身溜進皇甫恪的房間。
藉著月光,她遠遠凝視著床榻上的男人,修長的身軀,俊雅又儒雅的面孔,那雙好看的、清朗的眸正閉著。
他睡著了,而她是來勾引他的!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向床榻走去。
昨日,在她和皇甫恪一昔長談後,在她思來想去整整一夜後,她下了決心,讓自己再化身為當日被他輕薄餅的「小狐仙」,去挑逗他、勾引他,讓他迷途知返,意識到小狐仙要比她這個假男人更值得被他喜愛!
事不宜遲,她專程跑到月家醫館,跟青綾拿回自己近來學著繡好的女性衣物,就等著此時此刻的引誘大計!
說是女性衣物,其實不過是女敕黃肚兜和石榴紗裙,她總不能穿著男人的衣服去勾引皇甫先生吧,那只會讓他與她的打算背道而馳,在那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
有了行頭,就好打扮了。
她撕下人皮面具,洗了個澡,披散著長長的發,穿上衣物。她一針一線繡好的海棠花,一朵一朵點綴在肚兜和裙擺上,有著不意而欲的意味。
「誰?」黑暗的屋子里,突然響起一聲男性磁性悅耳的嗓音。
海棠嚇了一跳,她沒料到,皇甫恪居然並沒睡得太死,听到動靜就醒了。這下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發呆。
又一聲響,是打火折子的聲音,接著屋里一片明亮,皇甫恪點燃了床邊桌幾上的蠟燭。
「是你?」他目瞪口呆地瞪著眼前的美景。
不會是作夢吧?他明明沒睡著,還是她有夢游癥?
可看她的樣子,明明是清醒的呀,朝思暮想的美人兒此時只著肚兜和若隱若現的紗裙,膚若美瓷、唇若櫻花,俏生生地站在屋子中央,一臉茫然的神情,好像也給他嚇了一跳。
「……」海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方才的雄心萬丈一下子全化成了泡影,她縮腳,正要朝後退去……
「你是?」聰明如皇甫恪,怎麼讓她難堪,馬上從床上起來,三步並做兩步迅速來到佳人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給她半點後退的機會,臉上還在做恍然大悟狀︰「小狐仙?」
「噢,是是是。」海棠被他一提醒,馬上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點頭如搗蒜。
「你來找我?真是太好了。」薄唇輕揚,大喜過望。
燭光下,只見她眸如秋水、睫似蝶翼、唇若櫻花,于肚兜外的肌膚雪白似瓷,紗裙里隱約可見兩條修長的玉腿。
她既美得嫵媚,卻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嬌憨,令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品嘗那冰肌玉骨的滋味。
皇甫恪低喟一聲,正欲俯身覆上她的唇,卻不料被她伸手抵擋住。
「嗯?」她是在拒絕他?那她來干嘛?讓他只能看不能吃?太殘忍了吧?
「等一下!」他听她問︰「那個,你覺得我漂亮嗎?」
「當然,小狐仙最美了。」他揚眉,暗忖她的企圖。
「真的嗎?比男人美嗎?」她大喜。
「呵呵。」他笑。
「快說呀。」
「當然,比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美。」這到是他的真心話,就是在這種氛圍說出來,好像有點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