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牛的巨足帶著轟鳴的風雷之音,在無邊波濤煙雨之中,轟然落下。
就這麼結束了麼?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有一個人,還未放棄。
他昂起頭,直面著撲面而來的凌厲聲威,眼中閃耀著瘋狂的光芒。
我-絕-不-會-死!
那人在心中吶喊著,本身揪緊的心卻奇跡般地平靜下來。
那個被濃厚死亡氣息所包裹的人,發現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慢了,慢到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回憶自己的前後兩生,慢到他甚至有時間去觀察周圍人的神色︰他看到疾掠而來的田不易胖臉上因為速度過快而形成的肉褶;他看到遠處的蘇茹的呼喊和淚水;他看到白姨急速趕來甚至連面紗掉落都不自知;他看到師兄弟們眼中的焦急和驚惶。
最後他望向天際,盡攬這一望無盡的星空。
那里有一把劍,一把似曾相識的劍。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干瘦卻豪氣凌霄的老人,面對無窮無盡敵人的圍攻,手持此劍,撕裂寰宇!
沒有人注意到,他脖子上掛著兩片似裝飾品的黑色小劍,似乎跳了一跳。
一點星光自矛尖燃起,在眾人驚訝的視線中,只見那本來在夔牛面前形跡渺小的男子,身體卻一分一分漲大,一身錚亮的鎧甲,在夜色中熠熠閃耀著神姓的光輝!
那光輝!任這暗夜再寒,這電光再亮,這狂風再猛,這驟雨再急,都無法掩蓋!
可是人們的目光並沒有投注在那神光之上,也已經無暇分心去想那人的身體是怎樣一分分變大的,他們的注意力都牢牢被那柄長矛所吸引。
那有一點亮光,在矛尖巍巍顫抖,好似風中飄搖不定的燭火般微弱,似乎下一刻就要熄滅,卻始終散發著熒熒微光。只是沒有人能忽視這點光芒,他們的心髒似乎都跟著這微光的明滅韻律而跳動——那分明不似人間的氣息,更像蒼穹間閃爍的星光!
那桿長矛,帶著點滴星光,緩慢卻又堅定地向上刺去。
他出手是如此緩慢,以至于幾乎每個人都能看清矛桿的軌跡,甚至可以看清矛尖之上微微的顫抖。
但是沒有人,沒有人能忽視它的威力!
每個人都感受到了這一矛刺出的鋒銳,甚至他們的臉上都被這凌厲一擊的氣勢刮得生疼!
似乎可以刺破天宇!
看似緩慢刺出的長矛,卻只在下一刻後便決然正撞在夔牛踩下的足底,就像它本來就早已埋伏在那個位置一般順理成章,但那種極慢到極快的節奏變化,卻驚得眾人胸口一悶,不少修為弱些的下代弟子,竟禁不住有些眩暈。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或者說在這種曠世對決之中無力再做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長矛與夔牛的巨足針鋒相抵!
「轟隆!」
這一聲巨響仿佛爆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里,饒是以鬼王的深沉淡定,都禁不住身子一顫,半張著口,在空中停滯了片刻。
洶涌的海水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猛烈推出,竟然逆著波濤的來勢倒卷回去,形成巨大的波紋一道一道直傳向海洋深處不知里許。
「犴嗷~」
夔牛大聲嘶吼著,倒飛而回,人們分明看到,自它足底到月復部,一道巨大宛如山谷般的裂口縱貫其間,鮮血灌涌而出自空中沸沸揚揚飄灑而下,在月光下泛著銀白色光芒的沙灘土地盡被噴灑而出的鮮血染紅,濃厚的血腥味道彌漫于空氣之中,站在遠端的眾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那種黏稠腥甜的氣息。
雲墨方才長大不少的身體猛然縮小回原樣,仍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鬼王呼嘯破空而至,只見他轉眼沖到地上,搶過被田靈兒逼出了紅色鐵錐,立刻向沙灘中插下,同時右手立刻伸出,在左手手腕生生一劃,立刻有鮮血激射而出,噴射在鐵錐之上。
瞬間,紅芒閃動,暗紅色的神秘鐵錐之上,紅光四射,眨眼間便已在夔牛落下之前,在雲墨身前和周圍光幕連成一體,困龍闕法陣重新催動。
半空之中,伏龍鼎光芒大盛,照亮了半個天際。
幾乎是在同時田不易疾電般趕到,伸手拉起雲墨轉頭即走,那邊廂剛剛反應過來的田靈兒流著淚拖著兀自渾渾噩噩的張小凡亦騰空而起向正道方向會合。
蘇茹當先沖上,甚至顧不得死里逃生的女兒,沖過去一把接住雲墨,一模之下只覺愛徒身體暴熱灼手,卻氣若游絲,仔細看去才發現整條右臂已然盡數被鮮血染紅,仍在汨汨向外淌血。她心頭大駭,急忙將從前雲墨給她的吊命靈丹取出一粒喂雲墨吞下,然後縴手不停忙忙解開他右臂上的鎧甲衣物。
「嘶」所有看到雲墨傷勢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還是人類的胳膊嗎?
但見雲墨原本粗實強壯的右臂,現下卻如同被摔過的瓷器一樣,白皙的皮膚上布滿了血痕裂口,數條貫穿整條手臂的傷痕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更有許多細小的血痕縱橫交錯,打眼望去,只感覺再輕輕一動便會破碎崩壞。
蘇茹雖然淚光盈盈,卻鎮定不亂,咬著牙取出藥品小心地將雲墨的右臂扶起,動作輕柔包扎起來——田靈兒此時已被嚇蒙了啜泣不止,便是一貫冷靜的陸雪琪都縴手顫動不止,此時卻是文敏站了出來,她雖然亦是面色煞白,卻仍能挺住幫助蘇茹完成了包扎。
眼見雲墨的氣息漸漸平穩,逐漸悠長,正道諸人盡皆松了一口氣。這才各自想起自己的事來。
未等面色鐵青的田不易發問,那邊廂天音寺眾僧指著張小凡紛紛喝問︰「你怎麼會修煉我們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真法?」
幾乎與此同時,魔教那邊亦是嘈雜起來,一個聲音清晰地傳到眾人耳中︰「不錯,就是噬血珠,不會錯的!」
所有人,包括田不易都似乎身體僵硬了,半晌才緩緩轉頭看向張小凡,各有百種滋味在心頭,卻什麼也問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