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侑美回到了住處。愛睍蓴璩
她把自己丟盡浴缸里泡了一個溫暖的熱水澡。那溫熱的水很快的就把冰冷的身體舒展開來。可是卻洗不去她鼻端前依稀彌漫著的那一抹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
那些氣息,不會讓人作嘔,卻只讓人心疼。忍不住把頭低下去的同時,水溫的熱氣蒸騰上來,燻熱了酸澀的眼楮。漲漲的,難受極了。
最後夏侑美從浴缸里爬出來,把自己摔進床上,睡了一整天。直到天徹底的黑了下來,她才自此從床上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頭痛欲裂。可是去照鏡子的時候,看到自己猩紅的眼楮,夏侑美有那麼一瞬的失神。
她什麼都沒有做,也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去吃了一些東西。把武器帶在了身上燁。
她要去楚司言的那座府邸再走一趟。這一次,只她一個人。
只是,這一次夏侑美似乎並沒有想要掩藏自己蹤跡的樣子。她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走了進去,在客廳里見到了顯然已經等候了很久的楚司言。
楚司言的懷里抱著雪莉。夏侑美在第一眼見到這只貓的時候,有那麼一瞬的怔愣。只是,卻在下一瞬就移開了眼楮誣。
「你終于來了。」楚司言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高興的。他的手指輕輕的撫模過雪莉的毛,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抬起頭來看夏侑美。唇角噙了一抹冷酷的笑容。「你們可真厲害。飛魚死了,你知道嗎?」
夏侑美的眸子一頓,卻沒有說話。她只是定定的看著楚司言,保持著沉默。
「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被你們的人殺死的。」楚司言自問自答著,似乎並沒有想從夏侑美的口中听到他想听到的回答一樣。「你們不是一向以仁慈自稱嗎?為什麼可以眼楮不眨地殺了飛魚?在他的身邊安排臥底,然後再讓她殺了他。先誅其心,再滅其身。這就是,你們所謂的仁慈嗎?」
夏侑美被他的話刺得心里生疼。阮雲煙的事情,並不是一兩個人便可以左右的。卻在他的口中以這麼直白而殘忍的句子講出。她無法忍耐。「你認為,就憑你,配得上說‘仁慈’這兩個字嗎?」
「為什麼不可以呢?」楚司言反問道。「我是個和平主義者。我從沒想過要傷害別人。」
「難道你不認為你所說的話,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嗎?!」夏侑美幾乎攥緊了自己的雙拳。這樣的一個人,居然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別人。會有人信嗎?這麼一個大毒梟,居然說出這麼可笑的話,難道不是諷刺嗎?!
楚司言把雪莉抱開。他站起身來,看向夏侑美。「或許你並不相信。但是,這是事實。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生命,時間,金錢,權利。沒有什麼是能夠一成不變的。人的欲.望無窮大,不管是最卑微的一無所有者,還是坐擁數億資產的富豪。他們無限的空虛,想要擁有更多的東西。我所做的,只不過是讓他們空虛的生命變得更加的充實罷了。他們在這些虛無里尋找真實,在夢境里尋找滿足。我錯了嗎?我讓他們擁有了他們無法真正擁有的快樂。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他們。」
夏侑美的唇微微的抖動著,片刻之後,她閉了閉眼楮,輕輕的吐出兩個字。「謬論。」
「在你們听起來滑稽可笑的事情,在許多人看來,卻是最真實存在的。如果你斷了一個吸毒者的毒,他們會對你怎麼樣?他們會哭喊會懇求,甚至可能會殺人。我把他們最真實的一面暴露在你們的面前,只是為了讓所有人能看的清楚。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認為,又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人,為我賣命?」楚司言的手輕輕的抬起。客廳里突然涌入了大量的保鏢。他們手中拿著槍械,站在夏侑美的周圍。
這些人有雇佣軍,也有楚司言的手下。夏侑美知道,他們共同的特性就是,他們都是亡命徒。當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唯一的目標僅僅只是生存的時候。人的靈魂可以墮落到何種程度?
夏侑美想,不需要去思考那個答案,只要睜開眼楮看看這些人,就會全都明白了。
「summer,我勸你不要抵抗。今天既然你來到這里,就不可能會有機會再走出去。」楚司言抬起手揮了揮。那些人又都像突然出現那樣,沉默著散了去。但是夏侑美卻知道,她今天大概真的就像楚司言所說的那樣,沒有機會走出去了。不過,那都沒有關系。她今天並不是來這兒捉迷藏,最後再逃走的。
「我來是為了跟你談條件,而不是想要逃。」夏侑美的目光十分的堅定。「听你之前的意思,而且又安排了這個大的一場局,看樣子,是應該有條件要跟我談,我猜的沒錯吧?」
楚司言重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看向夏侑美,唇角慢慢的勾起了一抹笑容。「我是有條件要跟你談,不過,你憑什麼認為,我就一定要跟你談?現在的形勢你也看到了。你沒有跟我談條件的資格。」
夏侑美卻一點兒也不緊張。她輕哼一聲,看著楚司言的目光有些許的戲謔。「是麼?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想知道的,那件事情,如今能夠給你提供線索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我一個了。」
「事情?」楚司言挑了挑眉。「說說看。你說過了,我才能考慮,是不是有跟談下這個條件的必要。」
夏侑美抿了抿唇。她口中慢慢的呵出一聲輕笑。「上一任的毒蠍,手中有一條隱藏的線。這條線,除了他本人,唯一知道的,就只有我。那是個可以匹敵流入歐洲貨量的一個大買家。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大家只是稱呼他為,Z先生。」
果然。在夏侑美說出這話的同時,楚司言的表情就有了變化。他微微的眯起眼楮,看向夏侑美,眸中閃爍著些許的寒光。半晌之後,他輕聲地說道。「你果然知道Z先生。」他有些發寒的口吻,讓人都忍不住的想要發抖。或許,楚司言的這種看上去就讓人充滿了懼意的魄力和殘酷,是上一任的毒蠍無法相比的。
在夏侑美的記憶里,上一任的毒蠍總是會露出那種老奸巨猾的狐狸似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的同時,卻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不過那都無所謂。那些並不是夏侑美需要去考慮的事情。無論誰更陰險,無論誰更殘酷。最後都只有相同的結局。
「這件事,應該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吧?關于能夠聯絡上Z先生的方式,還有……能夠跟他搭上的那條線。」夏侑美輕笑一聲。「你一直在找我的原因,我想,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吧?因為你想要從我這里,得到關于他消息。畢竟,當年就算是有別人只到這件事,也都在那場爆炸中封了口。而唯一活下來的,就只有我。所以,不管我是不是那邊的人,你都想要從我嘴里,得到這件事情的線索。所以才想要不顧一切的捏住我的弱點,逼我就範。」
楚司言點燃了一支煙。煙霧繚繞的時候,他透過白茫茫的煙霧看向夏侑美。
半晌,他才緩緩地開了口。「你知道,我跟那個死在你手里的人,是什麼關系嗎?」
夏侑美的神情一怔。她知道,楚司言所說的那個人,是上一任的毒蠍首領。夏侑美的眸光有一瞬的停頓,卻沒有回答。然後,她就看到楚司言輕笑了一下。
「那個人是我的義父。我稱呼他為‘父親’。他沒有孩子,我是他唯一能夠延伸的血脈。或許這麼說,並不準確。事實上,雖然我不是他的親子,但是,也是最有可能繼承他所有的人。」楚司言的手指輕輕的彈掉了香煙上的煙灰。灰白色的灰末落下,孤獨又落寞。「我曾經,一直都這麼以為。在我十六歲以前。事實上,我並不是在他身邊長大,我在美國留學。我們一年都不見得能夠團聚一次。但是,在我十六歲之後,我發現,我錯了。他並不只有我一個養子。所謂的養子,不過是他選拔的,能夠接任他位置的棋子而已。他只要最優秀的那一個。」
夏侑美不知道為什麼楚司言會告訴她這些。事實上,這些事情,曾經她也听說過。
上一任毒蠍有幾個養子。但是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也就從沒放在心上。卻不想,最後還是疏忽大意了。
「你用炸藥炸死他的時候,我正在蠢蠢欲動。準備著如何在他眼里月兌穎而出。在那個關頭,他死了。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一場戲沒了觀眾,自然也就再也演不下去了。可是,隨即我將面臨的,就不再是單純的演戲。不是給他看的戲。那麼多年,我臥薪嘗膽,儲備力量。終于在見到其他人的時候,全部爆發了。我的那些名義上的兄弟,沒有一個能夠活著離開。也因為他們,我到了現在的位置,這一切,其實,你可以算的上是功不可沒的。」楚司言這麼說著,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夏侑美牙齒緊緊地咬在一起。她想要反駁,可是卻發現,其實根本沒有那個必要。他想要看到的,就是她的發怒。可是,她卻要偏偏不如他的願!
「我的父親是一個小毒販。在你們國家的邊境運送這些貨。冒著生命危險不說,還賺不到什麼錢。被上一層的人抽取了利潤之後,剩下那些微薄的錢,才僅僅是他能夠維持我們一家生計的東西。」楚司言看向夏侑美,目光有些許的詭異。「在我記憶里,我五歲那年,母親剩下了一個小妹妹。可是,她卻因為難產死掉了。小妹妹很小,又很瘦弱,哭起來的聲音連小貓崽子的叫聲都不如。那時候,家里已經沒有多余的錢能夠養她了。母親死了,父親想要把小妹妹丟掉,可是我不肯。我好喜歡她。那麼瘦瘦小小的樣子,卻那麼乖,只要我出現在她面前,她就不會再哭了。」
楚司言的手指間夾著的香煙,快要燃盡了,可是他卻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姿勢一成不變。「我去偷了別人家的羊女乃來一點兒一點兒的喂她。慢慢的,她就不再那麼柔弱了,我忘記了我跟她在一起多久。我只是記得,她一點一點的茁壯起來,小小的臉蛋也變得女敕白女敕白的,可愛極了。父親很高興,我也很高興。當時我想,雖然母親不在了,但是我會保護好這個小家伙,跟她一起長大。可是,我們沒有那麼多值得高興紀念的日子。因為,父親在一次運送貨的時候,他們貨隊的行蹤暴露了,在中途抵抗的時候,被當場擊斃。」
夏侑美看著楚司言,不知道為什麼,身上一點點的寒了起來。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在一瞬間感染了她,幾乎讓她汗毛都要豎起來一樣。她警惕的後退了一步,卻引來了楚司言的輕笑。
「你在害怕什麼?summer,我只是跟你講個故事而已。你放心,這真的就只是一個故事而已。沒有比這個更單純的故事了。」楚司言這麼說著。他把手中的香煙按滅在了煙灰缸里。
然後,他看了夏侑美一眼,「你要不要過來坐下?這個故事略微有點兒長。如果你要一直站著的話,恐怕最後會沒有力氣。」
可是,夏侑美卻沒有動。一直以那樣警惕的目光看著楚司言。楚司言倒也不勉強。他點了點頭,表示隨她高興。然後,就再次興致勃勃的開了口,講述那個,他所認為很純粹的故事。
「那天的事情,我並不知道。但是卻是在同村人的口中听說的。所以,我抱著我可愛的小妹妹,一起去找。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那片雨林什麼都沒有。我從小在那里長大,對那里很熟悉,可是卻什麼都沒有發現,所以我想,也許他們還在更深一些的地方。所以,我就抱著妹妹繼續朝里走。可是走了一半,我就走不動了。」楚司言看了看夏侑美,眼神突然變了,變得玩味重重。「所以,我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把妹妹放了下來。我想要一個人去看看,看看父親是不是就被困在了雨林的深處。我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可是,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除了血跡以外,什麼都沒有。之後,我就又回來了。」
然後,這時,楚司言的眸子陰沉的暗了下去。「可是,我回來以後,卻沒有找到妹妹。她不見了。她被人抱走了。我發瘋一樣的找遍了整個雨林,都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地方,有妹妹的影子。她不見了……」楚司言這麼說著眼神有些歇斯底里的瘋狂。「我唯一的妹妹,被人抱走了。簡直不可原諒……你能夠想象的到嗎?在同一天里,我失去了父親,又失去了妹妹的滋味。我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夏侑美只覺得周身有些冷。她沒有回答,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看著楚司言,看他似乎已經陷入到了曾經的痛苦之中,不可自拔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悲哀。或許,這是他一切罪惡的源頭,正是因為他心里那些無法揮去的悲痛。那些成為縈繞在他心里的恨。他恨著的,或許不單單是某一個人,而是這個世界……
「後來,沒過多久,我就被義父收養。吃最美味的食物,穿最漂亮的衣服,接受最好的教育。那時候,我以為我又有了親人。我想,也許妹妹跟我一樣,正被什麼人所收養,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也能夠安心了。雖然,這樣安穩的夢,很快的就被打破了,但是那幾年的生活,倒是十分的滿足。後來,我慢慢的長大,卻也慢慢的知道了真相。所以,知道了真相的我,又開始擔心妹妹。只怕她會像我一樣,這樣被人算計。」楚司言的手輕輕合在一起。
雪莉在他的身邊安穩的趴著,只是一直在盯著夏侑美看著,偶爾抬起頭,沖著她乖乖的叫上兩聲。它的叫聲,成了楚司言這場故事里唯一的背景。
「飛魚是我十七歲就認識的人。他和我一樣,都是孤兒。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跟在我的身邊。後來,他跟我分析,也許,我的妹妹是被當時去剿滅了父親的那些人里面的某一個,給抱走了。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所以就去查。我恨著他們。不但殺了父親,還搶走了妹妹。那個位置很特殊,能夠在那里出任務的部隊不多。雖然費了一些功夫,可是,還是讓我給查到了。你猜,我查到了一些什麼?」
楚司言的眸光突然溫柔起來。看向夏侑美的時候,帶著些說不出的溫暖。「我查到,妹妹果然被其中一個軍人收養了。然後,我順著那條線索,找到了那個地方。可是卻沒有繼續查下去。因為,他們所在的地方,我根本無從下手。或許你也听過那個地方吧,你們叫做軍區大院。我根本就沒辦法去繼續查證。」
夏侑美的喉嚨突然哽住。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然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一刻,突然的出聲。「別說了,我不想听你繼續說下去。」
夏侑美的態度有些強硬。倒是讓楚司言有些許的驚訝。
「你不想听?為什麼?是因為你真的在害怕,還是……你是感受到了什麼?」這麼說著,楚司言笑起來。「不用怕。我會慢慢的說的。不過,你真的不考慮過來坐下嗎?summer,對了,你知道你的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嗎?噢,這件事情我待會兒再對你講,我先繼續跟你講那個遙遠的故事。我想,你也想知道後面的發展吧。」
可是,夏侑美根本不想知道。她想要拒絕。她根本已經拒絕了。可楚司言卻像听不到一樣。
「後來,那個抱走了妹妹的男人又去出任務。那個時候,我的羽翼已滿,所以,得到了他們內部的消息。這對我而言,其實很簡單。畢竟,他們並不是什麼特殊的部隊。他們要對付的,恰好是義父要走貨的那隊人。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告訴義父有埋伏,就足夠了。」然後,楚司言看了一眼夏侑美。「結果,我不用說,你也應該知道了吧?」
夏侑美的眼楮立刻透出了一抹恨意。「你真是卑鄙啊!」
「只是這樣?summer,你的反應可真是讓我有些失望啊。算了,還是我繼續說吧。」楚司言輕輕的搖了搖頭。「那次行動失敗,他們撤退,帶走了那個男人的遺體。後來,那個男人的妻子,帶著我的妹妹一起離開了軍區大院兒,在北城定居。Summer,說到這里了,難道,你就沒有想起點兒什麼嗎?」
這麼說著,楚司言慢慢的眯起了眼楮。
而在這剎那,夏侑美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無法反應過來他所說的話。呼吸急促起來,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吶喊著。騙人……騙人……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