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侑美手指顫抖的展平了那封阮雲煙留給她的信。愛睍蓴璩
她靠在屋檐下的牆邊,听著外面阮雲煙和飛魚的聲音,眼淚肆意流淌。
「小煙,跟我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飛魚的話听上去帶著那麼濃重的絕望。「跟我回去,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好不好?」這話里,已經帶了濃濃的懇求。
其實,自尊如飛魚,什麼時候向人低三下四的用這樣的口吻懇求過呢?
阮雲煙搖了搖頭。她淒楚的笑了笑。「沒有辦法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飛魚和鳥。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注定是沒有結果。你已經知道了吧。你們身邊的那個人,被人稱作飛鳶的我……飛魚,沒有機會了。燁」
然後,夏侑美听到飛魚有些慌亂地阻止阮雲煙繼續說下去的聲音。「不,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小煙,跟我回去,我會忘記今天發生的一切。」
「飛魚。」阮雲煙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殘酷的決絕。「面對現實吧。你設計了一個陷阱,把所謂的A交易地變成了地獄。我不可能再跟你走。所以今天我們來做一個了解吧。」
然後,夏侑美听到了子彈頂上膛的聲音。緊接著,是飛魚沉默了很久的嗓音。「好,既然是你這樣說。那我們數一二三,同時開槍。你贏了,我就給你自由。我贏了,就帶你走。誣」
「好。」那是阮雲煙的輕聲回答,伴著磅礡的雨幕,墜落在地上,撞出一地破碎的水花。
然後,就是飛魚輕輕的數著數字的聲音。
「三。」
「二。」
「一。」
緊接著,就是一聲絕望的槍響。
那決裂的槍聲,讓夏侑美的身體一頓。她猛地一抖,幾乎把手中的信紙給扯破。然後,她听到阮雲煙的聲音。「沒用的,飛魚,這子彈是浸過毒的,哪怕是擦破一點兒皮都沒辦法再活命了。更何況,是正中了你的心髒。」還有,阮雲煙幾乎顫抖的不成調子的破碎語句。「你……為什麼不開槍?飛魚,為什麼不開槍?」
飛魚艱難地朝著阮雲煙伸出了手。他似乎想要說點兒什麼。
夏侑美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門那里,用力的拉開了門。她看到阮雲煙跪坐在那里,懷里抱著飛魚的上半身,臉上是無盡悲傷的神情。她沒有看夏侑美的方向。而是只那樣抱著飛魚,不斷的重復著那一句話。
雨太大,周圍都是嘩啦啦的雨落的聲音。根本听不到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夏侑美沒辦法邁開腳步。她無法走過去,沒辦法走入他們的世界里。只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悲傷。然後,她看到飛魚如雪沫一樣蒼白的臉上,乍現了一抹堪稱溫柔的笑容。然後,他的嘴唇微動。用最後的一絲力氣抬起手想要輕輕的撫模一下阮雲煙的臉頰。可是卻在將要觸模到的時候,手驟然墜下。
然後,夏侑美緊緊地閉上了眼楮。她雖然听不到飛魚剛剛說了什麼。可是卻從他的唇輕輕顫動的時候看懂了他的話。他說,因為啊……我愛你啊,小煙……
夏侑美不停的顫抖著。她看著在大雨里緊緊地抱著飛魚的阮雲煙,還有那把被她始終握在手中的槍。然後,夏侑美看清楚了,那一把槍,就是當初她藏在酒店的洗手間里,被阮雲煙拿走的那一支。
槍聲吸引來了管事兒的人。只是,在他出現的那一刻,阮雲煙就已經手穩地端起槍,子彈命中了他的心髒。第二發子彈。
夏侑美知道,那支槍里還剩下一發子彈。被浸了毒的最後一顆子彈。
然後,阮雲煙望向了夏侑美的方向。她對著夏侑美微笑著。可是最後,那微笑漸漸地消失在了她的眼中。然後,她看著阮雲煙的眸中漸漸地凝聚起的悲哀沖破了眼底,化作了眼淚涌出。
夏侑美的唇微微的開闔。「小煙……」她的喉嚨里發出嗚咽的悲鳴。
然後,阮雲煙卻最後緊緊地閉了閉眼楮。她把飛魚的身體慢慢的放平,闔上了他的雙眼,俯去,輕輕的吻上他的唇。那是一個再無法觸及到對方靈魂的吻。那也是最後一個,屬于他們之間的吻。
阮雲煙轉過頭的時候,對著夏侑美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夏侑美的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拼命的忍耐住想要從身體里迸發而出的巨大的吼聲和阻止她的聲音。她不能,她不能。
這是一場由阮雲煙組織的戲。她是這場戲里唯一的觀眾,她無法不留在這里觀看到最後。她要為她留下,她要為她喝彩。夏侑美無法左右阮雲煙的選擇,而成全她,則是她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夏侑美的手劇烈抖動著。手里的信紙早就因為雨水的濕濡而字跡暈開了。
可是,出自阮雲煙手中的那些字跡卻早已經刻進了夏侑美的心里。她無法將心中的那些字的痕跡抹去。那是阮雲煙將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痕跡……
夏侑美深深的閉上眼楮。信上面的話,幾乎能夠化作阮雲煙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腦海中。
那不是單單的一封信。而是阮雲煙最後留給夏侑美的一封遺書。夏侑美是阮雲煙現在唯一能夠依靠和囑托的人。將自己余下的所剩不多的話,全部都傾囊相授。
「姐姐,我想,這將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封信了。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一定是踏在了已經做出選擇的路上,或者是即將做出選擇的路上。對此,我沒有什麼好說的,除了一句,請不要阻攔我。我是如此的渴望著自由。我的一生,都希望能夠在自由中度過。」
「小時候,父母離婚之後,我獨自一人成長。從來沒有體會到什麼叫做童年的快樂。我羨慕著別人的同時,也希望著,能夠有朝一日,我也能擁有同樣的快樂。所以,我隨著心走。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事情,便是上了軍校,認識了姐姐。讓我能夠在這最後,有一個能將心事相托的人。」
「而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便是來到飛魚的身邊。姐姐,我愛他。愛到了骨子里。縱然我知道,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就如同飛鳥和魚那樣。一個在水里,一個在天上。雖然他名為飛魚,可是,他卻不可能長出一雙翅膀,伴我一起飛離著繁雜的塵世。」「姐姐,我們的一生,是如此的痛苦。掙扎和靈魂的折磨,煎熬著我們的生命。只是,信仰卻在心中堅持著,堅持著認為我們如今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全部都值得我們所付出的相等代價。曾經你深陷在毒蠍之中,所受過的痛苦和掙扎,終于在我深陷其中的時候,我才全部明白和懂得。但好在,如今姐姐將有左少一起永遠相伴,相持而行,而我則也要為我的選擇付出代價。我將毫無牽掛的上路,願他能夠在路上等一等我,讓我在這淒冷的路途中,不再迷失,不再迷茫。一人獨行,原來,我也早就失去了這種肩扛起痛苦的勇氣。」
「也許,姐姐會說我是傻的,將自己的心,如此輕易的就交付給了我們的敵人。可是,我卻知道,他愛我的心,確是真的。愛人的表情不會作假。或許,是他的真心,換了我的傾心相愛。可是,我卻不能因為愛,而有所讓步。這是我的底線,也是我們的責任。有太多人已經迷茫在這一場局中,我們再無法忍受更多的傷害和犧牲。」
「姐姐,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那說明,你拋棄了一切,來到這場賭局中。生命是賭局的代價,而我,將在這場豪賭中隕落。你將代替我的位置,親手將這賭局結束。如此殘酷而讓人無法面對的代價,是否會讓你感到遲疑?姐姐,不論你作何選擇,我都希望你能夠堅持下去。不管是進還是退,我都將由衷的祝福著你,願你一生幸福平安。而我也將作為前行者,去為那未知的路,鋪墊下一塊踏板。」
「只是,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向你草草道別。原諒我沒有辦法講述太多。我的時間有限,如果可以,我願將這些年來所見所聞所感全部都告訴姐姐。可是,我卻再沒有時間。但是,有件事情,我卻一定要感謝姐姐。謝謝,謝謝你能夠讓我在離開之前,再次見到我唯一可愛的弟弟。原來,他已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成長成了那麼優秀的大人。看到他能夠那樣站在你們的身邊,成為那麼優秀的人,我很高興,也很驕傲。可是,我卻不能和他相認。我相信,如今已經變化了這麼大的我,他早已經認不出了。可是,他卻依然像小時候一樣的可愛。」
「如果可以,請姐姐幫我照顧他。如果他問起,他說起他想要找到姐姐的話。那請……一定幫我找一個可以瞞他一輩子的理由,讓他永遠的相信。」
「我將這樣離開所有的人。可是,我卻不會後悔。就讓我最後的任性一次,讓我徹底的自由一次,放縱一次,快活一次。不為信仰,不為組織,不為別人,只為了我的心。姐姐啊,請不要為了我而悲傷。我將用最美麗的心情,離開這沉重的世界。我將以我的靈魂守護著所有我愛著的人。我的靈魂將與你一起堅守,無論前方是何種艱險,請不要怕。我將會與你一起堅持走完。這是我未完成的使命。」
「永別了,姐姐。從此我將與黃土一起長眠。妹妹阮雲煙敬上。」
夏侑美的眼淚從眼楮里流出來,跟雨水混合在一起。她根本分辨不出來,究竟哪是雨,哪是淚。只是寒風吹過的時候,讓人感到刺骨的冷。明明不該這麼冷的……明明……不應該這麼冷的。
可是,下一刻,她卻強迫自己睜開了眼楮。
她的眼楮睜得大大的。在那些繁雜的腳步聲快要靠近之前。她看到阮雲煙的臉龐如清晨九點鐘最嬌艷的玫瑰一樣,漂亮的綻放出一個最美麗的笑容。然後,她舉起了她手里的槍,對準了她自己。
她在笑,她一直在笑。
夏侑美劇烈的顫抖著。她的手死死地扣著門板。幾乎要把指甲掐出血來,也無法掩蓋住她內心深處狂烈的劇痛。小煙……她的小煙一直在笑著。
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夏侑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她在那一刻變得恍惚起來。眼楮里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像是電影剪輯時所播放的慢動作一樣。血從阮雲煙的胸膛里噴出來。她唇角的笑容僵在了那里。然後,她的身體微微的搖晃了之後,慢慢的仰躺了下去。最後,落入了躺在地上,身體早已經冰冷了的飛魚的懷里。
從阮雲煙身體里流出來的血和飛魚的血混雜在一起,隨著雨水的沖刷,流了一地。
空氣里彌漫著讓人幾乎透不過氣的喘息。壓抑的幾乎要讓人發瘋!
夏侑美劇烈的喘息著,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把雨水都幾乎嗆進了氣管里。她劇烈的咳著,眼淚從眼眶中涌出。臉色因為咳嗽而通紅一片。可是,她卻只能用力地把門板關上。把身體靠在門上捂著自己的臉,背對著外面早再不能看下去的世界,悶住了聲音,無聲的痛哭。
巨大的痛苦縈繞在她的心頭。無法排解,無法抒發。
小煙,小煙……那個她從軍校時期就一直照顧著的小妹妹。那個會一直圍繞在她的身邊,真的把她當作姐姐一樣依賴著信任著的妹妹。就這麼……就這麼不在了……
夏侑美拿著信的手慢慢的垂落。單薄的信紙落在地上,雨水落下來的時候,沖化了上面淡藍色的字跡。成為一團團看不清字符的雜亂紙張。可是,上面暈開的痕跡,卻像極了一張一張在哭泣著的臉。讓人在看到的時候,就忍不住把心縮成了一團,恨不能結結實實的痛哭一頓才能罷休。
此時此刻,夏侑美眼前揮之不去的,卻時剛剛阮雲煙和飛魚最後失去溫度的身體,交纏著擁抱在一起的情景。像是無法驅趕的魔咒一樣,在她的眼前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著。
飛魚和鳥。夏侑美知道,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她也知道,從一開始,在阮雲煙決定愛上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結局。可是阮雲煙卻早已經接受了這樣結局。她是那麼的堅強。即便是早就知道有這樣的結果。可是在愛上的那一刻起,卻從來沒有退縮過。愛了就是愛了。無關身份,無關地位,無關一切一切。她愛上的只是飛魚那個人。是那個同樣全心全意愛著她的人。
她是那麼的溫柔。即便是在最後的時刻,都不忍心讓飛魚一個人走。無論如何都要追趕上他的腳步。
夏侑美想起,阮雲煙說的。她愛他,就如同是天邊的拿到彩虹一樣。明知道最後會消失不見。可是卻還是忍不住要在雨後,出現在絢爛的天空。只為了能夠留住那一瞬間的記憶。
夏侑美靠在門板上。她無聲的哭泣著。她不斷的在心里說著。我明白,小煙,我全都明白。你放心,我會堅持下去。不管道路將是如何的艱辛,不管道路將是如何的坎坷。我都會堅持下去。因為,你的靈魂都會陪伴在與我同行的路上。因為我們腳下的這條路,已經有太多人犧牲為我們換來了今天。已經……不能夠再有更多的犧牲了。已經……不能再有了。
小煙,我的小煙……
雨一直沒有停。
這大概是中東的季節里,最大的一場雨。一直下了一天一夜。夏侑美卻覺得,這是老天在哀悼著小煙的離開。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的,那條年輕而鮮活的生命,那個敢愛敢恨,敢作敢為,熱情如火,自由如風的姑娘……
她听著被門板隔絕了那個世界,有一陣的***.亂,卻在很快之後,寧為了平靜。
夏侑美在雨中呆了一夜。直到她最後無力地靠在那里,再也哭不出來為止。
第二天的太陽,將她從混沌中喚醒。一切都虛無的像一場夢。唯有手邊的那一張紙,那一張濕透了的,暈染了鋼筆墨水痕跡的紙張,告訴著她,一切都真的發生過。
當她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看到那一地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地方,那麼干淨,干淨的沒有一點兒血液。如果不是空氣里還彌漫著一些揮之不去的血腥的話。簡直就讓人無法相信,這一切真的是已經真實發生過了。
最後,夏侑美還是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她的腳步微晃,卻很堅定。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堅定。仿佛在她的周圍,有什麼在撐住她一樣。
她想,是時候了。也是時候該去解決她的問題了。
只是,在夏侑美離開不久。戚墨寒出現在她曾經駐足過的門口。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慢慢轉動了一下干澀的眼楮。最後,他輕步的走過去,在昨晚阮雲煙和飛魚曾經躺過的地方,彎下腰去,放了一束野菊花。
「你這樣,就不怕我去告訴Boss嗎?」不知道什麼時候,阿嘉落出現在戚墨寒的身後,她環抱著手臂,看著他的背影,輕聲說道。
戚墨寒輕哼一生,隨口說了一句。「如果你想說的話,那就隨你好了。不過,我是無所謂的。」
阿嘉落的眼神有那麼一瞬的變化。「為什麼救我?」
「沒有為什麼。」戚墨寒轉身要走。
可是,阿嘉落卻攬住了他的去路。「告訴我,為什麼救我。我要知道原因。告訴我,戚墨寒。」
戚墨寒看著她的眼楮冷笑了一生。「如果你非要知道原因的話。」戚墨寒的眸子垂了垂。「曾經有人告訴我,救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原因就是,不需要。明白了嗎?」
然後,阿嘉落的手垂下來。戚墨寒離開。阿嘉落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道。「你所說的那個人……是她嗎?」
可是,這問題卻始終沒有人回答。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不知道是沒有听到,還是不想回答。
最後,阿嘉落冷笑一聲,她抬起手,用手遮擋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真是……可笑啊。阿嘉落,你可真是……太可笑了。居然又犯了跟飛魚一樣的錯誤。不過,也許,這就是飛魚所說的……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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