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號里「坐夜」,時間過得很快,白天郭開新安心‘補覺’,還有兄弟給他打飯回來,雖然下午只有一個多小時的放風時間,可這時間讓郭開新‘高效利用’,他要好好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迎接他的是,晚上的工作——「坐夜」。
在一個多月的「坐夜」時間,郭開新又增添了一項新功夫,那就是‘听力’,熄燈之後,只有走廊的燈還在亮著,每每有‘政府’經過,他就可以按那人行走的腳步聲,分辯他是誰,從一開始的‘十有五中’,到後來的‘十有九中’,郭開新感覺到,要是再給他一個月的時間,一定可以達到‘十猜十中’。
黑暗之中的郭開新,盤坐的同時,雙眼大多數時間都是閉著的,也就是憑借他的耳朵,在空氣中的分析,剛才咬牙的聲音,來自哪個床,放屁的被窩,又是誰發出來的,他簡直在黑暗當中,找到了樂趣,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號友打來的飯菜,不是特別可口,不是菜少,就是饅頭不夠吃,不過他也沒有太在意,必竟挨也挨過去了,沒有幾天待頭了。
令郭開新最為頭疼的是,晚飯後的念報紙時間,由于號里老大是個大文盲,通過他嘴里讀出來的消息,令郭開新的耳朵很不舒服,他很想搶過來,自已讀上一讀,可是他忍住了,沒有動,他一直在想當初張大膽和他說的那句話,「這里的人,好多都很嫉妒他,特別是那些打罪深的人,他們對快要出去的人,向來有所反感,你最好不要得罪他們,免得發生意外。」
郭開新是月初進的這個號里,當時號里人員的‘上供錢’,都剛交完。所以大多數人,都是苦哈哈的,接過郭開新的好煙,更是愛不釋手,之後等到第二個月底了,就有人私下里和郭開新說,‘該交上供錢了’。
郭開新不太懂這個東西,他小聲的問了句,「什麼錢?」
「上供錢呀,每人一月五塊。上個月你撿著了。我們才交完。你就來了,這個月老大叫我和你說,你得交了。」
郭開新很想說,「憑啥要給他錢」。沒等說呢,他就發現號里老大,一邊整理自已的被子,一邊看著他,右手還拿著一塊壓床的「鋪板」。
「行,交給誰呀?」郭開新立刻意識到了什麼,好在身上還有點錢。
「直接給我就行了。」號里老大听到了郭開新的說話。
「現在給你嗎?」
「對,你先交半年的吧,一個月五塊。半年三十塊。」
郭開新沉默了,他還有一個月就要出去了,這號里老大一下就要他交半年的‘例錢’,顯然是要的太多了,他翻了翻自已的衣服兜。還好有三十塊錢,于是走到了號里老大的床鋪前,什麼話也沒有說,直接把錢扔在了他的被子上。
號里老大一邊數著‘上供錢’,一邊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氣,不過你也要為我想想啊,再待上一個月,你就出去了,大把大把的人民幣,等著你賺呢,到時候,你還在乎這點小錢呀。」
從那開始,再也沒有人給郭開新‘打飯’了,郭開新有些奇怪,難道號里的兄弟們,這麼勢力眼。他並沒有怪大家,于是他白天雖然在床上睡著,等到走廊里有吹哨的聲音,他就會馬上蹦起來,因為他知道,這聲音大多是開飯的聲音。
「老狗」這麼多天,只和郭開新踫到過一次,因為食堂是輪換的,幾千個犯人,來來往往,很難踫到一起,見到郭開新穿著普通的‘囚服’,‘老狗’也沒有動他,他可能還不知道,郭開新快要出去了。
張大膽每次看到郭開新來吃飯,都會拿著一個鐵制飯盒,走到他的桌前,把盒里的肉菜扣給他,對于這些多來的肉菜,郭開新從來都是和大家分享,他只留下菜的三分之一自已吃,另外的三分之二,他會倒到大菜盆里,讓號里同伙進食,可是他的好意並沒有讓大家得到好處,這一塊一塊的大肥肉片子,都進了號里老大的口中,連個菜湯都沒留給大家,他全都給喝了,喝的時候還是抱著菜盆喝的,他的口水灑在菜盆中央,郭開新感到十分的惡心,他要吐了。
號里有號里的‘服務部’,在這里一瓶白酒的價格,相當于地方上的十倍到二十倍,香煙也是高于市價幾倍的價錢,來服務于這幫‘號友’,郭開新抽光了好煙後,他也買了最便宜的香煙,沒辦法,這里太貴了,況且他還要把自已的煙,分給大家來抽,有句話在號里很是流行,那就是「寧可落一圈,也不落一人」,號里一共八個人,發一圈就要八支煙,他的那一盒,也就是發兩圈而已。
除了幾個沒有錢買煙的人,不會把煙發給別人抽,其它的三四個人,還算是‘敞亮’,每次他們主動把煙給郭開新時,郭開新都會裝作很不舒服的樣子,說了句,「這幾天咳嗽,謝謝啊。」加以拒絕,後天發煙的人,也不主動給他了,知道就算給了,他也會這麼說。
號里每人五塊錢,一個月加在一起也不少,號里老大總會在每個月收到錢的第一天,把錢給花光,他會買上一條最廉價的香煙,放在被子里,他的煙是從來不給別人發的,也沒有人敢從他要,他在接號里兄弟的同時,還會順便說上一句,「好,先抽你的,等你沒了,再抽我的,我那邊還有一條呢。」可是郭開新發現,他一支煙也沒有給過大家,這令他很是氣憤。
除了買煙,那就是買酒和肉了,號里老大這個家伙,表面上裝作一本正經,其實他的這兩樣東西,只會在夜里單獨享用,也就只有郭開新能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吃的,閉著雙眼,听著他狼吞虎咽的聲音,郭開新感到很可笑,這家伙還有個毛病,可能是肚子里沒有什麼‘油水’。每每吃完喝完之後,都會去‘大解’,那臭氣直奔‘坐夜’的郭開新那里而去,讓他屏住了自已的所有呼吸,就算吸氣,他也不會用鼻子,而是用嘴,好在他的錢很快就花完了,也就使郭開新停止了再一次受罪。
多日來,郭開新的忍耐已到達了極限。可是事情還是發生了。某天半夜。號里老大猛的叫喊了起來,「都別他嗎的睡了,都給我起來,老子錢丟了。」
郭開新听到後。雙肩一動,打了一個寒戰,沒過幾分鐘,所有人都下地集合了,他們站成了一排,專听老大指示。
‘你們哪個臭小子偷我錢了?快給我交出來。’
眾人沒有人出聲,那老大變本加利起來,‘不說是不是,不說我可要搜了。要是哪個有多余的錢,叫我翻著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大哥,我這里有一百塊錢,是我老婆上周日給我的。」一個漢子從褲衩里掏出了卷著一團的‘大團結’。
「除了這些還有沒有了?」
「沒了。」
「你站到一邊去。不是你,我丟的是五塊,一塊的。」
那漢子就象受了特赦一樣,他快步走到一邊,他去門口把風去了。
接著一個又一個,都經過了「翻查」,號里老大都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最後他走到了郭開新跟前,說了句,「新子,白天只有你一個人在,你看到有人去我床那邊了沒有。」
「沒有,我白天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沒看到有誰進來。」
「那行,他們的都讓我翻完了,你讓我翻一翻吧。」號里老大的眼楮,在黑暗的屋子里,一閃一閃的,郭開新借著走廊的燈光,看到了他的凶相。
「行,隨便翻。」郭開新張大了雙臂,因為他很清楚,自已身上除了點大團結以外,全都是‘毛票’和‘分票’了,根本沒有一張五元的。
「行,新子,有你的,我就知道是你。」
郭開新有些詫異,‘怎麼是我呢,你怎麼分析出來的。’
「你還好意思說呢,他們身上的錢,我都看過了,你的不一樣,你看你的毛票,足足有十多塊錢,你是不是把我的錢,都換成毛票和分的了,就是怕我翻,你小子好奸呀。」
大半夜讓別人冤枉,郭開新很不服氣,他直接走到了自已的床前,坐了下來,「我沒拿你錢,你要是差錢的話,你說你丟了多少,我補給你。」
「我知道你有錢,不過不證明你就不是小偷,平時我都看出來了,在咱們這號里,就你不憤,怎麼著,是不是皮緊了呀。」號里老大說著說著,揮動起了拳頭,他一會用左手擦右拳,一會又用右手擦左拳,擺出了個厲害的姿勢。
「我懶得理你。」郭開新用被子把頭一蒙,他裝作睡去了。
「我操,你小子不服咋的,‘唔眼下雹子’。」號里老大突然間說出了一句‘黑話’。
還沒等郭開新反應過來,眾犯人一擁而上,朝著床上的郭開新打去。
好在有著被子的保護,郭開新發現,自已的腿上也就讓人踢了幾腳,他迅速一滾,趁著屋里黑暗,他沖出了自已的床邊。
「錢我沒偷,你們都听他的呀,你們要是再過來的話,我可急眼了。」郭開新把身上的被子一扔,他走到了靠走廊的門口,他希望能讓人听到,好給他來解解圍。
「行啊,新子,一看就是個打架的好手,這麼多人,還讓你給跑了。」號里老大輕蔑的看著郭開新。
郭開新擺出了個‘太極’的架式,‘你們是不是都听他的呀,要有不怕死的,只管過來。’
一見郭開新「會功夫」,其他的六個犯人,都讓他給震住了,沒有一人敢上前的。
「這小子就快出去了,你們是怕他,還是怕我。」號里老大一陣大喝,他催促著眾犯人對郭開新的進攻。
「政府-政府。」郭開新高聲大喊起來。
「什麼事呀?」遠處有個男人問了一聲。
「有人打我,你管不?」
又听得一陣腳步,一名獄警走了過來,用手電照了照屋子里面,「大半夜的,鬧什麼鬧,都上床睡覺。」
「有人打我,你管不管呀。」郭開新指了指自已的腿。
那獄警又用手電照了一照,「沒事吧,沒事都給我上床睡覺。」
‘都去睡覺羅。’號里老大指揮著眾犯人,都爬上了床。
「你也上床。」
「我是坐夜的。」
「坐什麼夜,滾蛋,有事明天再說。」沒等郭開新再說什麼,那獄警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