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榮錦城的大街上,不可謂不熱鬧,今日一早,關于安府二小姐安謐的傳聞,幾乎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便在整個榮錦城傳得沸沸揚揚。
眼看快到午時,許多人甚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盡數前往錦河去湊熱鬧。
錦河流經榮錦城,早年榮錦城便是因著這條河而建,所以,在榮錦城百姓的眼中,這錦河不僅僅是一條河而已,更是承載著他們的信仰。
錦河上游,建著一座涼亭,名喚錦亭,這個角度,可以將很多景物都盡收眼底。
此時的錦亭內,錦衣男子負手而立,面容沉靜,和涼亭外那滔滔的河水相比,男子好似那一片冰,倒像是嚴冬結了冰的湖水。
玉玲兒坐在涼亭中,端莊優雅的喝著茶,偶爾看看涼亭外河邊聚集的百姓,嘴角淺淺的揚起一抹笑意,今日的陣仗還真是大,那安謐臨了臨了,還有這麼多人見證著,怕即便做了鬼,也該驕傲一番吧。
哼,她就說,一個安謐,怎麼可能成為她玉玲兒的威脅?
收回視線,玉玲兒心情更是得意了些,轉眼看向涼亭口迎風而立、目光落在洶涌河水上的男人,眸光微閃,放下茶杯,緩步走到男人的身旁,「姐夫,今日的風還真大,瞧那河水,便是石頭丟進去,也要浪打碎了吧。」
呵!這麼大的浪,拍得河岸陣陣響,甚至蓋過了人說話的聲音。
遠遠望去,河岸上的人皆是高深談論著什麼,可是,這邊卻絲毫听不得談論的內容。
談論的內容嗎?玉玲兒自然是知道,那些人談論著什麼,他們怕都是在鄙夷著那安府二小姐安謐的不知廉恥與淒慘下場吧。
她此刻不禁想,若是怎的從河堤上將人給丟下去,那人會是什麼樣子?怕是會被巨浪打得很慘吧!亦或者是血肉模糊?
不過,她肯定一點,在今天這樣的滾滾的浪中,那安謐怕是連尸體都尋不到了。
單是想想,她就禁不住開始同情起那個安謐來。
「回了吧。」東臨王淡淡的開口,聲音透著一貫的清冷,外面聚集的眾人並沒有引起他的興趣,倒是方才……想到什麼,東臨王好看的眉峰皺了皺,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塊錦帕,那是男子用的款式,上等的綢緞,精細的做工,尤其是上面的刺繡……據說是出自盛世烈焰的女老板之手,目光落在右下角的那一朵盛放的火焰上,眸中的冰冷依舊,但是,情緒卻是有了細微的變化。
一百兩銀子?呵!那安謐,要價還真是狠!
可狠歸狠,想到方才盛世烈焰中的情形,昨日在首富柳家參加壽宴的那些有頭有臉的賓客,皆是為了那女老板的刺繡而去,誰不想要看看,那讓柳夫人和柳家少爺那般痴狂的刺繡到底是什麼樣子?
可等到那個女管事說出價格的時候,眾人也都是吃了一驚。
女子繡帕和男子的錦帕最低五十兩銀子一塊,看繡樣的復雜程度,以及綢緞的等次,逐漸往上加價,而此刻他手中的這一塊,一百兩銀子,但卻不是最貴的。
這還單單是繡帕和錦帕的價格,成衣,以及其他的東西,價格更是貴得離譜。
今日去的人,都是不缺銀子的客人,可听了價格也還是鬧了一鬧,可那女管事卻只是微微一笑,便立即吩咐鋪子中的伙計將眾人手中拿著觀賞的東西收拾好,不緊不慢的道,「各位,價格是我家焰姑娘定的,我家焰姑娘說了,一兩銀子也不能少,另外,只是焰姑娘親自繡的東西,才是這般價格,大家若是嫌貴,或者買不起,便看看其他的,其他的繡品,同樣的價格在我們盛世烈焰只能買到更好的東西,哦,對了,焰姑娘的刺繡,這一次只推出十件,最近焰姑娘怕也沒有時間,不知道下一次親自動手刺繡,會是什麼時候,各位,放下手了,可不要後悔啊。」
說罷,那女管事竟是徑自上了樓,一副你們愛買不買的模樣,只留下店中的伙計來招呼著這些有頭有臉的客人。
此番一說,原本挑剔著嫌價格貴的,都立即付了銀子,那模樣,好似生怕東西會被別人搶走了一般。
東臨王想到那場景,原本眸中的冷意,竟是泛出了一絲笑意,經過昨天在柳府的那麼一出,那些人本就抱著得到佳品的心思而來,一听數量還有限,又怎會不忍著心疼掏銀子?
那安謐,怕是吃準了這些人的心思吧!
而他……摩挲著手中的錦帕,他好似也成了那些人當中的一員了呢。
玉玲兒瞧見東臨王手中的錦帕,心底卻是浮出一絲不悅,她怎麼忘記了,除了那個安謐,還有一個焰姑娘呢!
方才和姐夫坐了馬車出來,姐夫卻是先去了那盛世烈焰,還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這麼一塊繡帕,哼,那什麼盛世烈焰,是在搶銀子嗎?
這趟榮錦城到底是怎麼了?姐夫平日里對女子看都懶得看一眼,怎的一到了榮錦城,一個安謐,還有一個勞子的焰姑娘!
心中的嫉妒,瞬間冒了出來,不過,也很快的就平息了下來,臉上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容,「姐夫,我們剛來不久呢,這榮錦城是姐夫的屬地,這錦河也是啊,姐夫好好看看自己屬地的錦繡風光,豈不是美哉?姐夫,就陪玲兒多坐一會兒可好?」
午時嗎?現在這時辰,午時已經快到了呢!
她所等待的好戲還沒有上演,又怎會容許姐夫就此離開,她今日的目的,就是要讓姐夫親眼看到那安謐的不堪,親眼絕了姐夫哪怕是那一絲絲的興趣和念想。
東臨王皺了皺眉,正此時,涼亭外的人群似有了異動,好似都朝著某個方向涌了過去,東臨王倒是沒有心思去留意,這錦河以及這錦亭都讓他興趣缺缺,與其在這里,還不如再去盛世烈焰轉轉,說不定,也可以對那安謐有更多的認識。
他倒真是想看看,那個讓老大和老三都有些感興趣的女人,到底是怎樣值得人的痴迷!
不過,玉玲兒卻是密切的關注著涼亭外的動靜,雖然听不見聲音,但看到那邊的異動,玉玲兒心中一喜,直覺告訴她,定是今日的主角來了。
想到此,興奮之色躍然于臉上,玉玲兒也不願多等了,忙開口道,「姐夫,咱們去看看那邊在干什麼吧?」
東臨王沒有說什麼,任憑玉玲兒輕挽著他的手臂,走出了錦亭,朝著那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離人群越近,耳邊少了些風聲和水聲,人們談論的聲音也開始慢慢的在耳朵里清晰了起來。
「听說被當場撞破了,當真是不堪至極啊。」
「听聞州府大人可是發話了,那女人這般不知廉恥,今日要舉行沉河祭典呢。」
提到沉河祭奠,眾人的神色變得復雜了些,敬畏,驚恐,甚至還有些興奮,榮錦城好多年沒有舉行沉河祭典了,有些甚至忘記了那沉河祭典的存在,可是,今日提起,他們心里有些躍躍欲試了起來。
玉玲兒听著眾人的交談,卻是微微皺眉,方才不是听說是沉河嗎?怎麼又成了沉河祭典了?
而沉河祭典又是什麼?
玉玲兒皺了皺眉,抬眼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大男人,眸光微閃,試探的道,「姐夫,什麼是沉河祭典?」
東臨王眸中冷然一片,沉河祭典嗎?看著陣仗,他就說為何這錦河周圍聚集了這麼多人,卻原來是榮錦城要舉行沉河祭典嗎?
是誰家的女子犯了這樣的大罪,值得將祭典擺出來?
東臨王眉心緊了緊,看向街頭的方向,只見一個囚車上,女子的頭發任意披散著,凌亂不堪的遮住了臉,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顏,凌亂的不僅僅是她的頭發,就連身上薄薄的衣裳,也是沾滿的髒污,上面全是街道兩旁百姓丟的雞蛋爛菜,那模樣,看著好不狼狽!
「賤人……就該將她沉河,不能讓這樣的人敗了我們榮錦城的名聲。」
「對,讓她的靈魂禁錮在河底,永世不得超生。」
「沉河……沉河……」
百姓們的情緒似被調動了起來,甚至有人撿起地上的石子兒,朝著囚車上的那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狠狠的砸過去。
那女人只是承受著,身上好些地方,都已經沾染了些鮮血。
玉玲兒自然是將這一幕都看在眼里,心中的幸災樂禍異常的高漲,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眸光閃了閃,「姐夫,那安家的小姐,竟與人私相授受,姐夫,這樣的人定不能輕饒,你說是不是?」
「那上面的是安府的小姐?」東臨王眉心皺了皺,視線依舊停在那囚車之上,安家?不就是安謐所在的家族嗎?那馬車上的人……
「姐夫,听聞是安家的小姐,好像是什麼二小姐的!」玉玲兒仔細留意著東臨王的神色,一瞬不轉,好似要將他的反應都看得清清楚楚,對,她要清楚的看著姐夫絕了對那安謐的心思和興趣,不管那興趣到底有多少,她都要連根拔起,一丁點兒都不會讓它剩下來。
玉玲兒的話一落,那雙原本微微皺著的眉峰更是緊皺,轉眼看向玉玲兒,「你說是誰?」
二小姐?
玉玲兒愣了愣,東臨王的反應明顯讓她不悅,哼,姐夫便這般不可置信嗎?不,他怕是不願相信吧!
幸虧,幸虧今日老天都要幫她除了安謐!這安謐給她的威脅,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得許多。
玉玲兒扯了扯嘴角,再次開口,「是二小姐,好像叫什麼安謐的。」
安謐……從今天起,安謐這個名字,怕是要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東臨王確定了方才听到的幾個字,安謐?幾乎是下意識的,東臨王目光轉向越來越靠近的囚車,安謐?那囚車上的女子,真的是安謐?
東臨王利眼眯了眯,專注的看著囚車上的那人,似是要努力看清那人的容顏,可是,那人依舊耷拉著腦袋,仍然看不見她的臉。
安謐……東臨王似猛然想到什麼,目光迅速的在人群中搜尋,尋找著什麼,玉玲兒察覺到他的異常,微微皺眉,開口問道,「姐夫,你在找什麼?」
東臨王在找什麼?這當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兩個男人,他是有幾分了解,若安謐在那囚車之上,不管那些傳聞是真是假,這二人定是會出現,尤其是老三,那日的試探讓他感覺老三對安謐的興趣匪淺,安謐若真做出如此不堪之事,他那個三弟更是會站在一旁看好戲,甚至是親手讓背叛了他喜歡的人生不如死。
終于,人群中,東臨王看到了那一抹身影,英挺倜儻,俊美無儔,饒是在這麼多的人群中,依舊是那般亮眼,不僅如此,他身旁的人是……
東臨王利眼更是微微收緊,青嵐也是來了嗎?
視線回到囚車之上,饒是精明如東臨王,此刻亦是判斷不出,那囚車上的人到底是否是安謐。
安謐……心中咀嚼著這個名字,腦中亦是浮現出一個身影,東臨王沒有發現,那顆冰冷的心竟是擔心了起來。
東臨王不答,玉玲兒心中禁不住再次狠狠的將安謐給詛咒了個遍,手緊緊的攥著,看囚車上那女子的眼神,亦是多了幾分讓人不易察覺的陰狠,此時,囚車已然靠近了他們,從他們面前經過,東臨王一瞬不轉的看著那女子,便是隔著人群,憑著他的耳里,隱約听到那女子呢喃,「夫君……夫君……」
聲音哀戚中帶著嘶啞,和昨日在柳家壽宴上的那個溫婉悅耳的聲音大相徑庭。
遠處的人群中,兩個女人艱難的往前擠,那兩個女人,正是安夫人余芳菲和安家的大小姐安心蓮無疑,猛然,人群的推搡下,安夫人一個踉蹌,整個身體朝前,狠狠的撲倒在地上,眼看著身後的人便要往她的身上踩上去,安心蓮眼疾手快的將那人推開,將余芳菲護在中央。
余芳菲掙扎著爬起來,此時的她,磕破了的額頭依舊流著鮮血,加上先前被金巧玉抓扯亂了的頭發衣裳,平日里端莊優雅的安府夫人,此刻看上去倒是像極了髒亂不堪的乞丐。
「娘,你沒事吧?快,快起來,他們得不小心踩著你。」安心蓮滿臉關切,緊皺著的眉心從發現安心荷房中的男人開始,就一刻也沒有舒展開來。
「當真是作孽,你听說了嗎?听聞是那五小姐的親姐姐,安府大小姐親自找人污了五小姐的身子,那五小姐……現在好似瘋瘋癲癲的呢。」
「那安府大小姐怎麼這麼狠毒,我還听說,那安小姐原本是要陷害二小姐的,可知,怎料到會這般陰差陽錯,最後是五小姐……那二小姐,可是清清白白的呢!」
「據說,渤海王對安府二小姐怕是真的有意,也對,今早傳聞二小姐行為不檢,和人私通,大行苟且之事,我還想,原本就听說渤海王和安府二小姐關系匪淺,二小姐有渤海王這樣的男人,又怎會屈就于其他男人?再說了,若那男人是渤海王……呵,堂堂渤海王,若要了一個女子的身子,大可將那女子留在身邊,為側妃為妾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又怎會有沉河一說?」
「對,對,對,咱們普通百姓,比不得王公貴族。」
「估計,今早那消息,說不定也是那大小姐散播出來的。」
「那五小姐也真是,昨日成親便當眾被休,今日……呵!這安家還真是家門不幸,沉河祭典呢……」
周圍的人競相討論著,興致頗濃,余芳菲听著這一切,心中的擔憂瞬間被那股不甘和憤恨所取代,看著眼前的安心蓮,眼神變得異常凶狠,一揚手,一巴掌狠狠的打了下去……
啪的一聲,那一巴掌準確無誤的打在了安心蓮的臉上,饒是在這喧鬧的街道上,安心蓮都可以听得見那響懵了她腦袋的聲音,那一剎,她的腦袋一片空白,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安心蓮終于是回過神來,目光茫然的看著打了她的余芳菲,「娘……你……」
她為什麼打她?從小,娘對她和心荷就極盡疼寵,怎麼會動手打她!
安心蓮一度以為方才只是自己的幻覺,可是,臉上依舊蔓延的疼痛和此刻余芳菲那憤恨,咬牙切齒的模樣,卻是在清楚的告訴她,方才的一巴掌,確實是娘親打在她的臉上。
可是……「為什麼?」
「你好意思問為什麼?要不是你想的什麼主意,能夠將你妹妹害成這個模樣嗎?心荷她本就已經被休了,這對她來說,已經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可今天……你非要了她的命不可嗎?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余芳菲狠狠道,那眼神中的凌厲,滿是指責。
安心蓮愣了愣,消化著娘親的話,她說什麼?是她害了心荷嗎?
此時,是她……安心蓮的眸子冷了冷,卻是冷冷的開口,「娘,你莫要忘了,這到底是誰的主意?分明是你也容不得安謐,才找了付老六,分明是心荷想要勞什子的新婚禮物,你去讓我安排,分明是你說心荷被休,不能讓安謐也有比她好,是你想出的注意,現在,你卻來怪我?」
安心蓮胸口悶得生疼,余芳菲的責備,對她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甚至方才,她還否認此事與娘有關,自己一個人承擔了下來,那意味著什麼?
「娘,你听听,這些人是怎麼說我安心蓮的?以後,整個榮錦城都知道我安心蓮蛇蠍心腸,害了自己的妹妹,而你呢……」安心蓮的怒氣與不甘被徹底的激發了,她方才在安府的時候,她強忍著,可是,這一巴掌,無疑打斷了她最後的一根弦。
余芳菲臉色更是蒼白了下去,安心蓮的話,句句都打在她的心上,是啊……是她想的主意,是她害了她的女兒……
「啊……」一聲絕望從余芳菲的口中傳出來,怎麼會這樣!
余芳菲的悲慟,讓安心蓮皺了皺眉,再次開口,聲音卻更是冰冷,「快些起來吧,我們耽擱不得了,心荷她……」
一想到那沉河祭典,安心蓮心中禁不住嘆了口氣,赫然起身,沒有理會地上的余芳菲……
也許,她不該這般賭上自己的名聲,也許,她還能為挽回自己的名聲做些什麼,對!她還年輕,名聲毀了,她的一輩子也就毀了,那麼,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就都沒有希望了。
要一輩子平淡甚至是在眾人唾棄的聲音中生活嗎?
不,她確定那不是她想要的,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的余芳菲,眸中一片冰冷,娘,你能為心荷那般傷心?那麼我呢?你又能為我做些什麼?
眸光的陰暗流轉,一個計劃在她的腦海中成型……
河岸。
囚車已經停了下來,在距離錦河不遠處,一個大石台立于河堤上,足足有一人多高。
此時的石台上,周圍有不少從衙門趕來的捕快,帶著好些工具上來,那些工具看在周圍這些百姓的眼里,心中禁不住生出一絲寒意。
石台之下的一處,東臨王仍舊看著那個身影,依然,沒有看清她的臉,只是……
「老四,沒想道素來冷情的老四,也來湊這凡人的熱鬧,本王沒有看花眼嗎?」一個聲音傳進東臨王的耳里,極具辨別性,誰能含笑說話,卻能讓人听著感到寒冷的?
除了老三,東臨王不會想到其他人。
一轉身,果然看見柏弈站在那里,俊美的面容帶著笑意,眼底的光華,耀眼逼人,眉宇之間的精明,好似隨時能夠讓人不小心踏進他的陷阱之中。
除了柏弈,還有他的大皇兄,二人並肩而立,這畫面怎麼看怎麼覺得詭異。
他們這些兄弟,自封了王之後,便各自去了各自的屬地,平日里也只有父皇大壽,或者是其他盛大的節日才會在京城相聚,大皇兄生為長子,未曾封王,遂居住在京城,而渤海王深得父皇寵愛,也享有在京城居住的特權,但從他在京城的探子那里得到的匯報,他知道,老大和老三雖然住得近,可平日里也鮮少有焦急。
他們這些兄弟,感情素來淡薄,他知道,這是父皇的計謀,他不允許自己的兒子間走得太近,他要杜絕任何他們結黨營私的可能。
二人朝著這邊走近,東臨王瞥了一眼青嵐,終究是開口,「大哥。」
青嵐微微蹙眉,只是點頭應承。
兄弟三個一陣沉默,但有些事情,也是心照不宣,這大金朝的大皇子,在失蹤了好些年之後,要回歸自己的正位了,而那代表著……
想到京城馮皇後和二皇子一黨,他們都知道,大皇子這一回去,京城只怕會是風波不斷。
「各位百姓,今日,咱們榮錦城除了個**蕩婦,按照規矩,現在,便在這錦河旁,將之沉河,這樣骯髒污穢的女人,我們榮錦城容不得,來人,將那不知廉恥之人給本府帶上來,讓大家來看看這賤婦的嘴臉!」州府大人站在石台上,朗聲道。
命令一出,捕快立即將安心荷從囚車上給拖了下來,粗暴的將丟在地上。
安心荷整個身體撞在地上,忍不住痛呼一聲,下一瞬,便感覺一只大手將她披散的頭發抓著,往後一拉,這一下,她的整張臉才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她……安府五小姐,昨日被首富少爺所休……」州府大人看著眾人,神色極為嚴肅。
石台下,東臨王看到那張臉,原本緊抿著的嘴角,此刻竟是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安府五小姐,不是安謐!
呵!不知為何,心里頓時輕松了起來。
而身旁的玉玲兒整個人卻好似被雷劈中了一般,五小姐?怎麼會是五小姐?分明就該是二小姐安謐,不是嗎?
仔細看那石台上的人……玉玲兒眸子一凜,該死的!她沒有真正的見過安謐的模樣,就連那日在城門口的街道上,在距離最近的時候,她也沒有去留意這個人。
可……州府大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又怎麼會說錯話?
她便是再不願相信,她也不得不承認,台上的那人不是安謐!
那麼安謐呢?不該是她嗎?她又在哪里?
此時的她又怎知道,是她太過自信安謐會被沉河,又全心留意著身旁男子的一舉一動,卻是壓根兒都沒有去留意那些百姓的談論。
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那微微揚起的嘴角,讓玉玲兒心中猛然一顫,一股嫉妒在心里流竄,知道那不是安謐,姐夫很高興嗎?
想到此,玉玲兒緊咬著牙,心中對安謐的嫉恨越發的濃烈。
石台下,百姓們指著台上的安心荷,滿臉嫌惡與鄙夷,而台上,安心荷的神色卻是有了些微的變化,她听到了什麼?誰說她被柳湛休了?沒有!
許是身後抓著她的人沒有料到她還會有任何的反抗舉動,安心荷猛然起身,竟是朝著州府大人沖了過去,差點兒沖撞到州府大人之時,被身後的捕快更牢的抓住。
州府大人明顯驚了一跳,看安心荷張牙舞爪的模樣,面色一沉,怒道,「這女人……將她給我抓穩了!」
安心荷卻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州府大人,轉眼對著眾人道,「柳湛他沒有休了我,你們休要听他胡說!」
頓時,台下指指點點的聲音更是激烈,安心荷看著這一幕,頭竟然有些暈眩的不適,漸漸的,她的眼里多了些驚恐,那驚恐不斷的放大。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在這里?
眼前的一幕似乎是刺激到了她,讓她開始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這些人的眼里那麼多的鄙夷與嫌惡,還有不齒,那眼神就如夢魘一般,將她淹沒。
不是這樣的,她要的不是這樣!
她那般期待著當上首富家的少夫人,從此便是受著眾人的羨慕與奉承,可……腦海中浮現出柳湛將休書丟在她身上的那一幕,越發的清晰,清晰得讓她感到恐懼。
柳湛休了她,她記起來了!便是再不願相信,也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被柳湛休了,眾人便這般唾棄她了嗎?這……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啊!
突然,她的身體一怔,有些事情也在她的腦海中清晰起來,那個「柳湛」,那個洞房花燭夜,還有……安心荷的心猛然一痛,眼里被震驚填滿。
她……她都做了什麼?
「瘋了,這女人瘋了,來人,將她給本府綁起來。」州府大人憤怒道。
隨即,制服住她的人,粗暴的就她拖到了一旁的木樁旁,將她的整個身體綁在木樁上。
「不,我沒瘋,沒瘋!」安心荷任憑他們綁著,口中卻開始大叫。
是的,此時的她沒瘋!她的意識非常的清晰,這似乎更加諷刺,在這個時候,她竟然恢復了神智,恢復神智的她,面對眼前的這一切,以及方才所發生的事情,這無疑是更重的打擊。
可是,現在誰又會相信她沒瘋?
眾人的眼中對她的鄙夷,更是濃烈,台下甚至有人大吼了起來。
「沉河……將這辱我榮錦城民風的瘋子沉河!」
「對,沉河……將這不要臉的女人沉河!」
一時之間,台下的氣氛越發的高漲,沉河……安心荷心中一怔,大石底下洶涌的浪濤,讓她臉色更是慘白。
「祭典開始。」州府大人擲地有聲,更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沸騰了起來。
每一個人都看著石台上,捕快們听了命令,立即將方才準備好的刑具拿了上來,安心荷看著那東西,木板上釘著的鐵針,鋒利無比,讓人禁不住從腳底竄出一股涼意。
「不!」安心荷搖著頭,眼里的驚恐越來越濃,此刻的她腦袋分外清晰,自然知道他們是要干什麼,想到關于沉河祭典的傳聞……安心荷心里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潔之人沉河前,必須要洗淨她的身體和靈魂,而這「洗」的方法,卻是讓看了便無法忘記,好些年前,她親眼看著一個女人,接受那樣的「洗禮」,此刻想起,安心荷對她接下來的命運更是害怕。
「動手!」州府大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話落,捕快手中釘滿鋒利鐵針的板子,便立即朝著安心荷的身上扎了過去……
「啊……」伴隨著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音,安心荷痛苦的叫出聲來,那鑽心的痛徹底的將她淹沒。
那鋼針做的極為精巧,只是會傷了皮肉,卻是不會讓人很快至死,但正是這樣,反而會讓人生不如死。
站在台下岸堤旁的安謐,從這個角度,可以將安心荷的每一個反應都納入眼底,看著安心荷那般痛苦的模樣,安謐的心中卻是異常的暢快。
若不是柏弈今日的將計就計,按照那母女二人的算計,此刻站在那台上的人,怕就是她安謐了吧!
那就真的如了這母女三人的意了。
眸中一道冷光凝聚,安心荷啊安心荷,你這算是栽在了你親身母親和你親姐姐的算計中啊!
思索間,台上的捕快猛然一用力,安心荷身上的鐵釘盡數拔起,鮮血赫然流出,按照規矩,沉河祭典的人,要讓她的血流光,才能代表著洗淨了她的靈魂。
而那流出的代表著罪惡與不潔的鮮血,亦是不能被人們所容。
安謐瞧著台上捕快手中端著的一盆水,她知道,那便是用來洗淨安心荷身體的「水」,風朝這邊吹來,安謐聞見那風中帶來的辣椒味兒,嘴角不由得揚了揚。
下一瞬,便見得那一盆子的水從安心荷的身上淋下,可想而知,那「水」在接觸到受了傷的皮肉之時,會帶給人怎樣的痛苦。
「啊……」安心荷渾身因為疼痛顫抖著,痛呼聲響徹雲霄,但在眾人的眼里,卻是分毫不會同情她此刻的痛苦。
台下的人反而因為她的痛苦更加激發了興致,不過,有兩人卻是緊緊的咬著牙,面容慘白的站在那里,雙手緊緊的攥著,極力的隱忍著。
余芳菲早已經淚流滿面,她的心荷,現在到底受著怎樣的苦啊!
而她……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是將她推到此番境地的罪魁禍首!
安心蓮看著身旁娘親的神色,眸光卻是斂了斂,眼底一抹堅定一閃而過,抬眼看向石台上,赫然朝前邁出了步子。
原本只有州府大人,安心荷,以及那些捕快的石台上,突然多出了一個人,眾人看著那個女子,皆是皺了皺眉,安謐瞥見那身影,眸光也是閃了閃,安心蓮?她要干什麼?
「各位,我有事情說。」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安心蓮赫然開口,看了一眼台下余芳菲悲戚中浮出了些微希望的眼神,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繼續朗聲道,「我是安心蓮,安心荷的姐姐!」
轟……
在場更是一陣嘩然,那個要被沉河的女人的姐姐嗎?
「原來,她就是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啊!」
「生得倒是不錯,可是,這心也太狠了!」
安心蓮听著這些人的話,臉色變了變,但很快的,她便更加堅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正了正色,再次開口,「不是你們所听聞的那樣,我是被冤枉的,我一個女子,便也不過是十八歲,許多事情都不懂,只知道听從娘親的吩咐,娘親讓心蓮干什麼,心蓮就干什麼,這才傻傻的害了心荷……我……我該死!心荷……」
安心蓮說到此,嚶嚶啜泣了起來,安謐卻是頓時明白了安心蓮的心思,她是在用柔弱的姿態,將這一切的責任都推掉嗎?
而誰又是那個承擔責任的人呢?
安謐眸光微斂,不用想,她也是清楚,安心蓮字字句句透露出她不懂,她听她娘親的吩咐,這不是在告訴眾人,這件事情,是余芳菲主導著一切,而她,也不過是一個被利用了人罷了。
安謐目光看向那余芳菲,果然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震驚的表情。
震驚嗎?余芳菲怕是沒想到,這個時候,安心蓮為了她自己,將她給推出來了吧!
呵,安心蓮的這個舉動,還真是讓人驚喜。
「心荷,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听了娘親的話,反倒是陰差陽錯的害了你……」安心蓮繼續說著,淚水亦是流了下來,似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她的懺悔,亦是要讓大家都清楚一點,她不是蛇蠍心腸,只是太過天真,被人利用了罷了。
真正的蛇蠍心腸,另有其人!
余芳菲的臉色早已經是一陣青一陣白,心蓮她竟然……
「心蓮……你……」余芳菲身體顫抖著,狠狠的瞪著安心蓮,此時的安心蓮在她的眼里,竟是那般陌生。
可是,她還沒有說完,安心蓮卻是神色一凜,激動的打斷了她的話,「娘,都是你,你一直都將安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你恨安謐的娘親當年受寵,所以,她死了之後,你也不會讓她的女兒好過,你讓心蓮找那個付老六,要讓安謐痛不欲生,受世人唾棄,可是,最終卻是害了心荷……娘,我錯了,我不該听你的話,如今我愧對心荷……也愧對安謐……」
安心蓮說著,轉身看向綁在木樁上的安心荷,似乎已經被疼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安心蓮咬了咬唇,走了上去,「心荷,我對不起你……」
說罷,安心蓮轉身快速的下了石台,所有人都看著她的舉動,不知道她要干什麼。
但安謐的眼里,卻是跟明鏡一般,安心蓮要做什麼,她還不明白嗎?她這是要演一出苦肉計啊!
而那廂余芳菲看著安心蓮,也是明白了過來,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突如其來的笑聲,讓氣氛頓時變得詭異,皆是看向那個渾身狼狽不堪的中年婦人,她在笑什麼?
「心蓮……好,我的好女兒!」余芳菲呢喃著,看安心蓮的眼神,一絲透著一絲諷刺,這就是她的女兒啊!
安心蓮如何听不出她的責備,可是,那又怎樣?想到方才娘親打她的那一巴掌,此刻還**辣的疼,那一巴掌帶給她的不僅僅是疼痛而已,她還看到了她娘親的自私。
責備嗎?便是責備,她也受了!
她不能忍受未來命運一片灰暗的下場,她要挽回這一切,站在石台前,安心蓮看了一眼余芳菲,隨即轉身看向安心荷,咬了咬牙,「我便也只能……只能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