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鉤,安謐到了京城的第一晚,本以為是要在客棧住著,雖然是奉了皇命進京,可卻只是以一個繡娘的身份,按照規矩,根本沒有資格住進皇家招待貴客的別館。
不過,此刻她所住的地方……安謐站在院中,環視了一周,周圍奴僕成群,恪守職責的站在她能使喚得到的地方,隨時滿足她的需要。
「都下去吧。」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安謐的身後響起,安謐一回頭,正是柏弈朝著她走來,俊臉上的笑容在月光下更是迷人。
一院子的奴僕頭也不敢抬一下,默默行禮退了下去,院子中很快就只剩下相對而立的柏弈和安謐,以及……安謐看了看柏弈身後的人,兩個女子面容秀麗,左邊一個靜若幽蘭,右邊一個燦如薔薇,若不是身上這低調的打扮,定是各有千秋的美女。
她們是誰?看她們低眉順眼,安安分分站在柏弈身後,隨時听從柏弈差遣的模樣,看樣子,該是柏弈的丫鬟吧!
「見過你們的新主子。」柏弈將安謐的打量看在眼里,沉聲吩咐道。
兩個女子立即上前,在安謐面前福了福身,「依霏,流光,參見小姐。」
「等等,這是何意?」安謐對上柏弈的黑眸,「王爺,這個院子已經奴僕成群,我這次進京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繡娘,哪里敢有這麼大的排場,王爺還是收回去吧。」
「她們可不是普通的丫鬟。」柏弈給二人使了個眼色,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只听見一聲鳥兒撲閃翅膀的聲音,隨即,一只鳥兒便落了地,安謐看過去,那只鳥兒的兩只眼,皆有鮮血流出。
安謐一驚,看這兩個丫鬟的眼色變了變,她們卻是一臉鎮定,好似剛才出手射下打下這只鳥的人不是她們一般。
在這黑夜中,竟也能夠這麼精準,她們沒有展露出來的功夫,又會是怎樣的高超?
甚至這兩個女子的默契,也高得讓人咋舌。
高手,當真是高手!
「王爺,安謐說了,安謐是以繡娘的身份進京,若是讓人知道身旁帶著這樣深不可測的丫鬟,反倒容易招來麻煩,還是請王爺撤回去吧。」安謐開口,這是京城,不比榮錦城,行差踏錯一步,都可能招致殺身之禍,況且,如今這京城中的局勢,有皇後二皇子一派,有大皇子一派,這渤海王又回了京城,肯定十分熱鬧,這皇室中的事情,她可不想摻和進去,身旁若是帶著柏弈的人,只會將自己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她們可不是什麼深不可測的丫鬟,你一個技藝精湛的繡娘,有兩個手腳靈活的幫手,自然不足為奇,即便是進宮刺繡,也要有人幫著大打點,這兩個人在京城,都是生人,誰也認不得,你只管放心便是。」柏弈早就安排好了,這京城不比其他地方,他也沒有辦法如在榮錦城那般時常在安謐左右,讓安謐一人,他又怎會放心?
柏弈不容安謐再開口說什麼,睨了兩個丫鬟一眼,「你們給我听好了,她以後就是你們的主子,便是你們沒命,也要保她安然無恙,听明白了嗎?」
「屬下听明白了。」依霏和流光齊聲道,中氣十足。
安謐眸子緊了緊,留意到二人的自稱,屬下,並非奴婢啊!看來,這兩個女子當真如柏弈所說,並非渤海王府排出來的人,而是一直隱藏著的暗人了。
暗人,如影子一般的存在啊。
安謐沒有再多說什麼,以她對柏弈的了解,有些決定他一旦是做了,誰也動搖不得。
柏弈見安謐接受,嘴角滿意的一揚,揮手示意流光依霏二人下去,徑自坐在石凳上,一副要和安謐促膝長談的樣子,不知道又從哪兒變出了一壇酒,放在桌子上,「你初到京城,當真是值得慶祝的事情,來,坐下喝一杯,這酒可是好酒!」
可不是值得慶祝嗎?
安謐嘴角微抽,埋怨的瞪了柏弈一眼,「是啊,若非王爺這般費盡心思的安排,安謐怕是終其一生,也見不得京城這樣的大世面呢!更何況還要奉旨進宮!」
柏弈听著她略帶輕諷的語氣,呵呵一笑,徑自倒了兩杯酒,深邃的眸中幽光閃爍,埋怨幾句又何妨?關鍵是,他終于是將這頑固的女人給弄到他的地盤兒了。
仰頭喝下一口酒,柏弈似想到什麼,眸中笑意更濃了些,看安謐坐在了他的對面,「這酒可是專程為你準備的!」
這沒有來由的一句話,讓安謐有些模不著頭腦,覺得有些怪怪的,不過,也沒有過多的去深究,「王爺,這是京城,若是讓人知道,你和安謐走得過近,對王爺怕不是什麼好事。」
皇室的各個權力爭奪者,四處都有耳目,她奉召進京,又和渤海王一路同行,這事情難免不會透露出去。
柏弈卻不以為意,他既然讓安謐進了京,自然也有心理準備去應對那些針對的聲音,她是他除了復仇,唯一想要努力爭取的,即便是知道前面的道路布滿了荊棘,他依然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承受著柏弈灼熱的視線,安謐心里難得有些慌亂,暗道這柏弈越發的撩人心思,也氣自己似乎越發拿她沒轍,索性不停的喝酒,借著酒意,可以忽視柏弈的注視。
院子里,柏弈佳人相伴,伴月對飲,而在大皇子府,氣氛卻是顯得有些凝重。
砰地一聲,茶杯竟在一只大掌之中碎裂,一旁伺候著的丫鬟,立即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責罰。」堂下,幾個侍衛打扮的人也齊齊跪地,其中一人正是今日在酒樓,伴在大皇子身後的親衛。
此刻,他的心里隱隱是明白大皇子的怒氣來自于何處,他沒有想到,大皇子會因為一壇美酒如此動怒。
不錯,此刻青嵐動怒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一壇美酒,一壇被戚少商搶先一步奪了的美酒,戚少商是柏弈的人,那酒自然就落在了柏弈的手中啊!
他也是為了安謐吧?不,不僅僅是為了安謐,還是為了阻攔自己。
「記住,今日失了這壇美酒,他日,定要尋到更好的,就算是將功折罪了。」青嵐的聲音異常的深沉,冰冷得讓人的身上禁不住泛起雞皮疙瘩。
「是,屬下明白了。」親衛承諾道,主子的性子,他雖然模不透,可是,也知道他的規矩,他如此執著于一件事,那就證明,這件事超出了一般的重要。
他現在也禁不住好奇,那個讓主子這般費盡心思,非要搜羅最醇美的美酒的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遣散了一屋子的人,青嵐原本冰冷的面容才有了一絲溫度,從懷中掏出一塊繡帕,繡帕上繡線密布的地方,甚至有了些粗糙的痕跡,一看就是經常撫模的緣故。
燈火中,男人看著繡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片刻,竟是起身走出了屋子。
「殿下,這麼晚了……」管家韓良見主子出門,忙喚道,可是看他離開的方向,卻倏然沒有繼續問下去。
他知道大皇子是要去哪里,自從大皇子回了京城之後,就命人在大皇子府後院兒最僻靜的地方修建了一個藥廬,不管多忙,每個月中有一天是要在藥廬歇息的,可是,距上次大皇子去藥廬歇息不過十天的時間啊。
藥廬?還有大皇子時常拿出來看的那塊繡帕,大皇子回來之後,秘密還真是不少啊。
天色雖晚,可皇宮里有些人也沒有閑著。
皇後寢宮內,二皇子匆匆進了殿內,馮皇後見他面容不悅,不由斂了斂眉,輕聲呵斥道,「母後不止一次對你說,你以後是要做帝王的人,不要總是將你的心情表露在臉上,到時候,即便是你成了帝王,也容易變成一個被臣子操控的帝王。」
二皇子卻是冷哼一聲,「整日帶著一張面具,累是不累?在母後這里,都不能輕松片刻,哼,本皇子看誰敢揣測本皇子的心思!」
說著,目光掃了伺候著宮女一眼,明顯帶著殺意,宮女們誠惶誠恐,忙道不敢,可馮皇後卻是眸子一凜,教訓道,「你再是這樣繼續下去,還沒有走上那個位置,怕就已經葬身在別人的刀下了,這雖是本宮的地盤兒,難保不會有別人的細作,拿了別人的好處,為別人做事。」
馮皇後目光定在某個宮女的身上,那宮女名喚碧春,是皇後宮的一等宮女,身子明顯一顫,馮皇後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碧春,你過來,替本宮錘錘肩。」
「是。」碧春走上前,剛到了馮皇後的面前,馮皇後就給了她一巴掌,碧春一驚,誠惶誠恐,立即跪在地上,「娘娘饒命……」
「哼,饒命?來人,這賤婢傷了本宮的手,將她拖下去,看了雙手,丟到太液池中喂魚。」馮皇後厲聲喝道,一句話就決定了碧春的命運。
碧春哭喊著求饒,終究是被拖了下去,殿內,一股恐怖的氣氛彌漫著,在場的每一個宮女和太監,都戰戰兢兢,不敢多說一句話。
皇後滿意的看著他們的反應,「那碧春就是得了歹人的好處,才會落得如此下場,你們都給我記好了,誰要是背叛了本宮,誰要是做出對本宮不利的事情,丟到太液池中喂魚還是輕的,都明白了嗎?」
一屋子的宮女太監齊齊跪地,「奴婢們不敢背叛娘娘。」
她們都知道皇後娘娘疑心重,若是真的讓她誤會自己背叛,那下場,怕是比碧春還要慘啊!
「好,很好。」皇後點頭,眸中一抹狠辣凝聚。
要說碧春真的得了歹人的好處嗎?不,她知道碧春膽小的性子,晾她也不敢,可是,她剛才依舊將她推了出去,她就是要犧牲了碧春,以震懾這些個奴才,好讓他們不敢做出背叛之事,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寒玉留下,其他的都下去吧。」馮皇後沉聲吩咐道。
宮女太監們如獲大赦,立即退了下去,殿里,只剩下馮皇後,二皇子以及馮皇後最信任的宮女寒玉。
「母後,那柏弈回來了。」二皇子緊咬著牙道,那個低賤商女生的賤種,這幾年越發受父皇器重,他不得不防啊。
馮皇後眸光微斂,淡淡開口,「旭兒,不過是一個渤海王而已,他已經封王,早就沒有了和你爭奪皇位的資格,你的敵人一直都是青嵐那賤種,至于渤海王,你莫要忘了,他是你的弟弟,你們兄弟二人,還得多聯絡感情。」
話雖如此,馮皇後的心里比二皇子還要忌憚著渤海王,那個小子,竟然在這端端的幾年間,幾乎掌控了大金朝大多數的商業要塞,就連現在皇上也對他甚是依賴。
雖說封王之後,就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可是,在大金朝的歷史中,也不是沒有王爺奪權的先例。
二皇子蹙眉,「母後,你的意思是,讓兒子跟柏弈交好?」
馮皇後點頭,「不錯,和他交好,對咱們有利無害。」
如果柏弈對皇位無意,那麼,拉攏是最好的計策,讓柏弈手中的雄厚經濟為他們所用,但是如果柏弈對皇位有意,那麼,就不能讓柏弈活太久了。
二皇子沉思著,想到他得到的消息,眸子緊了緊,「母後,兒臣得到消息,柏弈這次回京,竟和一個繡娘一起,據說那繡娘是受了皇上召見,兒臣覺得,這柏弈和那繡娘一定關系匪淺。」
「哦?」皇後眼楮一亮,又什麼東西在她的眼里閃爍,忽明忽暗。
「母後,要不要利用那繡娘……」二皇子眸子滿是算計,若是柏弈對那繡娘有意,那很多事情就好辦許多了。
大金朝皇室歷來對拋頭露面的女子是忌諱著的,不允許皇子王爺對那類女子有過多的牽扯,若是在父皇面前告柏弈一狀,柏弈必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馮皇後卻是擺了擺手,二皇子心中的盤算,她如何不明白,不過,告狀可不是明智之舉,比起告狀,她還有更好的法子,那繡娘也會有更大的利用價值。
「旭兒,你且只管听你父皇的吩咐,做好你父皇交代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馮皇後沉聲道,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她的意思很明顯,其他的事情,有她來做。
翌日一早,安謐醒來,就因為宿醉,身子有些不適,依霏和流光敲門進來,一臉的笑容,「小姐,這是王爺吩咐熬的解酒湯,對宿醉有奇效,快些喝了吧。」
眼前的兩個女子,不似昨晚同時在夜色中擊中鳥兒那般鋒芒,看著就似尋常人家的丫鬟,依霏溫和中帶著純真,流光穩重中帶著淡雅,竟是十分鮮活。
安謐沒有多言,接過碗喝了下去,對于柏弈的人,她竟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二人伺候安謐洗漱完畢,流光便在安謐的身旁道,「小姐,王爺吩咐了,今日小姐領著聖旨,到宮門口,自然有人會將你已經到了京城的事情稟告給皇上。」
安謐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你家王爺呢?」
「王爺今日進宮,也是要面聖。」依霏開口道,本是不願透露王爺的行蹤,可是,想到王爺的交代,卻終究是改變了主意,如實說著。
用了早飯,安謐出了院子,剛要上馬車,就听得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
「前方的姑娘可是從榮錦城來的安謐姑娘?」
安謐轉頭看去,是幾個太監,剛才說話的,正是這幾個太監中為首的一個,手執拂塵,面目含笑。
宮里來人了嗎?
看來,她這次進京,有人已經注意上了啊。
安謐轉身,笑著欠了欠身,「這位公公,小女子正是安謐。」
為首的太監打量了安謐一番,原以為像榮錦城那樣的小城出來的人,優秀不到哪兒去,也不過是繡技出色罷了,不過,這一看,這個叫做安謐的女子,溫婉嫻雅,知書達理,竟比許多京城的大家閨秀給人的感覺還要典雅幾分。
「跟灑家走吧。」太監揚了揚下巴,淡淡的交代。
安謐心中微怔,跟他走?他身後的人是誰?
心中猜想著,安謐心里有幾個人選,卻也不確定,不過,在這京城,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小繡娘,自然不能說不,只能上了馬車,任憑馬車跟著太監的轎子走。
馬車上,依霏和流光面容沉靜,心里卻是警惕萬分。
「小姐,等會兒進了皇宮,無論如何都要讓奴婢們跟在你的身側。」流光知道,今天不只是到宮門口報個到那麼簡單而已了,看來,得想法子通知王爺才行。
安謐點頭,卻是一臉的從容,流光和依霏看在眼里,心中也是驚詫。
她們是王爺專程訓練出來的,說是暗人,卻是和暗人有些區別,他們隨時都準備著為主子而死,想她們二人這樣的人,都是精挑細選,從鮮血里爬出來的,總共不過十人,而王爺卻安排了兩人在這個安謐小姐身旁。
接到這個任務之時,她們就知道這安謐小姐對王爺的重要性,也以為定是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可是,看著安謐那從容的態度,她們竟有些恍惚了,她真的是嬌滴滴的美人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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