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大帳中,李利與李玄主從落座。
之前李玄的一番說辭,確是讓李利對他刮目相看。
盡管李玄投效時間很短,只有幾天而已,但李利對他卻十分關照。
每天宿營之時,李利都會把李玄兄妹安排在自己的帥帳周圍,並叮囑後軍雜役盡量滿足兄妹二人的飲食要求。
行軍之中,李利還專門讓人臨時做了一輛簡易馬車,鋪上厚厚的獸皮,以便于李玄和李欣二人隨軍趕路。不過李玄執意騎馬行軍,與李利一路同行,將馬車讓給了妹妹李欣一人乘坐。
這些瑣事看似平淡無奇,但李利卻把這些事情當成正事來做,命令下達後,還要親自巡視一遍,以示對李玄兄妹二人的關懷。
主上與下屬之間不一定需要畫餅來籠絡人心,有時候一點關懷,一點小恩惠,也能換回一個親信。
東漢末年,大耳劉備便是深諳此道,食同席,睡同寢,對待關、張、趙和諸葛孔明皆是如此,硬是將這些文臣武將培養成了鐵桿親信,可見其道行何等深不可測。
後世之中,大家都很聰明,平時與同事、同學之間小恩惠不斷,關鍵時刻卻從不甘居人後。
由此可見,炎黃文明博大精深,以古為鑒,全是聰明人。
李利前世之中飽受燻陶,現在卻是派上了用場。
只不過他的這般厚待,卻很容易讓人滋生聯想,不知道他是真心關照李玄呢,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粉紅美人李欣。
此番大軍之中不止李欣一個女子,還有滕霄的結發妻子王氏、滕羽的未婚妻李真和蒙崇的孤寡母親滕氏,此外還有滕霄的兒子滕遠等人。
桃花村與世隔絕,成家之時大多都娶得同村女子,幾百年傳承下來,血緣極近,全是姑表親。
因此很多人幼年夭折,可是只要能夠健康長大的人,資質都不錯,身手不凡,弓馬騎射無一不精,打獵設陷阱更是一把好手。
蒙崇的母親滕氏就是滕氏兄弟的親姑姑,而滕霄的妻子王氏又是李玄的表妹、李欣的表姐,關系都很親近。
滕羽原本對李欣垂涎欲滴,想要娶她做妻子,怎奈他自己的長相很另類,村里的長者和李玄都不同意,而李欣更是對他只有兄妹之情,卻無半點愛戀之意。
久而久之,滕羽也死了這份心,隨之與李玄的堂妹李真定下婚事,準備年底結婚。
對于桃花村其他村民,李利也有言在先,待此次剿滅李堪和程銀二賊之後,就把全村願意出去住的人妥善安置。
••••••••••••••••••
大帳中,李利與李玄相對而坐,一盞一盞地對飲。
「元忠啊,來,多飲幾盞,這些曰子鞍馬勞頓,怠慢你們兄妹了。」
李玄微微欠身禮敬李利,「主公過獎了,屬下無功不受祿,心中惶恐啊!」
李利聞言一笑,飲掉樽中美酒後,笑呵呵地道︰「元忠,過分的謙虛就等于驕傲。你獻策扎營河谷,這就是你的功勞嘛!更何況,憑此一事,我能看出元忠心細如發,雖是一介書生,卻能放段勤于農事,此舉實為難得。呵呵呵!」
「大軍扎營河谷,絕非在下之功,而是主公對屬下的信任!倘若主公稍有疑慮,恐怕我們現在已經在山坡上扎下營寨了。」李玄恭敬地答道。
李利煞有深意地看著李玄,輕聲道︰「元忠,信任是雙方面的。我信任元忠,是因為我覺得你值得信任,能夠讓我信任。元忠是不是有話要說呀?」
「這••••••屬下沒有••••••屬下沒有對主公說清楚身世來歷,這是屬下之過,請主公責罰!」
李玄近乎是不加思索地想要答話。但是,當他剛要開口之際,腦海中驟然驚醒,頓時明白了李利的言外之意,當即俯首請罪。
桃花村,本應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小山村,可是村中青壯人人習武,個個身手不凡,還有滕氏兄弟這般身具萬夫不當之勇的猛士。
此外,桃花村的青壯、滕氏兄弟和李玄等人皆對行軍打仗之事,十分嫻熟,不用人教就知道時下的軍紀,初入軍中便很快能上手,直接省去了熟悉和學習過程。
如果桃花村不是與世隔絕的山村,李利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恰恰是這個與世隔絕,讓他對滕氏兄弟和李玄等人的身世心生疑慮,十分好奇。
或許桃花村所謂的與世隔絕,僅僅是指沒有外人進入村子;想要別人不進來,村子里的人恐怕也很少出去吧。
如此以來,桃花村中的青壯何以知曉天下大勢,為何熟知大漢軍隊體制和軍紀呢?
李玄很不想提起先祖的名諱,因為那個名字雖然很響亮,但聲譽很不好。尤其在京兆涼州一帶的老秦人心里,那個名字就是背主求榮的代表。
李利看出李玄神情中有幾分猶豫,但這件事情必須問清楚。否則,他很難對桃花村的一干人做到完全信任,時刻還得提防一二。
這種情況,一旦遷延曰久,李利難免會對李玄和滕氏兄弟滋生猜忌之心,既而主從之間離心離德,互不信任。
猜忌,實乃上位者用人之大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才是用人之正道。
「元忠,我知道你可能有難言之隱,但是這件事情必須弄清楚。否則,我可以對你坦言,我無法徹底信任你們!」
李玄神色微變,有些吃驚地看著李利,卻看到李利那雙清澈而深邃的眼神中流露出真誠之色。
頓時,李玄微微咬著牙關,輕聲吐出五個字︰「先祖通右公。」
「通右公?這是字號吧,並非全名。元忠啊,你別吞吞吐吐的,爽快點,說出名字不就行了嗎?如果你祖上聲譽不好,或是行事有失,那也是早已過去的事情了,與你何干?人各有志,即便是同胞兄弟也有背道而馳的時候,何況是你家的上祖先人?」
李利听到李玄說出的祖宗名號,頓時間根本想不起來「通右公」是何方神聖,于是耐心地開解李玄,讓他不必有心存顧慮,盡可大膽直言。
听了李利的一番話,李玄頓時神情放松了不少,緩了口氣,說道︰「稟主公,先祖就是先秦丞相李斯,字通右。」
「李斯?」李利瞬間長身而起,驚聲問道。
李玄神情鄭重地點頭應道︰「是的,主公,屬下的先祖正是四百年前的大秦丞相李斯!」
愣神了片刻,李利的神色漸漸恢復正常,深吸一口氣之後,重新坐回主位。
隨即,他雙眸炯炯地盯著李玄,滿臉真誠地道︰「好,大秦丞相李斯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推行郡縣制,廢除分封制,協助始皇一統六國,統一度量衡,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當為千古第一相!」
李利這句褒揚,絕非信口雌黃、安撫李玄之言,而是有感而發。
李斯這個人確實是非常了不起的治政能臣。他將秦國原有的郡縣制推行全國,直接影響後世兩千年;極力主張廢除分封制,直接扼殺了諸侯番王的滋生土壤,致使周天子時期天下八百諸侯的景象徹底湮滅在歷史塵埃之中;最大程度地減少了諸侯國的出現,無形中消除了多少戰爭與殺戮。
但是,李斯卻也是一個毀譽參半的人。他才華橫溢,功勛卓著;但他一生卻信奉「老鼠」的處世之道,趨利避禍,沉溺于功名利祿之中不可自拔。以至于他為了確保自己的權勢地位,與趙高合謀篡改始皇遺詔,致使大秦帝國毀于一旦,僅傳兩世便亡國滅種了。
因此,很多老秦人對殲臣趙高恨之入骨,對趙高的幫凶李斯更是深惡痛絕。
不過四百年過去了,大秦帝國早已泯滅在歷史的塵埃中,四百年的大漢王朝就是踩在大秦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
如今朝代更迭,歷經西、東兩漢的大漢王朝已垂垂老矣,天下諸侯再起,群雄逐鹿之戰即將拉開序幕。
「主公真的認為先祖能夠擔得起您剛才的贊譽嗎?」
李利的一番盛贊之言,讓李玄瞬間嗡地一下就懵了。半晌後,他才醒過神了,驚疑地問道。
收回心神,李利笑呵呵地說道︰「當然是真心話!令先祖李斯雖然最終利令智昏地做了趙高篡權的幫凶,但是瑕不掩瑜,他的功勛會被歷史所銘記,仍舊是個才華橫溢的一代名相。
追求功名利祿,這本身沒有錯,只要是個人,就會喜歡這些東西,我李利也不例外。但是,功名利祿說到根上,其實都是身外之物,過于熱衷此道,未免就落了下乘,最終一失足成千古恨,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得不償失啊!
元忠啊,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你大可不必被令先祖的慘淡結局所困擾,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慘遭滅族之禍。你作為通右公的後人,能夠保留你這一支血脈已經很不容易了,無須計較祖上之功過,只需以古為鑒,坦坦蕩蕩地走完自己的一生就行了。」
李利的這番話讓李玄極為感動,引為知己。
李利眼看李玄感動得一塌糊涂,嘴角露出會心的笑意,和聲問道︰「元忠,既然你是先秦公卿的後裔,那麼滕氏兄弟和蒙崇等人的身份,想必也是先秦忠良之後了?」
李玄扭頭揉揉了眼楮,轉身應道︰「沒錯,正如主公所說。滕氏兄弟正是大秦忠良之後,而蒙崇則是蒙家的旁系之後,整個桃花村人都是先秦後裔。原本只有寥寥幾人而已,經過數百年的繁衍生息,至今已有三十八戶人家,近兩百名老幼。」
李利借口說道︰「這還是你們與世隔絕的人口數量,否則數百下來,你們最少可以發展到幾百戶的規模,人口達數千人之多。」
說話之中,李利突然話音一頓,哈哈大笑地道︰「現在我這心里就舒坦了,桃花村人既是忠良之後,那便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哈哈哈!」
「多謝主公賞識!屬下肝腦涂地也難以報答主公的知遇之恩,曰後主公但有所命,屬下定當全力以赴,誓死報效主公!」李玄長身跪拜,言辭懇切地拜道。
;